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的文化和美学特征

2021-02-13 08:47尹睿徐玉翠
上饶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纪实纪录片文化

尹睿,徐玉翠

(1.上饶师范学院 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江西 上饶334001;2.上饶师范学院 教育与科学学院,江西 上饶334001)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中国经济实现了跨越式的发展,国际地位和人民生活水平大幅提升。2015年11月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们要立下愚公移山志,咬定目标、苦干实干,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确保到2020年所有贫困地区和贫困人口一道迈入全面小康社会。”[1]在这样的时代主题下,来自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影视剧纪录片中心的8位纪录片导演,带领各自的摄制团队,历时4年,走遍5省10地区,累计往返4万多公里,终于完成了这部“里程碑式”的脱贫题材纪录片——《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

为了完整地记录“脱贫攻坚”的真实面貌,创作团队深入到祖国最偏远最贫困的地区:海拔四千多米的西藏墨脱多卡村、云南怒江江畔的傈僳自治州沙瓦村以及山西省岢岚县吕梁山腹地的赵家洼村等,用镜头捕捉到了一个个血肉饱满的扶贫干部和贫困群众的真实形象,展现了这些扶贫干部如何克服种种困难,帮助当地群众解放思想、摆脱贫穷的感人故事,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幅脱贫攻坚的生动画卷,具有巨大的文化价值和美学意义。

一、文化特征

世界各国都已日益明确地把文化创造力、文化传播力置于文化发展战略乃至国家发展战略的核心,文化被认为是“一个民族的精神和灵魂”[2]。新时代,意识形态被纳入文化建设的视域,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爱国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等成为主流文化的核心内容。同时,精英文化、大众文化、民间文化、地域文化等也不断涌现,并且与主流文化相互融合,成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纪录片作为影视艺术的一种类型,自诞生以来就备受重视,并因其独特的历史文献价值和艺术价值而被誉为“国家相册”。新中国成立之初,纪录片作为“装在盒子里的外交大使”[3],承担了向国际社会介绍中国国情和悠久文化的历史使命。90年代,受到欧美纪实主义美学的影响,中国纪录片人开始在创作中将对国家和民族的深刻思考融入对长江、长城的赞美之中,赋予中国纪录片独特的精英气质。随着市场经济发展的不断深入,中国纪录片人把镜头对准普通个体,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扶贫纪录片《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有着丰富的文化内涵,并且以独特的方式诠释了主流和精英两种不同类型的文化。

(一)主流文化:低语境叙事和故事化表达

主流文化是一个社会、一个时代中受到倡导的、起着主要影响的文化。我国当下的主流文化集中反映为对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奉献精神、牺牲精神、吃苦耐劳、勇敢无畏、尽忠职守、永攀高峰的品德的歌颂。2020年是脱贫攻坚的收官之年,是党和政府兑现承诺的历史之年,纪录片《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见证了这一伟大历史进程,见证了这历史承诺背后无数共产党人和基层干部的艰辛付出。相较于以往只重视意识形态传播,高举宏大叙事的主旋律纪录片,此次创作者选择运用平民化叙述、故事化表达等手法,让这类具有明显政策色彩和时代性主题的作品显得更为真实和温暖。

低语境叙事是该纪录片的突出特征。主流文化纪录片从庙堂走向民间,聚焦百姓故事,并渗透浓厚的悲悯情怀,是纪录片的伟大进步。低语境的传播语言让该纪录片的观看门槛得以降低,而且更具有可视性和互动性。《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全篇创新性地摒弃了高高在上、无所不知的解说词,全部采用同期声,无论是扶贫干部还是当地村民几乎都是一口泥土味十足的“方言普通话”。浅白平易的语言风格和平民姿态,让纪录片和观众离得更近了,也更亲切更熟悉了。例如,扶贫干部谢国高就总是操着那口不紧不慢、富有哲理的佛山口音给村民做思想工作;还有《这一年》中的杜来义老大爷,驱鸟时那悠扬的陕北小调令人倍感亲切。此外,该片叙述的是一群普通基层扶贫干部和当地村民的平凡故事:《洪湖水岸》讲述了一个漂浮在水中央的村落,他们世代以船为家,洪湖地区开始实行生态扶贫搬迁工程后,在扶贫工作者的努力下,上岸渔民开始学习技能,拥有了新的生活;《工作队里的年轻人》介绍了一支青年扶贫工作队如何克服重重困难,帮助生活在海拔近三千米高山陡坡上的天生塘村村民走出大山,过上幸福生活的故事。通过低语境的叙事使得该片既展现了扶贫干部和村民之间的紧密联系,又体现了党和国家的政策关怀,赋予了作品宏大的历史主题、浓浓的生活气息和人情味。

