鲸歌
作者有话说: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写这篇文,但想写一个胡桃夹综合征的女主很久了。初三那年,我妈因为我的病情吓得直哭,然后从县医院转到市医院,才查清楚的。说起来有点好笑,“胡桃夹”多发于瘦高的青少年,而我当时像个糯米团子,医生都纳闷我怎么会得这个病,我就当它看得起我吧。
01
“仙女的节目排在第七个!我去看了彩排,她踮起脚尖跳舞,又灵动又优雅,池宵风,你相信我,你看完会感到惊喜的。”身旁的同学激动地给他安利。
同学们都知道,池宵风的母亲苏慕词女士,是国家一级芭蕾舞演员,后来回到芦城,运营一家芭蕾工作室。
自小耳濡目染的池宵风,在苏慕词的培养下,成为舞蹈界的一颗新星。但对于他来说,芭蕾只是爱好,不是最终选择。他的梦想是航天事业,好在文化成绩优异,明年高考后可以如愿以偿。
池宵风没有接同学的话,轻轻地点了点头,等待《糖果仙子之舞》。
军训晚会前面的节目不是大合唱就是军体拳,终于等到第七个芭蕾独舞,主持人念完串讲词下台,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郑以书踮着脚尖出场,在舞台中央做了一个又灵动又优雅的亮相。随即,灯光聚成一束打在她的身上,响起音乐。
她踩着音乐翩翩起舞,拿捏得流畅自然、从容有度,就好像糖果仙子来到人间游玩。
“池宵风,你觉得她跳得怎么样?”同学凑到他身边问,自己的眼睛就没从糖果仙子身上移开。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她跳得很慌张,节奏太快,基本功不扎实,动作不标准,有些舞步跳错了,有碍观瞻。”
同学听他把舞者贬得一文不值,弱弱地反驳:“我觉得挺好看的呀。”他看了一眼面色阴沉的池宵风,果断闭上了嘴。
郑以书知道自己跳错了步,迅速地机智应对,完成了这次表演。
她鞠躬下台,边走边做深呼吸。她太紧张了,一年没跳舞和登台,这次军训晚会表演,纯属班主任赶鸭子上架。
“以书,你太美了!”
“以书,跳得很好。”
“你简直是仙女!”
她走回班级方阵,去取装了衣服的书包,同班同学的赞美让她有些羞愧,连声说没有。
班主任也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郑以书,你跳完这支舞,身体还好吗?”
“没事的。”她摇头解释,“跳了三分半钟而已,应该对身体影响不大。”
“那就好。”班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身体不舒服就要说出来。”
她笑着点头,笑容乖巧。
她背着书包,从这一群受过烈日摧残的小树苗们身边走过,对比明显。
郑以书皮肤白皙,又高又瘦,腰板挺直,极易成为焦点。
池宵风自然也看到了她,一看就知道她没有进行军训。
但他不知道小姑娘是用的什么理由逃过军训,也许是怕晒黑怕热,他知道,她最受不了苦了。
郑以书到厕所换衣服,恋恋不舍地脱下芭蕾舞裙。
她的病,似乎给她的夢想,直接判了死刑。这条舞裙,已然沉寂了一年。
郑以书其实患得不是什么大病,学名叫左肾静脉受压综合征,也叫“胡桃夹”综合征。她初三那年出现血尿,查了许多项目才确诊。
但是医生的话却让她心里一凉。通过手术治疗解除左肾静脉压迫的方法,对她来说不划算,会留下较长的疤痕。妈妈郑琳选择保守治疗,随着年龄增长可自愈,但是要避免剧烈运动。
郑琳抱着女儿哭,说是只要身体没有大问题,不跳舞就不跳舞了。郑以书拍着妈妈的肩,无力地应了声“好”。
她那时下定决心放弃芭蕾了,为什么重新站上舞台,这颗心还会跳动得这么快?
02
郑以书在全校出名了,所有人都知道高一(3)班有个会跳芭蕾的小仙女。她的八卦里头还带着一个人,高三(26)班的池宵风,把她的表演批得一无是处。
她没觉得跳了一次舞,对自己的学习和生活有变化,直到被人堵在去厕所的路上。
高一教学楼没有设置厕所,新生们要去学校的高三教学楼旁边的公用厕所,中间会经过一条文化长廊。长廊的顶上绕着郁郁葱葱的葡萄藤,遮下一片阴凉。
郑以书就是在这被堵的。
对方来势汹汹,带了好几个同学,吓得郑以书连连往后退。
为首的男生一个眼神,就有人堵住了她的退路。
“你要干什么?”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为首的男生边介绍自己,边走到她跟前,嘻嘻哈哈地说:“郑以书,交个朋友吧?”
