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生命美学研究综述

2021-01-25 09:05王陈祯
关键词:美学人类生命

王陈祯

一、生命美学叩击世纪之门(1980~2000)

(一)生命美学美学话语突围

生命美学的开山之作,是潘知常于1984年底写成的札记《美学何处去》(《美与当代人》1985年第1期)。他在这篇文章里正式提出自己的美学主张,认为“真正的美学应该是光明正大的人的美学、生命的美学。美学应该爆发一场真正的‘哥白尼式的革命’,应该进行一场彻底的‘人本学还原’,应该向人的生命活动还原,向感性还原,从而赋予美学以人类学的意义”[1]400。随后,他在1991年出版的《生命美学》一书中系统阐释了自己的生命美学观点。“从人类自身的生命活动来说,所谓本体的角度,是指‘生命如何可能’或‘生命的存在与超越如何可能’,即指的生命的终极追问、终极意义、终极价值。”[2]8由此,他逐渐开始思考“生命的自由表现,关注生命的存在与超越如何可能”[3]等问题。美学界普遍认为,他是“生命美学”的首倡者,《生命美学》一书的出版标志着“生命美学”的诞生。在“生命美学”初创之时,具有开拓精神、贡献了伟大力量的研究者,还有宋耀良、封孝伦、刘成纪、黎启全等,他们的美学思想都值得深入学习和研究。

根据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文献检索信息,这一时期以“生命美学”为主题的期刊论文数量如表1所示。

表1 1980~2000年中国生命美学主题论文发表情况

由于《美与当代人》期刊未被收录于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因此被美学界公认的开山之作,潘知常的美学札记《美学何处去》(1985)未见录于中国知网数据库。根据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的资料,第一篇关于生命美学的论文是华东师范大学宋耀良教授的《美,在于生命》(《文艺理论研究》1988年第2期)。宋教授基于对文学艺术本质认识的延展,提出“美,在于生命”。他考察了西方哲学史上关于美的论断,认为美与人类生命的境况相关,处于不同境况的人类有着不同的美体验和美追求。“当代人类的境况,决定着对美的观念的认识。”[4]“对艺术本质的指认服从于人类生命存在的自为自觉状态,即有什么样的生命自觉意识,便就有与之相应的艺术本质发现。”[4]如毕达哥拉斯派的“美在和谐”、亚里士多德派的“模仿说”、黑格尔时代的“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当下人类的境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类理性的发展和生态危机威胁着人类自身的生存,摧残着人类生命力度。“于是现代美学基于一种使命感而上升到了这样一种最高的体现:美,应能表现生命、观照生命、强化生命。美,应由生命力量的引导而产生;创造美的过程就是生命力量展示的过程;鉴赏美的过程,便是体验自然生命与生命自然形态的过程。美应能唤醒生命、激扬生命、指导生命。这样的美便是当代最高形态的美。”[4]随后,他通过对“文学艺术反映社会生活”的延伸思考,得出“生命向力”是艺术本质的理论逻辑起点,人的生命力是人类强壮、感性的原始生命气魄的结论。“艺术既是人类生命向力的体现,又是因这种生命存在的需要而产生;既应注重于表现艺术对象的生命本质与形态的一切特征,又应在表现方式中体现出生命机体的有机特性。这就是‘美在于生命’的涵意。”[4]他认为美是一种使人的原始生命力再度焕发的灵丹妙药。可以说,他真正触摸到了美在于生命的触角,认为“艺术的本质特征只与艺术的主体即人类生命存在的形态或阶段方式有关”[4],“希腊人的生命力度与其艺术精神中的雄奇博大成正比,即使现代作家其生命力度也与其艺术创作绝对有关”[4]。他虽然看到了生命的生物性,即美与生命的关系仅仅在于生命力的强弱,但是无法调和人类理性思维能力的发展与人类生命力度之间的关系。