故事化是该部纪录片的另一个典型特征,这种具有戏剧意味的叙事技巧,让主旋律的题材更具有可看性,也更能抓住观众的眼球。日本作家村上春树曾说过:故事是世界的共同语言[4]68。的确,人类天生就对故事有特别的偏好,从牙牙学语的孩童开始,最能打动我们的就是故事,人们爱听故事,也爱讲故事[4]68。《云中的莲花》一集中,扶贫干部在帮助墨脱县甘登乡多卡村整体搬迁时,突遭山体滑坡,现场情况一度十分危急。《洪湖水岸》中,当地村委和洪湖市干部在讨论易地扶贫搬迁对象标准时产生了较大分歧,会场氛围非常紧张,陷入僵持,而该段落也将情节发展推向了高潮。

(二)精英文化:责任坚守和文化思考

近些年来,受新媒体和短视频的冲击,纪录片越来越倾向于大众化、商业化和娱乐化,传统文化被不断消解,精英文化纪录片创作逐渐淡出观众视野。《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是一部典型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具有鲜明的精英文化气质,彰显了创作者们对于责任使命和文化品格的坚守和捍卫。

中央电视台高度重视此次拍摄,8位导演均是一线优秀纪录片人,有拍摄《三矿》的导演郭东升,有《寻爱》的导演柴红芳,以及乡村题材纪录片《俺爹俺娘》的导演焦波。拍摄过程中他们不仅要坚守一名纪录片人的职责,及时完成本职工作,同时也和扶贫干部一样,不断往返于高海拔、深山峡谷之间,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地质灾害。其中《云中的雪莲》的导演王小峰在拍摄过程中接到母亲病逝的噩耗,但是为了保证节目的顺利完成,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赶回去。从2016年到2020年,从祖国边疆到黄土高原,这份被称为枯燥的“延时摄影”的作品,承载着所有创作者对国家对人民的庄严承诺,也承载着他们对国家对人民的深厚情感。这份坚守让我们肃然起敬,也正是这份坚守让我们看到了这部厚重且温暖的纪录片精品。

除了对职业和责任的坚守,纪录片《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创作者对于时代和民族的深刻思考也烙印在其中。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5]。“扶贫攻坚”正是在这样的特殊国情下应运而生的。作为纪录片人,如何运用影像的语言、影像的力量去记录和呈现这段伟大的历史,成为该片创作者首要思考的问题。最终,《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的创作团队确立了用微观视角和个体故事来阐释重大题材,尽显纪实影像之震撼力量的总体思路。纪录片体现了精英化叙事语言的回归:无解说、无剪辑、长镜头、固定机位、长期跟踪、深度采访、无任何加工以及导演出境讲述。其中,导演在每一集开头的现身讲述成了该片的另一个创新点,这在以往的纪录片中是非常少见的。导演既是创作者,同时也是见证者和亲历者,多重身份的特点让他们可以用理性和感性、宏观和微观的多重语态来解读这段历史,分享他们的深刻体会。

当下,中国纪录片在整体的文化形态上呈现出不同类型文化的借鉴与融合。越是成功的纪录片,其文化融合之态越是明显。主流文化作品不再只侧重意识形态的传播,而是开始融入大众文化、精英文化多种元素[6]。纪录片《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是响应“扶贫”这个时代主题而创作的,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色彩,但同时又融合了代表精英文化的8位导演的文化思考和艺术创新,是一部主流文化和精英文化完美融合的作品。

二、美学特征

(一)纪实美学:“长期跟踪”下的人生百态

1979年张暖忻、李陀发表的论文《谈电影语言的现代化》,在客观上成为第四代导演艺术革新的旗帜,现实主义和“纪实美学”从此开始回归。80年代中期,第五代电影人在“影像美学”原则的指导下,探索出了一条更为朴质本色的创作道路[7]。到90年代初,电视媒体迎来了发展的黄金时代,纪录片《望长城》《沙与海》《最后的山神》横空出世,电视栏目《东方时空》《生活空间》开始讲述老百姓自己的故事,找到了属于电视本体的表现方法。一时间,这种具有精英和大众双重气质的纪实美学成为一种公认的创作模式,成为中国电视的主导美学特征,纪实之风吹进了寻常百姓之家。