郑以书哪经历过这种场面,连看都不敢看男生,摇着头轻声说:“我不愿意。”
她身高有1米75,本是个高冷明艳型美人,但这张脸看着就很甜,声音又软,让人一眼只觉得仙女下凡了。
男生有些急了,没想到郑以书拒绝得这么干脆,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拉她。没想到有个人突然闪到他面前,被直接撞开了。
“谁啊!”他气急败坏地看过去。
池宵风把郑以书护在身后:“她说过了,她不愿意。”
她比池宵风矮了十厘米,又低着头,自然没有看见他那恶狠狠的眼神,像狼一样。
男生也不怕,对着这位“程咬金”:“你是谁啊?”
郑以书的声音陡然拔高,大声说:“我说过了,我不愿意!”连看都没看他们,低着头逃似的离开现场,不知道是躲那个男生,还是池宵风。
郑以书气呼呼地坐回座位,上课铃响后,她才想起自己没上洗手间。她实在憋不住了,请了假往厕所跑。
已经上课了,她也不怕那两个人还在长廊。
等她解决完生理问题,到洗手池洗手,候在一旁的池宵风才出现。
她猛然瞧见,吓了一跳,忙拍着自己的胸口压惊。
“那个找你麻烦的人不会再来了。”他抛下这句话,径直往高三教学楼的楼梯走。
郑以书望着他的背影,咬唇不语。
五楼走廊,池宵风往楼下看了一眼,洗手池旁没有了她的身影。
他都记不清自己从小给她挡了多少烂桃花。
他高一的时候,郑以书来芦城一中找他,被当时学校的风云人物盯上了。风云人物不满池宵风,找他约架,他孤身一人前去,纯属挨打,好在他提前报了警。警察调了监控,了解了真相,按照程序喊风云人物的家长,而池宵风直接被放回去了。
以前的这点黑历史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他们听到自己的名字,再也不敢招惹他。
03
高一(3)班的第一节体育课前,郑以书和同学们一起去操场。她需要和体育老师说明一下自己的情况,申请留在教室里。
郑以书路过篮球场的时候,看到了池宵风在打篮球。
同学刘小敏指着池宵风和她讲:“这就是池宵风,说你跳得不好的那个学长。”刘小敏碎碎念,帮她抱打不平。
她摇头,阻止了刘小敏继续说下去,语气含了些歉意:“我本来就跳得不好。”
郑以书看了一会儿他打篮球,运球过人,起跳投篮,帅气的动作激起围观女生一阵尖叫。
她笑了笑,走回自己的班级队伍。体育老师很通情达理,当即可以让她回教室。
池宵风班上也在上体育课,不过他们是自由活动,可以留在教室写作业,也可以到操场运动。
他看见郑以书离开操场,把球扔给同学,说了声“不打了”。他撩起衣服擦了把汗,拦住她班上的同学,问郑以书的去向。
“以书她身体不好,不上体育课。”他拦住的是刘小敏,她觉得很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池宵风。
池宵风眉头一皱,追问道:“她在哪?”
刘小敏被他的眼神吓住了,结结巴巴地回答:“教……教室。”
她听过池宵风的传言,他高一入校很混,从小学芭蕾,形体又好,长得又帅。当时学校的风云人物觉得他抢了自己的风头,找他约架,过程不得而知,结果是风云人物从此躲着池宵风走。
刘小敏有些担心郑以书,但他眼神里的关切藏不住。
“你那里不舒服?”
郑以书也觉得莫名其妙,这人一走进教室就问她。
“没有不舒服啊。”她停笔,端正地坐在座位上,目光澄澈,答得坦坦荡荡。
池宵风不信,撑着她的课桌,俯身与她对视。
刘小敏不放心,一进门就看见这一幕,她连忙跑到班主任的办公室,急忙说:“老师,你快去班上,高三的池宵风好像在欺负郑以书。”
班主任心里一惊,忙跟着刘小敏的班主任,一踏进教室,就看见郑以书仰着头和池宵风僵持着,她的眼眶都泛了红。
班主任把郑以书和池宵风喊到办公室,顺便让刘小敏把池宵风的班主任叫过来。
“郑以书,他对你做了什么?你说出来,不要怕,老师保护你!”
