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博弈论视角的国家安全贸易壁垒探析*

● 刘树新

(中国人民银行 梅州市中心支行，广东 梅州 514021)

一、引言

以维护国家安全或者国家安全相关利益为由设置的贸易限制措施即为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又名国家安全审查机制(汤子隆等，2014)[1]。二战后，在全球化浪潮下，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并不常见。自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爆发以来，逆全球化抬头，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开始增多。以美国为例，特朗普总统上任后，美国采取包括“实体清单”(1)“实体清单”是美国总统布什1990年提出的增强扩散控制倡议(Enhanced Proliferation ControlInitiative，简称EPCI)的一部分，其法律依据见美国联邦法典关于“适用于违反美国国家安全或外交政策利益的实体的许可证要求”条款，从当前美国对我国企业应用“实体清单”的原因看，其实质就是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在内的出口管制措施次数年均高达1 700～1 800次，大幅高于此前年均1 400次的水平(2)国金证券：中美经贸系列报告：谁在美国的“实体清单”当中(网址：http://shenguang.com/info/1415029.shtml)。。滥用国家安全贸易壁垒损害了当前国际经济秩序，引发新的不确定性。我国企业更是深受其害。近年来，欧美等发达国家以“国家安全”为由对我国电信企业的贸易投资行为进行限制的做法即属于“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张鲁青2013)[2]。甚至，国家安全已经成为美国阻止或试图阻止中国企业在美的投资和贸易活动的利器(王书巍，2012)[3]。中国需警惕美国“国家安全”贸易壁垒，世界也需防范“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传播与泛滥(李春顶，2013)[4]。

从近年中国企业被列入美国“实体清单”的情况来看(见表1)，一是自2018年起，被列入实体清单的中国企业出现了大幅度增长，几乎与2018年7月爆发的中美贸易摩擦同步。二是清单企业集中在军工和高科技制造行业，尤其是华为系企业达100多家，美国以此打压我国5G通讯、高科技战略性新兴产业，遏制《中国制造2025》强国战略目标意图明显。三是列入清单的原因多为“危害美国国家利益和外交政策利益”，甚至以“侵犯人权”为名来干涉我国内政，以期通过经济手段达到政治目的。国家安全贸易壁垒有一定的迷惑性和传导性，容易造成恐慌，也极易被其他国家效仿。我们应重视其他国家效仿美国，借用国家安全制造新的贸易和投资壁垒。

表1 近年来中国企业被列入美国“实体清单”典型案例情况

然而，与我国企业面临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严峻挑战相比，学界对其特性的认识存在不足，大多还停留在有效性、主观性、救济困难性等经济特性上，忽略了对其政治特性的研究，对推动壁垒形成的各种利益关系深入研究的更是少见。而利益恰恰是驱动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重要推手(刘燕克，2013)[5]。贸易摩擦远不是一个经济问题，它是一种国家战略和政治利益博弈(江凌、毛宇辰，2019)[6]。美国通过贸易壁垒压制中国的战略目标已经凌驾于追求经济效率之上(姚曦等，2020)[7]。

本文认为，政治利益是推动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形成的重要因素，政治性是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重要特性。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政治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政治阶级性。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设置的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其反映的是资产阶级价值理念，利益关系。二是政治权威性。政治是上层建筑，国家政权拥有高度权威，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由国家政治权威背书，其它力量很难对其加以改变或者消除。三是政治斗争性。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反映了国与国之间的矛盾，彰显不同价值理念之间的冲突。

政治性增加了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应对难度。如果仅仅从经济角度去分析，全凭经贸手段去解决，显然难以全面准确把握其实质内涵，不可能制定出精准应对策略。这也是为什么美国“实体清单”标准变得日益复杂和模糊，而其它国家又感到无从应对的原因。基于此，本文从新兴发展中国家崛起、发达霸权国家日趋衰退这一时代背景出发，建立一个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动态博弈模型，同时分析经济收益与政治收益的影响。并且从发达霸权国家维护其国际政治地位出发，提出了容忍产量比的概念，进而开展反向归纳分析，对壁垒条件、强度进行探讨，提出政策建议。对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政治性进行阐释，并尝试将政治收益作为重要因素纳入模型分析是本文的创新之处。