结合中国国家数字图书馆和读秀搜索引擎,这一时期有关“生命美学”研究的著作如表2。

表2 1980~2000年中国生命美学图书出版情况

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陈乐平注意到宋耀良教授的文章缺陷,特地撰文与其商榷。他说,如果把人类理性的发展和生态危机看作摧残人类生命力度的表现,那么只有“抑止(制)或摧毁理性来提高人的生命力度”[5]。“审美,作为人类的一种精神现象,不但不能取代或抑制人类理性思维能力的发展,她本身就包含了人类的理性思维,并且有时还表现为人类理性思维的一种特殊形式。另外,作为精神现象的审美意识也不可能抵卸或消除科学发展带来的种种‘污染’,并达到增强人的免疫力或恢复人的血性之气的目的,从而使原始生命力得到回归。这样,作者关于人类生命力度和理性思维能力的自圆其说便出现裂痕,同时发生解体。”[5]他认为宋教授对生命力本质的认识存在偏差,生命力度应该有两种不同概念:一种是狭义的,如宋教授所说的强壮、感性、血气聚就的生命气魄;另一种是广义的,就人的整个生命现象而言的生命力,包括生命体生长、繁衍和高级神经活动,是生命体求生存的能力。“由于理性的突兀与文明的发展,使得人的生命力发生异化”[5],人的生命力的异化是人生命力度的复归和增强。美在于生命给人的正确启示应该是,调和“生命体的原生力和理性渗透的异化力”[5]。陈乐平看到了人原生力之外的另一种人的异化能力,即人的社会实践能力。但是,美不仅具有调和人的原生力和异化的能力,还有满足人类自身生命需要的能力,他们都没有发现美相对独立的这一面。

潘知常《生命美学》出版后,美学界掀起轩然大波,赞誉者有之,批评者亦有之。大部分学者以商榷、述评、反思“潘知常‘生命美学’”等方式发表关于“生命美学”的研究文章。有学者给予“生命美学”极高的评价,如吴风、姚文放等(表3)。

表3 1980~2000年中国学界评价“生命美学”的论文发表情况

除潘知常之外,也有一些美学学者致力于生命美学的理论创建,如封孝伦、刘成纪、司有仑、黎启全、彭富春等(表4)。在21世纪初,他们从各自不同的研究视角为生命美学的理论初创贡献一己之力,例如,黎启全教授认为自然之所以为美,是因为从自然物身上能够表现出一种肯定、丰富、完善人的生命力的自然生命力;封孝伦教授认为“美是人的生命追求的精神实现”;刘成纪教授从人类生命演进过程中,人的生命动能、审美经验的流变性,探讨了审美心理观念的嬗变。

表4 1980~2000年生命美学理论创建时期图书、论文情况

当然,也有一些批判“生命美学”的文章,例如,陶伯华站在实践美学的立场上认为,生命美学“存在同样的对马克思主义实践原则的阐释偏颇与对审美活动特殊性的理解偏误”[6]。还有一些论文较为客观地评价实践美学与生命美学的论争,如丁磊、李西建的《当代中国美学的前沿——关于实践论美学争鸣情况的述评》(《学术月刊》1995年第9期),阎国忠《关于审美活动——评实践美学与生命美学的论争》(《文艺研究》1997年第1期)等。其中,阎教授从探讨审美活动出发,指出实践美学和生命美学的片面性,即实践美学偏重人类性,生命美学标榜个体性。

这一时期的生命美学研究中,还有一批学者致力于从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中汲取生命美学的营养,如邹元江、余福智等人(表5),他们都积极地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挖掘生命美学思想,力图使生命美学内在的精神脉络更加清晰。

