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克
陈潭秋1896年出生于湖北黄冈县陈家楼,他是中国共产党的创建人之一。1921年7月,陈潭秋作为湖北共产主义小组的代表,同董必武一起参加了党的一大。
1923年,陈潭秋参与领导了著名的“二七”大罢工,以后曾任中共江西省委书记、江苏省委组织部长、满洲省委书记、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粮食委员(粮食部长)等职。在党中央和中央红军长征后,他任中央分局委员(项英为书记),在福建坚持游击战争。1935年7月,中共中央派他去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第七次代表大会,后任驻共产国际中共代表团成员。1939年5月,他奉命从莫斯科回国。
陈潭秋回国途经新疆迪化(今乌鲁木齐),在停留期间,于7月接到中央指示,让他留在新疆接替邓发的职务,任中共驻新疆代表兼八路军驻新疆办事处负责人。他化名徐杰,住在迪化八路军办事处(对外称南梁第三招待所)。
此时新疆的统治者为盛世才。盛出身于东北军,1930年受当时新疆省主席兼边防督办金树仁之聘,先后任军校总教官和东路军“剿匪”总指挥。1933年新疆发生内乱,盛世才趁乱倒戈反金,当上了边防督办,第二年又当上了新疆省主席。为了巩固自己的统治地位,笼络人心,扩大实力,他伪装进步,挂出了“亲苏”“拥共”的招牌,提出了“反帝、亲苏、民平、清廉、和平、建设”的所谓六大政策,以骗取苏联的援助和中国共产党的支持。从1937年起,受盛世才的邀请,中共中央先后派出了陈云、邓发、陈潭秋及毛泽民(化名周彬)、林基路等100多名干部到新疆工作。其中不少人在省政府及地方、新闻、教育、群众团体等部门任职。如毛泽民担任新疆财政厅副厅长、代厅长,林基路任新疆学院教育长,后任库车县长等职,还有的任报社总编、记者乃至地方专员。这些同志为发展新疆的财政、经济、文化教育等各项事业,为团结新疆各族群众开展抗日斗争,保持西北这条国际援华交通线作出了积极贡献。
在疆的共产党员们勤奋努力工作,认真为新疆人民服务,随着各族人民觉悟日益提高,生活逐步改善,中国共产党在新疆人民中的威信也日益增长,引起了盛世才的恐惧和忌恨。
陈潭秋接陈云、邓发之后为中共中央第三任驻疆代表时,国内外形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国际上,德、意、日法西斯猖獗一时,后来苏联同日本订立了《苏日中立条约》,苏联的援助减少。国内,武汉、广州在日军的进攻下相继沦陷。日寇对蒋介石又打又拉,蒋介石集团投降反共活动日益增加。靠投机起家的盛世才对此极为敏感,开始与中共拉开距离,恶化关系,不断制造事端。陈潭秋与盛世才搞统战关系的难度大大增加了。但他始终坚持中央的既定方针:坚持抗战,反对投降;坚持团结,反对分裂;坚持进步,反对倒退。他领导在疆的共产党员对盛世才进行坚决而又灵活的斗争,同时用极大的精力,抓好新兵营的训练和党员的思想政治教育。
所谓新兵营,是红军西路军转战到新疆的余部,1937年在李先念带领下,来到新疆与甘肃交界处的星星峡,共有指战员400多人。盛世才同意了中共的要求,由第一任中共驻新疆代表陈云和滕代远专程赴星星峡,把他们迎到了迪化。经与盛世才商定,对外称新疆督办署新兵营,我们内部称“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总队”,内分为四个支队和一个干部队。他们一边学习政治文化,一边学习军事技术,如炮兵、汽车驾驶和维修、坦克和装甲车的使用、医务、无线电技术等,另有一个航空队。此时新兵营要开展野营训练。