二、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动态博弈模型构建

(一)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增多的原因

近年来，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大幅增多有后金融危机经济增长放缓的时代背景，也有发达霸权国家维护霸权地位的现实需要。

首先，世界经济增长放缓，贸易摩擦加剧。2008年世界金融危机以来，全球经济增长乏力，各国更加关注国际收支平衡问题，贸易逆差成为经济下滑、失业增加的借口，成为挑起贸易摩擦的理由。在频繁而且规模宏大的贸易摩擦中，以国家安全为由设置贸易壁垒越来越常见。如2018年7月，美国以解决贸易逆差为由挑起中美贸易摩擦，随后华为、科大讯飞等大批中国企业被列入其贸易管制“实体清单”。截至2019年5月17日，中国被纳入美国实体清单的企业总计261家，占清单总数的21.9%，仅次于俄罗斯(3)数据来源：2019年10月12日财视传媒(网址：http://www.123.com.cn/kline/160097.html)。。

其次，传统贸易壁垒受限，非关税壁垒增加。在二战后的全球化浪潮下，自由贸易成为趋势。经世界各国不懈努力，国际贸易体制机制不断完善，WTO、世界银行等国际组织在推动和维护自由贸易中的作用越来越大。由此，传统市场化贸易壁垒受到制约，非传统壁垒获得越来越多的应用，成为贸易保护主义者逆全球化的手段。贸易壁垒政治化、极端化趋势明显，非关税壁垒已成为贸易保护主义的重要标志(沈敏奇等，2018)[8]。而以国家安全为由设置贸易壁垒，既能混淆国际视听，也容易获得国内民众认同，成为很好的借口和理由。

第三，经济的民族主义倾向，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一方面，经济具有民族性，经济民族主义天然有利己倾向。当全球化进程威胁到民族经济发展时，国家政权就倾向于自我保护的经济民族主义(王春风，2012)[9]。在当前经济不景气背景下，经济民族主义抬头，推动了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发展。另一方面，新世纪战略性新兴产业的迅猛发展往往是新兴发展中国家的崛起之路，却也是发达霸权国家衰退之途。而霸权国家的霸权地位一旦下降，便逐步从自由贸易立场后退，转向贸易保护(严建苗，2002)[10]。美国反复针对中国实施贸易制裁，借以达到维持其经济和技术霸权的目的(黄露赟、刘秀光，2020)[11]。如此，国家安全就容易成为标榜自由贸易的霸权国家实行贸易保护堂而皇之的理由。

第四，WTO体制存在不足，国家安全成壁垒借口。WTO体制下设置了“安全例外条款”，同时也规定了援引该条款的限制条件(4)比如：本协定的任何规定不得解释为：要求任何缔约方提供其认为如披露则会违背其基本安全利益的任何信息；阻止任何缔约方采取其认为对保护其基本国家安全利益所必需的任何行动。。即一国可以因维护国家安全而设置贸易壁垒，但同时也不能侵害其它国家的基本国家安全利益。问题是，有关“基本国家安全利益”的含义比较宽泛，在WTO协定中并没有明确而细致的界定。由于侵害它国国家安全基本利益的行为难以准确认定，以致“安全例外条款”及其限制条件为某些国家不遵守国际贸易规则，不履行国际贸易义务，推行贸易保护主义提供了保护。

(二)模型的构建与假设

1.博弈参与方为发达霸权国家和新兴发展中国家。发达霸权国家指拥有霸权地位的发达国家，常常是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发起国。如19世纪的英国，20世纪以来的美国。新兴发展中国家指20世纪90年代涌现出来的新兴市场国家，以“金砖五国”为代表，进入新世纪以来，实现群体性崛起成为不可逆转的时代潮流。

