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鸿军,曹如中
(1.上海电机学院商学院,上海 201306;2.上海工程技术大学管理学院,上海 201620)
随着以信息技术为标志的知识经济社会的到来,经济增长与科技创新之间越来越呈现出明显的正相关关系。知识作为一种独立的生产要素,在科技创新中的占比和贡献率越来越高。知识学习既促进了不同领域的创新发展,也推动了不同性质的机构之间的相互协作,这种交叉协同的方式形成了一种全新的模式——合作创新网络。已有的研究表明,创新往往并非纯粹的技术推动或市场拉动的线性过程,而是一个由传统的点对点的线性模式,向由点—线—面—网络状的立体化演进模式,演进过程具有明显的知识溢出(知识创造、知识共享和知识交流等)属性。由于网络成员之间的合作交流不仅可以降低交易成本,而且可以高效率地实现知识共享、信息交流和资源互换。因此,通过网络关系的嵌入,不同的组织可以从合作网络中极其便捷地获取许多重要知识和敏感信息[1]。随着我国自主创新战略的不断推进,组织创新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知识需求特点将越来越明显,构建政、产、学、研、用五位一体的合作创新网络,成为促进区域经济发展和提升组织竞争优势的必然选择。
创新理念由美籍奥地利经济学家Schumpeter[2]所提出,认为创新从来就不是一种单独的组织行为,而是一系列行动的组合,并且呈现出合作和交叉的网络状态。此后,内生经济增长理论代表人物Schultz[3]从人力资本角度诠释了传统经济增长的困惑,认为知识资本是导致新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其后,经济学家Romer[4]直接指出知识溢出对经济增长的贡献。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知识经济社会的到来,传统的有形生产要素在经济增长过程中退居其次,知识的贡献率不断提高,并且作为一种独立的生产要素被引入到运营管理中,有关创新网络和知识的互动关系及其作用机理,成为理论界新的关注点。许多学者围绕创新网络中的知识要素组合、知识溢出、知识创造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Henderson等[5]认为创新并不一定源于全新的知识创造,也可以是对已有知识的重新组合。Aldrich[6]认为创新本身是一个知识的搜寻、重组与选择的过程,也是一个组织知识的流动过程。知识是通过创新主体之间的交互流动产生的,围绕创新主体形成的关系网络成为重要的知识载体。Granovetter[7]和Burt[8]认为,社会网络可以实现有效的信息流动和知识共享,融入社会网络中成为其中的结点(特别是中心结点)可以提高知识共享的效率。Lovejoy等[9]在深入研究了网络的结构与规则后指出,网络结构对于构思设计、创意传播、知识共享都具有较好的效率,还可以增进感情、增加互信和平衡利益。尽管这些研究从不同侧面研究了创新的某些片断,但对整个政产学研用五位一体的合作创新过程缺乏系统思考。因为信息交流、知识共享都只是实现创新的基本前提,并不意味着合作创新网络的产生与形成。只有那些能够迎合市场需求、适应外界环境变化、不违背组织目标的组合才能导致创新。正如Cowan等[10]所说的那样“知识的扩散最多只能算是创新的一个片段”。本文基于知识扩散与知识流动的理论基础,通过借鉴社会网络分析方法,探讨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知识溢出过程,通过构建五位一体的合作创新网络知识溢出模型,并分析其运行机理,为产业组织创新和区域经济发展提供了决策参考。
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的形成受到社会环境(主要包括政府支持力度、创新氛围、产业政策等)、网络结构、组织特性和知识属性等不同因素的影响,各合作主体之间知识存量上的差异和层次结构上的距离是构建合作创新网络的前提基础[11]。而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中的知识溢出是一个复杂动态的知识传导过程,包括知识从各种知识源的有效溢出、知识通过各种载体有效扩散和传播、知识的接收、知识的吸收和消化、知识再创新等具体环节。其中,由于企业的研发投入与创新平台的建立,离不开政府政策的引导与资金的扶持。因此,政府的作用显得尤其重要,是助推合作创新网络形成的主要力量。特别是在“市场失灵”的情况下,政府出台的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是有效解决知识溢出过程中“劣币驱良币”现象的理想途径。
企业作为产业创新主体,是知识溢出的接受方,承担着知识的产业化和市场化职责。产业创新主体通过网络关系的嵌入,彼此之间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既可以规避市场不确定性带来的风险,也可以减少行政程序带来的交易成本,还可以从相互合作中获取稀缺资源。
高校和科研院所是知识创新和人才培养的重要基地,通过基础性的研究开发与专业化的知识技术服务,为产业创新提供丰富的知识资源。社会中介和创新成果应用单位等拥有丰富的社会资源,可以为产业创新提供社会服务功能,推动科技成果的产业化。而整个合作创新网络为知识溢出提供了便利的途径,各种信息、知识、资源通过各种网络关系加速流动,由此促进知识创造。受益于网络带来的优势,各结点成员会在互利互惠的基础上进行自觉或不自觉的合作交流,合作各方将推动知识共享,促进知识溢出,提升既有知识存量,并带动知识增量[12]。
