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 晟 代 晴
2018年3月,文化和旅游部正式组建,统筹文化事业、文化产业、旅游业的发展,为进一步推进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建立了制度保障。国家层面对文旅融合的认知已经从“文化为体,旅游为用”的“体用二分”阶段演化为“宜融则融,能融尽融,以文塑旅,以旅彰文”的“体用一致”新阶段。(1)傅才武,申念衢.新时代文化和旅游融合的内涵建构与模式创新——以甘肃河西走廊为中心的考察[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08):28-39.在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的背景下,人文优势和旅游资源紧密相连,文化要素的注入使得旅游产业进一步向特色化、品质化的方向发展;旅游消费者对高品质休闲生活的需求也不断升级,不再是“走马观花”而是愈发注重文化场景的体验,文化旅游的发展将更加聚焦于深度体验空间与情感认同的构建。基于深度体验空间的沉浸式旅游体验的营造,已经成为文化旅游的重要发展趋势。随着文旅科技创新和旅游者对目的地深度体验需求的双重驱动,旅游演艺作为一种文旅融合的舞台场景体验艺术,成为文旅融合大背景下旅游产业新的增长点。不断更新升级的旅游演艺通过对舞台、场景、内容和技术的创新,为旅游者营造出深刻的沉浸体验感。旅游者在旅游演艺的沉浸体验过程中,对目的地的深层次文化获得感和旅游的愉悦感相互交融,是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的重要体现。
体验是人的一种深层的、高强度的、或难以言说的瞬间性生命直觉。文化旅游消费以人类的共同情感(如归属感、价值感等)为基础,依靠社会大众之间的思想和意义分享而运行,具有天然的体验经济特征。“旅游者在这个世界中的作为,主要是一种身心的体验,其目的是为了获得某种愉悦”。(2)谢彦君.旅游世界探源[M].北京:旅游教育出版社,2013:45.有形的物质商品和无形的服务在旅游过程中被转换成一种特殊的商品形态——旅游者的“文化体验”。体验连接了旅游者的物质消费需求和精神消费需求,形成了“真实-虚拟-真实”的转换。当旅游者脱离原先的社会身份角色和生活环境,前往新的场景与环境,感受新的生活方式,获取审美上的愉悦与心理上的放松时,便形成了对“在旅游世界经验了不同的旅游情境之后所获得的”(3)谢彦君.旅游体验研究——一种现象学的视角[M].北京:中国旅游出版社.2017:189.旅游体验消费。
在旅游体验的研究中,沉浸体验(flow experience)的引入使得旅游体验进一步深化发展。“沉浸体验”由芝加哥大学心理学博士Mihaly Csikszentmihalyi于1975年提出,他将沉浸体验视为一种深度需求的被挖掘与认知,人们全身心投入而产生愉悦的感觉,他将其定义为“快乐的关键组成部分”和“人们认为他们完全投入的整体感觉。”(4)Csikszentmihaiyi M. Play and intrinsic rewards [J].Humanistic Psychology,1975,15 (3):41-63.在沉浸体验中,个体会失去时间和空间意识,进入到一个闭合的文化空间内部,产生忘我的状态和强烈的情感。在沉浸体验的理论研究中,Jackson和Csikszentmihaiyi两位学者共同提出了沉浸体验的九因子结构模型,包括“清楚的目标、自觉体验、挑战与技能的平衡、潜在的控制感、专注于任务、明确的反馈、行动—意识融合、时间感扭曲、失去自我意识”,(5)Jackson,S. A. & Csikszentmihaiyi M. Flow in sports [M]. Champaign,IL:Human Kinetics. 1999:70.从而形成了沉浸体验的构成维度和作用机制。
