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控哲学:一种有关进化、狩猎、自然秩序的足球图解程序

2021-01-27 18:26:51路云亭
上海体育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长传技战术足球

路云亭

(上海体育学院传媒与艺术学院,上海 200438)

没有人怀疑足球的开放性,足球因此获得了一种极限性好评,人们由此而开始体认到足球的本体价值。与其说足球是一种绿茵场域中的艺术,不如说是一种萌生于原野中的竞技游戏,还是那种为数寥寥且要求在草地上开展的竞技游戏,于是,足球与草便产生了紧密的联系,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一种在开阔自然空域内开展的争抢性运动。足球竞技中最为直观的器具是足球,而其外在的环境是一种看似十分开阔的草地,它预示着一种敞亮度,人们由此可以在绿草萌生的世界里尽情地逐猎。事实上,草地对人的视觉冲击力不仅体现在悦目之类的指标上,还可能让人联想到食物供给、动物飞驰、植物繁茂之类的镜像,因此,足球与自然学的关系更近了一层,这也为足球与诸多人类狩猎现象产生了联系。这似乎也是足球的一种特权,足球由此而变得无所不在,并带给了人们更多的想象余地。足球竞技中的多种技战术套路就延伸在这样的草地中,其中不乏高超的盘带技术和更为实用的防守反击战术,然而,足球中最为普通的技战术套路便是传切配合,它构成了足球“大厦”的支架、基石与隐性的动力结构。

1 传控打法再现人类早期集团狩猎的基本规制

1.1 传控展示出流动中的人与空间的瞬间变化关系

足球是参与人数最多的集体运动项目之一。从群体合作的密集性、速度感、复杂性的角度看,足球是所有体育项目中的佼佼者。足球场属于大型活动场域,给人带来一种充分解放的感觉。辽阔的足球场更容易激发人的潜在运动冲动,置身其中的人可以全速奔跑,而丝毫不会有空间的局促感,正因如此,发明现代足球的英格兰人最先想到的便是奔袭式打法。他们追求的是简单直接的进球效果,其以猛力冲撞、急速奔跑、门前抢点、强力射门为表征,这种打法发展到后来就是人们熟知的长传疾攻。长传疾攻的好处很多,它可以让人充分体会到一种全速奔跑的快感,人们从中依稀可以看到古足球时代的粗犷气息。

球场是远古猎场的现代表现形式。足球场域辽阔,更容易让人感受到古足球时代几乎无限制的场域设置情境,换言之,现代足球场还保留了古足球时代遗传下来的无限制场域的特点。足球由此变成了一种与场域环境极度密合的竞技形式,进而展示出其特殊性。人可以创造游戏规则,而环境可以限定游戏规则,浩大的场域往往会将那种限定性降到最低状态,并在此基础上孵化出一种极为符合人的天性的技战术体系。足球由此而具备了一种“破茧而出”的能量,充斥着一种冲决一切外在束缚的解放力量,这种力量就包含了无限度奔跑的自由度。然而,在足球运动中长途奔袭的镜像并不多见,原因在于足球竞技中的对手并非猎物,足球场域中的对手更像是战争中的敌手,他们不会一味逃亡,相反,敌对者同样也可组织进攻并射门得分,于是,对方的人员也在反抗、拼抢、拦截。为了应对对手的一系列动作,己方球员必然要创造一种更为有效的进攻手段,其中就包含了高效能传切配合的技战术体系,借以躲避反抗、拼抢、拦截,最终完成射门得分之目的。于是,现代足球最终发展成一种与古足球、橄榄球不同的运动方式,其技战术思想也在一种相对宽泛的规则统摄下开始自由延伸,最终演化成一种充满开创性、自由度与自然性的游戏理念。现代足球强调高速奔跑的意义,同时也追求在高速运球前提下的人与球、人与人、人与空间之间的协调、协作与比值分割的合理性。换言之,现代足球中的传切配合是足球的常规动作,一支高水平球队必须建立在相对成熟的传切配合基础上,因此,传切配合逐渐演化为足球中的常态动作,任何人面对这样的技战术体系都只能接受,而毫无超越、忽略、无视之可能。很多人认为射门是足球的硬道理,殊不知,传切配合更是在足球赛事中居于一切之上的刚性法则。

现代足球有4 种技战术体系,依照先技术后战术的次序排列,分别为盘带过人、长传疾攻、短传渗透、防守反击,能将这4 种技战术体系融合在一起的则是一种全攻全守的打法。盘带过人是技术要素,但它的对位点恰在于战术性的防守反击,而长传疾攻的对位性概念是短传渗透。不得不说,在早期的英格兰足球中几乎见不到短传渗透的影子,英格兰人偏重在足球中演示日耳曼人的精神与价值,他们还秉承了古罗马人的生活信念,膜拜力量而轻视机巧,追求暴力射门而反感精细配合。质言之,英格兰人将力量看作是一种值得信赖的元素,并视之为一种走向胜利的绝对保障,正因如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英格兰足球更为倚重长传疾攻的打法,并未衍生出为后人熟知的短传渗透之类的技战术体系。就英国国内而言,较早实行短传渗透打法的是苏格兰人。“1931 年罗马队3∶0 胜苏格兰队一战就是明证,而且这时阵中还没有蒙蒂。《罗马体育报》这样报道不走运的客队:‘挺快,体格不错,大脚和头球的确挺有劲,但一到沿着场地推进的正经踢法,他们看起来就像是新手。’对任何球队来说,这样的批评都足够严厉,落在苏格兰球员头上更是如同谴责——苏格兰的传统风格就是短传渗透、层层推进,而且曾执这一流派之牛耳。”[1]76苏格兰足球延伸的是凯尔特人的思维做派,属于欧洲拉丁派打法,其与有日耳曼血统的英格兰人的思维差异明显。在英国以外的地区,欧洲大陆的奥地利人较早采取了短传渗透的踢法。“20 年代末和30 年代初,从新的足球榜样的效仿者当中,发展形成了相当非不列颠式的球队?也就是踢‘技术’足球的球队:沙尔克克赖泽尔队,惯用‘短传渗透’式踢法的奥地利神奇球队,还有意大利人、捷克人,匈牙利人,就是没有英国人。”[2]技术与战术的发展具有连带性,20 世纪30 年代以后,世界足坛进入一种技战术革新的高峰期,威尔逊认为,20世纪40 年代是WM(3-4-3)阵型初始成熟的时代。“WM 理念流行开来后,除了倾向消极打法外,还有一个主要影响,就是确定了哪类中锋会受青睐。‘快马’和‘盘带高手’将遇到对方中后卫的严密看管,在身体对抗中被‘灭掉’,教练们很快受不了了,于是转向撞城锤式的高大中锋——今天英国人依旧称之为‘经典9 号’,格兰威尔用‘门前的无脑公牛’来描述其特征。如果辛德拉尔代表了聪慧的中欧足球理念,那阿森纳前锋德雷克堪称英式踢法的典型——强壮、力气大、勇猛、几乎没头没脑。”[1]100不难看出,英格兰足球一直在追求一种粗犷型的攻击效力,在此理念的统摄之下,他们更偏爱阵型中的威压之势,而不在意其中有多少个人主义的表演,也不看重短传渗透的打法,因为那样的技战术体系限制了人的绝对速度,约束了人身体的冲击力。从整体而言,英格兰足球在很长一段时期内都保持了力量与速度至上的理念,在此基础上则维系着一种朴实化、团队化、仪式化的进攻模式,英格兰足球的基本风格也体现在此。