2.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发生存在先后顺序，博弈行为具有时序性。一般是一个国家先行设置，另一个国家再决定是否跟进。本文假设发达霸权国家首先开展博弈决策，新兴发展中国家跟进，参与者对博弈过程具有完全信息。

3.博弈发生在5G通迅，高性能计算超算，精密制造、人工智能、安防设备等高科技战略性新兴产业上，而且该产业已成为两国优势产业；两国该产业的增长是随时间的线性等速增长，新兴发展中国家开始时处于比较弱势的地位，但是增长速度较快，能够后来居上实现赶超。

4.博弈双方行动集为{设置壁垒，不设置壁垒}；博弈收益包括经济收益和政治收益，两者之和为总收益；博弈双方是理性参与者，以自身收益最大化为行为准则；博弈双方为独立行为主体，不存在其他利益关系，不存在共谋、串谋。

5.相关产品限在博弈双方市场流通。假设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壁垒”，将造成对手国相关产品产量减少△Y1，而己方产量增加△y1(△Y1、△y1>0)。同样，如果新兴发展中国家“设置壁垒”，将造成对手国相关产品产量减少△Y2，而己方产量增加△y2(△Y2、△y2>0)。

6.按照博弈顺序，分成两个阶段的博弈决策(见图1)。第一步，发达霸权国家选择“不设置壁垒”或者“设置壁垒”；第二步，新兴发展中国家选择“不设置壁垒”或者“设置壁垒”。具体如图1博弈树所示。其中Ui(i=1、2、3、4)为博弈树终端分支的收益向量。

(三)收益函数

1.经济收益函数。博弈开始时，假设新兴发展中国家该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产量为“YX”，而发达霸权国家的为“YF”，该产业成为优势产业的最低产量为π。产品的经济收益由其产量和价格决定。为方便起见，假设两国市场价格相等，且数值为“1”，则各自的产量即代表了此时该产业为本国所带来的经济收益。由此，得出如下经济收益函数方程组:

(1)

其中，UJX为新兴发展中国家的经济收益，UJF为发达霸权国家的经济收益。π≤YX、π≤YF，意味着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发生在该产业已成为两国优势产业，对综合国力影响比较显著的阶段。

2.政治收益函数。国际政治地位由两国相对发展程度决定，政治收益也是如此。产量比“YX/YF”代表了该产业所决定的两国相对发展程度，也决定了由此产生的两国政治收益。无疑，“YX/YF”越大，新兴发展中国家的政治收益越大，其政治收益是“YX/YF”的增函数；相反，发达霸权国家的政治收益则是“YX/YF”的减函数。假设两者成线性关系，令γ=YX/YF，0<γ，得出如下政治收益函数方程组:

(2)

其中: UZX、UZF分别为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发达霸权国家的政治收益，α1、α2、β1、β2为正的常数。因为前文假设新兴发展中国家开始时处于追赶者地位，所以，α1<α2；又因为两国该产业的增长是随时间的线性等速增长，但是新兴发展中国家的增长速度更快，所以γ也是时间的增函数。

政治收益UZ与γ的关系如下图2所示。如果以政治收益诠释国际政治地位，“UZF-UZX”即为两国国际政治地位的差距。随着γ的增加，差距越来越小，在γ1处相等，都为U1。当γ超过γ1时，形成反转。β1、β2为政治收益线斜率，主要与该战略性新兴产业本身的特性与发展状况有关，越是开创性、突破性，应用范围越广的高新技术产业，其值越大。

3.总收益函数。综合(1)、(2)式得出总收益函数方程组：

(3)

其中，UX、UF分别代表新兴发展中国家和发达霸权国家的博弈总收益，其它字母含义与前文相同。由此可知，新兴发展中国家总收益与产量YX、γ成正比。而发达霸权国家的总收益与YF成正比，与γ成反比。

(四)博弈收益向量

根据前文假设，本博弈存在四种策略组合，下面逐一分析各种组合下的收益情况。

1.都选择“不设置壁垒”的收益向量U1。根据(3)式有:

