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娥
(1.梁山中学学校,清化 常春 40000;2.华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上海 200241)
全球化时代中的文明交往包含了政治、经济、文化的合作与竞争关系,也包含对“文明融新”的深度理解。特别是在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产生世界性影响的语境中,保护生态环境成为了世界话语——“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1]。中国新时期小说译介到越南之初,就受到了越南读者的热烈欢迎,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国小说中涉及的许多问题与越南社会面临的问题基本相似,相似的社会背景和趋同的创作心态使中越两国文学之间存在诸多相似之处。如许多越南作家的作品与贾平凹的作品存在异曲同工之处,其中,越南当代作家阮辉涉的《森林的盐》就是颇为典型的一例。①本文中所涉越南语和英语文本皆由作者翻译成中文,不另注。
美国著名诗人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说:“我写的诗歌,在一定程度上是号召社会关注自然关系,关注社会与个人意识的关系。有些诗告诉我们,人类社会其实并不知道它在自然中的位置,我们要如何对待地球。”[2]事实证明,世界性的生态危机愈演愈烈,全球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曾受到异常高温的侵袭[3]。生态小说是世界生态文学的重要一支,越南作家阮辉涉属于较早关注生态危机的作家。阮辉涉1950年4月出生于河内市清池县,早年和家人先后住在北三角洲的农村地区和姜夏乡村,河内师范大学毕业后在越南西北地区任教,1980年后又先后在教育部、地图局等单位工作,直至退休。阮辉涉涉足越南文坛较晚,1986年在《文艺报》上发表了几篇短篇小说,十年后发表了第一部长篇小说《小龙女》。此后,他相继出版了数十部短篇小说集,并撰写了一些戏剧剧本、文学评论,多部作品被翻译成多国语言,2007年获法国政府颁发的“艺术及文学勋章”。由于常年在农村、偏远地区生活和工作,阮辉涉的作品大多描写当代越南的乡村社会,并杂糅历史、文化、传奇等内容。
当越南革新文学在积极揭露社会现实问题时,阮辉涉却选择了一条不同的道路,发起了追溯社会问题与文明文化根源,被称为“自我意识”的文学运动。评论家范春原认为:“阮辉涉以‘两个奇’著称,一是内容奇,二是艺术奇。”[4]这里的“奇”更多的是指阮辉涉在越南文坛上给读者提供了一个新颖独特的视角,即反思人与自然的关系。阮辉涉的早期创作专注于“大自然的报复”主题,如《复仇之狼》《最大的野兽》等。此后,他又在《想念农村》《农村的教训》等作品中,探寻城市的侵蚀给农村带来的“骚乱”。《雨夜的爱情故事》中薄奇生对所谓的“开化文明”嗤之以鼻,《农村的教训》中的赵老师则对用文明的概念粉碎农村的论调感慨万千。在阮辉涉看来,如何才能和平幸福地生活的答案是顺其自然。正因为如此,阮辉涉在作品中赞扬了那些与乡村有着千丝万缕关系的人,并对自然之美的逐渐消失感到不安和焦虑。他的小说结尾往往具有悲剧色彩,人物不是死亡(如《农村的教训》《想念农村》),就是痛苦(如《放牛割草》)或寂寞(如《好容易生活》)。所以有批评家认为,阮辉涉的创作从生态危机的角度,指出越南社会面临的问题之一就是“位于底部的社会渣滓在膨胀”,进而“污染了整个社会”。[5]评论界普遍认为,阮辉涉是越南当代文学中最具生态意识的作家。阮辉涉反对傲慢地处理人与自然的关系,反对将人视为万物之灵,反对人类为了彰显自我而肆意地占有和践踏自然的行为。