陈潭秋对新兵营的野营训练高度重视。他知道,这些指战员经历了长征,又经过了西征的考验,个个身经百战,吃了千辛万苦,如同大浪淘沙淘出来的金子,又经过两年文化政治和军事技術的学习,是我军极可宝贵的人才。开展这次野营训练,既是对他们学习的检验,也是他们一次面向实战的锻炼提高。他到职后,很快就把自己的行李背到新兵营,与邓发(他还没回延安)、总队长饶子健、参谋长苏进、政治处主任曾三等一起研究野营训练的安排部署问题。为了防止出现纰漏,他亲自到野营训练地勘察,了解地形地物及周边环境,及时作出必要调整。他经常出现在战士们的宿营地和练兵场上,和大家打成一片,了解情况,促膝谈心,谈笑风生。他关心战士们的生活,常下厨帮厨,想方设法改善伙食。战士们也愿亲近他,称他为“新兵营的老战士”。
9月底,野营训练结束,他又组织新兵营全体指战员开展营房学习。为了进一步加强思想政治工作,他恢复了政治部。在开展政治学习的过程中,他亲自给大家上政治课、党课,讲党的历史。由于他经历丰富,知识渊博,讲述亲切而又生动,很受大家欢迎。
新兵营指战员经过野营训练和冬季营房学习,大家的政治觉悟和军事技术得到了新的提高。随着新疆形势的日益复杂和抗日前线的需要,1940年初,除了航空队的部分同志和干部继续留在新疆学习和工作外,其他300多人在陈潭秋的精心组织和安排下,都平安回到了延安,回到了党中央的怀抱!他们在抗日战争和以后的解放战争中,充分发挥了政治骨干和军事技术带头人的作用。
陈潭秋上任后高度重视党员的思想政治教育。他深深知道,在“土皇帝”盛世才统治下的新疆这样地域辽阔的少数民族地区,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更有着迫切的意义。加强思想教育,首先要完善必要的组织形式。当时在新疆的共产党员分布在全疆的31个县,有的县只有一两人,又相距遥远,交通不便。陈谭秋要求人多的地方成立党小组,定期严格过党的组织生活。远在喀什地区高登榜、李云扬等,距迪化约两千里,也成立了党小组。有的地方只有一俩人,陈潭秋就与他们直接联系。在迪化的党员多,他按不同行业、单位定期召集党员开会,过组织生活,汇报思想和工作情况,同时要求大家:一定要密切联系群众,努力为群众办好事,处处以自己的模范行动影响和教育新疆人民。这也为以后开展整风打下了基础。
在此期间,盛世才指使特务不断制造摩擦事件。影响大的,如1940年制造的“杜重远阴谋暴动案”。杜重远是爱国亲共的民主人士,在新疆有一定影响,盛世才利用此案把他抓起来(杜1943年终被杀害),借以打击左派人士,此案涉及几千人。面对日益复杂的政治形势,陈潭秋沉着冷静,保持定力。他坚持党的又团结又斗争的方针,会见盛世才时,他一再宣传我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宣传团结的好处,不团结的危害,只有团结才能战胜日本帝国主义。同时也告诫我们的同志:遇事要小心谨慎,不给敌人以任何挑衅的借口。在1941年初蒋介石发动皖南事变时,陈潭秋考虑到盛世才在当时的条件下还不敢公然撕下伪装,就以新疆人民的名义,起草了抗议国民党反共的通电,并争取公布党中央的《中共中央发言人关于皖南事变经过的谈话》等材料,经与盛世才反复交涉,终于在《新疆日报》上发表,使新疆人民明白了事件的真相。与此同时,针对盛世才制造摩擦事件,排斥、打击和诬陷共产党的反共活动,进行了斗争。他授意一些同志,写了《论六出祁山》《众叛亲离》等文章,在《新疆日报》上发表,以古喻今,警告和批判盛世才破坏统一战线等的行为不会有好下场。