表5 1980~2000年基于传统美学思想研究生命美学情况

另有一批学者开始梳理西方的生命哲学,如岳介先的《评柏格森的生命哲学美学》(《江淮论坛》1991年第4期),刘伟的《体验本体论的美学——狄尔泰生命哲学美学述评》[《四川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3年第1期],冷德诚、司有仑的《柏格森生命本体论美学初探》[《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1期],冷德诚、司有仑的《西方生命本体论美学评析》(《文艺研究》1997年第2期),周伟、封孝伦的《美来自生命——20世纪西方美学巡礼》(《贵州社会科学》1999年第4期)等。从一些学者对西方哲学和美学的梳理来看,相对于中国传统生命美学资源而言,关于西方生命美学的研究成果并不显著。

总体而言,美学界对于生命美学基本上给予认真的关注、积极的肯定和回应。如朱立元教授曾评价说:“除了原有四派外,新时期又涌现了一些有影响的、与四派不同的美学学派或观点。……在80年代中后期,一些中青年同志在吸收西方现当代美学新成果的基础上,也提出了与原有几派美学从思路、方法到范畴全然不同的新的美学理论构架,如系统美学、体验美学、生命美学、接受美学、审美活动论美学、心理学美学、语言美学、符号论美学等等。美学这种多元发展的格局是客观的历史存在。”[7]著名美学家丁枫认为:“美学的多元化是一个必然的趋势。……这种多元化还体现在美学体系的重新建构,诸如建立生命美学、体验美学、自由美学、超越美学,等等。这是美学内涵的递嬗和深化,是以新的视角,来回答新的提问。”[8]据封孝伦教授《20世纪中国美学》(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介绍,中国美学家对生命的关注由来已久,早在世纪之初就有范寿康、吕澄、宗白华等人大力提倡生命美学。由于时代的特殊性,在那个谈“人”色变的时代,有关“人”“生命”“主体”等字眼的言论都被当作唯心主义。直至80年代,在韬光养晦几十年后,一股强大的生命力场如雷霆风暴席卷而来,高尔泰、周来祥、宋耀良等众多美学学人都积极支持和响应生命美学的号召。到了90年代,即便是一些实践美学的积极倡导者也肯定“生命”势不可挡的力量。“1993年,蒋孔阳出版《美学新论》,在解释‘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中‘人的本质力量’这个概念时,有了令人耳目一新的解释。……人是一个有生命的有机整体,所以人的本质力量不是抽象的概念,而是生生不已的活泼泼的生命力量。”[9]469从众多学者参与到生命美学的理论建构和研究讨论中看,当下“生命美学”的迅猛发展,正印证了封孝伦教授的观点:“‘生命’确实对审美研究有着巨大的潜力,而且笔者认为,捉住了生命,也就捉住了美的真正内涵。当我们把人的生命的秘密揭开,美的秘密,也就自在其中了。”[10]

(二)“生命美学”对话“实践美学”

得益于较为宽松的学术环境,世纪之交的中国美学,努力寻找进入21世纪的美学发展新方向,表现出蓄势待发的生机活力。正是在这样的时代和学术背景下,生命美学应运而生,并且与当时处于鼎盛时期的实践美学展开了激烈论争,引起了美学界的广泛关注,打破了实践美学一统天下的格局。潘知常说:“90年代伊始,生命美学与实践美学之间由于美学取向的根本差异,在《文艺研究》《学术月刊》《光明日报》等著名报刊上展开了旷日持久的争论,成为90年代中国美学界最为重要、最为引人瞩目的论战之一。对此,著名美学家阎国忠先生曾经专门撰写长篇论文,就实践美学与生命美学之间的论战加以述评,并断言:这场论战‘虽然也涉及哲学基础方面问题,但主要是围绕美学自身问题展开的,是真正的美学论争,因此这场论争同时将标志着中国(现代)美学学科的完全确立’。”[11]

