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振兴背景下乡村文化的发展困境与功能重塑
——以皖北地区为例

2021-01-17 07:37李艳菲李清颖
哈尔滨学院学报 2021年2期
关键词:皖北文化

李艳菲,李清颖

(1.中共阜阳市委党校 科研处,安徽 阜阳 236115;2.阜阳师范大学,安徽 阜阳 236037)

“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乡村文化是中国文化之根。乡村文化饱含着人们长久以来的行为习惯和情感认同,是乡村发展的灵魂所在。乡村文化作为一种内生于乡村社会的地方性文化,记录着民间的生活智慧,是乡村共同体内的精神家园,具有传承、规范、整合与治理等功能。乡村振兴战略是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的战略,并在2018年中央一号文件——《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意见》中提出实施依据,该意见指出,“乡村振兴,乡风文明是保障。必须坚持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一起抓,提升农民精神风貌,培育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不断提高乡村社会文明程度。”[1]推动乡村文化健康发展既是实现乡风文明的主要抓手,也是认真贯彻落实党的十九大精神,实现乡村振兴战略的必然要求。当前皖北地区的乡村文化发展面临文化资源式微、文化传承后继无人等诸多障碍,若想乡村振兴战略目标得以实现,必须重塑乡村文化的传承与治理功能,激活乡村文化的独特魅力,以文化复兴助推乡村繁荣发展。

一、皖北地区乡村文化概况

皖北,安徽省北部的简称,位于以上海为龙头的长三角城市群,东靠江苏,南接皖南,西连河南,北望山东。地势以平原为主,拥有广袤的淮北平原,处在南下北上、东进西出的战略要地。皖北最早指的是清康熙九年庐凤道,光绪三十四年更名皖北道,现指安徽淮河以北地区,包括宿州、淮北、蚌埠、阜阳、淮南、亳州6个省辖市。

由于淮河地域特殊的地理位置和人文环境,各种不同文化在此发生碰撞、交流,在此基础上形成的淮河文化融合了中原文化、吴楚文化等地域文化中的要素,成为一种具有自身鲜明特色的地方性区域文化。以淮河文化为代表的皖北乡村文化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组成部分,具有兼容性和过渡性的特点。皖北乡村文化主要涵盖亳州的二夹弦、大班会,阜阳的黑陶、剪纸,淮北的庙会、民间美术以及宿州的武术、书法等内容。作为一种地方性的文化形态,它是皖北地区历史的积淀,记录并反映了该地人民关于生产生活的认识与实践。经过几千年历史的洗礼,皖北乡村文化逐渐融入到当地每一个人的血液里,承担着教化民众、传承知识、规范人们行为等社会功能。

当前随着市场经济和城镇化进程的深入推进,乡村社会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在经济发展水平不高的皖北地区表现尤为突出。一方面越来越多的大量农村中青年人口选择流出农村而进入城市,这种乡村社会的高流动性导致乡村社会人口结构的“空心化”日益严重。皖北地区各地市的经济发展普遍较为缓慢,整体经济实力落后于皖南地区,而其邻省诸如江苏等东部沿海地区经济发展较快,经济实力明显高于皖北地区,吸引着皖北地区越来越多的中青年人口流入该地。江浙沪等地在基础设施、就业机会、上升空间等方面具有无可比拟的显著优势,吸引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走出乡村而进入城市,城市的这种虹吸效应致使当前皖北地区的大部分农村剩余人口基本上以老人和儿童为主,导致乡村文化的发展缺乏中青年人群的支撑而出现断层。另一方面以多元性、开放性等为主要特征的现代文化逐渐侵袭着以乡土性和亲缘性为特征的乡村文化,现代文化的侵入致使乡村文化在乡村社会的影响力不断式微。现代文化作为一种从外部移植而来的文化形态,缺乏乡村社会的生成土壤,具有明显的“他者”属性,呈现出一种“无根”的状态。在这种“无根文化”的侵蚀下,诸如民间风俗习惯、仪式活动等乡村文化的承载形式被认为是一种落后的、过时的文化形态,应该予以抛弃,乡村文化的非理性解构致使其在乡村社会中的价值功能逐渐消解。“外来文化的异质难合与传统文化的非理性解构,使当代农村文化呈现一个变化中的‘空洞’状态。原有的文化生态被打破,新的文化秩序尚难建立,乡村的文化生活陷入了困境。”[2]现代文化与乡村文化这两种文化的共存局面使得乡村社会的文化认同处于一种撕裂的状态。在现代文化的强烈冲击之下,一方面带来个体物质需要和利益诉求的多样化、多元化,从而使得村民之间的矛盾冲突不断增多,另一方面也瓦解了传统乡村文化的规范个人行为、协调矛盾冲突等社会维系功能,致使乡村社会处于一种精神上的“失序”状态。

