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与政党新陈代谢的关系
——以奥地利、比利时为例

2021-02-05 01:58夏庆宇
南阳理工学院学报 2021年1期
关键词:社会党弗莱自由党

夏庆宇,张 莉

(1.河南工程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 河南 郑州 451191;2.中国社会科学院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 北京 100732)

一 问题的提出

政党政治是近代资产阶级革命的产物。当今世界,多数国家都采用多党制,因为一党制不会产生政党政治。原因在于:在一党执政时,该党往往必须代表国家的整体利益,而在多党制下,政党往往仅代表社会中的一部分人的利益,因此,一党制中的政党不同于多党制之下的政党,它是超越于多党制之中的政党的。这个问题,袁世凯曾经看得非常清楚。辛亥革命后,孙中山和黄兴曾建议袁世凯加入国民党,但袁世凯予以拒绝,其理由是:“入甲党,则乙党为敌,入乙党,则丙党为敌,实不敢以一己便安,而起国中之纷扰。昔英国有女王终身不嫁,人问之,则曰:吾以英国为夫,鄙人今日亦曰,以中华民国为党。”[1]这段话表明,尽管袁世凯对于资本主义政党制度的认识有以偏概全之嫌,但他已经认识到:在多党制下,每一个政党谋求的都是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国家的整体利益。他认为,一个国家只有一个政党才是合理的。

在多党制国家中,政党并不是长期不变的。随着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随着历史环境的变化,随着政党之间的政治斗争,政党自身也在变化。那么,在多党制下,政党的变化是否会体现出某些普遍特征?是否遵循着某种规律呢?这是本文所要研究的主要问题。

笔者将多党制下政党的重大变化称为“政党的新陈代谢”。在本文中,笔者将使用归纳法研究多党制条件下政党新陈代谢的规律,研究思路是由特殊到一般,即通过观察具体国家的政党的新陈代谢,来总结政党变化的规律。

在案例的选取方面,笔者将选取欧洲的奥地利和比利时作为案例。欧洲是近代政党政治的发源地,其实行政党政治的历史最为悠久,在全世界范围内最具代表性。新世纪以来欧洲各国政党正处在变革之中,其最终变革的结局尚不明朗,故而笔者选取已经基本能够明确观察到变革结果的奥地利和比利时20世纪的政党政治史加以研究。

二 奥地利政党新陈代谢的具体情况及其原因分析

(一)奥地利政党新陈代谢的具体情况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奥地利是奥匈帝国的一部分。一战末期,奥地利共和国建立并实行多党制。其时,奥地利政党体系的特征是奥地利社会党与有宗教背景的基督教社会党两强相争、尖锐对立。在这种背景下,该国经常处在爆发内战的边缘,最终奥地利在1934年出现了一次短暂的内战。

内战后,奥地利出现了由代表天主教的政党实行威权统治的情况,随后奥地利在1938年被并入德国,这个时期的政党主要是“纳粹党”。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奥地利领土被美英法和苏联分割为四块并分别进行占领。1945年,奥地利在美英法和苏联主导下建立了第二共和国,直到1955年《维也纳国家条约》签订后,奥地利才再次获得完整的主权。

在“二战”后,奥地利国内各方政治力量作出了极大的努力以避免出现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历史阶段所犯的错误,因此该国的政党之间的关系变得融洽起来,出现了两个主要政党联合执政的局面。这种局面使奥地利的政党体系成为欧洲各国中最稳定的一个,这是因为该国的政党体系深深植根于该国的意识形态结构之中。其第一种主流意识形态是天主教政党所代表的温和保守主义,奥地利人民党是这种意识形态的代表。该党成立于1945年,主要成员是该国的天主教徒、农民和商人。事实上,在人民党内部设有专门的机构分别保护上述人群的独特的经济利益。其另一种主要的意识形态是社会主义,主要代表是奥地利社会党,该党成立于1889年。(此前,在“一战”后从1918年开始,奥地利共产党也曾代表这种意识形态,但法西斯主义兴起后,共产党在奥地利被禁止活动。)与奥地利人民党不同,奥地利社会党的主要成员是产业工人和不信教的白领阶层。

