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 娟
(山东农业大学艺术学院,山东泰安 271018)
环顾四周,我们不难发现:随处都是看手机的低头族;社交媒体上各种各样的自拍照;吃饭前对着菜品先拍照发微博;拍客用一部手机就可以在新闻现场直播等等,这些现象成了当代社会独特的文化景观。随着4G网络的普及,手机不仅是通讯工具,更成为新闻传播和信息流通的主要平台之一。当信息的选择或交流只需要按一下手机这样方便时,大众可以随时随地依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浏览或订阅不同的内容,这时的大众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一味地盲从于舆论导向,做个“单向度的人”,而是从被动化的接受信息转向积极地介入舆论的传播。在新媒体尤其是手机媒体时代,人人都可以是信息制造者,人人都可以是信息传播者,人人都可以是信息参与者。
纵观社会文化的发展史,英国社会学家拉什总结文化经历了从未分化到分化再到去分化的过程。作为社会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审美文化随着历史的进程也是在不断演变的。它的发展历程同样经历了从分化到去分化的过程。德国美学家席勒在《审美书简》中首次提到“审美文化”,它被作为道德文化、政治文化相对的文化形态,审美文化与其他文化领域是分隔开的。在当代社会中,艺术与非艺术界限模糊了,高雅艺术与大众艺术的差异消失了,文化与商业的区别不复存在了,审美文化泛化至日常生活中。手机媒体的普及提供给了大众前所未有的言论多样化的舞台及信息自由流动的机制,实现了个体话语、大众话语对主流媒体话语权的消解,使普通民众拥有自由平等的交流空间。可以说,在手机媒体的舞台中,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审美活动与日常生活交融在一起。
对“日常生活审美化”这一概念首次提出的是英国学者迈克·费瑟斯通,他认为“日常生活审美化”包括三层含义:首先指一战以来出现的达达主义、历史先锋派和超现实主义运动等艺术类的亚文化,它们追求消解艺术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固有界限。其次是将生活转化为艺术品的谋划,指的是通过打破艺术与生活的壁垒,用艺术的精神来改造和美化生活。第三指充斥当代日常生活的符号与影像之流。他认为“日常生活审美化”是与消费文化密切相关的,它的根本要义是指艺术与生活之间界限的模糊与交融。纵观艺术的发展史,古时候的艺术与生活是没有分离的,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是天然合一的。随着生产力的发展,艺术逐渐有了自己的空间,这时艺术家们喊出了“为艺术而艺术”的口号,审美文化与日常生活及其他文化领域逐渐分道扬镳。社会发展至今,商品、市场、科技、传媒等后现代社会的元素使艺术与普通生活交织在一起,审美活动与社会人生问题再次相遇。
手机媒体的兴起则让“日常生活审美化”这种文化景观愈演愈烈。据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测算,2019年中国手机网民用户达8.97亿,网络用户使用手机上网的比例由去年98.6%提高至99.1%。可以看出,我国网民大部分使用的是以手机为载体的移动互联网。手机媒体作为当下最普及的媒介平台之一,成了大众日常生活的外在呈现,成为人们表达精神层面意义的本体。在现在的日常生活中,人们喜欢用手机发个微博记录心情或者人生感悟,在抖音或快手上面传个短视频分享遇到的新鲜事,在朋友圈中晒晒美食美景美颜照,这时的手机媒体塑造出了一副大众日常生活是诗与远方的美好景象;曾经普通民众难以一睹的馆藏高雅艺术品,现在只需要一部手机,就可以用AR虚拟技术身临其境的获得沉浸式审美体验。手机媒体以其便携性、快捷性、可移动性将大众与艺术拉近到面对面的距离,使审美与日常生活更加亲密地融合在一起。人们甚至可以足不出户,用手机就能完成一天的社会活动:在外卖平台订餐、去各大超市网络平台买日常用品、摄影阅读聊天看电视等,这些手机APP推送的内容全方位地出现在人们日常生活中。大众日渐生活在手机媒体所建构的开放式、虚拟式、交互式的数字化世界中,手机媒体影响和改变着大众原有的日常生活方式,同时也提供给了我们丰富的艺术资源与多样化的审美视野。总之,手机媒体全面地打破了审美与日常生活之间的壁垒。
社会学家鲍德里亚用“内爆”一词解释了后现代文化的去分化。所谓“内爆”是相对于“外爆”而言,“外爆”是在工业革命的背景下,随着生产力水平大幅提高,科技的不断进步,资本市场的向外扩张导致话语权、社会生活开始分化。由于电子技术的兴起,社会迎来了“内爆”。“内爆”则是指符号发生的内在性爆炸和扩张,内爆使所有的界限不复存在。“内爆是信息、意义、经验的引爆,是形象、符号、象征所构成的经验结构与日常生活的真实之间的固有界限被夷平。”[1]鲍德里亚认为媒介最独特的地方就是它的内爆,现在正处于以手机媒体为主要媒介的时代,此时信息、意义的内爆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盛况,人们把虚拟符号当作真实去感受,电子媒介中的类像符号与真实生活之间由于内爆而消除了差异。