纵观实践美学的发展历程,实践美学自20世纪60年代理论初创,80年代完成理论基础建设并成为中国当代美学的主要流派,再到90年代的分化和发展,已经走过了半个多世纪。实践美学的创立者从马克思早期的著作中找到“实践”这个概念,使“人”这一主体回归到对美的解释和定义中来,并且成功地避开了“人”“主观”“主体”等容易被打成“唯心主义”的字眼。实践美学的产生是顺应形势的,该美学思想认为应从实践活动入手研究美、美感等问题,提出“美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对象化”等命题。由于实践美学在产生之初就带有很强的政治化倾向,以“实践本体”讨论美学问题,许多学者认为该理论将人的个体生存活动和族类活动排斥在美学范围之外,虽然在后续发展过程中不断地对自身理论体系进行“修补”,但这样的修补难免有点水土不服显得生硬。于是,随着学术环境的变化,建立在对“实践美学”内部矛盾的认识和反思之上的“生命美学”应运而生。

这一时期生命美学理论的支持者们主要就美的逻辑起点、实践美学对审美精神性、非理性因素的忽视等方面与实践美学展开论战。生命美学的主力战将潘知常,一边在积极阐释自己的美学思想,另一边在反思、批判实践美学和回应实践美学的反批判。在《生命活动:美学的现代视界》(《百科知识》1990年第8期)中,他提出生命美学的基本构想。在《为美学定位》(《学术月刊》1991年第1期)、《中国美学的现代诠释》(《文艺理论研究》1992年第3期)、《美学的重建》(《学术月刊》1995年第8期)、《审美观念的当代转型》(《东方丛刊》1996年第1辑)等文章中,他始终坚持从生命活动考察审美活动,认为我们应该从实践活动原则转向人类生命活动原则,美学应该以超越性生命活动作为自己的逻辑起点。在《实践美学的本体论之误》(《学术月刊》1994年第12期)、《再谈生命美学与实践美学的论争》(《学术月刊》2000年第5期)、《超主客关系与美学问题》(《学术月刊》2000年第11期)等文章中,他指出实践美学对马克思主义实践原则的理解存在偏颇,实践美学是特定时代、特定理论框架下的美学理论。美学界因此也有大量与潘知常生命美学商榷的文章,如谷方的《我们应当怎样看待美学——与潘知常先生商榷》(《文艺理论与批评》1996年第6期)等。潘知常教授也在这一时期不断修补和完善他的生命美学理论,发表的相关文章有:《对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的考察:关于美学的当代问题》(《文艺研究》1997年第1期)、《向善·求真·审美——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及其阐释》[《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年第2期]、《美学活动“如何可能”——审美活动的本体论内涵及其阐释》(《学习与探索》1997年第30期)、《荒诞的美学意义——在阐释中理解当代审美观念》(《南京大学学报》1999年第1期)等。他从活动心理、角度、原则、结果等方面区别了求真活动、向善活动和审美活动,并具体讨论审美活动的价值追求和意义。

生命美学的另一位代表人物封孝伦教授提出,美的逻辑起点是生命,生命是一个系统,人是三重生命的统一体。他认为,实践美学忽视了实践的前提:人类的生存。“审美的根底在人的生命,对审美活动的研究,必须放到人的生命系统中去进行。……人类生命存在才是人类一切活动最古老、最基本、最坚实、最有力的根源,它是人类一切活动的起点,也是我们认识人类审美活动的逻辑起点。离开了这个起点,美学中的许多根本性问题剪不断,理还乱,左顾右盼也难说清。”[12]他的美学思想也是建立在对实践美学的反思和批判上,其中比较重要的论著有《20世纪中国美学》(东北师范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走出黑格尔——关于中国当代美学概念的反思》(《学术月刊》1993年第11期)、《审美的根底在人的生命》(《学术月刊》2000年第11期)等。他系统、严谨地梳理了20世纪以来中国当代美学诸家的理论,在此基础上立足于自己的三重生命学说,提出生命美学新观念,即审美的根底在人的生命,艺术根本上是人类生命意识的表达。