此外,奥地利还有第三种影响力相对较小的意识形态,即主张全世界的所有日耳曼人组建一个以民族主义为意识形态的统一国家,但“二战”后,同盟国不允许组建这种政党。然而,到了1955年这种意识形态还是拥有了自己的代表,也就是奥地利自由党,该党后来更名为“自由运动”,但通常仍被称为“自由党”。

从1945年至1947年,奥地利人民党、社会党与规模相对较小的共产党组建了由所有政党参加的执政联盟,后来这种情况被人民党和社会党长期组建的“大联盟政府”所取代。

之所以会出现上述变化,原因在于:按照1945年的选举结果,共产党是奥地利的第三大党,但该党与前两大党之间的议席数差距过大。共产党之所以能在1945年的选举中成为第三大党,是因为当时的同盟国占领军不允许组建民族主义政党,否则民族主义政党将成为共产党的强大竞争对手。到了1956年,由“独立参选人联盟”改名而来的自由党取代了共产党的地位,成为奥地利“两大党(人民党、社会党)加一小党”型政党体系中的第三股力量。

1962年以前,奥地利人民党在选举中的得票率通常要比社会党高一些,但在这个阶段这两个党之间的得票差异并不是很大。到1966年,人民党在选举中获得了绝对多数议席,组建了一党政府。

1970年选举之后,社会党曾短暂组建少数派政府——这是“二战”后奥地利唯一一次出现少数派政府——之后该党在1971、1975、1979年的连续三次选举中都获得了多数议席。之所以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社会党籍的总理布鲁诺·克赖斯基(Bruno Kreisky)在当时非常受选民欢迎。从1966年起直到1983年的议会选举举行之前,奥地利一直由一个政党执政,而且在这个阶段的选举中选票的集中程度很高。

在20世纪70年代,奥地利的政党发生了一个明显的转变:能够获得多数议席的政党从人民党转变为社会党。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主要有三个:第一,社会结构的变化对人民党造成的负面影响比社会党更大。人民党的核心支持者是农民以及其他私营者,这些社会阶层的人数到20世纪70年代已经大幅减少了,而且如同其他大多数宗教政党一样,人民党也因信教人数的减少而出现了影响力下降的情况。与人民党情况相反,社会党一直拥有大量的支持者,原因在于奥地利是一个高度工业化的国家,工会会员的人数占总劳动人口的一半左右。第二,尽管人民党已经意识到其所面临的问题,但该党为实现本党的组织和形象的现代化而进行的尝试基本上失败了。第三,在这个历史阶段中,人民党的总理候选人的竞争力比社会党的候选人更弱、受选民欢迎的程度较低。在这种情况下,尽管人民党在1970年之前一直垄断总理一职,但此后总理由社会党人出任就不奇怪了[2]。

到20世纪80年代,奥地利出现多个绿党,因此奥地利政坛中政党结盟的情况开始发生变化。第一个绿党是奥地利联合绿党,成立于1982年。之后出现的绿党是成立于1986年的绿色替代党。这两个党在参选时会结成工作同盟。尽管在1983年的选举中绿党未赢得任何席位(它们是从1986年的国会选举才开始进入议会的),但绿党的参选使社会党流失了大量选票,因此社会党失去了在议会中占据多数席位的地位。在这种情况下,社会党不得不与自由党组建执政联盟。这个执政联盟在1986年选举后破裂了,当时约尔格·海德尔(Jörg Haider)成为自由党的新领导人,他将原本就奉行民族主义的自由党引向极右翼民粹主义方向,这是与社会党的联盟破裂的原因。奥地利在1987年出现了由人民党与社会党组建的大联合政府,总理由社会党人担任,直到20世纪末这种情况仍未改变。