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主要基于合作和信任而建立,有意识的知识溢出不仅有利于网络成员利用网络环境弥补自身的知识缺陷,又可以实现合作各方在利益上的共享。一方面,结点成员在网络中的位置分布与差异会影响网络功能的发挥。另一方面,网络结构对个体行为也有着深刻影响。从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中知识溢出的运行过程来看,网络结构体现出来的网络结点之间的稳定关系及有序排列,既是分析网络结点基本关系的关键,也是影响知识流动的重要因素。
(1)不同结点之间存在的知识落差是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形成的基本前提。通常情况下,人们普遍认为彼此没有任何关联的组织之间没有合作的必要性,只有彼此关联的组织才有合作的可能性。然而,有关创新的研究表明,完全没有一点重叠的组织之间同样存在着巨大的合作空间,彼此可以通过相互学习,增进知识的互补性。在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中,由于政府、企业、高等院校、科研院所、中介机构是性质完全不同的组织形态,彼此之间存在较大的知识落差和认知距离,为知识溢出提供了可能性。而对某一知识结点有着共同的认知,是知识溢出的基本前提。如果认知差距太大,两者之间反而无法产生共鸣或达成认识上的一致,彼此之间的交流不会产生新的知识。如Cantwell等[13]认为认知距离对创新主体有着重要影响,只要两个企业的知识没有完全重叠,就存在相互学习的可能性。相反,如果政产学研用创新网络中核心领域内同时存在知识差距不大的不同组织,他们往往具有知识上的重叠性,相同的价值属性与市场需求使得彼此之间无法形成知识上的互补,他们不仅不可能产生深度合作,反而容易形成激烈竞争。因此,适度的知识落差和认知距离是知识溢出的基本前提,可以提高知识溢出的有效性[14]。
(2)不同结点之间不对等的位势差异是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形成的现实基础。政产学研用各方主体各自属于不同的专业领域,各自之间不仅存在明显的知识落差与认知距离,而且在现实社会中的位势差异造成了不对等的现象。这种位势差异在网络中以不同的结构与层次呈现出来,不仅为合作创新网络的构建奠定了基础,而且对合作创新网络的知识溢出产生深刻影响,这种情况主要从以下几个方面来体现:①位势差异影响结点之间的选择。政府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是一个基于知识流的动态系统,在结构上具有随机性和非规则性。网络中各结点在联接过程中,往往会根据自身的需要出发,通过对其他结点行为和表现的识别,选择高质量的合作创新伙伴。其中,由于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具有知识机构特征,是知识创造的主体;而产业组织作为创新主体,是知识转化的主要承担者。这两类机构具有明显的知识位势上的优势,通常成为网络合作的首选或知识溢出者。②空间和距离差异影响着知识在网络成员之间的溢出效应。如早期Sjoholm[15]从地理上的邻近性和空间距离来研究知识溢出,指出拥有邻近地理优势的面对面的交流可以加快隐性知识的传导,远距离的合作伙伴则可能时断时续,并导致网络的崩溃。尽管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地理距离的影响力逐渐减弱,但对于隐性知识的影响仍然存在。因此,在创新网络构建中,结点成员在选择合作伙伴时要对地理因素加以考虑。③不同的结点位置对创新网络中知识溢出产生影响。网络结点的中心性表明了结点成员在复杂网络中占据着战略位置的程度。中心度越高,拥有的交流渠道也越多,知识量也越大。通过对知识流量大小的调节,处于中心位置的结点成员可以拥有控制优势。因此,处于相对中心位置的结点成员往往拥有知识流的控制优势,知识溢出效应也强。④不同结点成员的消化吸收能力(认知水平)影响知识溢出的效应。如Cohen等[16]指出,结点对于知识溢出的感知程度——接收方与溢出方的认知距离,影响到知识溢出的效果。因此,拥有适当的吸收和消化能力是合作创新网络知识溢出的重要影响因素。这与创新主体先前的知识存量和当前的研发投入密切相关,知识存量体现了创新主体所具备的吸收能力与基础,研发投入是体现创新主体吸收能力的增量指标,可以促进新知识的转化与利用率。而通过营造宽松、开放和包容的文化氛围既有利于结点成员对知识的吸收和共享,也可以促进合作创新网络的知识溢出。
(3)知识溢出方式和知识介质的不同为合作创新网络通道的构建提供了可能性。知识溢出的过程在实质上类似于信息传导过程,总是基于一定的媒介和载体而发生的。而不同的传导介质与传导方式也影响着知识溢出效率。通常来说,知识溢出方式对创新网络有着直接影响,知识的特性对创新网络有着间接影响。如根据Cummings等[17]的研究表明,由于知识的特殊性,内嵌于不同载体的知识,其传递的难易程度也会有所不同。通过人力资本进行传导的大多是非编码的隐性知识,而通过产品进行传导的大多是固化的显性知识。由于隐性知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必须经过开发,才能得到充分利用。因此,由人力资本的流动带来的知识溢出效率也相对较低。此外,知识介质对合作创新网络中的知识溢出也产生影响。如Coleman[18]认为,由强关系形成的高密度关系网络可以促进信息共享与知识溢出,建立在相互信任、相对规范、共守规则的基础上,高密度网络使知识溢出的质和量都得到了提高,但网络内知识的重复性也比较高。Ahuja[19]的研究也表明,网络成员之间的关系越亲密,联系强度越大,知识溢出频率也越高。但基于强关系建立的创新网络成员之间的正式和非正式交流十分频繁,对于高质量的隐性知识的传播十分有利。而建立在弱关系上的创新网络由于伙伴成员的多样性,则可以带来更多的异质性的知识,尽管彼此之间的联系并不频繁,交流的强度也不高。但创新网络中的弱关系可以带来全方位的信息互补,可以促进知识的外溢性。因此,区域经济发展过程中应该建立内紧外松的政产学研用创新网络,以不断促进知识溢出效应[20]。