郑以书抽咽着,努力让眼泪不掉下来,摇头不回话。
池宵风垂着头不说话,安静地站在她旁边。
高三学生更加需要重视,池宵风成绩优异,容不得出半点差错。他的班主任索性把家长喊了过来。
苏慕词來到办公室,见到郑以书的那一刻,什么都明白了,不由分说重重地打了池宵风一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又响亮,他生生地接受了,一动不动。
郑以书错愕地抬头,看见苏慕词后,眼神躲闪,软软地喊了一声:“苏老师。”
她向前走了一步,走到池宵风身前,做了几个深呼吸冷静下来,解释道:“池宵风没有欺负我,他只是问了我几个问题,可我不想回答他。”
“什么问题?”
郑以书转身,抬头,望着这个有些委屈的少年,说:“他问我,为什么会重新跳芭蕾,为什么把他抛弃了。”
04
郑以书从三岁开始在少年宫学芭蕾,直到她八岁时,苏慕词回芦城,少年宫老师把她引荐给苏慕词。
她在那里遇见了新的舞伴池宵风,和他合作了七年,新舞伴变成老舞伴。
少年一直很纵容她,她闯的祸都是他主动背锅。
炎炎的夏日会瞒着母亲给她买一罐可乐,两个人躲在楼梯间分着喝。苏慕词发现了可乐罐,过来追问,少年主动领罚。
郑以书拘谨地坐在舞蹈室的长凳上,守着池宵风做腹背肌。
她问他:“你怎么不说是我们两个一起喝的?”
他长吁了一口气,道:“一个人也是罚,两个人也是罚,没必要。”
郑以书倔强地来到他身边,趴下和他一起做。
良久,他听到她说:“有必要。”
池宵风经常会带她去剧院看芭蕾演出,工作人员认识他们,从来不收他们的门票费。
舞蹈演员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看得郑以书好生羡慕。
池宵风懂她眼神中的意思,凑到她耳边,语气笃定:“小书,你一定可以站在最高的舞台上。”
他呼出来的气烫得郑以书耳尖发红。她一把推开他,奶凶奶凶地横了他一眼,示意他尊重舞台。
池宵风不贫嘴了,做了个拉链把嘴巴缝上的动作,在她身边静静地欣赏表演。
两个小时后演出落幕,《胡桃夹子》的演员一齐站上舞台谢幕。
池宵风边鼓掌边和她咬耳朵:“小书,克拉拉没有你跳得好。”
郑以书承认,十五岁的时候是她的巅峰时期,充满对芭蕾的热情,年轻有活力,未来无限可能。
她怀有谦卑,不敢同意池宵风的“彩虹屁”,只是说:“你应该尊重舞者,但是……”她停顿了一下,望着他笑得开怀,“我会跳得比她好。”
她没有想到,这一天可能不会来临。
确诊之后,她找到苏慕词,将这些事告诉她。
苏慕词一直把郑以书当作接班人培养,如此重击,很难接受事实。
郑以书哭得眼睛都肿了:“苏老师,我放弃芭蕾了,请您给小风再找个舞伴吧。”
苏慕词没有解释,池宵风考上重点高中后就和她坦白,不会将舞蹈作为他的职业选择。
她一开始没有同意,母子俩大吵了一架。后来他带着一身伤回家,青一块紫一块,让苏慕词心疼得不行。她以为他用这种偏激方式,逼她答应,于是她妥协了。他会继续留下来跳舞,只是因为想一直做郑以书的舞伴。
她无力地应了一声“好”。
最后,郑以书说,想自己向池宵风解释原因,不借他人之口。
可她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不再去苏慕词的舞蹈工作室,也没有主动找池宵风说清楚。
池宵风以为她是备战中考,没有时间。可中考过后,她也没有联系他。
她不告而别,把自己抛下了。
05
“我有胡桃夹综合征,跳不了芭蕾了,不能成为职业舞者。”她望着他,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滚落。
池宵风感觉自己很残忍,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强调这个残酷的事实。
“对不起。”他低下头,试图掩盖眼角的红。
至于两个孩子的误会,老师们也不好说什么,讲了一些珍惜感情的场面话,放两个人回去上课了。
蘇慕词也回去了,临走时让池宵风在学校好好照顾郑以书。
他点头,送苏慕词回教室。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自习课,郑以书抬手看了一下表,还有十分钟就放学了。
她停下步子,抬头望着这个别扭的少年,轻轻笑了下,说:“要不我们不回教室了,直接去食堂?我请你吃晚饭。”
池宵风不可能拒绝,两人拐了个方向往食堂走。
郑以书买了两份套餐,挑了个角落就座,她吃了几口,又跑去窗口买了一个鸡蛋。
池宵风自然熟练地接过,帮她剥壳,递到她面前。
她也极其自然地低头咬了一口,然后猛然抬头:“这个鸡蛋是用来给你敷脸的!”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鸡蛋,忍不住笑了一下,抬了下手示意她继续吃。
郑以书凑过去又咬了一口,问道:“小风,你疼吗?”