在20世纪80年代末,自由党领导人海德尔的竞选战略赢得了许多右翼选民的支持,这使人民党的选票大量流失,因此在1990年之后人民党在奥地利的地位有所下降,不再是公认的两个主要政党之一。但进入20世纪90年代自由党也争取到原本支持社会党的一部分蓝领工人的支持,尤其是获得了年轻工人的好感,从而动摇了社会党的地位。不过,自由党也发生了分裂,更加崇尚自由主义的那部分党员最终在1993年退出自由党,另外组建了“自由论坛”,因此,到20世纪末奥地利国内的大党有5个。

如同1990年的选举一样,在1994年的国会竞选过程中处于上升势头的自由党对两大主要政党都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自由党除了宣称在政府机构中肆虐着一种能够明显感受到的腐败文化外,还突出强调要在奥地利实行更加严格的移民法,这是因为该党认为外来移民是导致犯罪率上升的主要原因之一。在1994年的竞选中第一次出现两个主要政党人民党、社会党未能合计赢得三分之二以上议席的情况。因此这两个党很难对宪法进行修改。社会党的议席数比上次选举减少了15席,而人民党则减少了8席。这是自1945年以来这两个政党最糟糕的一次选举结果。这次选举也是第一次有5个政党同时进入奥地利议会,其中第一次进入议会的政党是自由论坛[3]。

此后社会党与人民党联合执政,但在1995年9月执政联盟遇到了困扰。围绕如何减少赤字、使之达到《马斯特里赫特条约》规定的加入经济和货币联盟的水平问题,两党产生了分歧。人民党尤其反对社会党提出的提高税收的主张,希望减少社会福利开支。因此人民党在1995年10月退出执政联盟,奥地利不得不在12月举行选举。在12月的选举中,经济问题是主要的、核心的议题,这对社会党是有利的——该党在执政方面有更多的经验,而且民众在经济议题方面非常信任社会党。与社会党相反,在这次选举中自由党关注的外来移民和外国人问题并不吸引眼球,因此自由党的得票率出现小幅下降,从而结束了该党在此前出现的得票率迅速上升的趋势。选举结束后,在经历了三个月的谈判之后,社会党和人民党重新组建执政联盟,但政府的组成情况与前一届政府有所不同。

在1999年的选举中,自由党获得了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小幅超过人民党成为奥地利第二大党(尽管如此,在462万张选票中,自由党的得票数仅比人民党多出415张)。自由党在传统上一直宣扬民族主义和仇外主义,在这次选举中该党主要宣传反对欧盟东扩,而且该党还争取到许多蓝领工人的支持。在这种情况下,自由党所新增的选票主要是社会党所失去的选票,而社会党的议席数重新恢复到1994年选举中赢得的65席(从而使社会党在1995年选举中获得的优势消失了)。尽管笔者在此处所作论述主要集中在奥地利的三个主要政党之上(目前这些政党的得票率基本旗鼓相当),但应当注意的是自由论坛在1999年未能达到进入议会的最低门槛(4%的得票率),因此奥地利议会中自由主义左翼的议席比例进一步降低了[4]118-142。

(二)奥地利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与政党新陈代谢的关系

前文所述是对奥地利一战后的政治史的简要回顾,其主要政党的变化可以总结如表1所示。

表1 20世纪在奥地利占据主导地位的政党

如果从更加宏观的视角展开分析,可以发现,在20世纪奥地利的主要政党的变迁是:在1938年之前,主要的右翼政党为宗教政党,主要的左翼政党是社会党;在1938年至1945年,主要的政党是纳粹党;在“二战”后至20世纪60年代,主要的右翼政党是人民党,主要的左翼政党是社会党;在20世纪60年代,右翼激进政党崛起,但并未迅速取得政权;在20世纪80年代,绿党短暂崛起,右翼激进民粹主义政党的崛起则日趋显著。

