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国家实验室的发展历程比较与启示

2021-01-26 05:24聂继凯
实验室研究与探索 2021年5期
关键词:实验室国家建设

聂继凯, 石 雨

(扬州大学a.商学院;b.政府治理与公共政策研究中心,江苏扬州 225127)

0 引 言

鉴于国家实验室(National Laboratory)对国家整体性发展的重要推动作用,我国自20世纪80年代启动国家实验室建设,但直至2000年沈阳材料科学国家(联合)实验室成立才标志着建设工作进入实质阶段,历经40余年的实践探索截至目前拥有1所国家实验室即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试点国家实验室。规模庞大、管理复杂且缺乏实践经验成为我国国家实验室建设长期秉持谨慎态度采取“试点”或“筹建”方法的重要原因,进而梳理、总结、提炼国内外实践经验及内在规律为“布局一批高水平国家实验室”提供理论参考成了当前国家实验室相关研究的现实缘起。

目前相关理论探讨主要涉及4个方面的内容:①国家实验室类型、目标与特点等基本属性的厘定,例如Bozeman等[1]以“政府影响”和“市场影响”程度二维向量将美国国家实验室划分为九类,Schiff[2]在梳理已有国家实验室运行经验的基础上将其目标定位于“满足国家战略”,Hartlev[3]和邓永权[4]将国家实验室的特点总结为系统性、战略性、综合性、宏观性等;②运行模式的凝练与比较,例如黄继红等[5]梳理、比较了GOCO、COCO与GOGO3种国家实验室运行模式;③建设方法、组织变迁、绩效评价与技术转移等具体运行内容的解析,例如聂继凯等[6-7]以中美国家实验室为例深入剖析了蕴含其中的项目制和网络化建设方法,Hallonsten等[8]深度解析SLAC国家加速器实验室演化过程后发现组织变迁实质是一个由微观研究领域等具体事项异动到中观组织调整再到宏观制度变化的连续迭代过程,游光荣等[9]以美国国防部国家实验室为例细致剖析了一种基于国家战略需求建构评估指标的方法,Tran等[10]在比较美国与越南两国国家实验室技术转移体系后发现美国国家实验室技术转移法律架构更为成熟、组织更趋扁平、研发工作分工更趋精细,这些特征更利于国家实验室技术转移的实现;④有效运行关键影响因素的探寻,例如Jordan等[11]和聂继凯等[12]以美国国家实验室为例系统厘定了影响国家实验室有效运行的若干影响因素,包括公平且精心策划的资源配置、清晰且富有兴趣的研究方向、国家战略需求、竞争、文化等。可见,相关研究成果较为丰富但存在仅以国家实验室本体为切口、过度聚焦实验室内部微观构面、侧重静态分析的不足,以环境-国家实验室互动为切入点对国家实验室宏观发展历程展开历时分析的研究尚未发现,而这无疑对整体性把握国家实验室建设、运营经验与规律不可或缺。

美国国家实验室是当前国外国家实验室的典范,能够完整、系统的反映国外国家实验室的发展历程,我国国家实验室建设也历经了40余年的实践探索,所以以下将从环境-国家实验室互动视角切入,历时分析中美两国国家实验室各自发展历程,对比研究两者实践异同,挖掘潜藏其间的经验性、规律性启发,一方面有利于为我国后续国家实验室实践探索提供有益参考,另一方面也有利于丰富、延展国家实验室理论研究的内容与脉络。