沉浸体验在旅游过程中普遍存在,它是一种旅游者全身心融入到由目的地“文化旅游装置”所营造出的文化环境、审美环境和象征意义系统的深层次体验形式。在沉浸式的文化旅游体验中,旅游者的主体认知力和对象识别力均呈现出一种弱化的状态,沉浸于旅游过程中由旅游吸引物组成的符号场域内,尤其是在参与互动性的体验过程中,旅游者会忘记参与之外的固有身份,被文化旅游对象的符号意义所“淹没”。(6)王列生.创意时代“沉浸”概念所指化与“沉浸”功能技术化(下)[J].内蒙古艺术,2018(02):4-10.在基于沉浸体验的旅游体验研究中,已有学者开展了针对虚拟现实、数字体验等新兴技术对沉浸式旅游体验的影响(7)徐兴敏.虚拟现实技术在虚拟旅游中的应用[J].潍坊学院学报,2014,14(02):56-57+67.、沉浸式展演空间模式的组织和设计(8)王铬,沈康,许诺.沉浸式展演空间体验模式与空间组织设计探究[J].华中建筑,2018,36(11):152-156.的研究,分析了旅游演艺沉浸式展演体验模式、空间组织以及动线串联等方面对旅游者深度体验的影响。
表1 沉浸体验的九因子结构模型
与一般舞台艺术相比较,旅游演艺更侧重于其在多样化旅游环节中的补充性作用,是否能够代表地域文化符号、文化传统和人文景观,并更加注重舞台、场景与游客之间的交织融合。首先,旅游演艺具有舞台艺术的一般特征,它是一部有主题、有故事、有人物、有表演的艺术作品,是舞台艺术在旅游活动中的体现。其次,旅游演艺在旅游环境中更加注重营造场景,充分依托旅游地的自然环境和文化环境,广泛应用现代科技的表现力,营造出具有浓郁文化特质的演出背景和欣赏场景。再次,旅游演艺是在旅游目的地专门为游客设计的一种市场化旅游产品,主要目的是利用旅游景点中的动态演出满足旅游消费者的体验需求。
随着技术手段的不断更新以及旅游者体验需求的不断升级,单向沟通的传统旅游演艺表演形式正在逐步转型,打造沉浸旅游体验的沉浸式旅游演艺迎来了爆发式增长。沉浸式的旅游演艺受益于科技手段和演出元素的不断创新,镜框式舞台逐步转变为多样化的山水实景舞台、移动式舞台等,演出舞台、场景、观众三者之间的关系被打通,舞台的边界被消解,演艺场景从台上蔓延至台下,观众被拉入舞台和故事场景所存在的文化空间内部。在这个闭合的文化空间内,时间和空间脱离了现实意义上的秩序,转而为整个旅游演艺的故事服务;观众的社会身份被消解,完全进入到角色身份中。在“沉浸式演艺体验”中,观众个体的主体意识被演艺过程中的角色和故事所“淹没”,从而完全投入到沉浸式旅游演艺预设的情境当中,过滤掉所有不相关的知觉,进入一种沉浸的状态,对旅游演艺过程中所表达的文化内涵产生强烈认同。
旅游演艺的舞台、场景与游客都归结于沉浸体验的营造。沉浸体验是一种深度的文化体验形式,是旅游者个体深度地沉浸于旅游地的环境氛围之中,达到主客互动、情景交融的深层次愉悦境界。旅游演艺体验的形成基于舞台、场景、游客三者互通的关系之上,通过客体营造、主体进入和主客交融三个环节形成沉浸式的旅游体验。具体来说,一是客体的营造,是演艺项目的主题、故事、情节、表演、舞台、环境所营造出来的演出场景。在这个过程中,情境化演艺空间的组织、多媒体科技手段的合理运用以及富有吸引力和节奏感的情节设计是营造沉浸体验的重要前提。二是主体的进入,是旅游者主体进入到旅游演艺所设定的主题场景之中。在当代的旅游演艺产品中,主体的进入多借助游走式、乘骑式的观演动线,从而串联起演艺过程中的场景空间,形成富有变化的沉浸体验。三是主客交融,旅游者逐步被带入旅游演艺的主题场景之中,进入旅游演艺的主题情节,参与互动故事的开展,达到主客互动、情景交融的深层次愉悦体验。
图1 旅游演艺的沉浸体验机理