她指的是苏慕词打他的那耳光,缓过劲就不疼了。他咧嘴一笑,摇头说道:“不疼。”
下课铃响,不一会儿就有一大票人冲进食堂。他们坐在角落,并不起眼,但还是有人发现了他们。
“要是他们误会我们谈恋爱怎么办?”郑以书有些紧张。
池宵风声音从容:“怕什么?老师都知道我们是青梅竹马。”
“哦。”她闷头吃饭,耳尖地渐渐红了。
她现在才知道,“青梅竹马”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成语。
“对不起。”他又在道歉。
郑以书抬眸,微微一笑:“你已经道过歉了,我也接受了。”
“我不该在你上台的时候,在台下说你的坏话。”少年的态度诚恳,生怕郑以书生气埋怨。
“你说了啥坏话呀?”她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巾,边擦嘴边递给他另一张。
池宵风不敢说,左手接过纸巾攥在手里,右手拿着筷子忙往嘴里扒饭。
“没关系,你说得很对,我本来就没跳好,虚心接受前任舞伴的意见。”她同他对视,此刻神情与以往那只高贵的白天鹅一样,好奇地问,“你现在的舞伴是谁?”
池宵风一愣,眼睛里漾出一些笑意:“是你啊,是郑以书。”
她的头顶出现一个大问号,听见他说:“自从你离开我妈的工作室,我再也没有跳过舞,所以我的现任舞伴还是你,从来没有变过。”
郑以书因为这一句话出神了许久,看着眼前真实存在的少年,最后一点难过消失殆尽了。
原来,他是为了她才坚持舞蹈。
原来,她离开这么久,他还在原地等候。
“这周六下午剧院表演《胡桃夹子》,你能赏脸陪我一起去吗?”他问得很卑微。
“好。”她爽快地答应了,没有一丝犹豫。
06
这次,池宵风提前排队买了门票,当天和郑以书检票入剧院。
他们都很久没有当观众了。
他们看过无数遍《胡桃夹子》,排演过无数遍《胡桃夹子》,她是他唯一的克拉拉。
舞台上饰演克拉拉的舞者,正是上次的那一位,他们清晰地看出她的进步,每一个动作都趋于完美。
芭蕾的道路长且艰辛,他们停止了前进,却有人一往无前。
谢幕之后,其余观众起身离开剧院,她也站起来,然而被池宵风一把拉了下去,又坐了回去。
她一脸茫然,转头看他。
“《胡桃夹子》之后没有节目了,我和剧院老板聊过,晚上七点之前,我们两个人可以待在这里。”
郑以书的眼睛里似有星光闪过,按捺住躁动的内心,等观众走完,等乐团和舞团离开,等清洁人员打扫完。
偌大的剧院,只剩下他们。
郑以书小跑到舞台边上,脱了鞋,兴奋地做了一个探海翻身。一回头,池宵风拎着一双旧的芭蕾舞鞋。
那是她的芭蕾舞鞋。
她愣在原地,望着他。
他弯下腰脱了自己的鞋,又从放在地上的书包里拿出另外一双芭蕾舞鞋,走到她面前,笑道:“你当时留在我妈那的芭蕾舞鞋,被我收起来了。”
郑以书鼻子一酸,很想哭。
池宵风最怕她的眼泪了,赶忙哄道:“小书,别哭……”
他的全部温柔都给了她,想到此处,她的泪索性落了下来。
池宵风更加手足无措,他把两双舞鞋都放在地板上,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
郑以书低着头,没看到他伸过来的手,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把眼泪擦掉了。
池宵风悻悻地把手放下,直接坐在舞台的地板上穿芭蕾舞鞋。
郑以书没有动手,等着他帮她穿上。
池宵风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是她,时隔一年,再为她穿芭蕾舞鞋,状况不一样,心境也不一样了。
他小心翼翼地给她穿鞋,珍重得像给她戴上戒指。
没有音乐,没有服装,没有群演,只有他们。
他哼着调子,与她一同享受舞台。此刻的快乐,也只有他们知道。
池宵风顾及郑以书的身体,两人只跳了一个小时,就算郑以书还想拉着他跳,被他一把摁在舞台的地板上。
他们坐在舞台边上,望着空荡荡的观众席。剧院里头静悄悄的,空调运转的声音和他们急促的呼吸声愈加明显。
“等我的病痊愈了,我还要跳芭蕾。”她喘着粗气说道。
