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毅
人到中年,现在的事想记记不住,过去的事想忘忘不了。每有闲暇之余,不自觉的就会想起20世纪80年代初,家乡村前屋后,自留地旁,兀立着一株株柿子树。萧瑟的秋风将泛黄的树叶吹落,枝丫上只留下或黄或红的柿子,像挂着一只只小灯笼煞是好看。
从记事起,我家院里就有一棵柿子树,这棵树也就成了我儿时的玩伴。娘多次逗我说,儿啊,柿子树比你还大七八岁呢!我对娘的话深信不疑,可总困惑应该喊它哥哥还是姐姐呢?
夏天,娘在树下铺个竹席,我在上面玩耍,她在一旁做针线活,偶尔也给我讲牛郎织女的故事。当然,我感兴趣的还是一个个像戴着草帽神气活现的小脑瓜儿。捡起一个就往嘴里放,娘赶紧阻拦说:“傻小子,还早着呢,等果子熟透了再吃,现在吃了吐不出舌头。 ”
每到柿子收获时,娘把竹竿顶端绑上个铁钩,下面有个铁环,铁环上面套着布袋,双手高举细长的竹竿,只那么轻轻一转,柿子便顺从地落进了袋里。
说来也怪,柿子这东西挺特别的,别的水果只要成熟即可食用,可它偏偏拧着,不经过加工,吃了会涩得让你有找不到嘴的感觉。可能这也是它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吧,你想柿子树大多生长在旷野,又不要专人看管,再不耍一点花招,还能站到晚秋?
农家人给柿子除涩,一般采用两种方法,一种叫做“暖柿子”,即把柿子放到温水中浸泡,用温暖软化它的内心。水的温度及浸泡时间需根据柿子的成熟度而定,如果是绿皮青果,水温需要高些,时间也要长些,至少在40℃左右的水中浸泡24小时以上;对于已经变色的黄熟柿子,只需在25℃的水中浸泡半天即可。用此法“暖”出的柿子保持原来的硬度不变,脆生生的口感特好。另一种方法叫做“烘柿子”,即把柿子连枝带叶一块砍下挂到墙上,让阳光慢慢地烤,霜雪一点点浸,用时光老人的耐心把它们变红变软。
每到暖柿子的时候,娘都会到村后的那口甜水井挑水,用松树枝烧火。她说,山泉水燒出来发甜,还有一股松香味。好像是为了证明娘的说法,城里每年都有人开着车来要好几箱,说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每回给钱,娘都少要他的,人家反而多放下几块。
要说吃柿子,虎子哥有诀窍。他把麦秸当吸管,慢慢插进柿子肉体,猛吸一口,慢慢咽下,看他那样子,真是一种享受。吸完后,他再把皮放到嘴里吸,弄得满鼻子、满手都是柿子汁儿,最后再咂砸手指,用袖子擦几下嘴才算完事。
记得有年冬天,我们在家玩腻了,就爬到柿子树上。正当我们胡吹海侃的时候,虎子哥发现村后的山上冒起了浓烟,“不好,山上起火了!”他喊道。虎子哥颇有大将风度,一面让我去队长家汇报,一面让海龙去大队部让人用大喇叭喊,他则在柿子树上扯起嗓子喊了起来:“快去救火啊,山上起火了!”
那些年天也冷,冬天的乡村,人们都躲在家里,除非有急事,否则很少出门。好在有这几个在树上玩耍的孩子,及时发现山火,社员和民兵扑救得力,没有造成多大的损失。事后,大队给我们每人发了一个8分钱的笔记本和奖状,过年来了客人,就跟人家谝,就怕人家不知道这事。
后来,新村规划,道路拓宽,柿子树碍事只好砍掉。这些年我老跟孩子提到这棵树,他说树都没有了,我怎么知道您的童年啊?就想在老家再栽一棵,树苗是我相中的,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树苗挺挺的,细杆蓬头,像把撑开的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