旅游演艺产品在发展初期多以传统的话剧、音乐剧、歌舞表演等剧场类演艺产品为主,在旅游景区内有固定的演艺剧场、广场和舞台,观众坐席和演出内容基本上较为固定,演出在传统的镜框式舞台上进行。随着旅游者的体验需求提升,技术水平的发展以及产品创意的升级,近年来传统剧场的镜框式舞台已无法满足演艺产品体验感的打造,演艺产品的舞台边界被打破,出现了大量借助山水实景、移动式舞台、沉浸式舞台等崭新形式的旅游演艺作品。从传统舞台、实景舞台到沉浸舞台的演化过程是旅游演艺沉浸体验发展的重要特征。
山水实景演出这一演出形式首先突破剧场舞台边界,把旅游目的地的自然环境转变成巨型演出舞台,把当地居民的日常生活、风土民情、风俗习惯等转化成艺术素材创作出各种演艺。我国首台山水实景演出《印象·刘三姐》将漓江的山水作为整个演艺作品的舞台,借助于现代的光影技术,打造自然与人文交织、风景与风情并生的演出,获得了巨大的成功,后续发展为我国著名的旅游演艺品牌——“印象系列”,包括《印象·刘三姐》《印象·丽江》《印象·西湖》等一系列山水实景演出作品。
与此同时,多媒体技术、虚拟现实技术、增强现实技术、三维实境技术等新科技在旅游演艺中的应用,使得跨越了物理空间的创作束缚的移动式、沉浸式舞台逐渐成为我国旅游演艺更为青睐的形式。在这种崭新的演艺形式中,舞台和观众区并不存在明显的界限,观众不再是被动的旁观者,演员在其中移动表演,观众可以随着自己的步调自由地穿梭在剧情中,选择自己的所到之处和所见之景,获得独一无二的观剧体验。如武汉《知音号》将表演的舞台转移到仿民国形态的“知音号”游轮上,再从游轮进一步扩展到码头、趸船乃至整个长江水面之上,给观众带来一种全方位的身临其境的观剧体验。
沉浸式舞台打破了传统观演方式中“观演分离”的主客体关系,转而从客体营造的角度将观演关系重构,通过设计可进入的、相应变化的演艺空间形态以及相对应的游走动线,观众可以在物理空间的层次上进入到演艺空间内部。在沉浸式的舞台中,观众获得了从观赏体验到沉浸体验的体验升级。
图2 旅游演艺舞台边界的打破
内容创作是所有文艺作品的根基所在,对于旅游演艺项目亦是如此,演艺内容是旅游演艺的核心生命力。在旅游演艺的内容创作中,呈现出一条明显的从剧目创作到体验创作的演化历程。
旅游演艺项目发展之初注重演艺剧目的创作,例如以白居易传世名篇《长恨歌》为蓝本的同名实景历史剧,以南宋时期杭州历史典故、民间传说为题材打造的《宋城千古情》等。以《宋城千古情》为例,其内容分为《良渚之光》《宋宫宴舞》《金戈铁马》《西子传说》《魅力杭州》五个剧情板块,以时间顺序为脉络,剧情中贯穿杭州神话、传说和历史事件的历史文化主题,是对杭州这个千年古都的悠久历史和深厚文化的全面而生动的总结。这一类旅游演艺项目一方面推动了各景区特色文化旅游资源的开发利用,突出地方旅游资源的独特性和唯一性,提高了市场识别度,成为当地的文化名片和旅游核心竞争力;另一方面,这种强剧情的旅游演艺项目,把故事转化为体验的场景,通过文化记忆来深化观众的沉浸体验,实现了体验价值的转化。
随着旅游演艺市场不断繁荣,项目数量持续膨胀,日益雷同的剧目创作模式已无法满足游客与日俱增的审美需求与娱乐需求。旅游演艺越来越注重场景与空间的塑造、构建文旅融合的空间美学,以及进一步创新文化元素运用方式,对在演艺项目之中融入互动式剧情的探索。王潮歌导演的《只有·峨眉山》将川主乡高河村旧址修整改造成占地两万多平方米的实景村落剧场,其中有395个房间、48栋旧舍、27个旧院,根据每个不同的空间场景,导演设置了剧情各异但又互相联系的特色剧目,创作了一出特色的院落式戏剧。从感官体验的沉浸到心理体验的沉浸,激发观众更多的思考和共鸣,由此获得更高层次的审美愉悦感。
基于空间场景的塑造,不断探索具有更深层次文化意义和互动体验关系的剧情是未来旅游演艺的发展趋势。只有将“文化故事”和“观众体验”作为项目设计的首要因素,不断推出文化底蕴深厚的演出及精品剧目,旅游演艺才能继续保持生命力。(9)连晓芳,李琤. 演艺科技为夜间旅游增光添彩[N].中国文化报,2019-08-17(006).
