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福
古人以“弦外之音”“味外之味”来比喻艺术的妙处,苏东坡说:“论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论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也就是说诗忌直说,画忌无韵。吴昌硕亦云:“苦铁画气不画形。”毕加索也说过:“我画的是猫的微笑,但我没有画猫。”不论是吴昌硕所谓的“气”,还是毕加索讲的“猫的微笑”,实际上都是画中内容以外的感受,也就是“韵”。画家所画出来的形象可以是具体可观的,韵则是人们观画的具体感受,如黄宾虹的雄浑、齐白石的天真、傅抱石的狂放、潘天寿的刚劲、李可染的厚重、黄格胜的朴拙等,这是他们的绘画作品给我们的观画感受,同时也是他们绘画作品得以成功的因素。
冯凤举绘画的成功是骨气,并且他画出了骨气。
徐悲鸿曾说过:“人一定要有骨气,切不可有傲气。有了骨气,才能在画中体现出书卷气。”骨气是一种志气和精魂的表现,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的骨气是个人成就自身事业的基础和前提。我认为凤举兄就具备这样的骨气。
从凤举兄对中国书画探寻的道路来看,他经历了一个较为曲折的过程,但是他始终坚持了下来。大学期间,他学的是艺术设计专业,如按照专业发展的方向,他毕业后应该是一名设计师或者设计艺术教育工作者。但是,他毕业后却留校从事宣传和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开始把自己的研究方向转向了马列主义,且颇有建树。应该说,在行政工作这条路上他发展得还是很顺利的,从普通干事到科长、处长,他用的时间比很多人都短。但是,正如他自己所说,繁重的行政事务,使年轻时曾经迸发的艺术激情被没完没了的会议、材料、加班、应酬消耗殆尽。这种情况一直维持到了2012年,这一年凤举兄被学校调往桂林校区,担任广西艺术学院桂林校区党总支书记。在这里,凤举兄得以陪伴黄格胜等名家大师采风写生,获得了与全国各地画家深入交流的机会,更为难得的是他的勤奋与书画方面的悟性获得了黄格胜的肯定。在黄格胜的悉心指导下,凤举兄一日千里,很快便脱颖而出。
其实,这是一个艰苦的过程,能坚持下来就足以说明凤举兄对艺术的追求具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志气与骨气。在桂林校区工作期间,凤举兄睡得比别人晚,起得比别人早,见缝插针地画画练字,读书写作。通过努力,凤举兄不仅在书画上获得了业界的肯定,而且收集、整理了百余万字研究漓江画派和黄格胜的资料,陆续撰写了《黄格胜与漓江》《黄格胜与教育》《问道榕荫楼》《艺术的使命——漓江画派的形成和发展研究》等著作。2017年,凤举兄从桂林调回南宁,任学校保卫处处长,这是一个和中国书画基本不搭边的岗位。紧张的保卫工作让他再没机会外出写生,然而他却处处留心,在巡逻校园的时候也在琢磨校园每一个角落的景致,满怀深情,澄怀味象,经营位置,再利用周末清晨人流稀少的时候摆开画桌对景写生,创作出了《广艺故事》系列作品,把他深爱的广西艺术学院南湖校区和相思湖校区的精气神画出来,也把广西艺术学院的人文气息记录了下来。
正因为凤举兄在艺术追求道路上具备了自强不息、百折不挠的骨气,使得他的国画作品也带有一股刚强不屈的气概。
去年凤举兄曾和我谈到举办个人画展的事,因为他行政事务较多,而举办个人画展是需要大量时间来准备的。一般来说,如果画展中展出100幅作品,那么他实际创作的作品数量起码是展出作品数量的3倍,只有达到这个总量,才能优中选优,把最好的作品展示出来。因此,我是比较担心他的画展能否如期举办的。然而,凤举兄还是如期拿出了作品,用他的导师黄格胜先生的话说“没有作品的画家不是好画家”。平时他每天早上不到六点就起床,做完日课才去上班,但是行政工作并未耽误,他所带领的建筑艺术学院党委连年被评为学校乃至全区的先进基层党组织。决定举办庆祝建党百年主题画展,这是他主动给自己增加的任务,他说:“作为书记,我要带头学习钻研,提升政治修养和业务能力,党建和业务齐头并进,努力践行一名党員的先锋模范作用,带头耕耘。”这是一名共产党员的使命与担当,为完成这一使命,整个暑假,凤举几乎都呆在工作室里,起早贪黑,笔耕不辍,其创作过程所付出的艰辛和努力自不待言,他在国画创作上孜孜不倦的忘我态度更令人折服。这次凤举兄展出的150余幅作品,在他同步出版的个人画册里编为三个部分,即风展红旗、日映山河和云涌桂山。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在这些作品中不仅有传统的水墨作品,还有运用综合材料来表现国画意境的创新性作品,这是他对创新中国画的勇敢尝试。