U1=(YX+α1+β1*YX/YF，YF+α2-β2*YX/YF)

其中，新兴发展中国家的收益在前，发达霸权国家的收益在后，下同。

2.发达霸权国家“不设置壁垒”，新兴发展中国家“设置壁垒”的收益向量U2。此时发达霸权国家的产量会减少△Y2，而新兴发展中国家的产量增加△y2。由此得出:

U2=(YX+△y2+α1+β1*(YX+△y2)/(YF-△Y2)，YF-△Y2+α2-β2*(YX+△y2)/(YF-△Y2))

3.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壁垒”，新兴发展中国家“不设置壁垒”的收益向量U3。此种情况下，新兴发展中国家的产量会减少△Y1，而发达霸权国家的产量增加△y1，所以有:

U3=(YX-△Y1+α1+β1*(YX-△Y1)/(YF+△y1)，YF+△y1+α2-β2*(YX-△Y1)/(YF+△y1))

4.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壁垒”，新兴发展中国家也“设置壁垒”的收益U4。同理有:

U4=(YX-△Y1+△y2+α1+β1*(YX-△Y1+△y2)/(YF+△y1-△Y2)，YF+△y1-△Y2+α2-β2*(YX-△Y1+△y2)/(YF+△y1-△Y2))

综上，图1博弈树各分支的收益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博弈树各分支收益情况

(五)反向归纳分析

反向归纳是指从博弈最终结局出发，参与者总是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结果。在图1博弈树中，第2个决策点由新兴发展中国家决策，第1个决策点由发达霸权国家决策，下面从第2个决策点开始反向归纳求解。

1.对于博弈树左支的第2个决策点，因为△Y1、△y1、△Y2、△y2、β1、β2均大于0，所以，YX+△y2+α1+β1*(YX+△y2)/(YF-△Y2)>YX+α1+β1*YX/YF，即新兴发展中国家在U2中的收益大于其在U1中的收益。这样可知，如果发达霸权国家“不设置壁垒”，则新兴发展中国家会选择“设置壁垒”。如此，策略组合(不设置壁垒，设置壁垒)，对应收益向量U2，就递退到第1个决策点的左支。

2.同理，对于博弈树右支的第2个决策点，因为YX-△Y1+△y2+α1+β1*(YX-△Y1+△y2)/(YF+△y1-△Y2)>YX-△Y1+α1+β1*(YX-△Y1)/(YF+△y1)，所以，如果发达霸权国家选择“设置壁垒”，则新兴发展中国家同样会选择“设置壁垒”。如此策略组合(设置壁垒，设置壁垒)，对应收益向量U4，就递退到第1个决策点的右支。

3.对于递退到第1个决策点的左、右支策略组合及其收益向量U2、U4，通过对比其中发达霸权国家的收益，可知，YF+△y1-△Y2+α2-β2*(YX-△Y1+△y2)/(YF+△y1-△Y2)>YF-△Y2+α2-β2*(YX+△y2)/(YF-△Y2)，这样得出的策略组合(设置壁垒，设置壁垒)即为反向归纳后的最终解。

由于反向归纳得出的解是纳什均衡解，而纳什均衡是稳定均衡，说明在一定时代背景下，对于威胁其国际政治地位的新兴发展中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发达霸权国家选择“设置壁垒”制约，新兴发展中国家选择“设置壁垒”反制有一定的必然性。

三、壁垒发生条件与壁垒强度探析

从以上分析可知，对于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如果博弈行为发生，就会向(设置壁垒、设置壁垒)方向发展。所以在博弈开始前，对于处于相对弱势地位、寻求发展机遇的新兴发展中国家而言，一是要清楚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壁垒的条件，推迟博弈发生时间；二是要预测壁垒强度，以便精准反制。

(一)引发“设置壁垒”的一个重要因素：“容忍产量比γ*”