这场生命美学与实践美学的学术论辩,吸引了众多学者参与到讨论中来,如丁磊、李西建的《当代中国美学的前沿——关于实践论美学争鸣情况的述评》(《学术月刊》1995年第9期),阎国忠的《走出古典:中国当代美学论争述评》(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年版),刘士林的《生命美学:世纪之交的美学新收获》(《光明日报》2000年9月5日),刘成纪的《生命美学的超越之路》(《学术月刊》2000年第11期),颜翔林的《思维与话语的双重变革》(《学术月刊》2000年第11期)等。无论是生命美学的理论建构者还是理论同情者,无不表现出对生命美学的研究热情。

世纪之交,中国美学又一次掀起美学讨论的高潮。这一时期还有“超越美学”“生存美学”“体验美学”等美学学派对“实践美学”的反思和批判,这些精彩论战被统称为“后实践美学”。虽然,他们的质疑和批判主要针对李泽厚的实践美学思想,“并不一定切合实践美学作为一个流派整体的实际”[13];然而,学术争鸣是一种好现象,在思维的博弈中能够迸发出更激烈的思想火花。这场论争打开了世纪之交美学发展的多元格局,活跃、繁荣了美学理论。中国近代生命美学作为中国多元美学格局中重要的一环,生命美学的研究者们从开始以反思和批判实践美学为主的论战阶段,发展到以构建自身美学完整理论体系为主的学界理论对话阶段,正在积极探索自己的美学发展之路,迎接21世纪的曙光。

二、生命美学走出谷底迎向光明(2001~2010)

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在中国知网期刊数据库和相关著作搜索引擎中输入“生命美学”主题后,统计的期刊、硕博士论文和著作数量如表6、表7所示。

表6 2001~2009年中国生命美学论文发表情况

从表6和表7中,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生命美学”研究呈现出快速增长的趋势。通过表6与表1的比较,我们更能发现,以“生命美学”为主题的研究成果正以飞跃式的速度迅猛发展,越来越多的学者参与到生命美学的建构和讨论中来。诚如封孝伦教授在《20世纪中国美学》一书中所言:“‘生命’将作为中国20世纪末不同美学观念的共同旗帜引领着中国美学潮迈越21世纪的门槛。而且,沿着生命的踪迹,中国美学似乎正在逼近真正美的本质。”[9]469

直到21世纪初,美学界依然延续着20世纪末各个美学学派与实践美学的对话。作为对话中一个影响较广的美学学派,生命美学与实践美学的论战还在火爆进行中,甚至更为猛烈,各路美学研究者也纷纷撰文参与到论辩中来。在此,不得不再一次提及潘知常和封孝伦两位教授,作为生命美学理论极为重要的代表人物,他们二人的生命美学思想引起美学界广泛关注。两位教授的生命美学思想虽呈现出各自为营的态势,但都为开辟和发展生命美学理论作出了巨大贡献。

表7 2001~2010年中国生命美学图书出版情况

(一)潘知常现象

关于潘知常“生命美学”的讨论,从20世纪末一直延续至今,甚至愈演愈烈。他也在与实践美学论辩以及回应学术界对他生命美学理论的研究和批判中,不断修补和升华其生命美学理论,如《生命美学与超越必然的自由问题——四论生命美学与实践美学的论争》(《河南社会科学》2001年第2期)、《实践美学的一个误区:“还原预设”——生命美学与实践美学的论争》(《学海》2001年第2期)、《超越主客关系:美学的当代取向》(《学术月刊》2002年第9期)、《新世纪美学的一个思路》(《人文杂志》2004年第4期)等。他再一次强调,“审美活动完全应该成为人类生命活动中最根本的东西”[14]。美是自由生命的体现,“对于超越必然的自由即自由的主观性、超越性的考察,正是美学之为美学所必须面对的当代问题,也正是生命美学得以诞生的根本前提”[14]。面对质疑,他又提出两大维度和两大觉醒,即“爱的维度”和“信仰的维度”,“个体的觉醒”和“信仰的觉醒”。相关的论文有《为信仰而绝望,为爱而痛苦:美学新千年的追问》(《学术月刊》2003年第10期)、《为美学补“神性”:从王国维“接着讲”——在阐释中理解当代生命美学》(《民族艺术研究》2003年第1期)、《为爱作证——从王国维、鲁迅看新世纪美学的信仰启蒙》(《汕头大学学报》2004年第4期)等。