恩格斯曾经指出:“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对我们进行报复……起初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往后和再往后却发生完全不同的、出乎预料的影响,常常把最初的结果又消除了。美索不达米亚、希腊、小亚细亚以及其他各地的居民,为了得到耕地,毁灭了森林,但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这些地方今天竟因此而成为不毛之地,因为他们使这些地方失去了森林,也就失去了水分的积聚中心和贮藏库。”[6]阮辉涉通过塑造一系列的艺术形象,向人类提出了警示——要爱护自然,人类的一切行为不能超过自然的承受力。梅英俊称赞阮辉涉对自然的态度:“一个民主、自由的社会也将是一个尊重自然、接近自然的社会。”[7]“自然的报复”可以说是阮辉涉创作的永恒主题,而最能体现其生态意识的是他的小说《森林的盐》。
《森林的盐》是阮辉涉的一篇短篇小说,1987年1月发表于越南《文艺报》。小说讲述了“渺老头”在春天拿着枪去打猎的故事,渺老头在森林里打伤了一只公猴,引来猴子家族的其他成员奋不顾身的营救,悲伤的母猴扶着受伤的公猴试图逃走,小猴子则在抢枪的过程中失足坠入山崖。目睹这一切的渺老头深感内疚,他用自己的衣服为公猴包扎了伤口,并将其放归森林。在返回的途中,渺老头看到了30年才开一次的、被称作“森林的盐”的幸运之花——玄花。这是一个充满隐喻意味的作品,对人类破坏自然平衡的恶行发出了警示,其中有神秘的玄花、动物与人之间的互相依存,有一种启示录般的力量。
有文学批评家称《森林的盐》体现了人类的良心,陈氏映月从人与自然关系的角度指出,作品最后“一切回归自然,包括对待禽兽万物,人保留了自己的善良本性。渺老头去打猎,但是他更多感受到的是‘森林的平静和沉静’,所以当他给猴子带来灾难时,他感到后悔和内疚……他救助并放归那只猴子的行为代表了他的救赎”[8]。虽然《森林的盐》只是一篇短篇小说,但奇特的叙事手法和生态文明的主题引起了越南评论家的关注。荥如方认为,《森林的盐》的出现表示文学参与了环境保护,这也是保护人及人的价值。[9]新的“人文主义”不再将人视为“万物的衡量标准”“万物的霸主”,人只是自然的一部分。这种评论如潮的现象促使阮辉涉对作品主题进行反思,也深化了他对生态文明的认知。阮辉涉认为,《森林的盐》触动了读者心中的恻隐之情,唤起了人们内心的人性。虽然小说表面上写的是动物间的彼此关爱,那么人类自身呢?人类有没有这种动物都具有的关爱之情呢?还是对于人类来说,生活仅仅是一场猎猴游戏?
《怀念狼》[10]是中国作家贾平凹创作的长篇小说,其中国古代小说叙事方式与阮辉涉笔下的越南民族叙事形成了鲜明对比,同时又具有一种跨文化的“互文性”。《怀念狼》讲述了“我”去商州采访,得知商州从前组织过捕狼队捕杀野狼,而如今这里只剩下编了号的15只狼。在寻找狼的过程中,“我”与身为捕狼队队长的舅舅相遇,15只狼全被捕杀,引发了一连串与狼有关的、发人深省的故事。小说在寻狼的过程中,穿插了众多与狼有关的传闻故事,弥漫着浓重的神秘色彩,小说展示了人与狼在商州历史与现实中经历的生与死、善与恶、温顺与残暴的较量。从整体来看,狼与人的关系构成了小说的意义之源。《怀念狼》通过演绎人与狼之间神秘离奇的故事,蕴含了丰富的生态文明思想,表达了贾平凹对人类现实生存境况的关注和忧虑。高春民指出:“贾平凹通过人与狼关系的勾勒,对生态意识之薄弱、人类中心主义观念和人性异化的现状给予了反思与批判,也通过人与狼之关系建构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在的审美理想。”[11]人与动物共同生活在地球上,形成平衡的生态系统,若生态关系处理失当,会引起人与社会、人与自身关系的不和谐。生态危机不仅发生在自然和社会领域,也发生在精神世界。贾平凹敏锐地观察到由生态危机带来的人类精神失衡的危机,并将其通过人与狼的关系表现出来。《怀念狼》出版后,受到国内外不少读者的喜爱,作品所涉及的生态意识问题也受到了越南读者的关注。