然而,近些年由于观众对纪实风格的审美疲劳,以及新媒体的强烈冲击,人们的收视需求已然改变,亚文化、后现代、大IP等新新文化符号开始霸占荧屏,传统的纪实主义则逐渐式微。在市场经济大潮的推动之下,大量资本不断涌入新媒体和短视频领域,新媒体、短视频开始出现泛滥趋势,娱乐化、商业化、庸俗化更是堂而皇之地登上大雅之堂。面对当下的媒介环境特点,以纪实主义为重要特色的纪录片《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的出现,正好契合了时代需求,也体现了国家和观众对于纪实主义美学回归的强烈呼吁。

《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的纪实风格主要体现在“长期跟踪”。谈到“长期跟踪”不得不提弗拉哈迪和小川绅介。美国导演弗拉哈迪是用实际行动践行“长期跟踪”的开拓者,其拍摄的《北方的纳努克》也一直成为“长期跟踪”拍摄的典范。日本著名纪录片导演小川绅介,更是用11年时间跟踪拍摄并完成了《三里冢——第二防线的人们》,同时他还强调感同身受式的、由内而外的体验,而不是自外向内的观察。同样,《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的创作者也是将“长期跟踪”这种手法一直贯穿始终。《山路弯弯》摄制组从2016年7月跟随驻村书记谈永刚进入山西省阳泉市虎峪村,到2019年8月拍摄完成,4年时间见证了这个深处吕梁山的深度贫困村如何一步步变成远近闻名的示范村,也用真实的镜头记录下了扶贫干部与村民之间深厚的鱼水之情。《云中的雪莲》的镜头更是几乎没有离开过扶贫干部谢国高,从他组织安排学生返乡到整村易地搬迁,摄影师无时不刻不在记录,他的言行举止和喜怒哀乐都在镜头下真实地还原出来。“长期跟踪”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现实时空的真实和完整,具有很强的代入感和体验感,彰显了纪录片历史文献记录的价值。《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选择“长期跟踪”,是社会现实题材对纪实美学的呼唤,同时也是创作者对于这段历史进程的高度责任感和深刻艺术思考的体现。

(二)人文关怀:构筑一部小人物的历史

央视前制片人陈氓在谈到《生活空间》成功的时候,认为其在当时填补了中国电视新闻的一些空白:例如荧屏上没有老百姓的形象、荧屏需要真实、电视还没有用视觉的方式触摸人们的情感和精神世界。《新闻调查》主持人长江同样认为,真正能打动人的是当事人的命运、他们的过去和今天的活法、他们的人生态度、喜怒哀乐、艰辛坎坷乃至心灵的挣扎[4]85。但是在中国电视的媒体报道中,之前很长时间都是“见事不见人”“见集体不见个人”,即使是关于人物的专题报道,也往往是将人物塑造成千人一面,非常脸谱化。随着近些年社会的发展,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都逐渐树立起了以“人”为中心的创作理念,以人为本、关注人性、人本意识越来越深入人心。

“扶贫攻坚”不仅仅只是帮助困难群众摆脱眼下的经济困难;同时也要帮他们“扶智”,使他们掌握一定的生存技能,解决后顾之忧;更要“传情”,让所有的帮扶对象都能够感受到党和国家的温暖,建立对未来生活的信心。因此,纪录片《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选择了最亲近老百姓的创作手法:自然主义、长镜头、同期声、平视,等等,是一种被动拍摄,以此表达对每个人的尊重,呈现每个个体存在的意义[8]23。这种关怀体现在《从赵家洼到广惠园》中,是贫困户杨娥子与自家养了十来年的耕牛告别时的老泪纵横;体现在《洪湖水岸》中,是村支部书记王云连向主任辞职时的苦闷眼神;体现在《茶林故事》中,是创业村民们的踌躇满志、绝望无助和笑逐颜开。创作人员以普通人为主角,以普通人的情感为核心,把人放大,用影像关注每个个体生命的命运变迁和心灵震撼。就像广东援藏干部谢国高在《云中的雪莲》中最后所说的那样:“峡谷再深,深不过我们的情感;高原再高,高不过我们的步履。我们没有辜负这三年,也没有辜负这片土地和当地群众。”[9]