1.2 传控打法适合任何一种技战术类型的球队

20 世纪80 年代是世界足球技战术体系变革的关键时期。随着意大利足球队获得1982 年西班牙世界杯足球赛冠军,以欧洲和南美足球场域为代表的世界足坛技战术体系开始发生变革,整体足球的观念逐渐流行,并成为足球界人士的共识,以盘带为主的打法逐渐让位于以传切为主的技战术体系,那种足以体现“部落英雄式足球超人主导天下”的理念顿然变得稀缺起来。理念的革新往往以提升战斗力为前提,一些率先执行新理念的球队往往可取得更为理想的成绩,恰是此时,欧洲足球强国的大序列也日渐凸显,其中包括德国、意大利、法国、西班牙等国家,这些国家的足球技战术理念清晰,普遍接受了整体战术观,逐渐摆脱了较为单一的崇尚力量与个人英雄主义式的踢法,其中的佼佼者还开始朝着精确化、计算化、理性化的方向迈进,然而,英国是一个例外。在保守主义思想浓厚的英国,足球的战术变革显得十分艰难。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英格兰足球依然未曾完全放弃长传冲吊的打法,低级别联赛的球队更是对此球风有极强的心理依赖。略加考量就会发现,长传疾攻式的打法在主体上也属于传切配合的类型,它也同样依赖奔袭者的作用,追求个人高于集体的理念。若以社会体系作喻,长传疾攻打法大体属于君主立宪派范式,它既尊重独夫式奔袭者的价值,也捍卫民众式配合的意义。概言之,在整个20 世纪,长传疾攻都是英格兰足球的主旋律,由此不难看出保守主义思想在英格兰足坛的存在状态。

英格兰是现代足球的发祥地,但恪守保守主义价值观的英格兰足球并未走在时代前列。英格兰足球的战术思想革新比整个欧洲大陆晚大约20年,英格兰足球联赛于1992年改制为英超联赛,弗格森执教的曼联队于1999 年、2007 年两获欧冠冠军。直到此时,英格兰人才开始意识到短传渗透的打法比长传疾攻更先进,理由在于短传渗透的进球概率更高,然而,由于历史的惯性以及文化的惰性作用,英格兰的球队仍有强力依赖力量的习惯。尽管英格兰出了曼联队这样打法先进的俱乐部,但整个英格兰足球的精神、理念、思想并未动摇,其实,帮助曼联队两夺欧冠冠军的功勋教练员恰是来自苏格兰的弗格森,而非英格兰足球理念的真正捍卫者。放弃个人英雄主义思想的足球体系充满了更多的科学主义内涵,这样的足球“肌体”更容易接纳或融入精细化传切配合的元素,足球由此进入一种科学主义时代。这或许是一种进步,抑或是一种既有足球程序的还原现象,折射出了足球基因的自然生长态势。科学主义时代的足球看似有“脱离部落英雄,一统天下”的倾向,但它是一种趋势,且为足球的法规所限定,换言之,足球中的科学主义源于足球的法哲学背景,而足球中的个人主义源于其原始力量内涵。当一切皆可用科学的精神衡量时,“部落英雄”反而会倚重足球的戏剧性,并对自身的技战术体系做出调整,开始朝审美的方向迈进,并试图退出真实的生活。事实亦如此,自然世界中的“部落英雄”本来就是一种稀缺人物,就像共和制度逐渐替代君主体制一样,平权时代的足球更加注重每一个人的能力,从而降低、废黜或贬抑了超级猎手的主导性作用。足球自身有修复能力,科学主义源于足球的法哲学精神,而戏剧性来自足球的自由游戏精神,两者一直呈现内在的对称形态。高强度的传控不仅可给球队提供强大的掌控权,精通此道的一方很容易在赛场上赢得主动,借以产生更大的优势,最终帮助球队取得胜利。科学主义的思想提升了足球的进球效率,却有可能以降低观赏性为代价,然而,从审美角度看,高品质的传切配合还可缔造出另外一种全新的审美图景。