发起国在设置壁垒前会考虑各种因素，是一个反复权衡的过程。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凸显的政治特性，决定了政治收益在其中起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旦发达霸权国家不能再容忍竞争国的某项战略性新兴产业威胁其国际政治地位了，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往往就会发生。假设政治收益在其中起决定性作用。在图2中，随着横坐标γ的不断增长，两国政治收益线在A点相交，对应的产量比为“γ1”，政治收益为“U1”，意味着在产量比γ1处，两国取得平等国际政治地位。当γ>γ1时，则新兴发展中国家的国际政治地位将超过发达霸权国家，这是发达霸权国家不能容忍的。因此，发达霸权国家对新兴发展中国家该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容忍产量比，肯定要小于γ1，也就是说在产量比γ达到γ1前就会做出“设置壁垒”的决策。假设用γ*代表容忍产量比，则有：

γ*=λ×γ10<λ<1

(4)

上式中的“λ”为容忍系数。其值的大小与两国关系、历史文化背景、政治经济体制等因素有关。两国历史文化背景、经济政治体制越接近，其值越大。无疑，λ的值在短期内，仅靠一个国家单方面努力是难以改变的，相对而言比较稳定。当λ一定时，γ1越大，γ*的值也越大。而在α1、α2值一定的情况下，γ1的值取决于斜率β1、β2。如图2，当UZF的斜率β2减小，如UZF·所示，两条线的交点由A点移至B点，γ1也增加至γ2。此时γ*·=λγ2，在λ不变的情况下，γ*·>γ*。这样随着β2的减小，容忍产量比变大，意味着新兴发展中国家在该产业上获得了发达霸权国家更大的容忍发展空间。

有了容忍产量比概念，结合前文的设定和分析，进而可以得出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壁垒的条件，如下面方程组所示：

γ≤γ*

(5)

新兴发展中国家清楚、明白发达霸权国家对己方某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容忍产量比”是非常重要的。如此则可以依此制定针对性措施，争取更大发展空间。比如，可以尝试通过技术共享、技术转让、共同发展以降低γ的值。还有，一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价值，同时受政治家主观判断影响。比如，华为创始人任正非认为政治家们夸大了5G的作用，造成了对华为5G技术的警觉与恐慌(5)2019年12月21日IT之家(网址：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3521238815768000&wfr=spider&for=pc)。。所以，通过加强政治沟通，签订战略协议，消除政治家的疑虑，可望降低β1、β2的值，进而获得更大的容忍产量比γ*。

(二)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强度探析

从上面分析可知，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壁垒的目的是要使得γ≤γ*，而且π≤YF，以维持霸权地位。下面依此分两种情况探讨其设置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强度。

1.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壁垒”，新兴发展中国家“不设置壁垒”。壁垒强度由其造成新兴发展中国家“YX”的减少量“△Y1”衡量。因为设置壁垒后，γ<γ*，所以有：

(YX-△Y1)/(YF+△y1)≤γ*

将γ=YX/YF代入，得出：

△Y1≥(γ-γ*)×YF-△y1×γ*

(6)

(γ-γ*)×YF-△y1×γ*即为壁垒强度下限值。由(6)式可知，“γ-γ*”的值越大，壁垒强度越大；△y1的值越大，说明壁垒的贸易保护效果越好，壁垒强度会越小。因为设置壁垒后，发达霸权国家的产量增加为“YF+△y1”，更加巩固了其在该产业的优势地位。所以新兴发展中国家如果不加以反制，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壁垒的冲动和力度将肆无忌惮，直至给竞争对手形成毁灭性打击为止。

2.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壁垒”，新兴发展中国家“设置壁垒”。同上分析，有：

(YX-△Y1+△y2)/(YF+△y1-△Y2)≤γ*

同上得出：

△Y1≥(γ-γ*)×YF-△y1×γ*+△y2+γ*×△Y2

(7)

