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于晏:唯一的时刻

2021-01-18 12:23李冰清
睿士 2021年1期
关键词:彭于晏印花

李冰清

黑色印花卫衣、印花衬衫、黑色长裤和焦糖棕色Brian Rochefort系列Camden皮鞋均为Berluti

棕色皮夹克、印花上衣、黑色西装长裤和焦糖棕色Brian Rochefort系列Camden皮鞋均为Berluti

彭于晏突然有点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我是不是说了太多……大的词汇?”他往后挪了挪,有些无措地摆了摆手,“但……这些又是我真实的想法。”

我才意识到,原来他提到了那么多“人类”“世界”“地球”“生命”之类的词语。今年难得有时间,彭于晏一口气把之前想看的作品补了个全,他看东西很杂,从动画片到日韩美剧到犯罪纪实片都照单全收,贝托鲁奇的《末代皇帝》、库布里克的《太空漫游》这些经典作品,更是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

“还有很多讲海洋生物或是动物的纪录片,看了之后就会觉得能生活在这个地球上很幸运。你不知道还能拥有这个世界、这样的生活多久,应该随手帮助别人,做一些对整个大环境有意义的事情。”

我们的对话在开始时有些偏离了有关于作品和角色的讨论,在这迷惘和希望并进的一年,许多习以为常的节奏被打乱,许多熟视无睹的秩序被重塑,他也无法独善其身。他的节奏也比往常放慢了许多,终于可以喘口气回想一下这几年来的种种,他发现自己对时间有一种特别的计量方式:只记得某四个月到六个月之间拍了什么戏,是块状的记忆。

“我只能通过作品去记我的人生,想一想其实有点恐怖。我一直活在(角色)不同的世界里,可外面真实的世界、我的朋友们在发生什么事我都不知道。我好像活在一个泡泡里,当然,里面不止是我,还有工作人员,大家都在为这个虚拟的泡泡里的世界付出,很过瘾也很满足,因为你很热爱,可回到生活里的时候,你会发现突然少了些什么。”

这种莫名怅然的缺失感,只能一次次用新的角色来填满,“有点像你必须要有这样的刺激,让你觉得活着的意义就是有这样的追求。”之前习惯性把自己逼到极限,是因为他以为“拼”是唯一的途径,“其实是心态的问题。在那个年纪,我需要做很多事被认同或是被看见,然后才有可能去追求自己心里喜欢的东西。有那么多演员,导演为什么要选我?我没有最优秀,但我有什么?我不知道。”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彭于晏似乎都是“拼命三郎”的代名词:从身形到精神状态,从专业技能到高危技巧,他总能拿捏到超乎常人预期的程度,但,“拼”不是让一个演员被人记住的全部。年龄渐长,他的“勇”从外放的奋勇变成了内里的钩沉:他琢磨更多隐于角色表征下的暧昧地带,试图挑战准备之外的自然状态,他从“像”一个人,渐渐变成“就是”那个人。

他不那么着急了。之前一年平均拍三部电影,马不停蹄,今年因为疫情,电影院一度停摆,彭于晏去年“攒”下的好几部作品上映时间都被推迟,影院到八九月才开始陆续复工。从那些“气泡”回到真实世界的时间比以往更久了一些,他想,既来之,则安之,这是时间给予他的经验,也是时间给予他的底气。

“各种事情都受限,不如更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更谨慎地把它们留给真正重要的人和事。我也想,努力、辛苦这些都是应该的,你必须要接受现实,但你的心态可以转变。可能消费或是旅行都变少了,但你会从和朋友、家人、爱人的相处中获得更多的幸福感,这才是人类最原始的情感,这种快乐不是建立在物质上的。”

橙色印花针织衫、蓝色印花衬衫、绿色西装长裤、红褐色Brian Rochefort系列Messenger迷你箱型斜挎包和拼色墨镜 均为Berluti浪琴表先行者系列 Longines

橙色印花针织衫、蓝色印花衬衫、绿色西装长裤和白色Brian Rochefort系列Stellar休闲鞋均为Berluti浪琴表先行者系列 Longines

印花棉外套、印花西装夹克、白色衬衫、印花西装长裤和黑色皮鞋均为Louis Vuitton浪琴表先行者系列计时腕表 Longines

“不可再”的真实感

很快,彭于晏主演的电影《紧急救援》就要上映。扮演一个救难员,拍摄时他自然再一次经历了种种险境:在水里拍到氧气用尽无法呼吸,被300℃高温的火环绕,还真的坠毁了一辆飞机。在墨西哥时,他在水底时威亚被一台卡车的底座钩住,整个人被压在池底,救援队无法一时赶到,他自己死命解开了绳索才获救,代价是指甲整片掀开,手也全裂了。

