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晶晶
改革开放以来,江苏人口政策、经济增长和社会变迁共同推动了人口转变过程,人口结构曾经呈现为劳动年龄人口数量多、增速快、比重大且人口抚养比① 不断降低的特点,形成有利的生产性人口结构,并在市场经济制度环境中,通过劳动力的充足供给和储蓄率的提高,为经济增长提供一个额外的源泉。这是传统意义上的第一次人口红利。随着劳动年龄人口②减少、人口老龄化加速、人口抚养比上升,江苏第一次人口红利已经消失。如何创造条件延伸第一次人口红利,开启第二次人口红利,是江苏提升经济发展活力、保持经济平稳增长的有效途径。
江苏第一次人口红利已经消失
依据第一次人口红利的概念,从劳动年龄人口、老龄化水平与人口抚养比,分析江苏第一次人口红利的变化。
劳动年龄人口规模、比重自2012年起连续下降。江苏人口发展处于重大转折期,全省劳动年龄人口的规模和比重在2012年抵达转折点,此后连续七年“双降”。2019年江苏劳动年龄人口5759.9万人,比重为71.4%,较2012年峰值减少220万人、下降3.9个百分点。
老龄化进程加速,2018年迈入深度老龄化社会③。2018年,江苏的老龄化水平(65岁以上老年人口比重14.3%)居于全国第三位,高于浙江(13.0%)和广东(8.3%)。与浙江相比,21世纪初,江苏的老龄化水平曾经低于浙江,但自2004年起已超过浙江,且差距逐步扩大;“十三五”时期,差距稳定在1.3—1.9个百分点。与广东相比,江苏的老龄化进程更快,差距显著扩大,2018年江苏老龄化水平高于广东6.0个百分点,比2002年扩大3.8个百分点。净流入人口的增加改善了浙江、广东的劳动年龄人口供给,是其老龄化进程得以缓解的重要原因。
人口抚养比自2011年起持续上升。2018年江苏人口抚养比为38.9%,较2011年上升7.7个百分点。人口抚养比由少儿人口和老年人口两部分构成,前者是对未来生产力的投资,后者主要是消费,故须分析人口抚养比结构。江苏老年人口抚养比在2017年首次超过少儿人口抚养比。浙江(36.4%)和广东(33.6%)的人口抚养比低于江苏,且以少儿人口抚养比为主。未来,由于江苏劳动年龄人口持续减少和老年人口持续增加,老年人口抚养比将持续上升,若给定其他条件不变,这将削弱江苏人口的生产性。
综上,江苏已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劳动年龄人口规模和比重由升转降,人口抚养比由降转升,这意味着江苏第一次人口红利已经消失。
江苏第一次人口红利消失的原因分析
从全国来看,人口红利消失是由持续多年的“低出生率、低死亡率、低自然增长率”的人口发展阶段带来的。而省级人口具有开放性,除了人口自然变动,省际人口迁移则影响了人口红利的空间分布。
向内看,近20年,江苏人口出生率维持9.03‰—9.76‰低位水平。由于实行了较为严格的独生子女政策,江苏的出生率一直低于浙江、广东。进入“十二五”以来,广东、浙江的出生率上升速度较快,与江苏逐步拉大差距,2019年江苏的出生率仅为9.12‰,分别低于广东3.39、浙江1.39个千分点。而在21世纪前十年,江苏与广东、浙江的出生率差距曾缩小,分别由2000年的6.24、1.22个千分点缩小至2010年的1.45、0.54个千分点。
向外看,省际净流入人口①自2017年起在低位连续下降。根据測算,2001—2012年,江苏每年的净流入人口对全省新增劳动力的贡献都在60%以上,构成新增劳动力的主力军;若没有新增净流入人口所提供的劳动力,江苏经济发展将受阻于劳动力供给瓶颈,“十二五”时期的GDP总量将下降5.15%。本研究发现,自“十二五”以来,江苏净流入人口波动式下降,同期浙江的净流入人口为负值,这期间两省GDP年均增长9.66%、8.15%。2015年是一个分水岭,浙江的净流入人口超过江苏,并显著上升,2019年跃居全国第一;江苏的净流入人口近两年大幅下降,2019年仅2.5万人,比浙江、广东分别少81.6万人、80.1万人。“十三五”时期,江苏、浙江、广东的GDP年均增长率分别为6.94%、7.29%和7.01%。这说明浙江、广东通过吸引省外人口减缓了经济下行趋势,而江苏对省外人口的吸引力显著不足,未能延伸第一次人口红利。
江苏第一次人口红利消失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宏观经济增长是由生产要素的积累和配置驱动的,包括劳动力的投入、人力资本(包括劳动者的教育程度和劳动技能)和物质资本的投入,以及生产率(全要素生产率)的提高。随着江苏第一次人口红利逐渐消失,将导致劳动力供给减少,人力资本、物质资本投入降低,同时引起需求端的萎缩,使经济潜在增长率进一步下降。江苏省战略与发展研究中心课题组对江苏“十四五”时期资本、劳动投入进行预测,由于劳动力数量趋势性下降、资本形成速度趋势性下滑,江苏经济潜在增长率将降至6.34%,且实际增长率预期大概率低于潜在增长率。