1.3 传控理念的差异导致足球风格的多样化

类似的传统一直延续到当下,只要观看一下2014年巴西世界杯足球赛期间的德国队的表现就会发现,忽略了盘带技术的德国队更富有侵略性,当年的德国队中没有一位超级球星,却可以凭借高超的传控能力获得冠军。2018 年俄罗斯世界杯足球赛则又开始出现科学主义与戏剧主义的融合形态,法国队最终凭借两者的合力赢得了冠军。质言之,传控打法的现代性价值更为明显。从世界性的足球流派发展空间布局上考量,可以看到足球技战术发展与分布的基本图示。南美足球仍看中“一对一”或“一对多”的盘带过人技术,在此环境中,一位足球超人便可主导比赛,至少可主导球市,这种理念与原始的王权崇拜心理有关,展示的是一种原始王权的价值。然而,当世界进入了共和体制占据主导地位的时代后,足球也在变化,带有极权寓意的超人式打法尽管带有更多的审美元素,但在真实的竞技场中已然开始衰落。在2002—2018 年的3 届世界杯足球赛上,南美球队再未获得冠军就是明证。

很多评球人认为,与纯粹的短传渗透打法相配套的是一种老派的全攻全守型战术。从后来的情况看,这是一种比纯粹的短传渗透打法还要先进的技战术体系,此类打法的缔造者应是20 世纪50 年代的匈牙利队。杰弗里·格林曾在《泰晤士报》上写道:“英格兰球员发现自己成了陌生人,来到了一个陌生世界,一群红色精灵满世界飞来飞去——这正是匈牙利球员的形象,他们活跃在场上,身穿明亮的樱桃色球衣,速度令人惊叹,技术出神入化,射门强劲无比。”[1]104这里展示出足球在传播过程中的变异现象。“之前已经有人谈论过从南美和欧洲大陆足坛发展出的新理念,对新风格的批评一直不绝于耳,认为它欠缺门前的最后一击。偶尔也有人想到,一端是开放、强悍有力的英式球风,另一端是细腻、短传渗透的异域风格,那么,也许可以在两者之间的某个地方找到完美足球。昨天匈牙利人通过完美的团队协作,标出了这个通向完美的中点。”[1]104由此可见,全攻全守的足球融合了力量足球和技巧足球两者之长。所谓全攻全守的技战术体系更像是一种将传统4种打法融合在一起的新产品,它具有高度的现代性品格,其主要的品格体现在后方的强硬防守、中场的灵活调度以及前场的创造性传切配合层面。

欧洲足球科学化时代到来后,足坛才开始出现类似全攻全守的新打法,足球的技战术体系由此开始真正进入现代性阶段。只要稍加梳理就可看出,欧洲的现代化足球打法以精微化、细致化、随性化的短传渗透为主体,同时也不排斥个人盘带的作用,如此的打法依旧包容了防守反击后的长传疾攻式打法。其中的道理很简单,复合性的技战术体系具有更高的进攻和防守效率。全攻全守其实是一种高精尖的传控打法,它追求颠覆式的思维扩张力。在此技战术体系内,前锋要参与防守,后卫要前插射门,在高密度的交叉换位过程中又不会失去条理性,乱箭传花式的配合充满了自然性、创造性与计算性的高度统一感。由此不难看出,全攻全守是一种全新的技战术体系,而它的核心动能来自短传渗透,恰是高强度的短传渗透才有可能激活防守反击、长传疾攻以及盘带过人之类的技战术,并将其提升到一种更高的境界。新出版的足球教科书也认同短传渗透的现代性特质。“现代足球更加注重对控球率的追求,强调短传渗透。尽管更新的打法使得有针对性的长传再度与短传打法相融合,但大多数组织进攻的方式仍旧需要从短传开始。这种打法对于球员脚下技术的娴熟运用提出了较高的要求”[3]。由此可见,人们无法忽略全攻全守打法的先进性,更无意忽视短传渗透在其中的重要作用。

不难看出,足球尊重流派、风格、体系的差异性,任何一种打法都无所谓优与劣,任何一种技战术体系都是一种经历了实战检验后的产物。风格、流派、体系无以消失,各种打法都有其存在的必然性,其中任何一种打法都缺乏绝对的权威性,却有着存在的合理性。正确的态度应是尊重各种体系,其中的理由很简单,体系与文化、理念互为依托,任何一种文化、理念皆以体系为内在价值和外在符号。在世界文化多元化的时代,足球的多元化格局一定也会呈现,然而,无论全攻全守打法如何先进,其核心仍然体现在对传切配合的强度、精度以及自然度元素的一种重新配置层面。质言之,传切配合并非一种足球范式,而是一种超范式的价值观念,同样也是任何一支现代足球团队的求生之根本,更是一种衡量一支球队绝对竞争力的基础性标准。

2 传控打法对猎食类动物主流生活习性的模仿

2.1 传控的多变性催生出长传疾攻与短传渗透技战术体系

不少学者认为防守反击是一种落后的打法,其实不然,防守反击打法经常会出人意外地取得好成绩。2005 年4 月6 日,穆里尼奥执教的切尔西队4∶2 击败拜仁慕尼黑队,穆里尼奥使用的就是防守反击战术。“德国人完全没办法应付切尔西的长传冲吊战术,德罗巴让拜仁中卫组合罗伯特・科瓦奇和卢西奥的日子非常难过。赛后,欧文・哈格里夫斯对切尔西的风格进行了指责,他形容他们是一支‘长传’球队,他们依赖于如此直接的战术,是因为他们没办法通过短传渗透撕破拜仁的防守。”[4]其实,任何一种打法都是历史沉淀之产物,且皆有其存在的合理性。2014年世界杯足球赛期间的德国队或许踢的是一种云计算时代的传控式足球,它属于更高层阶的足球。此类足球很好地吸纳了巴塞罗那队的短传渗透打法,又融合了德国人惯常对空间精确性把控的理念,那支德国队由此也体现出了更高的智能性,从而缔造出一种传控打法的新范式。德国足球打法的先进性还可体现在2019—2020年度的利物浦队。利物浦队强悍而硬朗,同时也不失缜密与细致,正是凭借这样的打法他们赢得了2018—2019 年度的欧冠冠军。利物浦队的德籍教练员克洛普将德国足球超严格的整体足球理念强力灌输到球队中,帮助球队赢得了欧洲俱乐部层面的最高成就。克洛普麾下的利物浦队不乏萨拉赫、菲尔米诺、马内、范戴克、阿利松等球星,但缺乏像梅西、C 罗那样的超级巨星,这支利物浦队很像2014 年的德国队,作风硬朗,传切流畅,队中不乏一击致命的锋线高手,而球队原始的动力在于高效而快速的传切技术。利物浦队的成绩已得到了举世公认,一些足坛名宿也认为,克洛普的利物浦队已超越了弗格森时代的曼联队,而其中的技术性指标准则是传控能力。