这些“真刀真枪”的体验,让他体会到的不仅是身为演员的辛苦,更是对“救难员”这份职业的尊敬。“你觉得他们伟大,就应该让别人看到他们敬畏的是生命,爱惜的是自己。”电影里的故事再跌宕起伏,最终都可以有千鈞一发的转机,有花好月圆的团聚,可在真实的世界里,会有选择,会有牺牲,会有“无能为力”。

“我有时会想,会有人那么伟大吗?为什么你的生命比我的重要?我们拍摄的时候很辛苦,往往超过身体的负荷,但想想真实的救难员、缉毒警察,他们都在为别人的生命牺牲,拿很微薄的薪水,甚至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付出。对,我们拍的是一部商业片,观众可以就是为了看个过瘾,但我们还是希望告诉大家,这个世界还是有这样大无畏的人存在着。”

他认识的那些真实的救援人员,无论面临多恐怖的情景,往往都面无表情。“他们看起来很淡定,但内心可能有非常多的恐惧。但他们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们要救人,要给人稳定安全的力量。”波澜不惊之下,内心翻滚过的千百种挣扎,过往所有的经历、性格里被掩埋被隐藏的部分,或许都会在那一瞬间浮出水面又被再次压制,他想,这就叫真实。

彭于晏为贴近角色学过许多技术:体操、潜泳、救援……但所有这些学习的终极目的并不仅仅求一分“形似”,而是为了理解角色在那些情景中下种种判断的心理缘由。“你会理解他们的生活、他们和周围人之间的关系。其实角色的世界观完全取决于你自己的世界观,你一定要认可了角色才能去演。而且这个世界观要和导演、和对手演员的世界观保持一致,所以往往你设计了一百种排练,都不如去现场做好准备,和对手演员互动。”

《第一炉香》里彭于晏扮演乔琪乔,从角色阵容公布开始,许多人就对这部电影有所质疑,但他并不在意。威尼斯、东京等国际影展的良性反馈也给了他很多信心,“我觉得表现还可以。”许多人简单地用“渣男”一词来概括乔琪乔,但在彭于晏眼里,“他比谁都可怜,比谁都自卑,比谁都没有安全感。除了一个漂亮的外表外,他什么也没有。”

他所做的功课,就是去理解乔琪乔每一句话背后的立场,那是小说中被隐去的前因后果,也是站在这个时代回望上世纪40年代香港的新视角。“人类其实从来都没有变过,乔琪乔这样的人现在也活在我们身边,对不对?他的家庭、他的童年都是他行为处事的根源,他玩弄感情的意义在哪里呢?他是为了被人看见还是自卑感在作祟?种种这些构建起他的人生后,我觉得他不是个‘渣男,而是可以被同情的。”

泥炭黑羊毛高领套头衫、棕色棉质束脚阔腿裤和皮质短靴 均为Hermès

彭于晏不怎么信奉“方法论”,技术也好,形象也罢,甚至是心理层面的氛围投入,对他来说都只是进入人物的某种渠道,“有些人依赖这些辅助,有些人根本不需要。我觉得只要找到进入角色的方法,谁都可以成为演员。我理解的‘方法,就是能够感染我自己、被这个角色打动,只有用功和不用功的差别。”

拍戏到这个阶段,他觉得表演最厉害的境界就是“自然”,“我在想,是不是不用去想那么多原因,而是生活在那个角色里就行?小孩子演戏就是最直接的,因为他们没有想太多。”他期待那种“不可再”的即刻反应——打破准备、热情冲向最高点、保留最多真实感的反应。

“当你到了一个年纪,或许你就没有办法那么纯粹地去做真正喜欢的事情,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在意自己的不同身份,在意前因后果。我慢慢开始了解,我其实通过角色不停在了解自己的世界观、了解自己。”

螺旋式上升的困境

《紧急救援》是彭于晏与林超贤导演的第四次合作。总有人说他幸运,这几年里合作的都是华语电影顶尖的导演,比如姜文、许鞍华,以及参与宁浩监制的作品,但在他们光辉的成就之下,他看到的是这些创作者真实的困惑,“他们也会有害怕,也会觉得准备不足,也希望演员可以更投入,也是在不断挑战自己。”