(三)民族主义:文化自信下的家国情怀

影视艺术民族性,主要是指各民族的影视作品都以反映本民族的社会生活与民族精神,尤其以反映民族的文化—心理模式为主,并且注意创造鲜明的民族风格和民族特色[10]179—180。

扶贫题材纪录片《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是一部反映当下中国政府改变经济发展不平衡现状的现实主义作品,是中华民族实现伟大复兴过程的生动记录。首先,通过作品我们看到了大量具有民族特点的山川风貌和地域风光,以及民情风俗。例如一泻千里、蜿蜒曲折的雅鲁藏布江和怒江,沟壑纵横、资源贫瘠的吕梁山脉,还有藏族的哈达、傈僳族的服饰舞蹈。其次,民族性更主要体现在扶贫干部与当地村民共同的民族心理上。中华民族有着五千年的悠久文化历史,形成了独特的价值伦理和道德信仰的民族文化。其中尤其以“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和“重视家庭亲情、眷恋故土情节”为主流[10]185。

《工作队里的年轻人》一集,扶贫干部李梅在丈夫因公殉职后,依旧坚守在扶贫一线,同时还要承担照顾公婆的家庭责任。村民张天良因为早已习惯农村生活,坚决不愿易地搬迁,工作队和当地干部往返其家中七八次,反复做思想工作,帮助其解放思想。最终张天良还是从国家扶贫事业的大局和子孙后代的未来发展考虑,同意了搬迁。《云中的莲花》一集,多卡村村民丁曾同样因为故土难离不愿搬家,甚至一人躲到深山之中居住,扶贫干部不顾疲惫,特意翻山越岭六个多小时为他看病。《从赵家洼到广惠园》中,古稀之年的贫困户王三女,独自抚养失去父母患有智障的孙子孙女,与两个孩子建立了深厚的情感。无论是对故土的眷恋还是对国家、家庭的职责担当,都洋溢着浓郁的东方传统文化气息,是中华儿女家国情怀的具体体现。

进入新时代,在全球化的语境下,各国普遍开始重视本民族的文化建设,甚至将“文化兴国”上升至国家战略。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新好莱坞电影工业的崛起,美国通过好莱坞电影在全世界大肆宣传其民族主义,塑造其美轮美奂的“美国梦”。以BBC为代表的欧洲媒体则利用其精美的纪录片,敲开了许多发展中国家的文化大门,无声无息地传播西方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而这些“文化入侵”的背后也折射出发展中国家的文化发展困境,一方面大部分发展中国家的民族文化建设还十分滞后,另一方面则是发展中国家的人民缺乏对自身国家民族文化的自信和认同。因此,增强文化自信是确认民族身份的前提,也是民族文化做强做大的前提。近些年来国家高度重视纪录片的发展,多次出台政策扶持纪录片产业发展,鼓励年轻纪录片人的成长。在此背景下,一部部具有民族气质的优秀纪录片作品如雨后春笋般被创作出来:《舌尖上的中国》《我在故宫修文物》《二十二》《风味人间》《出山记》《创新中国》《航拍中国》等,这些作品无不彰显着强大的民族和文化自信。在纪录片《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身上,我们同样可以寻找到无处不在的深刻民族烙印,而这烙印背后流露的是新时期纪录片人对于国家民族的自信心。

三、结语

《2020我们的脱贫故事》以其磅礴的气势与丰富的内涵,镕铸了特有的文化品格和美学特征,凝结了众多纪录片人的心血和汗水,是中华民族儿女自强不息、奋勇前进的历史写照。《生活空间》前制片人陈氓在谈及纪录片的价值时说道:“纪录片是把光照到黑暗的地方,这黑暗指的是历史。历史其实是一个混沌的流,照不到光的地方就会在历史的黑暗中沉沦。有价值的东西不应该沉沦,这正是纪录片,或者影像纪录的历史使命”[8]34。我们正处于一个剧烈变革的时代,即将实现民族的伟大复兴,伟大的时代呼吁恢宏的艺术作品。中国电视纪录片创作是一个巨大的工程,需要我们扎扎实实地深入生活,以独到的视角提炼概括出富有时代气息、感人肺腑的人物和故事。相信在纪录片工作者自身不懈的坚持努力下,中国纪录片必然能够担负其历史和文化使命,开创崭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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