1942年初,党中央要求全党开展整风运动。这时国内外形势更加恶化,对我十分不利。在国外,德国法西斯侵占了苏联大片国土,日军攻占了东南亚不少地方,气焰嚣张;国内,日军对我抗日根据地进行疯狂“扫荡”,根据地大大缩小;而蒋介石加紧了与日本帝国主义的勾结,一再制造反苏反共事件。在投机成性的盛世才看来,苏联要垮了,共产党也靠不住了,加快了投靠蒋介石的步伐,以反苏反共来博取蒋介石的欢心。当年3月,盛世才竟把他亲苏亲共的四弟、任其军队主力之一的第四机械化旅旅长盛世骐暗杀,并嫁祸于苏联、中共。蒋介石也趁机拉拢盛世才,4月,蒋介石在重庆三次召见盛世才驻重庆代表张元夫,并派他回新疆向盛提谈判条件。周恩来在重庆将情况报告了毛泽东,中央及时将情况电告陈潭秋,要求他“提防蒋之阴谋”。陈潭秋很快回电,说张元夫已回到新疆,盛派其反动的五弟盛世骥代表他陪张飞重庆,与蒋介石进一步商谈条件,讨价还价。考虑的这种严峻形势,他向中央建议,留下一部分同志坚持斗争,为减少损失,撤退一部分同志。中央同意了他的意见。
就在这段时间里,陈潭秋在主持整风学习时,结合形势和处境,突出开展了革命气节教育。他要求大家“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说:“我们随时随地都有被捕被杀的可能,天山戈壁,插翅难飞,每个同志均需有足够的精神准备。”他要求大家要保持共产党员的革命气节,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辱没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他讲了保加利亚共产党人季米特洛夫在德国法西斯的法庭上毫无畏惧、英勇斗争,把敌人揭露得狼狈不堪的例子。他说:“如果我们被捕了,我们要以共产国际领导人季米特洛夫为榜样,把敌人的法庭变作宣传共产党抗日主张的讲坛,揭露敌人捏造谣言,诬陷共产党人的罪恶阴谋。”他还讲了他所了解的、我党优秀共产党员夏明翰临刑前的英雄事迹,朗诵了他的“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夏明翰,还有后来人”诗句,要求向他学习。他还讲了南宋文天祥的故事。他说:文天祥“在狱中写了一首《正气歌》,里边有‘时穷节乃现,一一垂丹青的名句。我们是共产党人,共产党人的浩然正气,定然胜过文天祥十万八千倍。”陈潭秋讲这些英雄人物的事迹,倾注了自己的全部真情,使大家受到了极大的感染和教育。经过整风学习和革命气节教育,进一步增强了在疆共产党员革命信念、斗争勇气和胜利信心。
1942年6月底至7月上旬,陈潭秋几次向党中央汇报新疆日益紧危的形势,党中央几次给陈潭秋复电,同意撤退在新疆的全部共产党员。鉴于回延安的路已被国民党堵死,中央指示他直接找苏联驻迪化领事馆联系,转道苏联回延安。在得到苏联领事馆回复以前,赶紧制订计划,做好准备。陈潭秋与有关同志商议,拟定了分三批走的计划,第一批是负责干部和在新疆培养的部分技术骨干,第二批是老弱病残、家属小孩和从延安到莫斯科往返路过时暂时停留人员,第三批是自己和办事处少数工作人员。马明芳、吉合等一些干部不同意,认为陈潭秋目标大,应该先走。陈潭秋坚决不同意,他说:“党交给我的任务,是把大家安全地撤出去,只要这里还有一个同志,我就不能走!”大家在陈潭秋领导下,做着紧张的撤退准备工作。
1942年8月,蒋介石派宋美龄、朱绍良等来到新疆,预示着盛世才与蒋介石的勾结已拍板成交。陈潭秋的撤退计划还没来得及落实,敌人就先动手了。盛世才露出了狰狞面目,下令把正准备撤退的中共人员全部扣留。
