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苏区时期的档案管理

2021-02-13 08:47吴强王晓燕
上饶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中央苏区苏区时期

吴强,王晓燕

(1.龙岩学院 中央苏区研究院,福建 龙岩364012;2.龙岩学院 资源工程学院,福建 龙岩364012)

环顾世界,不论古今中外,档案管理在各国各地区皆有着非常悠久的传统,可谓源远流长、绵延不息,这一点在十分强调以文证史的传统中国体现得尤为明显。据史料记载,早在殷商时期,“伴随文字的出现,就产生了对文字材料的收藏管理,因而也就形成了档案和档案工作”[1]2。此后,历代封建王朝也无不“萧规曹随”,将档案管理视作维系统治合法性的重要手段,给予高度重视。

中国共产党自1921年成立伊始就十分注重各类档案的管理,如在中共“一大”结束时就任命中央局宣传主任李达负责保管档案。虽然条件异常艰苦,也很简陋,但历经数年发展,至中央苏区时期①这里所说的中央苏区也称“中央革命根据地”,主要包括江西的赣南和福建的闽西两个地区。它不仅是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时期由毛泽东、朱德等领导创建的最大一块革命根据地,而且也是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党、政、军、群等首脑机关所在地,更是全国苏维埃运动的中心区域,乃是日后共和国的“摇篮”和雏形。已逐步形成一套相对完善的档案管理办法和规程,从而使其在战争环境下依然能够发挥应有效用,成为党中央决策部署的重要参考依据之一,并为日后延安时期和新中国的档案管理奠定坚实基础。在中国共产党即将迎来百年华诞,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之际,系统回顾中央苏区时期的档案管理或将更为助益于当下。有鉴于此,本文将以基本历史文献为据,试对中央苏区时期的档案管理提要钩玄、略述于后,以期进一步推动档案史相关研究迈向深入。

一、党和苏区政府高度重视档案管理

中央苏区时期的七年(1927—1934)中,苏区时刻处在国民党军的“封锁”和“围剿”之中,中国共产党及其所领导下的几百万苏区军民也不得不将主要时间和精力放在巩固苏区版图、振兴苏区经济方面,唯有如此,红色政权方能长久生存下去。“作为有关时局任务、大政方略、指示、意见和交流情况,总结经验教训整体与活动记录的文书档案,是敌人梦寐以求、千方百计窃取的主要目标”[2]3,正是在此背景之下,党和苏区政府从战略层面高度重视档案管理,尽可能降低战事对这项工作造成的负面影响,其中以毛泽东、朱德和周恩来三人的贡献最为卓著。

众所周知,毛泽东在中共“一大”时就曾担负会议记录以及有关文件的起草工作,并于1923年被任命为中共中央局秘书,而这一职务的主要功能就是“负本党内外文书及通信及开会记录之责任,并管理本党文件”,同时,“本党一切函件须由委员长及秘书签字”[3]1。可以说,“设立‘秘书’之后才有了管理文件档案的人”[4]21,而毛泽东本人就是中国共产党早期档案管理人员之一,有着较为丰富的实务经验。

1927年8月“引兵井冈”之后,毛泽东一方面思考中国革命的出路等重大方向性问题,另一方面也延续了此前在担任中共中央局秘书时期的良好习惯,非常重视各类档案的搜集、整理和保管工作,常和朱德联名发布有关命令,提醒各级指战员即便是在战时状态也不应忽略做好档案管理。在他们看来,档案管理关乎革命成败,同样是革命斗争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如1930年12月28日,朱德、毛泽东联名发布了《红军第一方面军红字第十一号命令》,指示“各团、连之重要文件,一律集中到师部去”①《红军第一方面军红字第十一号命令——决定横扫左翼敌张辉瓒及许公罗各师的命令》(1930年12月28日午后九时于黄陂),见:陈军民主编《中央苏区第一次反“围剿”史料选编——纪念中央苏区第一次反“围剿”胜利80周年》,2010,第107页。,以免流落散失、泄露军情。1931年3月17日,毛泽东、朱德又联名发布了《红军第一方面军红字第一号命令》,强调“派人去搜寻机密图书、文件、电报密码、特种器具及特种人才等”[5]70,体现出两人已经超越了以武力比拼为主的单纯军事观点,从一个更为宏观的角度来看待敌我双方力量对比,认识到各类档案材料乃至相关器具、人才都是决定最后胜负的重要因素。