论述短传渗透需联系到巴西队和巴塞罗那队。纯粹短传渗透的打法并非绝对先进的技战术,其之所以风行,主要还在20 世纪50—70 年代的巴西足球以及21世纪以来的巴塞罗那队奉行此道,两者共同将其推举到一种极高的地位。传控打法的经典性意义十分明确,它虽然并非艺术足球的核心,却可以成为艺术足球的支点。任何一种流派的足球都有艺术性,但如果以艺术性的纯度而论,足球中最重要的元素是盘带射门,其次则是传控技术。仅从足球审美的角度看,深刻地展示传控美学理念的应当是巴西足球,那里寄托着一种直接而丰满的“围猎”意向。“让我们再回到足球的类比上来。虽然没人能预测巴西队的集体配合会带来怎样的比赛过程,但我们可以肯定地说出这种情境下的一些事情。比如球员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终极目标:比他们的对手踢进更多的球,赢得比赛,把世界杯捧回家。另外,巴西队的球员都很有经验,其中一些人在一起踢过几百场比赛。球迷用‘胶凝’(gelling)这个词来形容合作得非常好的球队。”[5]巴西足球的变速性“围猎”技巧源于一种自然性:“巴西队的这些足球艺术家们通过自己的职业生涯已经明白,在关键比赛中,什么样的团队战略能够发挥作用(或者没有作用)。巴西队观看了意大利队在世界杯足球赛前几轮比赛中的表现,探讨了对手常用的防守与进攻策略。因此,在遭遇意大利队之前,他们便建立起了一系列精心构想的预期——‘心理比赛模型’,也就是预测对方在不同情况下会怎样排兵布阵。”[5]

张楚廷[6]回忆:“足球技术多端,可欣赏的远不止射门技术。记不清是哪一场世界赛事,巴西队曾经历18次传球后将球射入。人们记得的是进球,更难以忘怀的是那18脚传球。”传控打法的精华在于团队精神,类似的精神也会得到很多足球圈外人士的喜爱。“柳传志曾经喜欢巴西队,因为他们每个球员都才华横溢,这与在创建‘联想航母’时柳传志爱才如命的性格相吻合。但他后来不喜欢巴西队了,转而喜欢讲究团队精神的欧洲球队,那是由于巴西球员过于注重个人表现,因而常常延误胜机,这与柳传志创建事业特别注重团队精神有关。”[7]在现代世界里,团队意识意味着共同的信仰、利益与情感一致性,传控打法的终极寓意就体现在此。

传控打法的基石在于短传渗透。换言之,如果没有短传渗透的能力,传控打法就会失效。由于观赏性强,短传渗透打法也一直很受媒体青睐,这一打法也就此拥有了大量的观众与“信徒”。在球队、媒介与观众的共同作用下,短传渗透打法在世界各地一度十分流行。短传渗透打法有2 种动能及其生成原理:一种为时尚所致,如当今足坛流行的做法;另一种为环境所迫,一些先天性力量不足的球队从一开始就养成了短传渗透的习惯。其实,2种动能也有其一致性,短传渗透打法极为适合身体条件不够强悍的球队。推衍到南美足坛也能说明问题,短传渗透打法在南美足坛既有时尚性,也有客观性。拉丁人相对劣势的身体条件逼迫他们只能用更高的技术手段获得竞技优势,而最高的竞技手段就是短传渗透之道,此类打法也因此被巴塞罗那队这样的球队再度推举到极高的境地。

2.2 亚洲足球应在传控的维度内拓展生存空间

在自然体育理念环境之下的中国足球从一开始就流行短传渗透打法。以使用南派打法的四川队为例,“从1962 年至1965 年四川合队后,战术核心逐渐转移。以短传渗透为主,逐步向前推进,通过两边下底传中,内线包抄攻门;或前卫、前锋传直线球从中路突破,撕开中路发起进攻。打短传渗透,要的是技术,那时的前锋宣世吕、徐阿根、李国民、兰钟仪、李英璜、马鼎凯、唐兴玉、柯吕荣、刘孙其、于福弟等脚下都有活儿。他们是锋线上的主要进攻者”[8]。至少在20世纪50—80年代,在中国的南派球队中一直盛行短传渗透打法。“苏永舜对推进广东足球风格的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他根据队员基本技术好、灵活的特点,设计出一整套地面配合、短传渗透的打法。从此,广东足球进入了一条发展的快车道。1975 年第3 届全运会,苏永舜率领的广东队与辽宁队并列冠军,取得了广东足球历史上首个全国冠军”[9]。南派打法在中国的隐遁殊可叹惋。