虽然贾平凹与阮辉涉并没有见过面,但是阮辉涉很熟悉贾平凹的作品,他曾经多次谈到自己阅读贾平凹作品的感受。20世纪80年代初,一位朋友从中国出差回来送给他一本《山地笔记》和几份文艺报纸,报纸上刊载有贾平凹的短篇小说和散文,这些作品并不长,大多是三五千字,但是深深感动了阮辉涉。据阮辉涉回忆,最早读到的贾平凹散文是《满月儿》《丑石》《果林里》等,直到2003年才读到《怀念狼》等小说的越南文译本。阮辉涉说自己很喜欢贾平凹的散文和短篇小说,也很喜欢他的写作风格。阮辉涉在接受采访时,曾多次说到这样的体会——读别人的作品,即使只是借鉴人家的写作手法,也或多或少会受到一些创作风格的影响。因此,《怀念狼》和《森林的盐》的主题、叙事模式、象征手法,甚至是结尾的悲剧性预言,都有诸多相似之处。
随着科技革命的兴起和后工业时代的来临,人类在征服自然和获取物质满足的同时,新的社会问题也接踵而来——全球变暖、生态失衡、物种迅减、环境污染、资源匮乏、江河断流、土地沙化、臭氧层空洞、白色垃圾、沙尘暴,等等。更令人担忧的是,自然生态环境的破坏殃及了人类的精神文化世界。由于人类无止境的欲望,利己主义和拜金主义泛滥,捕杀珍稀动物等不法活动日益猖獗,社会中的丑恶现象沉渣泛起。“大自然的报复”当然并不仅仅指向环境,更重要的是对人类的心灵、思想道德与信仰的影响。因此,人类不得不重新思考自己在这个世界中的位置以及生存与发展等问题。当代生态文学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登上了保护生态的舞台,也正是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贾平凹和阮辉涉分别创作了《怀念狼》和《森林的盐》。作家关注自然与生态,两部作品不约而同地描绘了20世纪末出现的触目惊心的现实问题,直击极端的人类中心主义思想,倡导重建人与动物乃至整个大自然的和谐关系。
两部作品在人物形象塑造和故事展开模式方面也有相似之处。两部小说的主人公,即《怀念狼》中的傅山和《森林的盐》中的渺老头,都是猎手。傅山是商州闻名的捕狼队队长,是一个英雄;渺老头虽只是普通猎人,但也具有高超的狩猎技巧。傅山所到之处,野兽闻风而逃,他通“狼语”,熟悉狼的性情,能揣摩狼的心理。看起来粗糙、笨拙、缺乏激情的傅山,在与狼搏斗时却异常敏捷,“他是一下子将蹲着的身子凭空弹起,跃出了五步之远……几乎是他平时的一倍,落到地上了,又收缩一团,而枪已经端起来了”[10]42。相类似的是,渺老头能够选择恰到好处的位置观察猴子,熟悉它们的生活规律,在接近猴群的时候,“他爬得很快,非常熟练。确定交手的对方,他就成功了”[12]。两人都是狩猎老手,都缺乏生态意识,不管面对的是狼还是猴。在《怀念狼》中,猎人们在“我”的时刻提醒下记住了此行的任务不是捕杀,但是狼的骄傲、野性、凶残激发了傅山作为猎人的天性,他最终还是没有控制住捕杀狼的欲望。在《森林的盐》中,渺老头走进深林的目的显然不是只想捕杀蓝鸟,在他看来,只有猴子才值得浪费一颗子弹。故事就是在这样的人物心理、出发动机中一步步展开的。
两部作品均显示了强烈的生态保护意识。就现实场景而言,两位主人公猎杀动物——狼和猴,都是为了满足自身的欲望,但并非是那种纯粹的口腹之欲。昔日捕狼队队长傅山如今已经成了生态环境保护委员会的委员,也是制订禁猎条例的参与者,他的行为某种意义上是重续英雄史的寻找之旅。而渺老头的捕猎更像是一种娱乐活动,就是试试儿子从美国寄来的猎枪。在狩猎过程中,他们似乎都实现了各自的欲望,却在根本上颠覆了自我。两位作家以森林为空间,构建了一个人与动物(狼、猴子)关系的具有整体象征性的寓言框架,体现了作家的哲理思考和鲜明的生态意识。