1 中国国家实验室的发展历程

中国国家实验室建设始于20世纪80年代。1978年邓小平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观点,1988年正式做出了“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的基本判断[13];1982年召开的全国科学技术奖励大会提出了经济建设必须依靠科学技术,科学技术工作必须面向经济建设的指导方针[14];1985年开始执行的“六五计划”明确提出了“进一步使我国经济的成长建立在科技进步的基础上”“继续加强应用研究和基础研究”和“进一步普遍树立起重视科技进步的战略观点,使各个方面都有一种加快科学技术发展的紧迫感”的要求[15],这些中央政策从战略层面强化了科学技术在国家建设与社会发展中的重要地位,但由于当时各个领域均需国家投入,加之时势建设重心定位于经济建设,进而在基础研究领域内基本形成了用较少投入换取较大且直观研发成果的发展思路,在此背景下我国国家实验室建设进入了第一个实践阶段,试探期。

20世纪80~90年代的试探期。在综合考量经济建设、科技创新、长短期效益、投入-产出效率等因素的基础上选择了依托兴建大型科研仪器设备带动国家实验室建设的基本策略——80至90年代先后依托国家重大科技工程或计划成立了国家同步辐射实验室(1983年/1991年,两个时间中前者为政府批复计划或动工时间,后者为国家验收通过时间)、正负电子对撞机国家实验室(1981年/1988年)、北京串列加速器核物理国家实验室(1981年/1988年)、兰州重离子加速器国家实验室(1988年/1991年)。虽然使用了“国家实验室”的称谓,但此时政府尚未对这一概念形成明确、清晰和统一认知,总体上处于“干中学”的试探阶段,后期实践也验证了这一结论:截至2019年10月科技部公布的1 044份涉及国家实验室的文件中没有提及这4个实验室;《“十三五”国家科技创新基地与条件保障能力建设专项规划》中明确指出“2000年启动试点国家实验室建设”,即没有将这4个实验室纳入考虑范围;4个实验室负责人没有出席2006年和2008年的2次重要国家实验室建设经验交流会。总之,这一时期的实验室建设处于试探期,尚不具备“国家实验室”的实质意义,尽管如此4个实验室毕竟迈出了中国国家实验室建设的第一步,也为后续国家实验室建设提供了直接或间接的前期实践经验。

2000~2015年的筹建期。2000年沈阳材料科学国家(联合)实验室成立,成为第一个先行试水的筹建国家实验室,之后根据“第十个五年计划”(2001—2005)中“促进大学与科研机构联合,形成一批具有国际影响的科研机构”的战略要求[16],2003年科技部官方批复筹建北京凝聚态物理国家实验室(筹)、合肥微尺度物质科学国家实验室(筹)、清华信息科学与技术国家实验室(筹)、北京分子科学国家实验室(筹)、武汉光电国家实验室(筹)5所国家实验室。6所实验室的筹建客观上首次倒逼中国深入、系统思考什么是国家实验室和如何建设国家实验室这两个基本而又事关成败的问题,探索成果体现在《国家实验室总体要求》批复通知中。2006年政府颁布《国家中长期科学和技术发展规划纲要(2006—2020)》(以下简称《纲要》),《纲要》明确提出了“根据国家重大战略需求,在新兴前沿交叉领域和具有我国特色和优势领域,主要依托国家科研院所和研究型大学,建设若干队伍强、水平高、学科综合交叉的国家实验室和其他科学研究实验基地”的战略布局[17],国家实验室首次出现在中央政策文本中,自此国家实验室建设步入顶层视野,开始以体现国家意志的方式得到持续的关注和支持。同年根据《纲要》科技部召开了在10个关键领域启动10个国家实验室建设的通气会,但之后筹建批复处于停滞状态。随后“十二五”计划(2011—2015)正式提出“在重点学科和战略高技术领域新建若干国家科学中心、国家(重点)实验室,构建国家科技基础条件平台”的要求[18],其中“国家(重点)实验室”实指两类国家级科研基地即国家实验室和国家重点实验室,至此国家实验室进入中国“五年计划”文本,进一步夯实了国家实验室建设在国家战略布局中的重要地位。同时2011年科技部发布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基础研究的若干意见》也明确提出了“围绕重大科学工程和重大战略科技任务,建设若干国家实验室”要求[19],明确了建设国家实验室的可行路径。在此期间中央政府延续了“十一五”计划时期的有益工作方式,即继续在实践中总结、梳理6个筹建国家实验室和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试点国家实验室的建设、运行经验,并开展了更为密集和更为高层次的国内外经验交流会和实地考察、调研,以期全面、系统、深刻、科学、迅速地认知国家实验室,为后续启动、建设与运行国家实验室奠定基础,终在2013年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试点国家实验室获得科技部正式批复、立项,并在2015年正式试点运行。