直至1931年12月,周恩来才离开中共中央所在地上海,前往位于闽赣两省交界处的中央苏区,而他在白色恐怖的上海期间事实上是当时中共中央的领导者,负责包括档案管理在内的诸多事项,并给予指导性意见。在此期间,周恩来在档案管理方面最主要的贡献就是授意瞿秋白起草中共历史上第一份有关文书和档案工作的指导性文件——《文件处置办法》,对党中央应当搜集的档案资料从内容、范围、分类、编导到保管的原则与方法等细目皆作了翔实规定,他在这份文件上特别批示:“试办下,看可否便当。”[3]48此外,在建立全国交通网和报告制度、完善秘书工作等方面都有周恩来忙碌的身影。

二、中央苏区时期档案管理的发展历程及其举措

笔者认为,理解中央苏区时期的档案管理离不开当年苏区军民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所展开的革命斗争这一历史大背景,它毕竟是中国共产党自创立以来的第一次建政尝试,且整军经武,卓然有成。需要说明的是,这一时期的档案管理始终“围绕着党的建设、军事斗争、群众运动、扩大根据地和政权建设等中心工作,积极发挥着上下级联系的枢纽作用和机关的助手作用”[5]35,而其发展历程也与中央苏区的形成、兴盛直至“陷落”之后开始长征这一全过程密切相关。

以1931年11月召开的中华工农兵苏维埃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以下简称“一苏大”)为界,中央苏区时期的档案管理大致可被分作前后相接的两个阶段——从1927年毛泽东率领秋收起义残部上井冈山开创井冈山革命根据地至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在瑞金正式宣告成立的四年为前一阶段,而后一阶段则是从“一苏大”至1934年10月中央主力红军开始长征的三年。虽然条件异常艰苦,处境也非常危险,但为了使档案管理能尽快上轨道,从而更好地服务于整个革命工作,党和苏区政府特地从以下三个方面制定相应举措,确保档案管理的正常运转。

其一,制定法规条例。由于战况激烈而胶着,客观条件不允许,中央苏区时期确实并未制定像今天这样专门的档案法,但在不少法规条例中却对有关档案管理作了规定和说明,而且还很详细、周密。从各级政府的纵向角度来看,在“一苏大”上通过的苏维埃地方政府暂行组织条例中就明确提出“设立总务处以管理城市苏维埃内部一般的杂务”②《苏维埃地方政府的暂行组织条例(节录)》,见:中国人民大学档案系档案史教研室编《中国档案史教学参考资料(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1979,第12页。,而总务处之下则设有文书、收发两股具体负责本部门的档案管理。与之相应,区、县、省执行委员会内也设立总务处,其下则设有文书、收发、交通三股作为档案管理的分支机构,共同负责。

从各级部门的横向层面来看,1931年12月颁布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暂行财政条例》对于财政单据的保管就作了明文规定:“各级财政机关送决算表时,应将他的一切单据,贴在单据簿上,随同送交他的直接上一级财政机关,此等决算单据即保存于各上一级财政机关,不要再行传上了”①《中华苏维埃共和国暂行财政条例(节录)》,见:中国人民大学档案系档案史教研室编《中国档案史教学参考资料(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1979,第15页。。1933年12月,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财政部所颁布的一份训令也指出:“各机关账簿一经启用,无论主要账簿或补助账簿,已用完或未用完的,均须由各机关负责人与会计人员负责保管。”②《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财政人民委员部训令(节录)》(1933年12月16日),见:中国人民大学档案系档案史教研室编《中国档案史教学参考资料(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1979,第18页。