人与动物的关系其实就是人与自然的关系。《怀念狼》和《森林的盐》对人与动物关系的描写,强调的是人与动物的相互依存关系,人与动物都是生态系统的组成部分,任何一方脱离了整体生态系统,都难以维持基本的可持续发展。但是,《怀念狼》中的商州人和《森林的盐》中的农村人,长期以来都是以“人”为中心,把动物作为与人对立的“他者”。《怀念狼》的结尾,仅剩下的15只狼都被打死了,傅山变成了“人狼”,疯狂捕杀狼的雄耳川人都变成了“人狼”。《怀念狼》和《森林的盐》表现了生态系统对人类的报复,这种意象的建构具有哲理深度,人是主体,狼是客体,人失去了客体和对象,其主体性自然也就不复存在,最后的结果就是异化的世界。《森林的盐》中的后果似乎没有《怀念狼》那么严重,渺老头最后把公猴放生了,但他同样遭到了报复,枪丢了,胸部被猴子抓伤,衣服被白蚁卷走,只能光着身子孤独地返回。有评论者认为:“猎人虽然丢失了衣服,赤身裸体,却显得非常美丽,因为唯一剩下的就是纯洁的天良。”[13]普通的狩猎故事中蕴含着深刻的哲理,尊重自然法则,才能成为真正的英雄。傅山征服了百兽,将自己凌驾于动物(狼)之上,他无法成为真正的英雄。渺老头最后认识到自然的力量,他虽然也没有成为英雄,但找回了自己失落的人性。
贾平凹在表达自己的思想理念时,可以看出一些原始信仰中的“万物有灵”观念,中国古代哲学中的“天人合一”等思想也对他产生过深刻影响。《怀念狼》中,傅山随身携带的那张狼皮非常灵异,一遇大事便有感应,甚至可以将偷狼皮的村民郭才勒死。相似的是,阮辉涉在形成自己的哲学思想时,佛教的“生命轮回”和“众生平等”等思想,也对他产生过影响。在《森林的盐》中,阮辉涉用大量的篇幅来描绘森林的场景和周围的事物,目的是让渺老头感受到人与自然之间和谐的美。当沉浸在狂野的自然中,渺老头感受到了平静,找回了自我。
在贾平凹和阮辉涉的笔下,狼、猴子都是通人性的动物,有着与人相同的喜怒哀乐。在《怀念狼》中,当大熊猫死了后,三只狼“口里都衔着一撮野花,按顺序地放在院墙根”[10]41,哀悼大熊猫。他们还会为死去的同伴举行葬礼,无论是葬礼的仪式还是情感的表达方式,都与人类无异。《森林的盐》也是这样,当公猴被渺老头打伤时,母猴哭得十分凄惨,甚至奋不顾身地来扶起公猴,小猴子也会不顾一切地抢走渺老头的枪。在《怀念狼》中,红岩寺老道士的行为是“天人合一”式的中国生态文明观念的体现,他长期收养包括狼在内的各种动物,待它们恢复了生存能力后再放归自然。狼也主动来找老道士治病,痊愈后还会前爪跪地、呜呜嚎叫以示感谢。老道士去世的当晚,那只找过老道士看病的狼叼来金香玉以示悼念。在《森林的盐》中,公猴被打伤肩膀,躺在地上流血,渺老头心生怜悯,咀嚼了大把草药帮其止血,公猴蜷缩着,歪着眼睛看着他,把头放在他的怀里。这些情节都蕴含着自己的民族文化传统,又都在“文明互鉴”中,跨文化地汲取了其他民族小说的思想。东方文学如《聊斋志异》中人与动物的互生关系,与西方的《变形记》中人类主体性的丧失之间,恰成了一种互文性。在这似乎有些荒诞的描写中,饱含着两位作家对当代社会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期盼。
这种文本互文性其实有着深厚的生态文明依据,中越两国山水相连,具有东方民族共同的道德信仰,但是两国有不同的文化传统,也有不同的自然环境与“天人关系”。在生态小说中,文明的差异恰恰可以成为互相借鉴之处。《森林的盐》和《怀念狼》在内容、立意和表现手法上延展了这种生态文明差异,成为小说独特的艺术细节与叙事特征。在人物刻画上,《森林的盐》只刻画了一个中心人物渺老头;《怀念狼》除了“我”和傅山外,还有捕狼队成员。在叙事手法上,《森林的盐》采用了第三人称叙事,没有多视点叙事;《怀念狼》则使用了多人称叙事和多视点叙事。在生态观念立意上,两部作品也存在不小的差别,《森林的盐》主要通过渺老头在捕猎猴子的过程中产生的内省意识来凸显主题;而《怀念狼》则通过傅山的遭遇、老道士与狼的关系、政府颁发禁止捕狼的条例等角度,呼唤人们提高保护生态的意识。