对于潘知常的观点,学术界不乏一些赞誉性的文章,如夏永林、肖光琴等人的文章(表8)。还有一些批判性的文章,如王建疆、黄怀璞等人的文章(表9)。

潘知常教授总结自己这一时期近二十年的美学研究,“无非就是对于这样两个由浅入深的美学问题的考察”[3],即“美学之为美学,不但应该是对于人类的审美活动与人类个体生命之间的对应的阐释,而且还应该是对于人类的审美活动与人类的信仰维度、爱的维度的对应的阐释”[3]。随后,面对学术界超乎想象的批判和回应,潘知常教授在充分表达自己的生命美学思想后,突然离场,淡出美学圈,不再参与其中的任何争辩,转而将研究重心转入其他领域,如《“开辟鸿蒙,谁为情种”——《红楼梦》与第三进向的美学》(《学术月刊》2005年第3期)、《“以美育代宗教”:中国美学的百年迷途》(《学术月刊》2006年第1期)等。

表8 学术界赞扬潘知常观点的文章

表9 学术界批判潘知常观点的文章

(二)封孝伦现象

与潘知常教授的生命美学理论逐渐走向沉寂不同,封孝伦教授的生命美学理论受到许多学者和研究生的青睐。他们大多将该理论应用于自己所关注的研究领域,如夏燕的《论人的生命与电影艺术的审美特性》[《大众文艺》(理论)2008年第6期],秦刚的《建筑艺术形态的演变——从生命美学的视角》(《建筑与文化》2009年第Z1期),翟林、陈剑、谭好哲的《美学视野中的体育与生命之关系》[《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9年第5期]等。检验一种理论是否科学,一方面在于该理论是否有严密的逻辑体系,另一方面在于它是否具有可操作性和普遍适用性,封氏生命美学理论两者兼具。

封孝伦教授在《人类生命系统中的美学》一书中,提出“三重生命论”,从生命哲学视角系统建立封氏特色生命美学。该书出版后受到学术界的高度评价,薛富兴的《生命美学:二十世纪中国美学的制高点——〈人类生命系统中的美学〉读后》[《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年第4期],认为封著呈现了一个独特的美学体系,还提出许多的理论创见,如自然美在内容、社会美在形式等促人深思。此外,薛富兴的《生命美学的意义》[《贵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4期],吴俊的《浅谈审美中的非理性因素——封孝伦“生命美学”的启示》[《贵阳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社会科学版)2002年第4期]、袁洁玲的《激活生命的言说——评〈人类生命系统中的美学〉》(《中国图书评论》2003年第5期)、张丹飞的《人类生命系统中的美学》(《文艺研究》2002年第1期)、黎启全的《建构生命美学理论体系的力作——评〈人类生命系统中的美学〉》[《贵州大学学报》(艺术版)2002年第3期]、叶通贤的《从生命走向美——封孝伦著〈人类生命系统中的美学〉述评》的《铜仁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学报》(综合版)2002年第3期]等文章,都肯定了封著的理论贡献,认为从人的生命需要角度阐释审美现象,是对美学研究作出的突破性创新。

当然,在生命美学理论的发展阶段,其他研究者的相关论著也不容忽视,如姚全兴、陈伯海、雷体沛等人(表10)。

我们发现,虽然对以潘知常和封孝伦两位教授为代表的生命美学思想在21世纪仍有一些质疑的声音,但生命美学的重要作用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小觑的。相关的研究成果不仅吸收了西方现代哲学、美学思想,还不断挖掘和继承、发展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为中国美学以及世界美学的发展添上浓墨重彩。

表10 2001~2010年生命美学相关研究论著

三、生命美学研究蓬勃发展(2011~2020)