“好,我要坐在VIP席位,在你谢幕之时,送你一大捧玫瑰。”他扭头看着她,汗水从额角滑落,“如果你需要舞伴,我随时都在。”
郑以书伸手帮他擦去,笑得很甜,重重地点了下头。
池宵风送郑以书回家,她一到家就喝了两大杯水,又时不时地下楼喝水。
郑琳看见了,觉得很欣慰,连做家务都更有动力了:“平时让你喝水就跟喝毒药似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郑以书一只手拿着水杯,一只手捂着隐隱作痛的左腹,背对着妈妈上楼:“天气热,比较渴。”
这一天违背医嘱跳了舞,身体用实际情况进行抗议,上厕所时,她看见自己的血尿的症状更加明显。她只能用多喝水多上厕所的这种方法,让症状缓解。
她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放空自己。
他说他要坐在VIP席位,不再把芭蕾视为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直是郑以书。
07
郑以书一年复诊一次,池宵风想陪着她去做第一次复诊,被她拒绝了。
她的理由很充分:“高三的时间很宝贵,一天都不能浪费。”
他拗不过她,同意了。复诊结果依然是那几个字,符合“胡桃夹”的现象。
第二次复诊,池宵风已经是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学生,但郑以书还是拒绝了他。
她的理由让他无法反驳:“你想一想,一个年轻男孩陪着一个年轻女孩去做B超,别人看了会怎么想?”
他好说歹说只在医院门诊大厅等她,她才同意。
她挂号、等号,熟练得让人心疼。
早上八点就到了医院,这一刻都快中午十二点了,她还在等结果。
郑以书拿着检验报告单和病历本从电梯里走出来,面色不佳地往他那边走。
“还没痊愈吗?”他皱着眉头,接过她手上的东西。他翻了几下病历本,里头医生的字龙飞凤舞,他看不懂。然后去看检验报告,“检查所见:双肾未见明显受压”。
他惊喜地抬头,看见她那一张笑意盈盈的小脸,好像在说:看吧,我把你骗到了。
池宵风没管那么多,一把将她抱在怀里,还如同一个小孩子一样跳了两下。
“池宵风,我可以继续跳芭蕾了。”她语气很平静,像是知道迟早有那么一天。
“好。”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恭喜太俗,在医院展望未来有点不太合适。
“池宵风,我可以考去北京,和你在一座城市。”她的尾音有些颤抖。
他松开她,去看她的脸,早已遍布泪痕。
“你怎么这么爱哭?”他伸手抚上她的泪,轻柔地抹掉。
她轻轻地捶了他一下,没有回答。她练舞练得痛不欲生,知道自己不能跳芭蕾,这些情况都没有哭。只有在与他相关的事情上,情绪才会难以控制。
郑以书趁着暑假去省内几个舞蹈集训机构考察过,最后还是选择回芦城,到苏慕词的舞蹈工作室。
她近三年都没有进行系统的训练,备考过程异常艰辛。年前的省内联考成绩还算可以,但她的目标是年后北京几所高校的校考。
郑以书去北京,是池宵风到机场接她。他特意到租车行租了一辆好车,要把他的小公主安排得妥妥当当。
考点周围的民宿和酒店都满客了,好在池宵风提前订了酒店。
郑以书跟着他来到前台,拿出身份证,进行身份核验。没想到前台小姐姐先给池宵风做了身份核验,再给她做。
前台小姐姐说了一句:“哎呀,这个小姑娘还没成年。”
郑以书的脸爆红,小声说:“我是他……”
还没等她说完,池宵风给解释清楚了,并且没有半点旖旎色彩。
“她是来北京考试的,现在未成年人还不能独自订房,她妈妈也没有来,就拜托在这读书的我照顾一下。等下晚上还是她一个人,小姐姐帮我照顾一下她哦。”
他对着前台小姐姐眨了下眼,后者连忙应好。
池宵风取了房卡,并且拿回身份证,他拎着她的行李箱往电梯走。
郑以书就像跟在他身后的乖巧尾巴。
逼仄的电梯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开口问她,带着些许笑意:“我是你的什么?”