《怀念狼》是贾平凹在生态文学领域的一部优秀作品,他的思考和探索不仅吸引了越南作家的关注和借鉴,也激发了越南读者对贾平凹作品的兴趣。贾平凹凭借着其小说的独特艺术价值,赢得了越南作家和广大读者的喜爱,也为越南文学创作提供了有价值的启发。根据《文学术语词典》的解释,文学影响“只有在接受和创造的条件下才会发生,主要表现在创作新作品方面”[14]。简言之,只有当接受的内容被过滤、吸收,并通过特别的接受对象反映在新的创作中时,才会形成真正的互文性,这是超越作品影响的一个重要方面。
在贾平凹与越南文学的相遇过程中,不少越南作家,尤其是年经作家,或多或少受到了贾平凹的影响。贾平凹作品进入越南的时间正是越南文坛倡导文学革新的活跃期,贾平凹作品的平民视角、人文关怀、对中国社会变迁的深入刻画以及独具风格的艺术手法,对处于相似背景下的越南作家有着巨大的吸引力。新时期越南文学自我革新的需求与贾平凹作品的契合性,使其受到了越南文坛的欢迎。虽然不少越南作家并不公开承认自己受到贾平凹的影响,但影响的痕迹是存在的。这与中国作家接受外来影响的情况相似,贾平凹也曾多次谈到,他与其他中国作家一样,都不同程度地受到外国优秀文学作品的影响。更重要的是,这种影响内化为作品的艺术与思想时,产生的并不是模仿效应,而是文本之间的互文性。很多越南作家都不同程度地受益于贾平凹的小说,如越南作家谢维英与贾平凹有相似的笔法,阮辉涉认为这两个人的作品明显地存在共同的思想[15]。
当然,文学影响是一个很复杂的现象,往往难以对影响程度、影响路径等作出准确的估量和评价。对于这个问题,学者陈廷史曾经表达过这样一种看法:越南作家也读贾平凹的作品,不过西方现代文学、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对越南作家的影响或许更大一些;贾平凹的写作笔法不容易模仿,也不好学,因为他从古典文学中汲取养分,又将方言土语恰到好处地融入其中,无论是荒诞主义的戏谑幽默、娓娓道来的人生哲理、符号语言的运用,还是传统与现代的结合,都体现贾平凹语言风格的多样化与鲜活性,个人的叙事话语与创作风格毕竟不是那么容易模仿的。[15]陈廷史的说法较为客观。尽管我们很难断言贾平凹的作品究竟在多大程度上影响了越南文学,但不容置疑的是,贾平凹作品对越南文学的影响是客观存在的,其在越南文坛引起的关注还会持续,并将继续对越南当代的文学创作产生影响。
日本学者大冢幸男在《比较文学原理》中曾经引述过法国学者朗松的一句名言:“真正的影响,是当一国文学中的突变,无以用该国以往的文学传统和各个作家的独创性来加以解释时在该国文学中所呈现出来的那种情状——究其实质,真正的影响,较之于题材选择而言,更是一种精神存在。而且,这种真正的影响,与其是靠具体的有形之物(matérialité)的借取,不如是凭借某些国家文学精髓(Pénétration des génies)的渗透。”①朗松:《试论“影响”的概念》,转引自大冢幸男著,陈秋峰、杨国华译:《比较文学原理》,陕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出版,第32页。由此可见,文学的影响不是简单的事实层面的联系,即翻译和研究方面的交流并不能说明某一作品对他国文学产生了影响,更多的是依据二者在精神层面和文学层面的关系。或可说影响暗示着一种文学的创造,在不同国家的文学之间,它暗示着一国文学对另一国文学的精神渗透。生态小说中的互文性超越了普通意义上的“影响”,进入了一种中、越之间在生态文明中的互鉴,这是真正的世界文学史的价值。
习近平主席在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开幕式的主旨演讲中,对于共建亚洲文明共同体提出四点主张,对亚洲文明未来发展有重要的现实性与指导意义,他指出:“文明之美集中体现在哲学、社会科学等经典著作和文学、音乐、影视剧等文艺作品之中……实施亚洲经典著作互译计划和亚洲影视交流合作计划……为展示和传播文明之美打造交流互鉴平台。”[16]这为文明遗产丰富、历史悠久的亚洲各国描绘了美好的发展蓝图,令各国人民欢欣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