现在,娱乐名人、体育明星、知名公司高管、社会公知,政客等在手机上发微博、晒生活照、聊家庭琐事、对时事发表看法。对于普罗大众而言,曾经遥不可及、高高在上的知名人士在手机微博中或者直播平台的世界里瞬间变得亲近,关注明星就像关注亲朋好友一样简单和平常,在新浪微博中明星的粉丝动辄几千万,可谓是一呼百应。娱乐圈就有立“人设”一说,在虚拟世界里,人可以按照自我的想象变成任何想要扮演的人。著名的娱乐圈事件“周一见”,就是某影星在手机媒体中塑造了爱家顾家的好男人形象,被媒体报道出轨女演员后,导致社交媒体上的“人设”崩塌,粉丝脱粉舆论哗然。这就是由文字、图像、影像所构成的人被认为是现实中的人,在电子媒介中,由类像符号代表的“类像世界”代替了我们传统意义所说的由物质实体构成的“真实世界”,成为一种比现实世界还要真实的超真实。
曾经的英国首相卡梅伦访华开通新浪微博,单日粉丝超过8万。首相在微博上邀请网友提问,网友们的调侃、八卦纷纷上阵,评论区的留言有:麻烦催下神探夏洛克好吗?请问您冬天穿秋裤吗?邓文迪与布莱尔的事是真的?替我向女王问好等等。可以看出,在后现代审美文化中,政治与娱乐、新闻与消遣之间的边界统统被夷平。像鲍德里亚所说:“意义内爆在媒体之中,媒体和社会内爆在大众之中。媒体信息和符号制造术四处散播,渗透到了社会领域,意义在中性化了的信息、娱乐、广告以及政治流中变得平淡无奇。”[2]
在新媒体尤其是手机媒体中,更清晰地看到单向度的大众掌握了曾经失去的话语权,人们可以利用媒介随时随地的发表和交流观点,媒体为了自身的发展和收益,策划或传播了一大批社会热点事件提供给用户,用户在短时间内大量且迅速地评论或转发,使得大众在热点事件的过程中享受着巴赫金所说的“狂欢化”体验,这种狂欢式的审美成为手机媒体的重要审美特征之一。
巴赫金所提出的“狂欢节式的世界感受”描绘了一种极端的快感,狂欢节作为中世纪神权统治下的节日,在狂欢节当天人们可以做一些平时生活中不能做的事情。在那天人们通过戏仿建构了一个颠倒的世界,国王由小丑加冕而来,又在人们戏谑与打诨中脱冕而去。在这个世界中,权利处于流变状态,人们体验到了极度的自由与平等。网络环境恰恰与狂欢节这个环境有相似之处,网络空间使人类的交往重新被“广场化”,人们可以在网络提供的场域中享受到言论的自由与平等,并且网络上的匿名性加强了这种自由。巴赫金认为狂欢节广场即是现实的又是理想的世界,现实的意思指它真实存在于每年的狂欢节中,而理想的意思是它脱离了现实世界的规训和不平等。网络空间也是一样,它是一个现实世界连接着另一个现实的世界,同时在网络空间中人们也脱离了现实生活中的社会地位、贫富差距等。所以,手机媒体依赖于互联网这个环境生存,正是互联网这个环境给予了手机媒体审美狂欢化的条件。
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个热门事件,一位名叫“延参”的法师走红微博,当时这位法师是河北省沧州市佛教协会副会长。他在传教时朗诵赞美生命的诗篇被人拍摄下来,因读“生命”一词时口音像“绳命”,并且遭到了猴子的调戏,因此视频被大量转发,法师被网友调侃非常“萌”,许多网友拍摄模仿法师口音的视频上传网络。大众调侃知名人士的话题得到了大量的关注,甚至政治领袖都可以制作成卡通形象被网友大量转发。在这个虚拟的狂欢广场中,宗教、政治等都被娱乐化了,人们抛开了物质负担、身份地位、贫富差距等现实关系,随时随地地点开手机,就可以没有压力的享受自己的话语权,暂时地脱离了现实社会的约束。
11月11日本来是一个普通的日期,而现在却成了全民购物狂欢节。在2019年的双十一购物节中,天猫仅用了21秒,成交额就突破10亿,在1分36秒时,天猫交额突破了100亿。同时,天猫交易额破纪录的快讯被大量转发,一时间,人们纷纷在社交媒体上发表购物体验。现在网络红人们用手机直播平台“带货”已经家喻户晓,大众蜂拥至手机直播间,一场直播下来成交额可达几百万。在这个网络时代打造的狂欢节中,所有人都是消费者,不分社会地位、阶级立场,人的主体性和社会性消失了。所以,在手机媒体视域下的全民狂欢时代,大众被这种自由假象所迷惑,容易陷入一种虚假的幸福之中。大众在手机媒体上发完牢骚、发表完意见、调侃完明星、体验完狂欢节式的快感,在现实世界中容易失去反思与批判的能力,借用弗洛伊德的“力比多”说法,力比多在手机媒体的世界里释放了,这时大众会不会被重新规训和腐蚀为享乐主义者呢?这是值得我们思考和警惕的。
总之,由于数字网络技术的发展,手机媒体以其便捷性、快捷性、可移动性加速了日常生活审美化发展,类像符号所构建的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界限越来越模糊,人们通过一部手机,就可以随时随地的进入一种狂欢式审美体验。不久的将来,随着5G网络的应用,人们的生活方式还会发生变革,当手机媒体变成名副其实的“第五媒体”之时,我们仍需反思这个舞台的审美文化带给我们的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