值得一提的还有与中国足球相似的日本足球,很多关注日本男女足球的人士都为其快速进步而感到惊讶。事实也的确如此,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日本足球“甩开”了其他亚洲球队,正在完成另一种类的“脱亚入欧”理想。日本足球在亚洲的崛起逐渐占据统治地位,也与其以短传渗透为主导的传控打法的成熟度有关。“亚洲杯第4 度戴冠的光环,无法涵盖日本国足卡塔尔之行的全部意义。从打法风格的层面看,日本队在卡塔尔足球亚洲杯赛上所展露的足球风格已经超越亚洲足球的水准。一直以来,以准确而快速的短传配合掌控中场、过程精彩有余、锋线凌厉不足的日本足球,经历世界杯赛这一沸点的催化和意大利人扎切洛尼的点拨而发生了某种化学变化。”[10]278鉴于日本足球对传控战术的高端性把控,一些学者认为,日本的传控打法几乎达到了与巴塞罗那队相媲美之高度。“‘日本队无疑是亚洲最优秀的队伍之一,完全就是亚洲的巴塞罗那队!’这是世界足球第一次将日本队的战术打法与凭借技术和意识、利用短传渗透将对手玩弄于股掌的巴塞罗那队相提并论。做出如此点评的是日本队1/4 决赛的对手东道主卡塔尔队主教练穆西。是役,日本队全部3 粒入球无一例外都是日本风格的淋漓展示。”[10]278日本足球的成熟不仅体现在职业联赛的健康成长方面,还体现在其技战术思想的高度同一性层面。“奥西姆最终构想中理想的‘日本自己的足球’,在2007年亚洲杯足球赛上羽翼渐丰,形态已清晰可见。”[10]215日本足球成功的核心就在于确立了一种与世界足球大趋势完全接轨的技战术风格,并一以贯之地将其执行下去。“基于思考与跑动的奥西姆式足球,最终呈现的是人球互动、流畅的短传渗透与酣畅的攻防转换。”[10]215毫无疑问,日本足球的快速发展有很多理由,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在吸收了众家之长后又很快建立了一种符合自己民族特性的技战术体系,这种体系以短传渗透为主,并在中学联赛阶段就开始显露端倪,又一直延伸到各级联赛中,最终形成了一种统一完整、清晰有效的踢球风范。

足球是客体,球员是主体,而足球的核心构件其实一直是人球关系。日本球员在踢球之前都接受过人球关系的教育,高度认同人球关系的特殊性,并将其上升到一种哲学乃至信仰的高度。其实,为后人熟知的短传渗透打法可全方位、精确性、极限性地体现人球关系的张力、活性与维度。“人球互动与短传渗透,多年来在日本作为口号已喊了很久。由人的跑动制造空当,由传球而非盘带为主发动进攻。日本球员没有独当一面打开局面的体力与个人技术,但触球动作灵巧,耐力良好,擅长整体配合。”[10]216由此可知,日本的足球已演进到了一种哲学的层面,这种本土化的日本足球哲学与球员固有的思维特质实现了无缝衔接,最终达到一种“最佳值”,而贯穿日本足球始终的则是以短传渗透为核心的最优化的传切配合体系。

2.3 传控打法是对盘带打法的有效支撑

足球的美感由理念与体验共同组成。足球并非抽象的美学原理,足球离开美学层面的认知性元素就会变得失去学理强度。对球员而言,足球的体验性更强;而对球迷来说,足球的审美性更重要。张楚廷[11]试图阐释传接球的美学法则:“传接球有2种截然不同的风格。从大的方面说,南美属于短传渗透,欧洲属于长传冲吊。欧洲球员个子高,又擅长运用头球技术,叫作有‘空中优势’。”然而,作为人类感性文化的佼佼者,足球不可能一直维持在一种形而上的高度,足球的体验性、参与性与实践性很强,它迫使每一个球员都追求一种人球合一的状态,正因如此,足球的万般风格皆难以离开球与人的终极对应关系。

如果说盘带射门得分充满了个人英雄主义豪情,传切配合后的得分就浸透着平均主义的参与之美。那么盘带过人得分与传切得分哪个更有难度?哪个观赏性强?哪个美学含量更高?

回答这些问题难度很大,盘带过人得分对球员的个体性技术、意志力、胆魄的要求很高,而传切配合得分需要的是一种共生性智慧的运用。不妨回归到动物学的领域来衡量,从生物狩猎学的角度看,两者属于不同的类型。质言之,盘带过人后的破门得分更像虎、豹的狩猎方法,虎、豹是独居性猎食者,它们从来不需要与任何同伴合作,不求合作的狩猎者必然需要有更强的单兵作战能力。受进化规则的限定,虎、豹的单兵作战能力不可能在某个单一个体身上有实质性提高,这便迫使它们关注外部条件,并利用外部条件获得生存空间,如花豹发明了从高树上跃下偷袭的技能,或在灌木丛中设伏,伺机跃起捕猎,而虎的设伏方法与花豹相似。由此可知,虎、豹类独行猎食类动物更依赖个体能力与环境,而不追求与同伴的合作。在长期的进化过程中,虎、豹进化出了设伏、伪装、巧饰的技巧,借以帮助它们提高突击、格斗效率,虎、豹由此而得以完成一击致命的狩猎效果。

传切配合得分则更像是狮群、狼群、鬣狗、野犬、猎狗等的狩猎方式,追求的是一种群体配合的奇特性、流畅性与合理性。笔者曾经观看过非洲野犬、斑鬣狗以及北美灰狼的狩猎视频资料,发现这3 种群体猎食动物的捕猎方法有相同点,也有其各自的特色。非洲野犬的团队配合的效率最高,速度也最快;斑鬣狗身体强悍,其围猎意志最顽强;北美狼群体能好,更有大局观与策略性。独猎与群猎2种狩猎方式皆源于一种生存实际需求,本无明确的优劣性差异,更无任何可视性、审美性与娱乐性元素,但原始狩猎行为天然地具备一种与人类现代社会的距离感。现代媒介给人们提供了大量的猎食类动物狩猎的镜像,对躲在屏幕后的人类而言,它们的行为创造出一种自然奇观。足球中的传控镜像亦如此,它完整地复制了人类远古时代的狩猎态势,却可以展示出一种球员群体运用传控打法的全景。

盘带过人有很高的美学含量,而传控打法也有无法忽略的观赏性。盘带过人射门得分展示的是一种不需要任何援兵前提下的单兵作战能力,它更像狙击手、决斗者、特种兵、远古英雄等。与之相反,传控打法的难度在于团队成员的合作,人们目击类似的场景,等同于在多个大脑控制下,人在不自觉前提下完成同一任务的同步性,换言之,那里呈现的是一种多人一脑的高度默契。2 种进攻得分方法都有难度,因此,足球之美来自其一种观者对狩猎现场的艰难性、多样性与创造性的解读程序。