2016年至今国家实验室进入调整-重新布局期。在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试点国家实验室正式运行的同时,科技部提出了在新兴、前沿且势力雄厚的科技领域不失时机地启动新国家实验室建设的要求。科技部着手调整、转化已有筹建国家实验室,为今后新国家实验室建设减负前行。2017年8月科技部会同财政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制定了《国家科技创新基地优化整合方案》,其中规定“在现有试点国家实验室和已形成优势学科群基础上,组建(地名加学科名)国家研究中心,纳入国家重点实验室序列管理”[20]。同年11月《科技部关于批准组建北京分子科学等6个国家研究中心的通知》颁布,先前筹建的6个国家实验室全部转化为“国家研究中心”。历经40余年的实践探索,中国政府有了更为成熟和自信的国家实验室建设思路与方案——首先累积了一系列国家实验室建设思想、方法的重要政策方案,内容日益清晰、具体,为顶层统一认知奠定了扎实基础,也为国家实验室建设纳入科学轨道提供了条件;其次,通过撤转已有筹建国家实验室,着力塑造当下试点国家实验室,面向未来筹划新建国家实验室的工作形成了“推陈出新”“继往开来”的国家实验室建设新格局。当前中国正在以更为审慎、更为成熟的思路重新布局国家实验室的新一轮建设,正如《中华人民共和国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第十三个五年规划纲要》中所提及的“瞄准国际科技前沿,以国家目标和战略需求为导向,布局一批高水平国家实验室”[21]。

40余年的国家实验室建设实践为中国多个领域的进步做出了重要贡献:助力追赶、引领世界科技创新,例如发现Zc(3900)的新共振结构,揭秘SARS病毒主蛋白酶结构,在分子水平上揭示砒霜治疗白血病机理,开发出了金属材料表面纳米化、高质量GaN单晶薄膜生长等一系列新技术;支撑知识经济发展,合肥微尺度物质科学国家实验室(筹)自成立至2017年累计专利申请量达到了392项:服务国家重大战略需求,例如积极参加与承担“973”“863”“科技创新2030”等一系列与国家科技战略需求相关的重大科研项目;培养、输送了大批高端科技人才,例如青岛海洋科学与技术试点国家实验室拥有30位两院院士、22位千人计划专家、75位国家杰青和23位长江学者;拥有一批先进的重大科研仪器、设备与平台,例如高性能科学计算与系统仿真平台、光源直线加速器、超高能量分辨率真空紫外激光角分辨光电子能谱仪、“极光III”等。

2 美国国家实验室的发展历程

美国官方报告或学术研究中使用国家实验室一词时一般指涉能源部所属的17所国家实验室,以及与其属性相当的其他部门数量极少的实验室或科研机构,例如美国国防部的林肯实验室(Lincoln Laboratory)、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的喷气推进实验室(Jet Propulsion Laboratory)等,最大范围一般推延至美国联邦资助研发中心(Federally funded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centers,简称FFRDCs)——国家实验室属于FFRDCs成员,且大部分从FFRDCs演化而来,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讲FFRDCs是美国国家实验室的预备队,其他资助主体是联邦政府但未达到能源部国家实验室或不是FFRDCs成员的实验室则一般称为联邦实验室(Federal Laboratory)。所以出于准确性和周全性的考虑,以下将以FFRDCs(包括美国能源部17所国家实验室)为依托历时分析美国国家实验室的发展历程。