旅游演艺产品在舞台和场景营造层面的创新性发展,促成了旅游演艺过程中的主客交融。观众对旅游演艺产品的质量要求越来越高,他们不再满足于以被动的状态接受旅游演艺的演出内容,而是希望能获得一种身临其境的互动感和参与感。舞台边界的打破、演艺场景的营造使得旅游演艺的观众角色有了从“舞台-观赏”到“场景-沉浸”的转变趋势。
在传统的旅游演艺舞台上,演艺内容以歌舞剧目演出为主,观众可以看到舞台上发生的一切,但是无法对其施加任何影响,观众被演艺形式和内容所营造的“第四堵墙”隔离,舞台和观众的关系被分割开来。随着近年来旅游演艺形式的不断突破,演艺内容的不断丰富,演艺技术的全方位支撑,越来越多的旅游演艺产品把观众纳入到演艺作品中,利用情境、沉浸、角色、气氛、情节、节奏的设计,让观众融入演艺的故事本身当中,把观演关系置于流动的时空,让观众主动去探索和发现,甚至让普通的观众成为演出故事的推动者,从而充分调动现场观众参与的积极性。在这个过程中,主体和客体不再是固定的孤立模式,而是互相交融的动态模式,观众可以完全进入到演艺场景之中,沉浸于全方位生理感官的体验之中,观众的角色从“局外人”转变为“参与者”。
在我国首部“戏剧幻城”演艺作品——《只有·峨眉山》中,观众可以任意穿梭在村落实景其间,到不同的点位去感受并参与每个小故事,从而看到整部演艺作品的内核。演出人员形容这种“场景-沉浸”式观演为“在我们表演的时候,任何观众都可以到我们的面前,我们会和他们有互动,他们也可以在我们表演的时候,到我们的房间、院子去触摸我们生活的一点一滴”(10)《只有峨眉山》:“戏剧幻城”呈现文化魅力[EB/OL]. [2019-08-22](2021-9-30). http://news.cctv.com/2019/08/22/ARTIpL36wWqZynMsz89RTIR6190822.shtml.,在这样自由的观演形式下,演出者与观众的传统观演关系被彻底打破,观众从走入剧场的那一刻就已经进入了属于自己的故事之中,而当观众走出剧场,可以收获对当地自然人文景观魅力的深刻认同和共鸣。
观众角色从“舞台-观赏”到“场景-沉浸”的转变是旅游演艺沉浸体验进一步深入发展的重要表现,体现了旅游演艺的沉浸体验机理中舞台、场景、观众三者的深度交融,在这种深度交融的关系下,传统的二元对立式演艺空间被拆解,取而代之的是深度参与的沉浸演艺空间。
从近十余年旅游演艺的发展历程来看,我国旅游演艺项目逐步经历了一个从观赏体验到沉浸体验的演化趋势,涌现出了“印象”“又见”“只有”等系列的旅游演艺产品,包括《印象·刘三姐》《又见·平遥》《只有·峨眉山》在内的一系列代表性演艺作品。
图3 “印象”“又见”“只有”三个旅游演艺产品系列的发展规律
2004年3月,由张艺谋、王潮歌、樊跃策划制作的山水实景演艺项目《印象·刘三姐》在桂林正式公演,该项目公演后一炮而红,掀起了国内大型实景演出的文化热潮。山水实景演艺以自然山水为舞台,借助现代技术手段,打造出自然与人文交织、风景与风情并生的演出舞台。以《印象·刘三姐》为例,其演出的背景是漓江方圆两公里的水域。观众席依地所建呈现绿色梯田造型,全景视觉能够让观众全方位地欣赏江面水域的景物和演出。自然实景中的山水花鸟都被纳入表演之中,再加上高科技的声、光、电元素,充分调动观众的感官知觉,达到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境界,观众也由此感受到山水实景带来的沉浸式体验。
“实景演出要来源于生活,对自然、生命、生活、劳动、生产的尊重。”张艺谋曾对实景演出项目的制作做出这样的总结。在融入自然风光、极富感染力的舞台设置之外,山水实景演艺还充分囊括了民族风俗、传统文化以及人文历史资源。它不仅要求演员动作齐整、技艺高超,更要反映民族的文化和生活特征。“印象”系列中多数演员为当地普通少数民族村民,他们在表演、服装、音乐等方面展现出原生态的纳西族民族元素,模糊观众的时空感,让观众有一种仿佛置身于纳西族村落空间之中的体验。