由于△y2、γ*、△Y2均大于零，所以当新兴发展中国家“设置壁垒”反制时，发达霸权国家要维持其国际政治领先地位，其“设置壁垒”的强度最小为(γ-γ*)×YF-△y1×γ*+△y2+γ*×△Y2。相比新兴发展中国家“不设置壁垒”，强度增加了“△y2+γ*×△Y2”。此时发达霸权国家的产量为：YF+△y1-△Y2。如果“△y1-△Y2”大于0，则同前，在打压竞争对手的同时，其产业优势得到了进一步巩固。所以，新兴发展中国家要制定行之有效的反制措施，使得“△y1-△Y2”小于0，造成对方产量减少，才能起到博弈效果。进而，如果使得“YF+△y1-△Y2”小于π，则发达霸权国家的产业优势将消失。这种情况下，发达霸权国家所设置壁垒的强度不得不有所顾忌，以避免两败俱伤。所以，新兴发展中国家有必要把握好反制力度，既达到反制效果，又避免摩擦恶性升级。

(三)案例简析

案例一：高“容忍产量比”——“大疆”被列入美国实体清单案例。美国是世界无人机技术先进国家，但是，近年来中国无人机产业迅猛发展，尤其在民用无人机领域，市场占比超70%，占据绝对主导地位。2017年工信部发布的《工业和信息化部关于促进和规范民用无人机制造业发展的指导意见》指出，到2025年，我国民用无人机产值将达到1 800亿元，年均增长25%以上，产业规模、技术水平、企业实力将持续保持国际领先势头。深圳市大疆创新科技有限公司是我国无人机领军企业，占据北美无人机市场50%的份额，在2018年世界无人机品牌排行榜中位居第一(6)中商情报网：http://www.askci.com/news/chanye/20190522/0943431146604_3.shtml.。2017年，大疆营业收入达180亿元，美国80%的无人机来自大疆(7)搜狐网：大疆，统治全球无人机市场，鲜有对手(网址：http://www.sohu.com/a/a333322691_120130942)。。以80%估算，在美国市场，中国生产的大疆无人机产量为美国产无人机的4倍以上。如此高的“产量比”无疑会超过美国对我国无人机产业的“容忍产量比”，其必然会想方设法加以限制。在2019年中美贸易摩擦中，“大疆”被列入美国“实体清单”；同年11月，美国又以信息安全隐患为由禁飞所有中国制造无人机。

案例二：华为。华为案例深刻反映了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政治特性。华为公司是我国全球领先的信息与通信技术企业，在2019年《财富》杂志发布的世界500强企业中排第61位。2019年5月，美国将华为及其68家附属公司列入实体清单，同年8月又将46家华为关联公司列入清单。实体清单给华为正常生产经营带来严峻影响(见表3)。华为案例发生在中美贸易摩擦进行之中，

表3 美国“实体清单”对华为公司的严峻影响

美国以此打压中国高端制造业，遏制中国崛起的政治意图明显。即便美国最大运营商AT&T移动事业部副部长罗伯特·波亚诺伏斯基也不得不承认：美国打压华为是出于政治目的(8)央视新闻网：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26682034735415172&wfr=spider&for=pc.。华为公司也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创始人任正非指出，打击华为在美国是政治正确，最终目的是要消灭华为公司，要做好实体清单长期存在的思想准备(9)凤凰网：任正非：美国最终目的是要消灭华为公司 孟晚舟事件只是起头(网址：https://tech.ifeng.com/c/7sGyyOIBhhY)。。因此，华为采取了与2017年中兴通讯遭遇美国“实体清单”(10)2016年3月7日，美国政府称中兴违反美国相关出口禁令，将中兴通讯列入出口限制“实体清单”。2017年3月7日，中兴通讯承认违反美国出口管制法律，同意认罪并支付合计8.92亿美元的罚款，与美方达成和解后，29日被移出“实体清单”。时完全不同的应对策略：坚持原则，坚守事实，不幻想、不妥协，迅速启动“极限生存”计划。任正非强调，华为与美国的贸易官司，要搞清楚事实和证据以后再讨论和解，否则决不承认有罪，达成妥协的和解协议(11)《特郎普放出针对华为的筹码？想和解条件很致命！任正非：绝无可能》，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4912136369963029&wfr=spider&for=pc.。正是这一清醒认识和果断决策为接下来华为克服困难，从容应对“实体清单”压制确立了行动指南。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一)结论