这甚至让他感到某种欣慰:人生的困惑原来是螺旋式上升的,它会在某处被解开,可在下一个岔口,它又会以不同的形式出现。只要对自我有要求,只要想再进一步,纠结、挣扎和开悟的欣喜就会永远循环往复。“这些导演都不会满足自己现有的样子,都想去找框框之外那些令自己有点害怕的东西。他们比谁都用功,在他们这个年纪,还是要面对新的机器、新的团队、新的环境,但他们最在意的仍然是这个剧本这个角色,仍然是十年磨一剑。”

他也跟着这些导演一起体会突破自己过程中的种种心情,积累更丰富的创作经验之外,也时时看到自己的缺陷。导演们风格各异,他需要不断放下自己习以为常的方式,迅速把自己调整到与他们相一致的频道上。

姜文在现场往往会有许多即兴的“出其不意”,比如说去勘景,他却突然觉得可以就地开拍,几十张台词唰唰递上来,纵然是经验老道的廖凡,也会措手不及。《邪不压正》里彭于晏的戏份很重,开拍前姜文丢给他许多老舍的书,让他去了解老北京的细节,又要他录下台词的练习一一把关,可到真正开拍时,台词都改到最后一刻,根本没法做太多的准备。

不能准备的当然不只是台词。“有一场戏在屋顶上裸奔,导演说,对你的个性来说没有什么不可的吧?我立刻就脱了。”还有一场情欲戏,他以为好歹会有些防护措施,前面后面遮住的那种,可试戏时导演觉得效果不好,就让他都去掉。“最后拍完后发现也没什么,尴尬什么的也只是自己的想象。其实导演一直在挑战我的极限,开始我会想,我不行我不可以,但后来我尽量都会说‘我没问题。”

他愈发能理解导演和演员之间这种爱恨交缠的双人舞,“他们有时要把你推到那种边缘,你好像受不了压力了,就会突然呈现出一个不像自己的状态,那就是导演觉得好的东西。”有时他也觉得超过了某种极限,心里会升起自我怀疑,“(这些时候)导演其实在观察,在找你的突破口。”

和廖凡、梁家辉这样强大的演员对戏,彭于晏有时会出神,甚至忘台词,“我会不由自主地想,他居然可以演到这样。”但他们又给了他许多启迪,“原来他们也一样会不停排练,会有不安全感,我就希望自己可以更投入、更集中。”创作就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没有人可以真正达到心里的“最好”,“最后就变成你享受那个过程。”

但即使把心和灵魂都交给一个角色,观众也各有喜好,“心可能会碎满地,但别人看到的是这个角色,你看到的是赤裸裸的自己。演员到最后就是和自己的较量”。角色被喜爱甚至被讨厌都在他的接受范围里,“过去我拍很多戏可能别人都没看过,更不说讨论。观众看到的只是电影里或者广告里的我,他们如果不了解我,这很正常,我自己都不够了解自己。你不要把这些东西带入生活里就好。”

许鞍华在这样的年纪再拍张爱玲的经典小说,彭于晏看到的是她的勇敢。“她和我母亲年龄一样大,非常健康,非常开朗,现场该骂还是照骂。她为这个行业付出很多,让我们的电影有不同的格局,我相信她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是热爱,在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是要过瘾,就是要追求梦想。”

导演们可以把拥有过的荣耀和成就干脆地放下,他想,自己是否也可以把干扰表演的各种因素切割掉,心无旁骛地投入其中?“如果你真正热爱一件事情,你是不会受到外界的影响的。你只有热情去做到更好。”

他渐渐对不安感和恐惧习以为常,甚至把它们列入选择新角色的必备条件。“我希望每一次都有一些没试过的东西。我必须离开熟悉的环境去练习那样的生活,其实蛮过瘾的,你可以始终问自己,是不是我还可以有一些不同的东西?”

不用像往年那样辗转在一个个拍摄场地,他在家陪妈妈一起学钢琴练书法,和朋友们一起去山里露营、骑车跑山,和几十年没见的老同学聚会。看到十几岁时就认识的朋友,他才惊觉时间流逝的速度,老同学们样子变化不小,但大家一开口还是毫无间隙地聊天。他也想,现在的自己和二十多年前的自己到底有什么不同?

“个性好像也没有成熟多少,但多了一点历练。当然,作为演员需要保持一定的状态,但我会更愿意接受时间在每一个阶段给我的东西。其实我觉得时间是不存在的,你现在拥有的是你过去的付出換来的,未来你还是要继续努力。你要经营的不是一个名字,而是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你要始终充满了好奇心,始终勇敢去面对未知。”

猜你喜欢
彭于晏印花
印花派对
惬意之秋
欢愉印花
岁末馈赠
印花游戏
印花上装往上爬让清新Flora装扮整个春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