二、皖北地区乡村文化的发展困境

(一)物质至上主义下的文化衰落

随着市场化和城镇化的快速推进,各地农村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开始了乡村城市化进程。这种乡村城市化的快速推进,虽有利于缩小城乡之间的社会差距,促进乡村经济功能、社会功能等发展,但也给乡村文化的发展带来了一系列的问题和挑战。乡村城市化的过程即一种将现代性引入乡村社会之中的过程。现代性这一术语具有两面性,虽具有推动科技进步、提高物质生活水平等积极性的一面,但也有破坏性的一面。恰如吉尔伯特·罗兹曼所认为的,现代性无论对于先来者还是后来者,都应该是内在的转变。而中国“西方现代化”之路也在印证,“植入式”的被迫转型道路在中国行不通,中国的现代化过程应该是根植于传统社会的“内在化”自主转型。[3]这表明乡村城市进程中如果不考虑自身传统因素而一味地将现代性移植进来,有可能会导致现代化悖论的产生。现代化悖论即短期内效果明显而后继乏力的一种状态,它带来的破坏性是不可忽视的。当我们以积极、主动的姿态,以现代性为坐标去推动社会发展时,却发现嫁接来的现代性,虽然彻底改变了农村的生产、生活方式,却不能嫁接西方文化。而且,西方模式的生产方式,也未能如预期设想在中国乡村畅行无阻。[3]乡村文化在现代性的冲击下无所适从,一种应起到补充作用的新的现代性文化却因“水土不服”而未形成,致使乡村社会呈现一种过度追求物质满足的倾向,人们开始崇尚物质至上主义。在物质至上主义这种观念的支配影响下,乡村文化代际间的交流让位于对以金钱为中心的物质至上主义的崇拜,人们开始一味追求物质享受,过于注重个人私利,不再关心乡村社会共同体的利益,传统乡村文化与道德规范在调节人际关系、规范个人行为等方面的作用和功能日益弱化,这使得乡村文化逐渐失去生存的土壤而衰落下去。

(二)粗线条历史对于微观生活的忽视

历史是一个粗线条的大师,较注重宏大叙事,对于微观生活的把握和记录则基本上处于空白状态。对历史粗线条的记录实际上是一种“大历史观”,即“秉持一种整体化的文明思维与历史意识,在回顾往昔、直面现在、开创未来的维度上,在立足中国、环顾世界、纵贯古今的视野中,考察关乎我国发展进程的重大事件”。[4]这种大历史观对待历史表现为侧重以一种宏观历史的视角,强调从较长的时段来观察历史,注重历史的结构性变动和长期发展趋势。这种忽视微观生活的历史记录方式虽有助于中华传统文化的延续与发展,却不利于生长于特定地域基础之上的乡村文化的承继和发展。粗线条历史的记录方式使得乡村文化的延续不在历史整体进程的视野范围内,它的存续往往与当地村民的重视与否有着直接关系。当前村民的市场经济意识越来越强,市场经济强烈地冲击着村民的道德底线和精神防线,村民日益呈现理性化与功利化的趋势,对于金钱或物质利益的重视程度日益增强,而传统意义上的乡村文化无法满足其在物质层面的欲望,乡村文化日渐淡出其视野也便在情理之中。这从根本上动摇了乡村社会原有的文化价值观念,最终导致乡村文化的整体衰落。

(三)城镇化使乡村教育呈“逆乡土化”

城镇化对于乡村教育的影响具有双重性,一方面给予乡村教育良好的基础设施、教育资源以及现代化的教育理念;另一方面也导致了乡村教育的生态危机。在城镇化的过程中,内生于乡村社会的乡村文化因市场经济的深入推进而逐渐被边缘化,乡村教育在与城镇化的互动过程中产生了一系列的冲突与矛盾,致使乡村教育危机重重。乡村教育危机主要表现为乡愁的失忆导致教育文化生态危机,乡里的消失导致教育环境生态危机,乡校的萎缩导致教育场域生态危机,乡亲的弱化导致教育主体生态危机等四个方面。[5]这表明随着城镇化的快速推进,乡村教育呈现出“逆乡土化”的趋势,其亲近自然的乡土特色日益削弱。乡村教育的主要目的之一在于传承中国文化,找回因城市教育造成损失的地域文化。城镇化背景下的乡村教育所呈现的这种“逆乡土化”,不仅让人们对于民间故事和技艺等传统风俗习惯的记忆消失,也致使其历史感和当地感的缺失以及疏离感的增强。乡村教育的“逆乡土化”对乡村文化脉络的延续产生的消极影响不可忽视,它致使乡村文化的传承后继无人,以农耕文明为表征的乡村文化逐渐式微,呈现一种虚化趋势。