在常规情况下,人们可以看到更多的传切配合镜像,因此,传切配合得分的技巧就成为足球的主体进攻策略,观众也乐于见到这样的策略实施过程。“短传渗透讲究脚下的细腻。其实当那个皮球从几十米开外传到脚下时,要顷刻把它稳稳地停在脚下就很不容易。然后要用脚的各个部位去传球,有时用脚背,有时用脚右侧或左侧,有时用脚后跟传球,也是很出神入化的。”[11]传控打法如此艰难,才可激发出球迷的悬念感,并抓住大众的注意力。足球是一种本源化的人类游戏,在人类游戏动机的激励下,很多球员抑制了人类进化过程中的诸多常态性惯性,并在有限的时间内掌握了传球、接球、跑位的基本技能,进而利用团队能量创造出一系列的类型化、模式化、典型性的场面。

足球场域向来不乏类似的镜像。在足球竞技过程中出现模式化传切配合的瞬间是一种人性原始技艺的再现形式,那样的场景已成为足球场上的常态,足球的群体狩猎特性也在此得以保存。足球竞技为人所创制,足球的生存动能十分纯净,人们仅是为了获得猎物,从而暂时性地放弃了其他需求。“踢球的目的是要赢球。但是,仅仅知道赢得比赛需要进球还不行,关键是要知道如何进球。如果把隐蔽斗争比作一场足球赛的话,侦察员的最高境界就是要成为球场上掌控比赛的足球艺术家”[12],这便有效解读了足球的高度开放性。足球竞技不排除任何一种合乎逻辑的力量,但足球竞技并非依赖蛮力而可为所欲为者,其精华在于高超的技战术组合,其核心是节奏之变化、速率之提升、人球合一的状态以及队员群体间运动的融洽度。正因如此,足球竞技的场域世界里才充满了如云水般多变的态势。足球是规则的产物,而足球的规则是一种对进化论内在思想的再度发掘过程,于是,在人类进化法则的域限内,足球开始复制远古狩猎的镜像,并试图展示出所有群体猎食类生物的狩猎场景。

在数字化统计的资料库中,足球的控球技术等同于一种状态逼真的狩猎表演。“这同时意味着‘控球’需要团队,而不只是单打独斗。‘控球’表现的是球队的能力,而非个人的才华。为了更好印证这一点,我们可以看StatDNA 分析师贾森・罗森菲尔德的数据。罗森菲尔德感兴趣的是一个球员的技术(球员自身可控的,与外在环境无关)对传球成功率有多大影响。他的直觉是,传球成功率与球员的脚下传球技术关联甚微,而与球员传球时所处的环境,或者说传球的难易程度密切相关。他觉得传球在特定环境下是件身不由己的事情。”[13]143或长传,或短传,传控打法的精髓体现在人对球的严密掌控的层面,换言之,传控打法展示的是人对球的绝对控制力。在此情境下,传控打法降低了对足球超人的依赖性,其游戏的成分更强,表演的成色更低,寄寓着更多群体合作的意义。质言之,传控打法忽略的是高度强调盘带和冲吊式个人英雄主义的价值观。由此可见,传控打法不仅寄寓着一种平权思想,还将现代主义的理念植入其中。“因为他们依然能够影响球的移动、速度和方向。而且只要对方碰不着,就可以给自己一种完全控制住了球的感觉。不过这也仅仅只是一种幻觉:除了在守门员手中拿到球的时候,没有一方是完全把持这个球的。因为只有在这2 种情况下,球员才能够完全控制它。”[13]137-138规则一直都在掌控着包括足球在内的人类游戏的发展方向。

观看2014 年世界杯足球赛期间的德国队表现会发现,现代足球与数学的关系更为密切。当一种可计算的足球呈现在众人面前时,传控打法才能完全成立。然而,即便是那种数学式足球,其中的狩猎意义也未曾完全降解乃至消亡。大数据时代的控球场域一直在朝着虚拟踢球的方向发展,“控球是多元的艺术:如何不用脚传球在双方之间,球权的换手次数是多少(其实是换‘脚’)?在与球接触有限的时间里,球员究竟做了些什么?”[13]140-141安德森等[13]139对此有过解读:“也就是说一场比赛下来,一位球员真正和球在一起的时间都不足1 min,差不多是总共上场时间的1%。当你考虑到球员的跑动距离时,数字同样震撼。一位球员的平均跑动距离是11 km,而他带球的距离只占其中的1.5%。”质言之,传控的场面更容易创造一种超现实的境界,足球就此成为超越真实与虚幻的模糊事物。

3 以脚传控足球所创造出的奇境

3.1 传控打法更容易将人带入群体狩猎时代精确射门的镜像

足球的意义体系本来就具有巨大的弹性,人们从不同角度考量同一事物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传控式足球虽然难以创造极端炫目的瞬间,却仍有丰满的象征性、平常性以及常规性意味。“人类控制了自身的生育能力后,才有了大量的闲暇时间提高生活的质量。所谓文明国家和落后国家根本差距就是控制力的差距,文明国家是在法律控制下确定地运行,而落后国家是在人治这种不确定控制下不安地运行着。足球的艺术就是控制的艺术,控球就是足球的本质。”[14]传控打法的精华在于传球,换言之,它要求球员有极佳的传递力。执行传控打法的球员在很长的时间内都在“倒脚”,“倒脚”也是传控打法的一部分内容,它象征着伪装,同时也在表演着一种休闲状态。这种表演或许是下一秒发起猛攻的前奏,抑或是一种真实的休息,它是一种介于闲暇与非闲暇之间的景象。人和狮群之类的诸多猎食类动物一样,拥有大量的闲暇时光,人类将闲暇时光用来从事艺术创作、思想构建、宗教预设、体育活动等。这些活动都属于宏观游戏的组成部分,而动物将闲暇时光全部用在捕猎游戏中,这便是人和动物的差异。足球也是人类休闲的一部分,但它是人类世界中较为复杂、惊险、高级的游戏。足球由此而拉近了人和动物的距离。