发生上述变化的原因是:第一,随着宗教在奥地利的影响力逐渐淡化,20世纪早期在奥地利仍有较大影响力的宗教政党从政坛消失,当然,宗教政党与纳粹党的合作也是导致宗教政党在“二战”后不得人心的重要原因。第二,外部势力和国际环境对奥地利政党造成了重要影响。德国吞并奥地利以及德国在“二战”中的失败,使传统右翼政党在“二战”后逐渐失去了影响力。“二战”后奥地利出现左翼的社会党与右翼的人民党成为主要政党的趋势。在“二战”后的短暂时期里,共产党曾在奥地利获得较大影响力,但这种现象只是昙花一现,其原因也主要是国际环境的作用——“二战”后奥地利处于西方资本主义阵营,国家的政治环境决定了奥地利共产党在冷战时期没有发展空间。而且支持奥地利共产党的人士也可以通过支持奥地利社会党来实现自己的政治诉求,这是因为社会党的政治主张尽管不像共产党那样彻底,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奥地利工人阶级的利益。第三,尽管奥地利的纳粹势力随着“二战”的结束而销声匿迹了,但是在“二战”结束十年后就出现了与纳粹的政治主张相似的政治力量,即奥地利自由党。这表明主张民族主义的、排外的意识形态在欧洲国家中还是有一定的群众基础,纳粹党的失败并不代表本民族与其他民族之间的矛盾就消失了,也不代表民粹主义意识形态会失去群众、失去市场。民粹主义政党可以同时吸引左翼、右翼选民。第四,在“二战”期间,纳粹党的兴起标志着民族矛盾压倒阶级矛盾而成为欧洲一些国家的主要矛盾。“二战”结束后,各国的纳粹党被整肃取缔,各国的阶级矛盾又压倒了民族矛盾,成为主要矛盾,这导致代表阶级矛盾的人民党、社会党成为奥地利政坛的主要政党。但是民族矛盾并未也不可能永久性消失,因此,随着民族矛盾受到奥地利民众的关注,奥地利自由党逐渐崛起。第五,随着近现代的工业生产给环境造成了极大的污染,奥地利民众开始排斥工业生产,因此,从20世纪80年代起,绿党开始兴起,并且风生水起,渐成气候。

三 比利时政党新陈代谢的具体情况及原因分析

(一)比利时政党新陈代谢的具体情况

欧洲宗教改革后,荷兰大部分人信仰新教,但荷兰境内的今比利时地区的人口主要信仰天主教。由于宗教矛盾的存在,比利时在1830年从荷兰的统治下独立出来,由此比利时成为一个天主教国家。

从1919年开始比利时男性均获得投票权,当时的两个主要政党是互相对立的基督教社会党和社会主义党,这两个党的背后都有一个社会“支柱”支撑着。所谓“支柱”即一种通过学校、工会、媒体、运动协会等组织实现了组织化的意识形态。之所以会出现这种两党对立的格局,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比利时是一个“两极分化”的社会,说荷兰语(又称弗莱芒语)的弗莱芒人与占主导地位的讲法语的人口之间因语言、民族隔阂而存在冲突。随着民族矛盾逐渐凸显,比利时的阶级矛盾的重要性逐渐下降,民族主义政党开始崛起,语言问题从20世纪60年代起就成为比利时政治的核心问题。由于民族矛盾日趋严重,比利时宪法至少进行了4次修改——1970年、1980年、1988年和1993年——从而最终使比利时在1993年变成了一个联邦制国家。

“二战”结束后,比利时的政党政治氛围整体相对偏右,当时宗教、社会阶级的归属是决定选民投票意愿的主要因素。其时最大的政党是天主教党,该党在1950年的选举中赢得了绝大多数议席。天主教党强调基督徒的身份特征、在不同阶级之间实现团结、在社会事务方面持保守立场,是欧洲典型的基督教民主党。

“二战”结束后,比利时的另一大政党是比利时工人党(POB)。比利时在19世纪属于欧洲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国家之一,因此该国的工人党出现较早。比利时工人党在1946年重组为比利时社会主义党(PSB)。该党在比利时的重工业地区瓦隆尼亚(Wallonia)的影响力最大。社会主义党的一个强大的竞争对手是比利时的另一个左翼政党比利时共产党(法语的缩写形式是PCB,弗莱芒语的缩写形式是KPB)。比共成立于1921年,但是从20世纪40年代末至50年代末,共产党在选举中的得票数一直在下降。

