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津玄师：“高功能自闭者”的爱与孤独

古月一刀

音乐人米津玄师

在华语乐坛，李荣浩常常被人调侃“谁也赚不了他的钱”。原因是他的歌从作词作曲，到编曲和声，再到混音录音，经常都是他一人操刀。

而在日本音乐圈，也有一位这样的全能歌手。比李荣浩更过分的是，他连专辑封面、MV动画、舞蹈出演都由自己完成。

这个全能歌手，就是米津玄师。

不太听J-POP的朋友们或许对这个名字还有些陌生，不过若是在日本还不知道米津玄师是谁的话，绝对会被说与世界脱节。

他是个不断刷新记录的歌手。例如代表作《Lemon》，连续两年位列日本“Billboard Japan Hot 100金曲排行榜”榜首—在风云变幻的日本乐坛，一首单曲能够称霸两年，是个不可思议的壮举，而这样夸张的记录在他的履历中还有很多。

但与斐然成绩相对的，是米津玄师的神秘。他极少出现在大众视野，2018年在《NHK红白歌会》的表演，是他出道5年以来第一次上电视。

神秘的背后，是他不为人知的疾病，与自我拉扯的过往。

2018年《NHK红白歌会》公开参演名单的时候，日本国民的期待被拉到顶点。大街小巷整年循环播放的《Lemon》，背后缔造者是何许人也？大家都很好奇，都想见见米津玄师的庐山真面目。

不像其他歌手在东京的会场，NHK特别给他准备了一个德岛（米津玄师家乡）的分会场。在被1000多幅西洋名画包围的“大塚国际美术馆”，米津玄师出现了。

遮住眼睛的刘海、细眼、宽鼻、大嘴、瘦高但不挺拔，甚至略微有些佝偻—是想象中“孤独创作者”的气质。

根据日媒的一篇杂志访谈，少年时，米津玄师曾对自己很多地方都抱有自卑感。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因为经常被人读错，小朋友叫其他谐音让他很不开心;他不喜欢自己的样貌，小时候的涂鸦，经常会画出投射自己的“怪物”形象。

样貌的“缺陷”，在幼儿园时期一次意外受伤中被放大了。他的嘴唇被缝了几针，贴上纱布去到幼儿园后，他发现自己和别的孩子都不一样，宛如不合群的怪物，伫在人群中，十分不自在。

这样的结果是，他开始封闭自己，变得愈发孤僻，少与人沟通，只能挖掘自己的内心世界。在家里他也是一样，他说“自己在家中就像局外人，活了24年，和父亲说话的时间，加起来大概也就1个小时吧”。

自己活了24年，和父亲说话的时间，加起来大概也就1个小时吧。

米津玄师绘制的专辑封面

但令人意外的是，直到20岁他才去医院检查自己的自闭倾向，尔后被诊断出“高功能自闭症”。

《雨人》中的达斯汀·霍夫曼，常常被认为是“高功能自闭症”的典型形象。之所以前面加了个“高功能”，在于这类自闭症患者虽然弱于沟通交流、人际交往，但往往在理工、艺术等领域展现出非凡天赋。

米津玄师的超常才能，最早是体现在绘画上的。在家中，寡言的父亲与他交谈极少，艺术院校毕业的母亲和乐观豁达的祖父鼓励米津找到了最初的爱好。他笔触细腻，想象独特，经常能画出十分大胆且耐看的单幅插画。

上中学的时候，米津玄师对音乐产生了强烈兴趣。

他一度尝试与同学组乐团，但很快因为创作理念不同而分道扬镳。“我的理念无法被理解，所以决定自己单独去做音乐。”有了这样的念头后，他一心投入到了音乐创作中。

那时候，家里配了一台电脑，VOCALOID等电子合成音乐创作技法刚刚兴起。不用找乐器伴奏，不需要找歌手，不用与人沟通理念，只要懂得乐符和软件用法，就能一个人制作出一套完整的Demo。

没有比这更适合自闭症患者的创作环境了，像是拿到了称手兵器，米津玄师被压制太久的表达欲与被人认可的欲望，从此刻起充分爆发。

米津玄師的出圈之作《Lemon》在日剧《非自然死亡》中被提升到一个新高度

《Lemon》全曲的歌词没有出现一个“死”字，却将死亡的主题娓娓道来。

2009年起，他通过VOCALOID制作音乐MV后，在日本动画弹幕网站Niconico上以“ハチ（小八）”的名义进行投稿。投稿的两年间，作品从作词、编曲、设计、演唱、演奏、混音和宣传动画等，均由米津玄师一手操办。