通观这批作品,我认为其首要特征就是具有明显的主题性和叙事性。如在“风展红旗”部分里,收集了凤举兄近年来创作的有关红色题材的作品,如全国各地的红色遗址、红色场馆、红色文物等,如《东兰革命委员会旧址》《长征渡口》《红军长征哈达铺司令部旧址》《临阳联队抗日标语墙∙阳朔》等作品。这些主题鲜明的作品以固有的历史史实为基础和依据,对其展开中国画的再创造,这是凤举兄驾驭红色题材元素实现艺术化表达的一种突破。凤举兄面对红色遗迹进行创作之时是带着情感的,他把自己对红色文化的理解,以及面对红色遗迹之时的感动、感慨充分地表现在作品之中,这也是艺术作品高于现实生活的体现。比如在作品《贵州苟坝会议旧址》中,描绘的是贵州省遵义县枫香镇苟坝村马鬃岭山脚苟坝会议旧址,该会址是一座老式黔北农家三合院,传统木结构的瓦房。事实上,该旧址本就是大山脚下一处不起眼的瓦房,是中央红军赋予了这里历史的意义和价值。因此,凤举兄把苟坝会议旧址的静穆和平凡画了出来,通过平凡来凸显其伟大。据我了解,在广西美术界,凤举兄是第一个以中国画形式大规模创作红色题材作品并以此为主题举办展览的画家,填补了该类型个展的空白。
这些红色题材的作品也充分体现了作者“笔墨当随时代”的审美取向。许多人讲“笔墨当随时代”往往站在技法层面,很少有人从精神层面去阐释。实际上,“笔墨当随时代”更应该是在作品的内涵上下功夫,即创作出反映时代精神与追求的作品。美术作品怎样走入当代人的心灵,这是当代美术工作者首要思考的问题。我们认为唯有以新的审美创造,突破固有思维模式,用新的内容、新的形式,为人民塑像、为时代立碑,这才是“笔墨当随时代”的正解。凤举兄的这批作品在描绘历史事件、红色遗址、红色场馆和红色文物的同时,也蕴含了历史意识和时代精神,表现出了中华民族的铮铮铁骨。
在“日映山河”和“云涌桂山”这两部分里,凤举兄以叙事的方法描绘并思考一带一路、扶贫攻坚等国家决策给祖国河山和人民所带来的积极变化,将时代精神融入画中,赋予了作品更高、更深刻的内涵。实际上,这是在描绘中华民族不惧困难、砥砺前行的民族骨气,例如凤举兄赴张掖写生系列作品、少林寺写生系列作品、悬空寺写生系列作品以及脱贫攻坚路上写生系列作品等。尤其值得一提的是2021年,广西艺术学院联合广西书画院创作百米长卷《八桂脱贫攻坚图》,画作高1.5米,全长135米。凤举兄负责该长卷第一部分“伟大决策”的开篇,画的是天安门城楼和万里长城,远处画广西南宁市会展中心,寓意党中央脱贫攻坚的伟大决策传到广西。这幅作品兼具主题叙事性、思想性、艺术性和民族地域性,需要作者从中平衡各种尺度。显然,凤举兄很好地完成了任务。
在中国传统画论里,骨气又可以理解为“骨法用笔”和“气韵生动”。凤举兄师从黄格胜教授,对黄格胜的对景写生、线描山水领悟颇深。黄氏山水擅长以线造型,用准确的线条进行归纳、组合、排列,做到既形象又传神有趣,最后才能“得之心而形于笔”。这实际上就是古人所谓的“骨法用笔”的精髓。在凤举兄的作品里,也体现了较强的以线造型的能力,用长短粗细不同的线条组合来表现对象。比如对天安门的描绘,尤其是天安门上的斗拱穿插、上下、前后以及出入关系十分复杂,需要花很多功夫进行刻画和精准把握,如线条粗则难以表現天安门斗拱的结构,线条过细则纤弱伤气,因此,如果没有深厚的线条造型能力,想要画好天安门是比较难的。
“气韵生动”为谢赫“六法”的第一条,原指画面的精神、气质、气息的流动等,今天也可以理解为画面的精神面貌或神韵。凤举兄的这批作品则是从实在的情景之中凸显气韵。如《中共中央南宁会议旧址》《界首渡口》《全州屏山渡口》《新圩阻击战红军指挥所旧址》等作品,是通过作者实地写生,融情于景,营造出这些旧址、景点的气韵,这里的气韵不仅仅是画面气息,还包括历史气息和文化气息。又如在作品《欲与天公试比高》中,凤举兄以书入画,用中锋行笔,以遒劲、厚重的笔力勾勒山石、树木和藏寨。此外,以渲染和皴擦的方法,表现出甘南藏区常见的高天流云和高海拔大温差气候条件下形成的冷灰色山体岩石结构,使整幅作品气势磅礴的同时,又不乏空灵通透。
认识凤举兄的人都知道,他为人豪爽,性格耿直,能够坚持原则。《辞源》中对骨气的解释有两个义项:一是“谓有执守,不随俗”。我认为凤举兄就做到了执守和不随俗,尤其是对中国画的执守和不随俗,今后必定能够获得更大的建树。二是“喻书法之笔力和诗文之气势”。这个解释在国画上同样适用,毕竟国画是一门综合艺术,所谓“诗书画印”就是此理。从凤举兄国画作品所呈现的风格来看,其具备了书法之笔力和诗文之气势。因此,凤举兄在国画领域属于有成者,但是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们认为凭借凤举兄坚忍不拔、百折不挠的志气和骨气,以及他在中国画上的悟性与灵气,今后他必定能在中国绘画领域里获得更大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