尚需从猎食类动物的围猎镜像中寻找足球竞技的原型。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狮群中直接冲锋到猎物前的猎手皆为雌狮,这与雌狮的身形有关。雌狮身形只有雄狮的2/3大小,由于独特进化路径的作用,雌狮并不像人类社会中的女性那般柔弱,雌狮的肌肉爆发力与雄狮无异,耐久力甚至要超过雄狮。雌狮们出击迅捷,撕咬合理,很像训练有素的斗士,它们很容易成为类似足球场域中的锋线“尖刀”人物。在狩猎领域内,雌狮始终主打“前锋”,仔细观看便可发现,雌狮在与野牛、斑马、角马之类的猎物搏斗中使用的技巧只有2 种:遇到较弱的猎物,直接使用“锁喉功”,咬住猎物的颈部,使其窒息,或咬住猎物的嘴部,使其呼吸停顿;遇到野牛之类的强大猎物时,则改为撕咬后腿或后脊,狮群会利用成员数量上的优势耗尽其体能,最终捕获成功。如果站在“兽道主义”的立场看,这样的狮群与野牛之战称得上残忍,但这只是大自然本然性的一部分。坦白而言,狮子并非人们想象中的戏剧反角或正角,它们只是一种亦正亦邪的存在,其行为既非为了展示英雄主义豪情,亦非为了给人类或其他生物表演一场狂野绝杀的血腥戏剧,狮子的狩猎行为仅是为了生存,狮子这般伟大的猎食精灵如与它们同样伟大的其他猎食生物一样,其所作所为也就为吃到食物而已,吃饱的狩猎者从无非分的欲望。它们对待猎物的确穷尽了各种手段,展示出了生物进化的多维性、合理性与必然性,但狮群并未破坏自然生态的平衡,恰相反,正因为狮群的存在,自然界才可维持既有的均衡相貌与公平法则。狮群狩猎的合理性也印证了球员踢球的合理性,而狮群良好的合作关系也如同足球场域中的球员协作关系一样,充满了高度和谐性。

3.2 传控是对群居类猎食动物狩猎过程的抽象模拟

很多非洲部落成员仍在按照狮群的生活方式确定自己的法律、制度和伦理秩序,但狮群并不完全与人类社会相似。狮群的组织化程度很低,他们没有国家、学校、教会、法庭、监狱,亦从无职业的军队、警察,更无严格意义上的酷刑、名目繁多的审核制度,以及绝对的种族歧视、“兽权”宣言。在狮群的社会里也看不到任何形态的舞弊行为、潜在规则之类的现象。较诸人类社会,狮子的个体意志未必纯净,但很真实。人们可以在狮群社会中看到人类社会曾经拥有但又完全消失的镜像。不难看出,狮群生活所缔造的更像一个纯净、优雅、充满了自然美感的理想国,狮群的生活方式也更为逼近人类曾经想象出来的“伊甸园”。质言之,狮群更像是一群展示生物原始尊严的演员,又宛如一种生物教育家、慈善家、规划高手,它们逐猎于荒原,不仅可控制野牛、羚羊、斑马的规模,还强化了大型食草类动物的奔跑能力,优化了食草类动物种群的品质。狮群其实一直在优化食草类动物的生命质量,并为人类提供一种“牧人”的先驱性角色。

奔驰于竞技场上的球员们宛如围猎羚羊、斑马、野牛时的狮群。狮子生存的场域与足球的场域十分相似,狮群的慷慨气象揭示出足球的慷慨内质,狮群狩猎技艺的伟大折射出足球竞技的伟大。人类可在狮群中找到足球的伟力,亦可在足球中看到狮群狩猎的动人场面。狮群捕获猎物的成功率是25%左右,而足球控球成功后的射门率也与此大致相同。“计算控球数最直接的方法就是统计出一支球队在比赛中的丢球数。在一场普通的美式橄榄球比赛中,一支球队平均的控球次数是11.5 次(在10 至13 次间波动)。所以在普通的NFL(美国国家橄榄球联盟)比赛中,一场球权的换手次数是23次。换个角度来看,两队一共有23 次机会在橄榄球上做文章(当然,每次控球能够创造的会或许不止一次)”[13]141。足球的射门得分率远低于篮球,这也是足球更像真实狩猎的证据。超低的得分率并未降低足球的价值,反倒使得足球比赛中的进球宛如春天之水、蛤中之珠、夜晚之灯,足球中的进球由此展示其高度的珍稀性,而保证足球进球的主体器具还是传控技术。以巴塞罗那俱乐部和皇家马德里俱乐部为例,二者都是足球、篮球兼营的俱乐部,但足球更有市场。“如今看来,让巴塞罗那和皇家马德里取消篮球队可能是一个绝对的禁忌话题,因为从来没有人提出过这一点,而最终能对此作出决策的人也就是两家俱乐部的会员们了。不管采取什么样的措施,特别是对巴塞罗那来说,只要能集中经营足球业,将会明显提高其估值结果,尤其对现金流量的大幅增长十有利”[15],这里可以看出足球的独特优势。“那我们的足球呢?首先,我们得定义好‘控球’。严格来说,控需要一个队员首先赢得球权,然后完成两脚连续传递,或是一次射门。Opta 体育认为,这样是有控制力的控球。英超联赛过去3 个赛季Opta 的数据显示,每支球队平均每场能够完成10 次这样的控球,比赛近200 次。按照这样传统的算法,一支球队能够获得至少100次这样的良机(与篮球的数字差不多)。”[13]141皮球是猎物的替代品,同时也可让人联想到更多的事情。人们对皮球的控制其实折射出了一个伟大物种对万物秩序的控制状况。然而,足球并未成为一种象征主义的文化品列,而是竭力维持其内在的史前元素,足球为此始终维持着一种具象性。足球绝非一种抽象的推理程序,它一直在追求一种控制与反控制的力量权重,并借此演示出人类乃至万物的生死存灭的恒久规律。