(4)网络状结构和立体运行模式为知识溢出提供了便利的内外部环境条件。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主要是由于不同主体之间存在知识供求关系而形成的复杂系统,其运行模式与组织方式并非单纯的线性或非线性关系,而是呈现出立体交叉模式,为知识溢出提供了便利的内外部环境条件,可以有效促进知识创新,提高知识溢出效应,降低交易成本[21]。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中,各结点之间的有机联接构成不同层次关系的交互结构,各结点的社会资本由此产生并逐步累积。这种社会资本主要从结构维度、认知维度和关系维度3个方面得以体现。认知维度主要体现为结点成员之间的共同的价值观念和愿景,结构维度主要体现为各结点成员之间的网络联接,关系维度主要体现为结点成员之间的感情和信任度。社会资本对创新网络中的知识溢出强度和范围有着重要影响,是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运行的社会基础,能够有效降低交易成本和网络中的信息不对称现象,使各网络成员能够及时获得相关信息,识别合作机会,提高创新效率。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中知识溢出产生的社会资本可推动技术开发、信息交流、知识共享和专利转化等,促进组织之间的互动与集体学习,使各方主体在短时期内获得创新性知识。
借鉴Etzkowitz等[22]的“产学研”三螺旋创新模型,结合社会网络理论知识,构建出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的知识溢出模型,如图1所示。
图1 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知识溢出模型
“政产学研用”五位一体的合作创新网络以公共知识池为中心,里层是由产业创新主体——企业组织、知识创新主体——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构成的以知识池为中心的网络结构,外围则是由政府——规则的制订者、社会中介——产业服务者、创新应用——创新成果应用等构成。其中,产业组织、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之间基于知识供求的契约关系形成紧密合作的强联系,彼此之间建立知识共享和信息交流机制;而地方政府、中介机构、创新成果应用单位等之间基于信息服务的非正式契约关系形成的相对松散的弱联系,彼此之间为合作创新网络带来丰富的信息量。这种内紧外松的网络状结构为产业创新中的知识流动与信息交互带来了极大的便利。
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构建的基础在于各主体之间通过正式(规则和制度)或非正式机制(契约关系或心理认同),建立一种基于协同创新的集政、产、学、研、用等众多主体于一体的合作关系,这种合作关系具有明显的网络结构和正向的知识溢出功能[23]。嵌入合作创新网络的结点成员对知识的利用效率,比处于单独的产业价值链更强。那些处于网络中心的强关系网络结点,可以拥有与其他成员进行合作的机会,由此获得更多异质性的创新资源。同时,那些处于相对外围的弱关系网络结点,可以通过网络关系获得接近网络中心位置的机会,从知识溢出中获利,优化和提升自身在合作网络中的位置。
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中由于存在知识落差、位势差异以及运行模式和知识介质的不同等,为知识溢出提供了可能性。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的构建与演进,既需要政府搭建平台与提供经费支持,也需要高等院校和科研院所进行基础研究与技术开发,更需要企业对科技成果进行技术应用与市场推广,还需要中介机构和社会组织的合力支持,只有各方主体密切合作,才能推动科技成果与市场需求的有机融合,更好地促进知识溢出。未来各地政府在招商引资过程中,绝不能简单停留在传统的“产学研”合作层面,应有意识地牵头构建和不断深化类似的“政产学研用”合作创新网络,再从政策优惠、资金扶持、项目审批方面给予配合,通过培育龙头企业或主导产业,吸引并带动核心资源向中心结点集聚,并由此形成关系网络,带动产业发展和区域经济增长。产业组织在不断完成自身知识与能力积累的同时,也应积极融入当地社会网络中,不断优化自身在网络中的战略位置,争取成长性的资源与支持。其他网络成员应该充分利用自身的位置、关系和结构等优势,发挥知识溢出的正向调节功能,有意识地推动知识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