在1946—1961年间,天主教党和社会主义党是比利时最主要的政党。当时比利时还有一个小型政党发挥了关键的制衡作用,即成立于1846年的自由党(PL)。支持自由党的主要是亲法国的比利时中产阶级,其在布鲁塞尔地区的群众基础尤其深厚。自由党曾多次与社会主义党组成反对天主教党的联盟,如社会主义党与自由党的联合政府在1954年至1958年执政期间通过法令,削减了政府对天主教学校的补贴,增加了公立学校的数量,引起了天主教党的强烈抗议。此后,随着比利时阶级冲突的加剧,代表较高社会阶层的自由党与代表较低社会阶层的社会主义党的关系逐渐变得不融洽了,又由于天主教党在1961年与社会主义党联合执政,因此自由党决定对自身进行重组,在反对天主教方面变得不那么激进,更加强调实行自由市场经济。此后自由党更名为“自由与进步党”(法语的缩写形式是PLP,弗莱芒语的缩写形式是PVV)。改革后该党在大选中的得票率几乎提高了一倍[5]。

进入20世纪60年代,民族矛盾超过阶级矛盾而成为比利时的主要政治矛盾,随后民族主义政党取代阶级政党成为比利时的主要政党。回顾历史可知,说弗莱芒语的民族主义政党在1919年的选举中首次进入比利时议会,该政党取得显著选举成功的时期是20世纪30年代末。此后,这个政党因与纳粹占领军合作而失去了声誉,直到“二战”结束几年之后,一个新的弗莱芒语政党才再次进入议会,这个政党即人民联盟(VU),成立于1954年。人民联盟明显属于右翼政党,在一段时期里该党是比利时国内唯一一个主张比利时实行联邦制、弗莱芒地区实行自治的政党。人民联盟在20世纪70年代曾在宪法问题上对讲法语的人口做出了妥协,该党内的那些不主张妥协的弗莱芒人脱离了人民联盟,在1977年组建了弗莱芒阵营(VB)。随着时间的推移,弗莱芒阵营逐渐变成了一个激进的右翼民族主义政党。

弗莱芒人的聚居区是佛兰德地区,这里的民族主义政党的崛起导致比利时国内的法语区也出现了类似的民族主义政党。在法语区的民族主义政党中,影响力最大的是法语民主阵线(FDF),它成立于1965年,目的主要是保护亲法国的、占比利时人口多数的民族,该党在布鲁塞尔地区尤其强大。另一个有影响力的法语民族主义政党是成立于1968年的瓦隆集会党(RW),该党在1981年发生了分裂。与弗莱芒语民族主义政党属于右翼政党不同,法语民主阵线属于中派政党,瓦隆集会党属于中左翼政党。

在20世纪60年代末,随着法语人口与弗莱芒语人口之间矛盾的凸显,比利时传统的全国性政党全部因语言问题而发生分裂,本来主要代表全比利时某一阶级的政党演变为代表某一民族的某一阶级的民族主义政党,这种情况在瓦隆尼亚地区最为明显。比利时天主教党在1968年分裂为弗兰德地区的基督教人民党(CVP)和法语区的基督教社会党(PSC)。比利时自由党也在1972年发生了分裂,佛兰德地区的自由党仍称自由与进步党(PVV),布鲁塞尔和瓦隆尼亚地区的自由党则分裂为许多派系,其中的一些派系与地区性的政党建立了同盟,到1979年组建了统一的政党“自由改革党”(PRL)。自由与进步党的领导人居易·菲尔豪斯塔特(Guy Verhofstadt)为了使本党与传统自由党的关系显得不再那样紧密,在1992年11月对该党进行了改组,成立了新的弗莱芒自由民族党(PRL)。另一个发生分裂的政党是社会主义党,该党在1978年分裂为法语区的社会党(PS)和弗莱芒语区的社会党(SP)。