3.3 传控打法再现人类与其他猎食动物对快速流动物体的逐猎意趣

从审美立场考量,流畅的传切配合就像一条由足球场域流淌而出的河流,它始终维持着足球自身的基本生命能量。足球仅是全真性地再现了围猎时代的基本风貌,而其中蕴含的价值、意义、规律永远都值得人们探寻。对任何一位观看者而言,足球场中所呈现的一切皆为足球的本体规制所圈定,面对如此镜像,人们会获得一种心理上的满足感。传控打法是一个庞大的体系,人们可以从纯审美的角度讨论传控打法的丰富内涵。传球本身就极具观赏性,足球的传控打法中不仅包含了霹雳横空式的长传冲吊,还有各种各样的短传渗透,它们温情相依,时而柔情似水,间或电光火石,构建出一种人类游戏的机制形态。

飞行的球体创造出了一种全新的审美资源。那种球体更像飞奔中的猎物或逃遁中的禽类,人们还可将传出去的球当做一枚高速运行中的导弹,但导弹又很像原始猎场中猎手射出的一支飞行的标枪,这种联想的逻辑链始终存在。足球竞技场中一直有“人球合一”的镜像,它更容易将人带到一种虚拟的险境中。人们观看足球以及其他球类项目都会很轻易地获得这样的联想点。正因如此,很多人乐此不疲地称誉传控打法的极限之美。“我的朋友也看了奥运会上阿根廷与意大利等队的比赛,哪一场阿根廷人不是给我们献上一顿丰盛的足球艺术大餐。那流线型的进球与那充满智慧的传接球,哪一个瞬间不是真正体现了足球给人的美感与震撼。”[16]从轨道美学的角度考量,足球场域中的一切镜像皆源于狩猎时代的深刻记忆。传控本身就是一种品貌极佳的武器。从战争学的角度可更好地理解这种武器。仅从飞行轨迹而言,长传球更像飞翔的箭或飞行的斧,中国有红箭反坦克火箭,美国也有战斧式导弹,语义学意义内的“飞箭”或“战斧”,皆为一种原始武器在现时代的升级之物。现代人所使用的高级武器无不在延续原始武器的基本原理,其美学的品格更是一成不变。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中国有“枭龙”战机、美国有“大黄蜂”直升机,其名与其理一致,从字面上看,“枭龙”与“大黄蜂”皆为虚拟与真实的动物王国中的名类。综上所述,从球体的飞行轨迹很容易让人看到动物世界的万般情态。

在足球的历史上的确出现过很多善于长传的“猎手”,其中值得一说的还是贝克汉姆。贝克汉姆或许并非盘带之王,却是一位极善长传的球员。约翰·卡林[17]对其多有赞叹:“如果你不幸错过了这场比赛,那你一定要想方设法弄到这场比赛的录像。看吧,贝克汉姆那距离长达40 m 的传球;看吧,贝克汉姆跑动中的优雅;看吧,起落中足球漂亮的飞行路线,就像一把足以一击致命的匕首,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齐达内的跑动路线。然后,你就会惊叹于法国人轻描淡写地在空中用左脚卸下皮球,然后射门,皮球不可思议穿越门将,打进了球门的右下角。”很多人更欣赏短传渗透式打法,但足球的长传更容易激发人类关于更加遥远空际的想象力。“来到皇家马德里队后,贝克汉姆第1 次为球迷奉献的华丽表演是在一场与巴拉杜利德队的西甲联赛中。赛后,这位可能是世界上最好的传球手表示,这场比赛中他为齐达内送上的那记传球可能是他职业生涯中最漂亮的传球了。但无论如何,从没有人能接到如此精彩绝伦的传球后完成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进球。”[17]严格而言,长传冲吊并不属于典型的传控打法类型,长传冲吊更近似防守反击的路数,其对传球的强度、力度和精确度都提出了很高的要求。长传冲吊虽然与短传渗透的传控打法不完全吻合,但真正成功的长传疾攻的得分镜像也很罕见,属于可遇而不可求的得分方法。如果从个体感受的角度看,长传冲吊的打法更近似盘带,它是盘带的一种简化方式,盘带者将球体搁置到空中,实现了人球分过,长传冲吊所展示的是一种特殊的运球方式,它很好地融合了传切配合与盘带过人的双重元素,构建出一种新型的审美镜像。换言之,长传疾攻的打法仍带有鲜明的“足球超人”成分,是盘带大师的非实体化版本,从线条美学角度看,其所揭示出来的恰是对精准短传的一种虚饰化形态。在长传疾攻的套路中,短传渗透变成一种虚线,而长距离飞行的球体由此成为焦点。由此可见,长传疾攻忽略了人的重要性,而强调了物体的自然动力。

4 结束语

足球乃至简之物,其技艺的原始性、可感性与真实性随处可见。在狩猎文明行将彻底终结的时刻,足球及时出现。当足球褪去其既有的光焰之后,其所展示的仅是一种非常纯净的人体行为模式。足球不是高科技,尽管它一向依赖科技的力量扩张,足球继承了人类狩猎时代的主体遗产。正因如此,足球才有了传控打法。传控打法演示的是群居动物的史前性生活范式,展示出同族间无限度的合作能力,高度的协作性展示出自然世界的和谐性,于是成为人类所有使命的起点。人类在食物需求的压迫下开始集体狩猎,因此,合作成为可能。人还是一种极易感到孤独的生物,传切配合就是一种高效去除人孤独感的“特效药”。传切战术展示出人类社会或最值得珍视的一种极端温暖元素,这样的温暖元素不仅可消解人生困惑,还有效地缔造出一种关于成功、胜利、荣誉等的意象,并促使人类社会变得更美好、祥和。没有人愿意将足球的美学基础建立在一种虚无缥缈的假设性镜像中,足球不仅真实可感,还极易戳中人的核心记忆层,那种简约而华丽的传控打法足以缔造出一种相对独立的美学体系,足球的真实性在此得到了很好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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