其二,设立机构编制。除了制定相应的法规条例使档案管理有法可依之外,设立专门性机构编制负责档案管理业务也是另一项重要举措。1928年11月,井冈山前敌委员会设立了秘书处,负责档案管理。其后,随着苏区面积的逐步扩大,党和苏区政府需要处理的事项日益增多,遂在政府一级废止秘书制,设立总务厅(处),以总揽各级档案管理,其下则分设文书、收发、交通等部门分工合作,而各级部门在总务处之外还会单设文书科以处理会计、庶务、传递等事宜。各级红军队伍则有专人担任秘书或文书员,负责军中的档案管理。此外,为了更好地搜集、编排材料,中央军委特于1931年发布通令,宣布在参谋部成立“编辑委员会”,以叶剑英为总编辑,“搜集数年来中国红军在战争中应用斗争的历史材料,并妥为整理使具备中国红军战史的雏形,以便将来的编辑”[3]47。

其三,组建人员队伍。不论何时何地,档案管理的关键其实都在于从事这项工作的个人。某种程度上,档案本身和档案管理者在档案的搜集、整理和保管过程中已经融为一体,相互依存,成为这项事业得以顺利进行的两个重要部分,须臾不可分离,而且这一时期的档案管理范围还包括财产以及有关杂务,任务较为繁重。因此,警卫人员和运输人员也都在本职工作之外担负起档案管理职责,当时就有专门运输档案、文件及其他重要物资的运输队。由于战况激烈,领导人及其亲属也带头搜集、整理和保管档案,毛泽东本人就在戎马倥偬中随身携带了两箱档案资料以备随时使用,而贺子珍作为毛泽东秘书并兼中共湘赣边界特委秘书则协助他保管文稿、书籍和文件等机密材料,其他领导人也在毛泽东的带动之下建立起各自文件箱,从而使得重视档案的搜集、整理和保管在党和苏区政府众多领导人中蔚然成风。

三、中央苏区时期档案管理的成效及其特点

从历史发展的长时段来看,中央苏区时期一定程度上是“中国共产党人学会治国安民艺术和造就大批治国精英的实验基地”[6]13,它犹如初升的太阳,确实有很多因陋就简之处,显得不够成熟。然而,此一时期的档案管理也就在这样极为艰难困苦的环境之中坚持了下来。虽然没有专门受过档案学训练的管理人员,但包括毛泽东在内的诸多领导人都本着为革命和历史负责的态度,亲自投身于这项显得有些细小琐碎的工作,力求为后人了解、学习和研究这段历史“存证”。就此而言,笔者认为中央苏区时期档案管理在以下两个方面取得了显著成效。

首先,为后世——特别是在长征抵达延安之后进行党史经验教训总结提供了足资证明的材料依据。“中央军委一局的运输队员也是用这种文件箱把50多公斤的长征时期党政军重要文件、电报原件运到延安的”[4]22。毛泽东也正是以保留下来的这些档案资料为底本,在胡乔木等人协助之下编辑完成了《六大以来——党内秘密文件》《六大以前——党的历史材料》《两条路线》三部重要文献汇集,为最终起草、形成《关于历史问题的决议》这一重要文件奠定了基础。其次,为了不断扩充材料,就有必要了解脚下的这方土地,也唯有如此,才能将马克思主义娴熟地运用于指导革命实践的过程中。“所以我们自己非做搜集材料的工作不可”[7]17,“我现在还痛感有周密研究中国事情和国际事情的必要”[7]18,这既是毛泽东的肺腑之言,也更代表了中国共产党人脚踏实地、实事求是的作风。