到20世纪70年代末,比利时已没有任何一个政党继续宣称本党是全国性政党了。比利时的绿党、生态主义政党从组建时起就是在2个语区分别成立的,1977年成立了弗莱芒语区的“换个活法”党、1978年成立了法语区的生态党[6]。

在比利时的全国性政党发生分裂之后,组建的新政党不仅在组织上是各自独立的,而且在意识形态方面也形成了差异。例如,在经济问题上弗莱芒语区的社会党比法语区的社会党更加温和,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弗莱芒语区的社会党强烈反对部署新的核导弹系统,这一态度在比利时各政党中是最坚决的。另一个例子是法语区的基督教社会党的政策主张要比弗莱芒语区的基督教人民党更为灵活,这两个政党之间的区别主要是由政党在自身活动地区的规模造成的:佛兰德地区的宗教氛围历来比其他地区浓厚,基督教人民党是弗莱芒语区最大的政党,因此该党具有了“全民党”的色彩。与基督教人民党类似,瓦隆尼亚地区历来是重工业区,因此法语区社会党是瓦隆尼亚地区的主要政党。在这种背景下,社会党成了瓦隆尼亚地区利益的最突出代表,而其他以“瓦隆尼亚”命名的政党则被边缘化了。

1978年的议会选举是比利时的所有主要政党都发生了分裂之后举行的首次选举。由于受到弗莱芒人的普遍支持,弗莱芒语区的基督教人民党获得了比利时总选票数的1/4以上,因此取得了比利时政坛的主导地位。其后,由于选民对该党处理全国经济事务的方式不满意,因而该党在1981年的国会选举中的得票率下降了1/5,流失的选票主要被自由与进步党、人民同盟两个政党获得。值得注意的是,在1991年的国会选举中弗莱芒阵营获得了全国性的突破,特别是在安特卫普选区该党获得了1/4的选票,成为该地区最大的政党。在1995年的比利时国会选举中,选民的投票热情不高,不满情绪严重,但投票结果并未发生大的变化[4]183-206。

1999年的国会选举是在比利时爆出一系列丑闻的背景下举行的,其中最大的丑闻是牲畜的饲料受到二噁英的污染,从而导致国内的食品生产陷入瘫痪。政府未能妥善处理食品危机使得政府在降低失业率和减少政府债务方面以及在使欧盟接受比利时为欧洲单一货币机制的成员国方面所取得的成绩被遮掩了下去。在1999年选举后,此前执政的基督教民主党和基督教社会党都丧失了一些议席,而最大的受益者则是绿党和弗莱芒阵营。尽管自由主义政党的得票率仅出现了小幅上扬,但它们仍被视为1999年选举的最大赢家,这是因为经过这次选举,自由主义政党在近一个世纪以来首次成为比利时最大的政党集团。

比利时政府历来是多党联合执政型政府,而政党参与执政的时间长短则与政党的规模有关。具体情况是:天主教党及其后继党历来参与执政,社会党及其后继党经常参与执政,自由党及其后继党有时参与执政。1884年以来,第一位自由党籍首相是1999年上台的费尔霍夫斯塔特(Verhofstadt)。比利时主要的地区性政党——人民联盟、法语民主阵线、瓦隆集会党——也曾参与执政。绿党在1999年实现了参与执政的目标。极端政党人民阵营党成为了比利时唯一一个未曾参与联合执政的政党。

(二)比利时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与政党新陈代谢的关系

比利时政党的变化情况可分为两个历史阶段:即20世纪60年代之前和之后两个阶段。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由于比利时从荷兰独立出来的时间并不长,再加上工人运动等与阶级对立有关的政治问题在比利时政治生活中的影响力较大,以及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影响,因此比利时的民族矛盾并未充分显露,也未能成为比利时最主要的政治问题。

“二战”结束后,比利时政治稳定、经济发展、阶级矛盾得到缓和,这种比较和谐稳定的政治氛围反而为民族矛盾的凸显提供了条件。20世纪60年代以后,民族矛盾成为比利时国内最主要的矛盾,同时政党的对立又加剧了法语人口和弗莱芒语人口之间的对立。到20世纪70年代末,尽管比利时如同其他欧洲国家一样受到生态主义思潮的影响,出现了绿党,但绿党是在比利时的两个语言区分别成立的,这显示出民族矛盾在比利时的巨大影响力。