如果将山水实景演出视作文化旅游演艺1.0时代的代表,那么沉浸式的剧场演出则是2.0时代旅游演艺作品的主要特征。这类文化旅游演艺项目利用先进的技术手段,打造震撼的舞台空间效果,改变观演关系,加深观众的参与感,同时融入当地深厚的文化底蕴,为观众塑造一个沉浸式的表演环境。“又见”系列是这类舞台式沉浸演出的代表作。
“又见”系列的三部作品《又见·平遥》《又见·五台山》《又见·敦煌》在三地都有自己独立的剧场,并将剧情融入当地的风土人情之中。《又见·平遥》剧场的整体设计思路来源于北方典型的“沙瓦建筑”,剧组用超过一万平方的建筑面积还原了清末平遥古城作为剧场内的布景,真实环境的再现为塑造沉浸式体验构建了深厚的基础。
在表演形式上,“又见”系列对浸入式观演关系具有很强的探索性,把原来不需要观众参与的舞台“表演”转换为需要观众参与的戏剧“事件”,颠覆了以往的常规观赏形式,激发起了观众强烈的体验感、共存感、融入感。《又见·平遥》的舞台不设观众席甚至入场口,采用流动式的演出方式,观众在90分钟的表演中从不同的门步行进入剧场,穿过不同的场景,在表演中身着古装的演员以清末平遥人的身份与观众进行互动,观众从旁观者到参与者,成为戏剧的一部分,在自主参与中获得一种沉浸式的体验感。
多媒体技术手段的多元化、演出形式的创意化发展促使我国的文化旅游演艺进一步将山水实景演出与互动性、体验性更强的沉浸式舞台演出结合起来,旅游演艺正在从山水实景演出的1.0时代、沉浸式剧场演出的2.0时代,步入实景式沉浸演出的3.0时代。
王潮歌导演全新推出《只有·峨眉山》项目首开“戏剧幻城”的设计理念,搭建大型实景古村落剧场,立体呈现峨眉山的极致之美与中国文化魅力。该剧分为“云之上”“云之中”“云之下”三个部分,“云之上”是室内情境体验剧场,观众在不同的表演空间中行浸式观演“背夫”“废墟”等舞台剧目;“云之中”是实景园林剧场,整个场景如同云海漫过屋顶,演员漫步其中,与观众相遇并进行互动;“云之下”是由川主乡高河村旧址修整改造的村落实景,导演将故事编排成院落式戏剧,通过演员的表演与互动讲述峨眉山当地村民的故事。游客在行走观赏的过程中阅读峨眉山几千年的历史与当地百姓的日常生活,产生内心的共鸣与认同。
《只有·峨眉山》开创了一种崭新的山水实景沉浸演艺模式。首先,多剧场、多舞台的演出环境实现了山水实景、室内剧场等多维度的切换互动,实景村落剧场和园林、室内情境体验剧场结合为一体,充分展现峨眉山多元化的自然与人文景观。其次,行浸式的观演方式使得观众进入当地居民的居住环境和生活状态,实现和舞台及演员近距离互动,从看客变为了主角,同时拥有了选择和表演的权力,获得了一种从“人间”移步“天上”、俯瞰“人间”的独特沉浸式漫游体验。
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背后的运行逻辑是旅游者对于文化认同的追求。作为“人类对自然认知的升华,并形成支配人类行为的思维准则与价值取向”,文化认同让旅游者在旅游活动中寻求到一种文化身份的定位,并以此来满足其自我实现的高层次需求。
在旅游演艺产品的创作过程中,挖掘文化认同的过程正是对旅游演艺产品内涵的塑造过程。旅游演艺活动创作过程中充分吸收历史地理、文化研究、身份认同、寻根情节等现代理论的养分,在独立剧场的硬件支持和表演方式的创新上,为作品故事注入历史真实,丰富故事的情感与骨血(11)王鑫. “又见”系列演剧模式初探[J]. 当代戏剧,2017(1):22-24.。所谓旅游演艺产品的内涵即是指其文化内涵,文化元素在旅游演艺活动中的巧妙设计,文化精神在旅游演艺活动中的无形彰显,都是对旅游演艺产品内涵的深刻塑造,而这种文化内涵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旅游演艺产品的性质。文化和旅游融合的方式更加多元、渠道更加丰富、内容更加深入,这对于旅游演艺产品内涵的塑造都将起到推动作用,反过来,旅游演艺产品的内涵愈发深刻也正是文旅深度融合的有力例证。