不同于一般的电子乐，他的作品选材上怪异猎奇。比如《Persona Alice》和《結ンデ開イテ羅刹ト骸》，夏日怪谈般的诡异气氛伴随着和风，让人仿佛置身于妖异的世界。很多词都是生僻且不常用的汉文词，这在乐坛上并不常见。

他的曲则没有固定的风格，变幻莫测。硬要概括的话，他的曲侧重节奏的同时，对旋律的设置十分挑剔。很多和弦不是普通流行乐那种定式“八股文”，而是有着“亿点细节”的复杂变化。

整体听下来，他的歌不是简单的复制粘贴，把4个八拍的旋律唱两次就完事，而是依靠旋律、和弦与节奏统一的变化，引导着整首歌曲感情的不断变化，最终以歌词为载体来表达感情。

米津玄师的音乐不同寻常，如果和华语乐坛作比较的话，米津玄师就像初出茅庐的周杰伦。

音乐作品崭露头角后，米津玄师以惊人的速度成了史上第一个制作出6首VOCALOID“传说曲”（播放数量超过100万）的音乐制作人，同时还制作出载入Niconico史册的VOCALOID“神话曲”（播放量超过1000万，全站截至目前只有6首）。

逐渐地，米津玄师“不想藏在VOCALOID的隐形斗篷里头”了，他开始用自己的声音录歌，用本名发表。

凭借在Niconico上的优异表现，2012年，他以本名“米津玄师”发行第一张个人专辑《diorama》，并于一年后加入环球唱片，发行了第一张单曲《圣玛利亚》，正式出道。

米津玄师的创作力，常常被人津津乐道。人们很想知道，他是如何写出如此风格多变的作品，又能确保它们处在一个高水准的状态。

关于写歌，他自己的描述是：“会先在脑中形成透视画，再由此展开，就像是玩人偶游戏一样的感觉。”

“设想出这个角色后，这个角色会在脑中自发地开始日常生活。他们是什么样的性格，会说什么会做什么，自然而然地脑中会浮现出符合这种情况的旋律和歌词。最后只要把这些内容原封不动地输出就好了。”

比如，关于他的第一首破百万的曲子《結ンデ開イテ羅刹ト骸》，米津玄师说，他写这首歌曲的契机，是住家附近偶然看到的黑猫。“在街灯很少的地方只能看到在动的影子，猫的轮廓。它只是回了下头，就像忍者一样消失在角落”。

而在出圈之作《Lemon》中，他寄托了对祖父的哀思。《Lemon》这首歌是日剧《非自然死亡》邀请他创作的，一开始他对“死亡”这个主题并没有真实感，直到有天得知了祖父去世的消息。

祖父對米津玄师而言，是很重要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因为祖父，他才从孤独的境地中找到慰藉。米津玄师一下子就有了切身体会，写下了这首歌。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境该有多好……最终是你让我懂得了，这世间有无法挽回的幸福……那些未对他人提及过的黑暗往事，如果不曾有你的话，它们将永远沉睡在黑暗中。”

《Lemon》全曲的歌词没有出现一个“死”字，却将死亡的主题娓娓道来，充满了生者对故者深沉而真挚的怀念。

如今的米津玄师，虽然露面仍然不多，但对于日本乐坛已经是举足轻重的存在。比如在2020年的《NHK红白歌会》上，米津玄师虽然没有参加演出，但他的存在感却无法被忽视。

由5名中小学生组合的乐队“Foorin”，演唱了他为2020东京奥运会作词作曲的应援曲《パプリカ》（红辣椒）;菅田将晖演唱了他作词作曲的《まちがいさがし》（寻找错误）;岚演则唱了他作词作曲的《カイト》（风筝）。

未出现，却胜似出现。

米津玄师的歌曲，还有一点让笔者感触很深。虽然曾经受到过霸凌，也曾一度孤僻、拒绝交流，但即便他作品中最猎奇的歌，都没有暗黑卑劣的感觉，更多的是一种温暖和趣味。

在孤独的世界里，向世界持续释放善意、可爱与真诚，或许是米津玄师能够打动人心的关键所在吧。

特约编辑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