9月17日,盛世才派军警包围了陈潭秋等集中驻地八户梁,以“督护请谈话”的名义,把陈潭秋、毛泽民等5人“请”去。过去陈潭秋几乎每个月都能跟盛世才见见面,近来几个月都见不到他,知道事情不好,利用上厕所的机会,把一个小本子交给助手吉合,告诉他办两件事,说我可能被捕,第一,把这本子立即交给刘平(张子意),并告诉他,我走后由他负责;第二,将情况报告苏联驻迪化总领馆。张子意得知后立即改变了原联络信号,确定了团结对敌的办法。下午,盛世才又派人把林基路等在新疆有影响的骨干20多人“请”去了。
陈潭秋等被关在刘公馆。第二天,他的妻子王韵雪也被送来了,住在一起。陈潭秋从妻子那里才知道,昨天下午敵人就把其他工作人员和家属小孩都软禁起来了。他气愤不已,骂了句“无耻的狼种猪!”就给盛世才打电话,盛不接,又写抗议信。他信中的话句句说得理正词严:我们是接受你的邀请来新疆帮助建设的。我们遵守我党统战政策,严守国法,认真执行“六大政策”,为抗战尽力,忠于国家民族,事实俱在。而你竟以“保护”为名,实行秘密软禁,特提出强烈抗议!他要求放出全部人员,送回延安。信送走后如石沉大海,没有回音。他又写了一封措辞更强的,也没有结果。不久陈潭秋又被秘密转移到围墙更高、戒备更森严的“尤公馆”软禁。他预感到事态越来越严重,可能出不去了。他对王韵雪说:“从目前情况看,男同志坐牢的可能性更大些。一旦我们入了狱,我估计盛世才对你们可能采取下列措施:一、仍让你们出去工作,但你们绝不能去工作。二、不排除也将你们逮捕入牢,如逮捕入牢,你没有在外边工作过,绝不要暴露自己身份(王任八办机要员),更重要的是不能玷污共产党员的光荣称号,要贞守党的立场。三、万一释放了你们,你可千万不要去找苏联领事馆,无论如何想办法回到延安去,将我的情况和这儿你知道的情况报告党中央和毛主席。他还利用王韵雪出外看病的机会,写信带给张子意、方志纯等,嘱咐他们,即使盛世才将来让你们出去做苦役或软化你们为他做其他事,都千万不能上当。一定要坚持斗争,争取集体回延安。后来他们被捕入狱后,遵照陈潭秋的指示,坚持团结,长期斗争,终于在抗日战争胜利后在党的营救下回到了延安。
1943年2月7日,敌人把陈潭秋、毛泽民等关进了迪化第二监狱。随后,又把软禁的其他同志通通关进监牢。党中央得知以陈潭秋为首的我党在疆的100多人被盛世才逮捕入狱,立即展开营救。2月10日,中央书记处致电在重庆的周恩来,让他在与张治中谈判中,要求释放被盛世才扣押的徐杰等140多人,让他们回延安。但未能成功。
陈潭秋在狱中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敌人“审讯”陈潭秋,逼迫他承认中共在新疆搞所谓“四一二阴谋暴动”,要他“揭露内幕”,他坚决回击:“造谣!绝对没有这回事!”敌人又攻击共产党破坏抗战,陈潭秋历数了我党在新疆执行统一战线,坚持抗战、执行“六大政策”,发展经济,发展教育,做了大量好事的事例,揭露了敌人的诬陷。敌人又逼他诋毁苏联,表态反苏,又遭他严词拒绝。敌人无计可施,就对他施以惨无人道的酷刑,“压大扛”“坐飞机”,把他放在有三角铁刺和炭渣的方砖上站了3天,脚底板都烂了,又用蘸水的麻绳抽打他,直到昏死过去。敌人还采用车轮战术,一连多天昼夜审讯,不让他睡觉,百般折磨他。陈潭秋始终铁骨铮铮,宁死不屈。敌人改用软的一套,诱导他在“脱党声明”上签字,也被他坚决拒绝。最后敌人编造“罪恶”,让叛徒来“作证”劝降,见到这些出卖灵魂的家伙,陈潭秋怒火中烧,更受到他有力地呵斥。
敌人黔驴技穷,不再抱幻想。盛世才于1943年9月27日下达秘密处决的命令,陈潭秋与毛泽民、林基路同时遇害。陈潭秋牺牲时方47岁。周恩来后来谈到陈潭秋时说:“他(陈潭秋)的牺牲是党的重大损失,他是值得我们永远纪念的,他是新疆各族人民心目中党的一面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