(四)智能时代文化传承路径的影响

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等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现代社会俨然已经进入一个智能化的时代。智能时代即数字时代,它是指一个信息存在方式正愈趋向于数字形式,以数字技术为运作规则的时代。智能时代下,“一切皆可量化”成为人们的信条,其数字媒介传播方式具有便捷、快速、智能、互动、多样、信息量大等特点,越来越受到年轻人的喜爱和追捧。智能时代下的移动互联让人们的随时在线成为现实,其碎片化时间被网络捕捉和攫取,尼尔·波兹曼提及阅读文字需要“富有逻辑的复杂思维,高度的理性和秩序,对于自相矛盾的憎恶,超长的冷静和客观以及等待受众反馈的耐心”,[6](P58)这表明相较于阅读文字需要较高的文化水平而言,娱乐平台、短视频APP类等更符合乡村群体的信息接收特性,同时现代信息技术也使视频录制、上传等一系列操作变得简单易学,遂成为一种广受年轻人群体喜爱的信息呈现方式。这种智能化时代的信息传播方式对于乡村文化的传承路径起到非常致命的打击。年轻人在接受新信息、文化等方面相较于年长者而言,具有勇于接受新事物、反应速度快等优势,这使得他们在年长者面前对新型文化具有明显的话语权,而其对乡村文化兴趣不大,认为祠堂、寺庙等文化遗产是一种封建糟粕,应予以剔除,这致使乡村文化日益愈发颓势和没落,逐渐从人们的视野中被抽离出去。正如玛格丽特·米德所言,“以年长者为主导的前喻文化迅速向以年轻人为主导的后喻文化过渡,年长者在乡村文化秩序中迅速边缘化……更为关键的是乡村文化价值体系的解体,利益的驱动几乎淹没一切传统乡村社会文化价值,而成为乡村社会的最高主宰。”[2]这说明对乡村文化有情怀的年长者在其传承和发展上愈来愈处于弱势地位,而居于主导地位的年轻人却青睐于消费性、快餐式的文化,使得以金钱为中心的拜物教主义等低俗文化在乡村社会不断蔓延开来,当代的乡村文化呈现一种无所适从的状态。

三、乡村振兴背景下皖北地区乡村文化功能重塑的现实路径

(一)充分挖掘文化资源,激发乡村文化的传承功能

皖北地区经过历史的积淀,形成了独具特色、内涵丰富的传统乡村文化资源,如老庄哲学、建安文化等。随着市场经济向乡村的渗透,乡村社会开始盛行物质至上主义,乡村文化逐渐式微。如何挖掘和利用这些文化资源,使其继续健康发展,发挥传承功能是当下一项非常重要的任务。

1.集器物,让乡村文化有迹可循

器物多为当地文化的物质载体,体现了当时的风俗习惯与文化传统。作为皖北传统文化的物质载体,阜阳的颍州西湖、蚌埠的明皇故里、淮南的八公胜迹等,虽历经沧桑巨变的磨难得以保存,但当下对这些历史古迹的挖掘与利用不够,致使其在文化传承方面的功能无法充分发挥。若使这些历史古迹“活”起来,一方面可通过鼓励专家学者发掘其中的历史,然后通过历史典故进课堂、进单位、进社区等方式,在潜移默化中使其接受历史文化的熏陶;另一方面皖北地区要加强合作,做到统筹规划,把这些文物古迹串起来,通过新兴媒体如微信、微博公众号以及快手APP、抖音短视频APP等自媒体方式宣传本土文化,激发其保护文化传统的内在动机和持久动力。

2.修志书,让微观历史得以延续

方志作为记述当地历史文化等情况的史志,是了解各地历史知识、风俗习惯的重要载体。依照传统的说法,地方志具有“资治、教化、存史”三大功能。如今地方志的价值随着时代变迁也发生了明显变化,黎锦熙在《方志今议》中总结了地方志的四大作用:科学资源、地方年鉴、乡土教材以及旅行指导。鉴于地方志的上述功能,各个地方都很重视编写本地的方志。如《阜阳市志》中专门列有关于介绍阜阳当地的古遗址、古建筑等文物名胜以及饮食文化、风俗习惯的章节,这对于来阜阳旅游的游客具有指导意义。随着互联网以及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阅读纸质书籍的人越来越少,为了让本地的历史更好地为人们所了解,地方志数字化是大势所趋。这不仅方便人们进行阅读了解体味地方特色,同时也改变了传统纸质地方志的枯燥乏味,提升了自身的吸引力,最终使微观历史得以延续。