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生命美学”与“实践美学”这场轰轰烈烈的美学论战逐渐平息下来。更多的学者逐渐将研究的重心转入到关于生命美学理论的自身建构方面。以“生命美学”为主题的研究整体上依然呈现出上扬的态势,如表11、表12。

表11 2011~2020年中国生命美学论文发表情况

表12 2011~2020年中国生命美学图书出版情况

2014年,贵州大学林早副教授发表一篇关于生命美学的研究述评,她在文中搜集了2014年6月以前中国当代生命美学研究的资料,较为全面地介绍了20世纪80年代以来生命美学的研究现状。她以中国现代生命美学为主要研究对象,同时兼及中国传统生命美学、西方生命哲学美学,以期在广义的生命美学语境中突显中国现代生命美学研究的发展状貌。通过对搜集到的文章、著作的分类整理,她认为:“中国现代生命美学理论体系性建构主要完成于20世纪末,并于21世纪持续修补、发展、深化。”[15]对于知网收录的文章,她从“生命美学原理性研究”“中国传统生命美学研究”“西方生命哲学美学研究”及其他(主要是生命美学原理的应用性研究以及相关的交叉型研究)四个方面进行整理分析,发现,“生命美学原理性研究占总数的24%,中国传统生命美学研究占总数的30%,西方生命哲学美学研究占总数的6%,而生命美学应用性研究与交叉研究则占到了总数的40%”[15]。这篇文章用严谨的数据、扎实的分析让我们对中国现代生命美学的发展有了比较清晰的整体认识。

从2014年开始,我们逐渐看到,沉寂多年的生命美学首倡者潘知常教授再一次出现在美学界公众视野之中,其中,标志着他重返美学圈的文章是2014年发表于《学术月刊》的《重要的不是美学的问题,而是美学问题——关于生命美学的思考》。他是一位学思敏捷、极为高产的理论家,在这之后,他又有大量生命美学的相关论著与读者见面(表13)。从发表的文章看,他始终坚持自己在20世纪最先提出的生命美学思想,并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人与意义的维度。

潘知常的系列论文引起美学界的又一次关注。以潘氏生命美学为对象的讨论文章相继发表,如范藻的《生命美学,崛起的美学新学派》(《四川文理学院学报》2016年第1期)、王世德的《潘知常生命美学体系试论》(《上海文化》2017年第12期)等。在纪念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美与时代》开设《生命美学专栏》纪念美学界这一重要理论成果,王世德、封孝伦、范藻、向杰、肖祥彪、马正平等十九位专家学者纷纷献稿,集中讨论生命美学研究的各个方面,如王世德的《我愿开拓和深化生命美学》[《美与时代》(下)2018年第2期]、王晓华的《身体视域与生命美学的理论建构》[《美与时代》(下)2018年第5期]、封孝伦的《生命美学的边界》[《美与时代》(下)2018年第9期]、刘剑的《生命经验接着生命美学讲》[《美与时代》(下)2018年第10期]、马正平的《可爱而不可信:生命美学的基本问题——时空美学与生命美学的交流、对话与商榷》[《美与时代》(下)2018年第12期]等。

表13 潘知常复出后生命美学论文发表情况

同期另一些比较重要的论著,如刘伟、封孝伦、薛富兴等人的论著,这些都是对现有生命美学理论的重要补充和深化(表14)。

表14 生命美学相关论著

续表14 生命美学相关论著

通过梳理自20世纪80年代至今的生命美学研究,我们对生命美学的产生、发展有了一个轮廓式的概览。当“生命美学”初登中国美学殿堂时,众多学者纷纷自愿参与到生命美学的理论建构中来。在后来兴起的“后实践美学”与“实践美学”论战中,就“生命美学”与“实践美学”的论战,仅仅以参与人数之广,影响力度之大,不是其他种种美学流派所可比拟的,由此可见生命美学强大的理论吸引力。可以说,生命美学的产生是意义重大的时代创新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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