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文华
我那稚嫩的想象粘在滨洲线上的某扇玻璃窗上。阴天,皮箱相撞的声音,像骨头里的伤,总在出票口的水泥台阶边隐痛。
每张面孔,每册闲书。卷曲的页码,夹一枚杏花。记忆中,车票也有性别。那些绕过检票口的长队,相吸着鱼贯而入。
那条散发紫檀香的藤椅,早被划进异乡的候车室档案。火炉上滋滋作响的水壶,仍在我的梦里轻唤。妈妈,您那件青花布衣,而今飘往何处?昂昂溪中转之夜,您用天下最暖的呵護挡住围裹我的夜幕。
记住齐齐哈尔的车站广场,是因为记住了它三分之二的边缘,入夜,空空如也。缕缕微光,像没有形状的米线,从夜色的绞馅机中漏出。那些年月,光阴抚慰了流浪的饥荒。
电报,是类似电波的笨拙短信。尽管摒弃了中转程序,仍追不上车轮的步履。爸爸买回的小人书,一扇扇唯美的车窗。门前,两条伸向星空的铁轨托着它们,在我的梦乡展览。
他走下车梯,提一小袋连环画,亦如画家走出油彩—站台一片斑斓。
站牌诠释经过,诠释生离死别。一对脚印,站成望夫石。天亮时,列车抵达依安,我仍沉浸于昨夜妈妈温暖我的臂弯。许多年后,站台将成为回音壁,所有迟暮的耳朵都会把谛听寄托给月亮。
天底下的荒芜,如果挪到这里,即便枯木也能发芽。
因为车站本是一块吸湿的海绵,不是从你走向家,就是从家走向你。站台上的野花,总在星星的泪光中闪烁。声声呜咽,句句揪心。火车头像久违的游子,一头扑进母亲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