3.承技艺,让文化基因活态承继

乡村传统文化不仅包括以物质形式存在的历史古迹等,也包括具有地方特色的传统技艺。作为一种以活态形式存在的文化,技艺在当前的传承受到了市场化的冲击,一些传统技艺如宿州杂技、阜阳剪纸等,由于需要表演者具有高超技艺或者经济效益不高等因素,仅在本市内或手艺人群体之间传播。在市场经济背景下,传统技艺的承继若单纯依靠个人兴趣是无法实现的,必须依靠政府和社会各界的力量予以推动。政府有关主管部门应该重视传统民间工艺的文化艺术价值,对本地区的传统技艺进行挖掘和整理。一方面政府要增加投入,为传统工艺研发提供资金支持与经费保障,吸引更多年轻人加入传统工艺队伍,同时加大对优秀工艺大师照顾和保护的力度,以促进优秀传统工艺顺利传承;另一方面要完善相关制度法规,保护商业化传统工艺的纯正性和认可度,同时传统工艺要与市场接轨,建立经纪人代理制度,运用专业知识宣传传统工艺,提升传统工艺的知名度与品牌效益。

(二)重塑乡村文化的内聚性,提升文化的治理功能

1.积极培育新乡贤文化,发挥文化治村的德润功能

新乡贤文化是以地方组织与政府架构为主导,广泛吸引包括在外功成名就的乡亲及在内的新生力量参与的一种新型乡村文化。新乡贤是新乡贤文化的承载主体。此处所说的积极培育新乡贤文化,发挥文化治村的德润功能,即注重发挥新乡贤的治理功能。相较于传统乡土社会乡贤而言,新乡贤除具有情系乡里等特征外,他们更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引领者和践行者,在乡村社会担任新文化、新观念、新技能传播者的角色。一方面新乡贤向本地村民宣扬孝悌、诚信等传统美德,通过自身实际行动起到良好的示范效应,从而促进文明乡风的形成;另一方面其作为连接政府与村民的桥梁与纽带,积极参与乡村公共事务的处理。他们大多长期在乡村社会生活与工作,凭借与村民之间的相熟关系,利用乡情与自身的威望以德润之,化解邻里之间的矛盾纠纷。

2.重塑乡村文化的包容性,发挥文化治村的协调功能

当前,随着市场化和城镇化的快速推进,乡村社会的流动性日益增强,以往的集体观念开始淡化,个人主义开始盛行,人们的价值观念渐呈多元化的趋势,这增加了乡村治理的难度。乡村社会共享价值的缺失导致了人们价值观念多元化的产生,由于各价值观念强调自身的自主性,价值观念多元化势必会带来不同主体之间的利益冲突,个人只注重自身利益的实现,而忽视社会责任的承担。价值观念的多元化不利于村民之间团结、友善关系的形成,也不利于社会秩序的良性运行。鉴于皖北地区乡村文化所具有的包容性,可发挥其调和多种价值观的功能,在各种观念之间实现求同存异,使不同群体之间可以和谐相处,以提升乡村治理的效果。

3.挖掘乡村文化的定向性,发挥文化治村的规范功能

乡村文化的定向作用可以带来个体的自觉行动,有助于形成健康向上的社会文化氛围。当前虽然市场化与城镇化的推进是大势所趋,但一个地方所形成的文化具有相对稳定性,不可能朝夕之间便被历史的洪流所湮没,比如现在仍保留着春节守岁、元宵节看花灯等传统民俗,对人们的思想和行为仍起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因此,当下应注重挖掘文化对于人们行为的这种定向作用,一方面要重视结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对乡村文化内涵进行重新阐释,使其能够符合主流观念,提升社会对其的认可度与接受度;另一方面要通过APP、公众号、自媒体等多种方式宣传乡村文化,同时宣传形式也要多样化,比如漫画、短视频等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让乡村文化实现在社会中的悄然传播,引导社会成员树立正确的价值观念和道德评价标准,使其按照社会主流价值取向的要求去处理自身面临的各种社会关系,起到对个体行为的自我约束和规范,与此同时也增强社会个体的社会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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