她的脸又红了一遍,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直到电梯门打开,到了楼层,她也没有回答。
他轻笑一声,率先走出电梯,转了个身面对她,左膝单膝下跪。
他郑重地说:“我是你的骑士,公主殿下。”
郑以书的粉红泡泡立马充满了整个电梯轿厢,而且疯狂地往外溢。
她眼看着电梯门要关上了,手上使了力,边把他拉起来边走出电梯。
郑以书顺着他的话演:“哦,好吧,我的骑士,请你把我的行李送回我的房间。”
他得寸进尺,明明知道她不晓得房间号,偏问:“那公主的房间在哪里呢?”
郑以书瞪了他一眼说:“你预订的房间,我怎么知道。”
池宵风乐了,一只手拎行李箱,另一只手去牵她的手。
“走吧,殿下,让我为你引路。”
我会站在路的前方,等你向我奔来。
08
郑以书在入住酒店当晚接到妈妈的电话。
郑琳担心远在千里之外的女儿,担忧地说道:“你一个人去校考,酒店房门要锁好,对了,小风那孩子是在北京读书吧?你去找他,这几天也好有个照应。”
她挂了妈妈的电话,想了一下池宵风在前台说的那番话,忍不住笑了。
池宵风,从一个别扭的少年成长为一个别扭的男人。
郑以书在北京待了十天,将北京几所艺术高校的芭蕾舞系考了一个遍。
他送郑以书去机场时,选择了地铁,这样可以和她待久一点。
可他低估了地铁的人流量,只能在人擠人的地铁里,一只手扶稳行李箱的拉杆,把她小心地护在怀里。
后来,她在网上看见了他们在北京地铁上的照片,被网友拍下发到网站上,说他们好像小说里的男女主角。她把这些发给他看,很快就收到了回复:“公主殿下当然是女主角。”
高考外语的收卷铃声响起,她的高中生活就结束了。但对于郑以书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也是稀疏平常的一天。
直到她出考场,看见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的池宵风。
她呆呆地拍了两下脸,确认真的不是在做梦,跑过去扑到他身上,双腿夹着他的腰,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
他们以前练双人舞的时候,也经常会有托举的动作,她的体重也轻,他抱着她丝毫不费力。
她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欣喜:“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还没放假吗?”
“为了给我的公主殿下送花。”他想亲她,但还是忍住了,他瞟见旁边正在进行采访的摄影机对准了他们。
“高考的结束,意味你的高中正式谢幕,我说过,会在你谢幕之时,送上一捧玫瑰。”他把她放下来,将玫瑰花递给她。
郑以书接过玫瑰,正低头数有多少支。
旁边的记者走到他们身边,笑眯眯地将话筒送过来,她问,“你和这位小哥哥是什么关系啊?高考结束后你想干什么?”
郑以书还不在状态,池宵风也不敢在镜头面前造次,替她答得规规矩矩:“她是我的青梅竹马,高考之后会想继续跳芭蕾。”
她数好了,一共有十八支红玫瑰。
郑以书抬眸,面对镜头笑了一下,然后与池宵风对视,回答的却是记者的问题,“不,我想接受竹马的明晃晃的告白。”
池宵风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了。
记者一脸“姨母笑”,表示少年少女的恋爱果然是最美好的,多拍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去采访其他学生去了。
郑以书主动去牵他的手:“你知不知道送红玫瑰很俗?”她顿了一下,“但是我很喜欢。”
“公主殿下喜欢就好。”他很开心,不枉他偷跑出来见她。他是陪着老师来省会参加一个论坛,此刻老师还以为他生病了在酒店休息。
“池宵风,我会去北京找你。”
他应道:“好,我等你。”然后语气陡然变得严肃,一本正经地喊她名字,“郑以书,你现在要在芦城等我,等我放暑假。”
她又扑到他身上,让他背她,带了点任性的意思:“不!我不等,我暑假开始了,你带我去北京玩吧?”
她歪头在他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让他把准备拒绝的话全吞了下去。
最后,他失笑道:“我真是拿你没办法啊。”
不论是芦城还是北京,不管相隔多远,都阻止不了两颗心地靠近。
他们,已经很近了。
编辑/颜小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