从前文的分析中，得出以下几个结论:

第一，政治利益是推动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发起的重要因素，政治性是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重要特性。政党利益、国家竞争战略对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发起产生重大影响，政治性增加了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处置的难度。

第二，在当前时代背景，当下国际经贸秩序下，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国家安全贸易壁垒有一定的必然性，新兴发展中国家通过必要的反制，可以达到动态博弈纳什均衡。

第三，战略性新兴产业是国际竞争重点，“容忍产量比”是发达霸权国家设置国家安全贸易壁垒限制新兴发展中国家崛起的考量因素；产量比超出容忍产量比越多，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发生的概率越高、壁垒强度越大。

(二)政策建议

第一，积极推进WTO体制改革，推动健全国家安全贸易摩擦调处机制。作为全球最大贸易国，我国既要继续坚持贸易自由化理念，维护WTO等国际贸易组织权威，又要积极推进WTO体制改革，进一步规范国家安全利益在国际贸易领域的内涵和内容，对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设置进行规范和约束，建立矛盾调处、争端解决等相关工作机制。通过利益共享机制的建立，在合作博弈中共同构建全球贸易规则(章玉贵，2016)[12]，防止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对世界经济造成伤害。

第二，准确把握国家安全贸易壁垒政治特性，提升国家安全贸易摩擦应对能力。企业要熟知国际经贸规则，也要树立政治理念，正确把握国家安全贸易壁垒本质特性，预防和减少国家安全贸易摩擦风险，提升国家安全贸易壁垒应对能力。要推动新兴发展中国家进一步团结，提高国际事务中的话语权，共同维护发展中国家发展权益。当本国企业受到它国国家安全贸易壁垒恶意打压时，政府及相关部门应积极开展援助，揭露对方滥用安全贸易壁垒背后的政治意图，并制定反制措施。

第三，树立融合式发展理念，支持战略性新兴产业核心产业链国产化。企业在国际化进程中要树立审慎稳健经营，融入式发展理念，把控好拓展海外市场的进度和力度，与当地企业共同成长；聘用本地员工，增进当地福祉，参与民间政治文化交流，增进友好互信，降低与东道国政治经济文化之间的冲突。结合《中国制造2050》发展战略，创新投融资体系，大力培育战略性新兴产业龙头企业，推进“龙头企业+核心技术+核心零部件”核心产业链建设；支持核心产业链国产化，优化战略性新兴产业生态环境。

第四，健全国家安全贸易法规体系，建立我国“不可靠实体清单”制度。与欧美国家比较完善的国家安全贸易法规体系相比，我国相关法律法规比较零散、层次较低，存在权责不明、内容不清晰等缺陷，既不利于我国企业依法维权，也不利于我国政府组织反制，增加了其它国家对我国企业滥用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概率。需要设立常规性机构来处理这些问题(谢泗薪等，2012)[13]，有必要对我国《对外贸易法》《反垄断法》《反不正当竞争法》《国家安全法》等法律法规进行梳理，完善国家安全贸易法规，出台“不可靠实体清单”制度，构建反制机制。

第五，坚持理论联系实际，建立国家安全贸易壁垒防范及应对体系。将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纳入国家政治、经贸领域重点课题，深入研究，发挥理论指导实践的作用。加强对已列入清单企业的援助和指导，组织相关跨国企业开展针对性培训，提升企业界对实体清单等国家安全贸易壁垒的认知和应对能力。畅通外交部、商务部等相关职能部门国家安全贸易壁垒新闻发布渠道，对于借国家安全名义恶意伤害我国企业的行径，及时向国际社会阐明真相，严正表达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