就FFRDCs历史追溯来看,以始建于1931年的辐射实验室(后来的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为最早,尽管此时实验室多从事单纯学术研究且不具备“国家”属性,但这些“前身或雏形”的产生实已表明国家实验室处于萌芽状态。美国国家实验室萌芽于20世纪30年代离不开此时的特定历史条件:①第二次工业革命为建设规模化实验室奠定了工业基础,例如无线电传输大功率真空管振荡器的工业化生产使回旋加速器研制成为可能[22];②美国经济开始由自由资本主义向托拉斯资本主义过渡,由此形成的大型或超大型企业为直接或间接(通过基金会)捐赠实验室提供了经济基础,例如辐射实验室就是在学校、企业和个人的联合捐赠下建立;③政治上由“自由放任主义的杰弗逊传统”向“强有力的政府管理的汉密尔顿传统”转变[23],政府职能随之在科技领域迅速扩张,为政府助力实验室发展埋下了伏笔;④现代教育体系为实验室储备、培养了大批高素质人才,例如至1931年美国拥有1 136所4年制大学,100 789名教学与科研专职人员,1921至1939年间累积培养了7 089名博士毕业生[24]。

“二战”成了美国国家实验室由萌芽阶段迈入形成阶段的重要推力。其中“曼哈顿计划”直接催生了6个国家实验室:辐射实验室升级为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冶金实验室(Metallurgical Lab)升级为阿贡国家实验室(1946年),克林顿实验室(Clinton Laboratories)或代号“X-10”部门升级为橡树岭国家实验室(1943年),代号为“Y”的试验场升级为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1943年),“Z部门”升级为桑迪亚国家实验室(1948年),“埃姆斯工程”(Ames Project)产生了埃姆斯实验室(1947年)[25]。类似实验室还包括“二战”中因执行国家火箭研发任务由古根海姆航空实验室(Guggenheim Aeronautical Laboratory)演化而来的喷气推进实验室(1943年)和为盟军研发雷达由麻省理工学院辐射实验室(MIT Radiation Laboratory)演化而来的林肯实验室(1951年)等[25]。

1945年“二战”结束后,为接管“曼哈顿计划”核设施、核废物处理、环境修复以及原子能和平利用,布鲁克黑文国家实验室(1947年)、爱达荷国家实验室(1949年)、西北太平洋国家实验室(1965年)相继成立。随着英国时任首相丘吉尔于1946年和美国时任总统杜鲁门于1947年分别发表“铁幕演说”和标志杜鲁门主义形成的国情咨文,“冷战”开始,源于军备竞赛中核武器研发及其基础科学研究的需要,增设了萨凡纳河国家实验室(1951年)、普林斯顿等离子物理实验室(1951)和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1952年)等新科研机构。同时为规避政府过渡介入引起的科学家流失、管理僵化等问题,这些实验室与国防部等其他部门成立的类似实验室或研究机构采用了GOCO或GOGO合约性运营模式,并由这些实验室或研究机构联合成立了FFRDCs的前身联邦合约研究中心(Federal Contract Research Centers,简称FCRCs)[26]。

1950~1969年美国国家实验室进入快速扩容期。单个实验室规模不断增加,例如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的重离子加速器HILAC、72英寸探测器、粒子加速器Bevatron、88英寸扇区聚焦回旋加速器等世界一流大型科研设备均在此期间建造[27];FFRDCs数量不断增加,由1951年的23个增加到1969的历史最高值74个[25]。期间科学技术联邦委员会(Federal Council for Science and Technology)于1967年将FCRCs改称为FFRDCs,并公布了一套成立准则[26]。

