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老年觉醒

张丰

2020年给人留下的印象无比深刻，世界晦暗难明，但是也有一些个体的光亮，为人们照亮前行的路，比如郑州56岁“阿姨”苏敏，她在这一年决定“逃离不幸婚姻”，一个人，一辆车，一箱物资，开始自驾游生活。

对广大城市中产来说，自驾游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人们在传播这个新闻的时候，都把重点放在“苏阿姨”逃离不幸婚姻上。她的老公不太懂爱情，女儿已经长大，也生了孩子，但是她突然对眼前的一切产生了厌倦，决定一个人出走。

人们在她身上寄托了很多自己对“美好生活”的想象。这位阿姨可怜的老公，到现在还处在沉默状态，媒体没有报道他的故事。他成为一个背景，其实也是无数人生活的写照，按部就班，乏善可陈，过一天算一天。但是，我们也必须注意一下现实：苏女士只是去自驾玩耍了，并没有申请离婚。

到目前为止，这还是一个悬而未决的故事，鲁迅当初提出的著名疑问用到这里非常恰当：“娜拉出走后会怎样？”我们也可以问一下：苏阿姨还会回归家庭吗？旅行最终会结束，到时她怎么办呢？人们不关心这个，因为苏阿姨身上发光的并不是爱情故事，不是“两个人”的结局，而是她自己的觉醒。她突然想过另一种生活，并且付诸实践，这才是最动人的。

我把这称为“中老年觉醒”。一个人到了五十岁，按照中国传统说法，本来应该“知天命”了，却突然醒了。所谓“知天命”，可以理解成“认命”，但是到底什么才是一个人的命运，人在不同阶段认识可能完全不同。20岁的时候，脑中充满幻想，大多数都不切实际。而到了50岁，看到了某种人生的可能性，人生也过了大半，有了足够多的经验教训，反而更容易实现。

现在人们的预期寿命普遍变长，活到七八十岁很正常。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至少还有一二十年好时光。这其实是人生的第二个“黄金时代”，是“再次年轻”。生理意义上的年轻早已成为过往，但是一个人完全可以拥有年轻的心理，变得勇敢而坚定。

在日本，也有一个“人生第二春”的說法。日本大多数人都在企业兢兢业业奋斗一辈子，奉献，隐忍，成为工业化生产链条上的一颗螺丝钉。退休后，突然有了大把时间和金钱（如果在一个企业工作一辈子，还会额外有一笔奖金），那种突然而至的自由和富足，或许只有中国古人的“洞房花烛，金榜题名”可以相比。

很多日本人退休后发出了“活出自己”的豪言，环游世界，登山，搞小时候幻想的科学研究，写一本书……如果你有登富士山的经历，会发现老年人很多，而且设备精良，穿得也好，这让年轻人非常羡慕。日本人在退休的时候，很多都不愿意帮子女带孩子，因为他们认识到，真正属于自己的时刻已经来临，而这才是人生唯一的机会。

在中国，这样的想法才刚刚出现，所以苏阿姨的经历才对大家有这么大的冲击。很多人的理想都是退休后帮子女带孩子，这其实是一种传统的观念，当然无可厚非。但是，随着养老体系的完善，人们不再把抚养后代和自己的晚年生活联系起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像这位苏阿姨一样，去真正实现自己的理想。你已经“奉献”了一生，现在是“实现”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