回顾这段历史,不难发现中央苏区时期的档案管理同样棱角分明,特点突出。

1.政治性与历史性

毋庸置疑,突出档案管理的政治性,将其作为革命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甚至强调其所具有的意识形态色彩和无产阶级烙印,是这一时期档案管理最主要的特点,这既是国人重视历史,以史为鉴传统的体现,也是中共本身政党特点的反映。在给江苏省委的一封指示信中,中共中央就省委秘书处的工作提出了严厉批评:“过去完全束缚在机械的纯技术范围,非常缺乏政治的意义”[3]8。同时,多为知识分子出身的中共领导人也十分强调档案所具有的历史性。瞿秋白在其所起草的《文件处置办法》总注中对此就说得非常清楚、透彻:“一份存阅(备调月,即归还)一份入库,备交将来(我们天下)之党史委员会”[3]50。

2.战时性与保密性

中央苏区时期面临着敌人来自四面八方的“围剿”,战斗随时可能打响。因此,无论政治经济还是教育文化,首先都得服务于前方战事之需,很多建设也就随之带有战时性,而档案管理也是如此,这是中央苏区所处外部环境所直接决定的基本情况。进而言之,紧张而激烈的战况反过来更加要求档案管理要注意保密性,以免泄漏军情带来直接损失。为此,中共中央在给各省委指示信中特从九个方面提出了十分具体的保密要求,如文件应集中收藏、存放,以便有问题时快速转移;携带文件时应注意掩护措施等。总之,“各省委各地方党部必须立即坚决的带机械性的执行,且要经常不断的督促与检阅,更要求得秘密工作之进步与完善,以保障党的组织之安全”[3]32。

3.专业性与通俗性

显而易见,档案管理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杂务事项,而是有其自身原则和规律的专门性业务,有着一定的专业性。特别是重要档案资料,如何搜集,如何整理、归档,也都很有讲究,不能千篇一律,而应有的放矢,做到分门别类。因此,这要求档案管理人员应具备较高的文化素养,否则就很难胜任,这可能也是当时需要毛泽东等领导人亲自从事档案管理的客观原因。毕竟,在当时的中央苏区一般工作人员中,受过系统教育的人比例并不是很高,很多警卫人员或文书员要么是“红小鬼”出身,要么是参加革命队伍之后才接受的教育,且以书写、识字为主,其学识程度可想而知。或许就是为了照顾大多数人的认知水平,党和苏区政府明令要求在书写文件时务必做到通俗易懂,特别是行文用语,尽量乃至必须使用白话文,甚至还允许带一些方言土语,以便阅读、理解[8]148。

四、结语

不忘来时路,历史的重要性方才显现。相对于今天已日益电子化、数据化、专业化的档案管理来说,中央苏区时期的档案管理在技术条件、人员配备等方面确实很落后,甚至显得有些原始,但对于一个即将年满百岁,且在中国这样一个大国连续执政已经超过70年的世界性大党来说,回首前尘、不忘初心仍然有着重要意义。

中央苏区时期的档案管理告诉我们:档案无小事,即便是片纸只言,也关系到历史和现实,不容小觑,须认真对待。正如毛泽东所言,“性命可以牺牲,而这些档案、文件是不能失掉的”[1]15,档案虽然静静躺在那里,无法发声,但它们却已经成为百年中共党史这条长河中的生命有机体,非常重要。

中央苏区时期的档案管理告诉我们:制度要完善,“收集文件,建立完善的归档制度是档案工作的起点”①《重视文件的收集工作,健全归档制度——纪念党中央机关“文件处置办法”制订三十周年》,见:中国人民大学档案系档案史教研室编《中国档案史教学参考资料(新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时期)》,1979,第10页。。也正是在此思想的指引之下,订章立规成为中央苏区时期档案管理的重要工作,这些留下来的历史文献不仅成为档案资料的一部分,而且还是今人得以窥探中央苏区时期档案管理的重要凭借与窗口,弥足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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