1970~1979年是美国国家实验室的深度调整期。1950~1969年美国国家实验室的过快增长引发了一系列问题,并在议会、产业、学界、军队、政府等主体间产生了激烈争论,主要包括实验室定位不清,对政府政策影响过大,议会对其控制过小,运营效率过低,与其他科研组织之间存在不公平、不正当竞争,科研活动范围过宽等[28]。在此背景下,美国政府开始实施大规模FFRDCs撤、并、转改革,随之FFRDCs总量从1969年的74个锐减至1979年的35个[29]。期间第一次“能源危机”爆发,破解能源短缺上升为国家战略需求高度,美国政府随之做出反应,包括调动已有FFRDCs从事能源研发和建立国家可再生能源实验室(1977年)等新能源研发机构等措施。

1980~1989年是美国国家实验室规范期。基于近50余年的实践探索,美国政府开始着手国家实验室制度化建设,试图从制度上规范国家实验室所应具备的条件、特征及运营中的基本遵循,制度化成果集中体现为颁布《1984合同竞争法》(Competition in Contracting Act of 1984)和1984年联邦采购政策办公室(Office of Federal Procurement Policy)对1967年FFRDCs准则的全面、系统修订。前者定义了FFRDCs的基本概念并概述了在没有竞争性投标情况下建立FFRDCs的程序,后者厘清了FFRDCs的基本特征及其成立、评估、终止、科研范围、管理方式等内容[25]。在此期间,FFRDC维持在37个左右。

1990年至今是美国国家实验室的优化提升期。工作重心聚焦于:基于运营实践对已有规范不断调试,以确保国家实验室以合理方式发挥其最大功效。例如1990年《联邦采购规范》(Federal Acquisition Regulations)更新了FFRDCs运行准则,2004年《能源与水开发拨款法》(Energy and Water Development Appropriations Act)301至307条款明确规定了国家实验室依托单位的选择与竞争机制。在此期间FFRDCs数量在40个上下小幅波动,截至2019年FFRDCs共计42个,能源部下辖其中的17个。

经过近90年的发展,美国国家实验室成为了世界一流科研机构并为美国发展提供了重要助力:鼎力支持美国占据世界科技创新制高点,例如发现“锝”等22个新元素,解码DNA,发明细胞分选仪等[30];直接或间接驱动了经济发展,例如洛斯阿拉莫斯国家实验室为当地创造了2万多个工作岗位,2016~2018年间以年均31亿美元的体量贡献当地经济,每年国内商品和服务交易额达到7.5亿美元;满足了国家重大科技创新需求,例如国家实验室积极参与了“曼哈顿计划”“马特洪计划”“M计划”“阿波罗计划”等国家重大科技战略的具体执行;培养了一大批顶尖科学家,截至2014年仅能源部所属国家实验室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就累积达到了80人[31];拥有一批世界领先的大型科学仪器设备,包括对外开放的APS、ALS、NSLS、SSRL、LCLS 5个光子源设备等,以及一系列不对外开放的科研仪器或设备,例如锕系元素物理研究方面的U1a、PF-4、CMR、Superblock设施等[31]。