在优秀旅游演艺作品营造的沉浸式体验空间中,充满地域特色的仪式、歌舞、故事中具有的精神慰藉和情感表达可以通过观众的视觉、触觉、嗅觉、听觉进行全方位完整的传达,从而使得观众产生独属于自己的心理感触和情绪波动,以及对当地文化的深度认同。具有地方代表性的文化符号和打动人心的故事题材、不断发展的视觉表现、舞台造型技术结合沉浸式场景空间的营造,正在成为我国旅游演艺沉浸体验的重要创新趋势。
进入数字经济时代,寻找同旅游演艺相匹配的新技术,挖掘新技术对旅游演艺的变革作用,利用新技术为旅游演艺持续赋能,已经成为文旅融合背景下旅游演艺产品实现突破创新的新命题。随着舞台机械,观众移动席、LED高清大屏幕、旋转式三棱柱、摇臂、吊篮等舞台设备、技术的升级换代,以及多媒体技术、虚拟现实(VR)、增强现实(AR)、混合现实(MR)、三维实景、人工智能(AI)等新兴虚拟技术的不断涌现,越来越多技术进步的成果被应用到旅游演艺之中,实现了旅游演艺产品表现和体验形式的变革。
一方面,得益于舞台技术的升级更新,大量借助山水实景、移动式舞台、沉浸式舞台等崭新形式的旅游演艺作品被创作开发出来,它们突破剧场舞台的边界,融入多种文化元素,创造出全新的旅游演艺产品,开拓了旅游演艺项目的新类型。另一方面,新兴虚拟技术在旅游演艺活动中的大量应用,为文旅融合下的旅游演艺开辟了全新的发展路径。这些虚拟现实的技术利用电脑模拟产生一个三维空间的虚拟世界,提供给使用者关于视觉、听觉等感官的模拟,游客的主体意识在短时间内被弱化甚至“淹没”,由此进入到一种注意力高度集中的“沉浸体验”之中,而这种全身心投入会使得观众产生愉悦的感觉(12)Csikszentmihaiyi M. Play and intrinsic rewards [J].Humanistic Psychology,1975,15 (3):41-63.,这种基于技术进步带来的体验形式变革将会是文旅融合之下旅游演艺的主流发展方向之一。
旅游演艺产品作为区别于景区内静态自然人文景观的动态体验艺术,正逐渐成为满足消费者深度体验需求的重要文化旅游产品和景区提档升级的重要抓手,也正在成为文旅融合背景下旅游业发展的新增长点。
随着旅游消费者体验需求的不断深化,旅游消费者对旅游产品形成了诸如情感交互需求、角色代入需求等一系列深度体验需求,发展互动参与式的沉浸观演关系成为新型旅游演艺产品营造沉浸体验的重要趋势。从观演空间的拓展、观演方式的创新到观演角色的变化,旅游演艺产品的观演关系不断被重构,原先单一的、分割开的观演关系在新兴涌现的旅游演艺产品中充分融合,演艺主体和客体的关系形成主客交融的状态。观众沉浸在演艺设计者打造的完整表演空间中,收获的是在舞台下方无法产生的心灵震颤。
旅游演艺观演关系的发展在未来会进一步与旅游演艺的故事场景、内容情节、表现形式进一步融合,以恰当的技术手段进行内容呈现和艺术表达,以舒适的观演方式进行信息传达和情感交互,将成为文旅融合背景下旅游演艺沉浸体验发展的重要趋势。
近年来,旅游演艺作为典型的由文旅融合催生的舞台场景体验艺术,不管是从形式上、内容上还是观众群体上,都体现了文旅融合发展的典型特征。随着文化旅游业的蓬勃发展、技术的进步和旅游体验的不断深化,旅游演艺的发展呈现出了一条清晰的演化路径,即由传统的舞台演艺模式转变为沉浸式体验演艺模式。随着沉浸式体验这一概念在旅游演艺产业内大范围的传播与应用,舞台创新、技术创新、体验创新等方面正不断向身临其境的沉浸体验方向取得新的进展与突破,涌现出《印象·刘三姐》《又见·平遥》《只有·峨眉山》等一系列具有时代代表性的案例作品,从山水实景演艺形式、舞台式沉浸演出环境、互动沉浸式演艺空间到山水实景沉浸演艺模式的演化,是我国旅游演艺发展的一条清晰的典型脉络体系,也是我国文旅融合发展的重要趋势和表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