引起劳动力供给总量减少。受劳动年龄人口持续减少的影响,劳动力供给总量下降,江苏就业人口2015年首次下降并持续负增长。2018年全省就业人口4750.9万人,同比下降0.15%,较2014年峰值减少10万人。自“十二五”以来,江苏就业人口年均增量为-0.5万人,同期浙江、广东就业人口年均增量为25万人和80万人。预计未来江苏就业人口仍将持续下降,与广东的差距将继续扩大,而领先于浙江的规模优势将逐渐消失。
阻碍物质资本与人力资本积累。从人的生命周期看,劳动年龄人口是储蓄人口,少儿人口和老年人口是消费人口。据测算,老年人口抚养比、少儿人口抚养比每上升一个百分点,分别会导致储蓄率降低0.486个和0.134个百分点。从宏观层面来看,江苏第一次人口红利消失,意味着越来越少的人处于储蓄人口时期,社会的储蓄率将下降,物质资本积累受阻。此外,劳动年龄人口是随着年龄增大而受教育程度递减,由于新成长劳动力日益减少,受教育程度较低的大龄劳动力占比提高,将不利于劳动力整体的人力资本存量积累。
老龄化拖累创新创业。江苏老龄化率仅次于上海、北京,居全国第三。虽然已进入深度老龄化社会,由于教育水平提升、经济实力增强、技术积累发力以及伴随城市化的人口聚集等因素,江苏的整体创新力依然进一步提升。在这种情况下,老龄化拖累创新创业体现为,如果改善老龄化,创新力将会提升更快。因为在任何一个经济体里,年轻人最具有创新活力,发明家和科学家在30多岁最具创造力,大多数企业家在30多岁开始创办企业。据测算,在控制其他变量不变的前提下,老年抚养比每提高1个百分点,发明专利申请率将下降6%。
消费需求和投资需求受限制。从需求看,江苏人口老龄化将抑制全省的消费需求和投资需求。因为老年人的收入下滑,他们的储蓄和消费也会下滑,消費下滑的同时导致投资增长率的下滑。若不能应时应势地采取有效措施,以缓解江苏人口深度老龄化的现状,未来江苏将进入一个供给需求双双加剧萎缩的时期。
开启江苏新一轮人口红利的政策着力点
从全国层面,第一次人口红利的消失不可逆转,只能想方设法创造新的人口红利。从省级层面,江苏正面临人口结构红利持续弱化的困境,但存在着收获人口质量红利的潜在机会,同时具有改善人口红利空间分布的潜在机会,创造条件可开启新一轮人口红利。从增加劳动力有效供给入手,延伸第一次人口红利;从提高人口质量、提升劳动力资源配置效率入手,创造第二次人口红利。充分发挥人口对经济增长的支撑作用,促进人口与经济良性互动和可持续发展。
快速增加人口。全面放开计划生育政策,促进0—3岁托育机构发展,降低家庭育幼负担。重点推进城区人口500万以上大城市的户籍制度改革,加快长期稳定居住和就业人群的落户进程,放宽对包括技能人才、一般劳动力的落户限制,吸引更多省内外人口来苏安居乐业。积极推动常住人口市民化,在公共服务等方面享受市民化待遇,增强流入人口的归属感。通过增加收入,提高对外来人口的吸引力。建立健全工资水平与正常增长机制,保障劳动、资本、技术和管理等要素按贡献参与分配,提高职工收入在一次分配中的比重。
提升人力资本。尽快推行12年义务教育,向前(高中阶段)或向后(学前阶段)延伸,在人口流入地实现教育均等化。可借鉴部分地区先行探索的经验,如广东珠海(2007年)、陕西吴起(2007年)、福建马尾(2010年)等地试行将高中教育纳入免费范围。做好在职培训,目前部分培训流于形式,建议根据人员实际需求,有针对性地提供高效高质培训,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宣传健康生活理念,推行健康生活方式,全方位、全周期提高人民的健康水平。
开发老年人力资源。实施渐进式延迟退休年龄政策,鼓励专业技术领域人才延长工作年限,发挥其在教学科研、学术交流与咨询服务等领域的作用。鼓励老年人参与家庭发展、互助养老、社区治理、志愿服务等社会活动。依法保障老年人在生产劳动过程中的合法收入、安全和健康权益。
发展“银发经济”。充分挖掘老年群体的特殊需求,把脉不同年龄阶段老年人多元化的个性需求。借助互联网大数据的优势,将养老产业与科技发展、人工智能、健康医疗、信息服务相结合,开发老年人口的消费市场,提高产品供给质量和养老服务水平。
以城市群带动人口集聚。推动中心城市上规模,强化都市圈的增长极作用,按南京千万人口超大城市功能定位进行建设,支持苏州、无锡、常州、南通、徐州建设特大城市,提升区域集聚辐射力和人口吸引力。促进劳动力向中心城市合理流动、高效集聚,以中心城市辐射带动周边中小城市发展,实现劳动力优化配置。
(作者系江苏省战略与发展研究中心高级经济师)
责任编辑:戴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