3 中美国家实验室发展历程的异同比较及其启示

对比中美国家实验室发展历程可发现如下主要差异:①所处环境及其由此衍生的使动缘由存在差异,即两者所处历史环境及由此引发的具体战略需求内容差异较大。绝大部分美国国家实验室成立于“二战”和“冷战”时期,确保“军事安全”成为美国国家实验室的主要始建缘由;中国国家实验室建设则始于“改革开放”,面向“经济建设”“国家现代化建设和社会发展”成为中国国家实验室的主要启动原因。②具体发展历程差异较大。美国国家实验室跨越了萌芽期、形成期、扩容期、调整期和规范期直至目前的优化期,中国国家实验室则主要历经了试探期和筹建期演化至当下的调整-重新布局期,这也充分体现了不同外部环境与时间因素对国家实验室不同发展历程产生了重要影响。③国家实验室组建方式不同。美国国家实验室更加侧重自发生长,即在国家实验室资产国有化背景下,FFRDCs依然具有较为独立的发展自主权,即使有的实验室如国家能源技术实验室是通过多组织合并组建,但也是在某一核心组织长时间的发展过程中按需、逐步、自愿组合而成,此外政府也在微观层面主动收缩、让渡权宜以避免和减少过度行政干预给国家实验室带来的不利影响——正是FFRDCs(前身FCRCs)成立的出发点;中国国家实验室在实践中较多依附政府对多个组织的计划性集结,例如2000~2003年筹建的6个国家实验室均是在计划、抽调、合并多个科研组织资源的基础上筹建,实验室作为科研实体的主体性、自主性和自决性较弱[32]。④资金来源范围差异明显。美国聚集和利用全球优质资源用以本国国家实验室的建设与运营,例如对全球顶级科学家和资金的吸纳——“二战”时期包括德国国籍在内的众多欧洲著名科学家移民美国[33],资金来源也涉及英国、加拿大等多国;支撑中国国家实验室建设与运行的资源则较为单一地来源于国内。

中美两国国家实验室发展实践存在差异的同时也存在如下相同之处:①满足国家战略需求是国家实验室发展的首要目标。如前所述,美国能源部国家实验室产生于国家重大科技战略需求,同时实验室研究重点也会随着国家战略重点的转移而调整——随着美国国家安全战略由“二战”和“冷战”时期“军事安全”为主到冷战结束后“保持美国领先”为主的调整,所涉国家实验室科研重心也经历了由军事备战到和平利用的重大调整,其中核能研发表现尤为明显,即经历了由战时军备核能武器研发到战后核能和平利用(核电站等)研发的转变;中国所有筹建国家实验室自始建直至转并都在承担、落实着各种国家科技重大战略任务,例如“国家科技重大专项”“科技创新2030”等。②体现国家意志是国家实验室发展的内在要求。实践证明国家实验室不是单纯的科技创新基地,亦融入了国家政治基因,其以“国家”属性复合表征一国的科技创新能力、科技机制运行效率、科技体制建构水平及政治体制效能,据此对他国产生引领、刺激、抑制甚至威慑,所以中美两国均以国家意志动员国家力量并通过国家战略需求引领、国家资源投放、国家评估导向、成果体现国家水平等具体措施确保国家实验室的高水平发展,以充分发挥国家实验室的应有影响力。③在实践探索中逐步前行是国家实验室发展的基本路径。中美两国国家实验室建设都先后经历了扩充期与调整期:美国在20世纪60年代国家实验室数量迅速增加并达到峰值,70年代历经撤并转大调整后数量跌至低谷;中国则在2000年至2003年间筹建国家实验室数量迅速增加,2017年调整与重新布局后数量锐减——中美两国国家实验室倒“U”型发展曲线充分说明,中美国家实验室建设都是在“从无到有”“从有到精”的持续探索过程中逐步推进国家实验室向前发展。④环境嵌入是国家实验室发展的基本约束条件,即中美两国都是根据各自面临的特有挑战、特有国力基础等内外环境筹划、布局、建设与运营国家实验室。例如美国在面临战事威胁时的应激性军事化组建,中国在和平年代主动性的试探性筹建都是根据各自当时特有环境做出的具体反应。⑤政府是助推国家实验室发展的协同中心。尽管国家实验室建设与运营是通过包含多元参与主体的GOGO或GOCO等模式实现,但“国有资产”始终是国家实验室核心特征,即政府在整个国家实验室建设与运营过程中占据主导地位,并通过政策对国家实验室的长远发展产生直接影响,例如在中美两国国家实验室经费资助结构中政府资助一般占据80%以上,在“撤、并、转”政策干预下中美两国国家实验室均形成了显著的倒“U”型发展轨迹。⑥项目化是国家实验室发展的重要方法。如前所述无论从基于“曼哈顿计划”“马特洪计划”“M计划”建立的美国国家实验室,还是源于“八七工程”及各类科技计划的中国国家实验室,将国家战略、国家意志融入项目,在项目执行中发展国家实验室成了两国国家实验室发展的共同经验。⑦战略性、综合性功能输出是国家实验室发展的应有功效。如前所述,战略性功能输出体现在中美两国国家实验室能够产出高级、精密、尖端、前沿的科学研究与技术创新成果,能够引领本国甚至世界科技创新的方向;综合性功能输出体现在国家实验室既能够实现重大基础科学研究的突破,推进应用基础研究的进步,持续供给系列技术创新,还能有效实现这些研发成果的转化引用,实现科技与经济、社会、文化、政治等的系统、紧密结合,能够为综合国力的提升提供强大引擎。