总体来看,在20世纪60年代之前,比利时的政党如同其他国家一样,主要是因代表不同的意识形态而区别开来,但在20世纪60年代之后,比利时的政党首先是代表某一民族的政党、然后才是代表某一意识形态的政党。

以上对比利时政党的最重要变化进行了分析。在分析奥地利政党的新陈代谢时,有关变化在比利时也同样出现了。如在比利时,也存在着宗教政党被世俗政党所取代、现代化过程中的政党(工人党、资产阶级政党)被后现代化政党(绿党)所取代的情况,但比利时的这类变化的重要性被民族主义政党的崛起掩盖了,而且民族主义的兴起还挽救了比利时的宗教政党,因为宗教政党发挥了民族主义政党的作用,因此宗教政党在比利时的影响力比在一般欧洲国家的影响力更大一些。但这并不代表比利时人的宗教情结更浓(尽管比利时人的宗教情结确实比新教国家更浓),而主要是因为比利时存在严重的民族矛盾。

从比利时的案例中可以看出,尽管重大突发事件可以对政党的新陈代谢构成一定的影响,但是能够导致政党发生新陈代谢的最主要的因素包括:第一,社会形态的改变,如工业社会取代农业社会;第二,社会结构的改变,如工人阶级的壮大、农民阶级的萎缩;第三,社会主要矛盾发生改变,如社会的主要矛盾由阶级矛盾变为民族矛盾;第四,社会发展阶段的改变,如现代化过程中的社会和实现了现代化的社会会出现不同的政党;第五,社会意识形态的改变,如生态主义的兴起;第六,社会需求的改变,如欧洲社会原本外来人口不多,但在变成发达国家后,外来人口增多,这导致社会需要解决外来人口问题。

四 结语

在多党制下,政党必然发生持续的新陈代谢,其根本原因是社会在不断变化。然而在变化之中也有不变,这些不变的内容就是社会的主要矛盾。恩格斯指出:生产分为两种,即人自身的生产以及维持人生存的物质的生产。人自身的生产主要涉及民族矛盾。一个民族的生存、繁衍往往与其他民族的生存、繁衍之间存在矛盾,民族矛盾从本质上说是民族之间的生存竞争。物质的生产主要涉及阶级矛盾,阶级矛盾主要产生于分配过程,而非生产过程。

在任何一个国家中,民族矛盾(包括国内的民族矛盾、本国与外国之间的矛盾)与阶级矛盾是同时存在的,而且相互渗透。有些民族矛盾是阶级矛盾,例如大国的资产阶级妄图控制小国、纳粹德国妄图吞并奥地利,这时大国与小国之间的民族矛盾也是一种阶级矛盾;有些阶级矛盾是民族矛盾,例如一国无产阶级与外国资本在该国的代理人之间的矛盾从表面上看是阶级矛盾,但实质是“外国资本妄图控制该国”与“该国人民希望摆脱外国的控制”的矛盾[7]。

在多数时候,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是不可分离的,例如一国的无产阶级既要反对本国的剥削阶级,也要反对来自外国的剥削阶级,而全世界的无产阶级的利益是一致的,国内、外的资产阶级通常是相互勾结的[8]。尽管如此,有时阶级矛盾比民族矛盾更突出,有时民族矛盾比阶级矛盾更尖锐,而且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相互结合的形式也多种多样,如宗教信仰问题渗透着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的因素,环保问题也受阶级矛盾、民族矛盾的影响。正因为如此,一个多党制国家的政党体系在不同时期会呈现不同样态;也因为如此,那些非阶级矛盾、民族矛盾的政治问题,即便在某一时期能够成为突出问题,但最终会丧失热度而成为过时的问题,在西方国家中永远不会消失的是阶级矛盾、民族矛盾所表现出的问题,政党的新陈代谢只是这些矛盾的表现形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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