基于中美两国国家实验室发展历程的梳理与比较可获得如下重要启示:①把脉环境境况。国家实验室是针对所处环境的系统嵌入,并深受所处环境的约束与影响,严重脱离所处实际环境约束的主观意愿或目标势必难实现,所以系统梳理与深刻了解环境存量及预期增量是实现国家实验室成功启动与健康发展的前提条件。②遵循循序渐进发展过程。中美两国国家实验室建设与发展都经历了较长时间,且至今依然保持探索进程,这说明作为一种战略性、综合性科技创新基地,无论从布局研究领域、建设基地空间、采购仪器设备、招揽科技人才还是从搭建管理体系、开展对外交流、凝练独特文化来看都是一项高难度、极复杂的科技工程,每一阶段的发展都有其特定重点任务,所以每一阶段只可能通过提升效率压缩所需时间而不能凭主观意愿直接跨越,从时间实践上看这是一个逐步探索和循序渐进的过程。③确保国家意志注入。中美国家实验室的实践经验证明,通过国家战略的引领、国家项目的支撑、国家评估的监控等一系列系统化、制度化的国家意志注入才能确保国家实验室在持续演化中实现向更高阶水平的升跃,所以国家层面形成统一认知,建构顶层设计,编制政策网络,推动全景监控等国家意志举措应成为后续确保国家实验室可持续发展的关键支柱。④依靠多元主体协同合作。以政府为中心的多元主体协同合作是国家实验室发展中各主体间关系的基本结构,且宏观层面的政府中心性应体现在掌舵——是国家意志的执行主体,是国家实验室建设与发展实际推动者,不仅实际参与国家实验室建设、运行与发展的国家战略发布、重大工程项目遴选、建设与运行资源投放、相关扶持政策出台、运行效能评估、制度建设指导等工作,还必须确保这些工作具有连续性、持续性;微观层面的政府中心体现于协调——在实验室微观运行中主动收缩权限、让渡权利,积极引导与协调企业、高校、非政府组织等主体有序参与,充分激发多元主体活力与优势以整体性合力促进国家实验室的健康发展。⑤采用项目化发展方略。项目化是中美国家实验室发展的共同成功经验,在继承已有项目化发展经验的基础上进一步融合现代信息技术,推进项目向着项目组合化、平台化、虚拟化方向发展[6],发挥项目化更大功效。⑥实现资源捕获全球化。中美两国对全球资源聚集、运用的程度对其各自国家实验室发展产生了不同影响,验证了国家实验室建设中所需资源全球化捕获的重要意义,所以应通过各种途径和渠道尽可能实现资源捕获全球化,为国家实验室提供更高质量、更为充分、更具持续性的建设与发展资源。⑦在实践中系统化、科学化、清晰化国家实验室的基本认知。正如中美两国倒“U”型国家实验室发展历程所昭示的,对于国家实验室的认知过程是一个不断探索的过程,只有在实践中持续、系统、科学、清晰、深刻认知国家实验室的角色、目标、定位、功能、本质、建设策略才能正确回答“什么是国家实验室”与“怎样建设国家实验室”的问题,才能确保国家实验室发展沿着正确的道路不断演进并发挥其应有最大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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