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泉
(中国社会科学院 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所,北京 100007)
作为苏联继承国的俄罗斯,通过改革推行经济体制转型已有30年,从国家转型视角分析30年来其不同时期经济体制所发生的变化、力图达到的目标与存在的问题,是本文论述的主要内容。
在戈尔巴乔夫执政末期,即1990—1991年有关向市场经济过渡的争论已十分激烈,并提出了一些过渡方案。著名经济学者、时任苏联部长会议副主席、经济改革委员会主席的阿巴尔金院士,根据过去几年经济改革的经验及其他国家改革的实践,提出了经济改革的构想,并勾画了苏联新型经济体制的基础特征:所有制形式的多样化及平等和竞争的关系;所得收入的分配应符合在最终成果上的贡献;将与国家调控相结合的市场变成协调社会主义生产参加活动的主要工具;在灵活的经济和社会基础上实行国家调控经济;将公民的社会保障作为国家最主要的任务。构想中对向市场经济过渡的几种方案进行了比较研究。这些方案分别被称为“渐进的”“激进的”(后来被称为“休克的”)和“适度激进的”三种,并对三种方案的基本特征和预期结果进行了比较[1]91。
在阿巴尔金的构想中,提出了大量有利于第三种方案,即适度激进方案的论据。据当时社会民意调查,赞同第一种方案的占10%;赞成第二种方案的为30%,赞成第三种方案的为60%以上。在构想中,还规定了实施适度激进改革方案的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已经始于1988年,并在1991年初结束。1990年是执行稳定国内经济形势刻不容缓措施及制订关于建立过渡时期经济机制一整套措施的关键时期;第二阶段跨越了1991—1992年,在这阶段里在实施一整套措施的同时,启动了新型的经济机制;第三阶段是实施激进经济改革计划的结束阶段,即1993—1995年。阿巴尔金认为,鉴于当时的实际情况,这一方案是逐步实行激进的经济改革最明智、最周到的方案。因为,该方案有以下的优越性:在允许价格和工资有控制地增长的同时,能够无须依靠行政性措施最终制止财政亦字的增长和生产的下滑,为市场的形成开辟了现实的道路。建立有效的对居民的社会支持体系,补偿因涨价、下岗和接受再培训等造成的大部分损失,这能够缓解过渡时期的困难,帮助人们尽快适应市场经济条件,刺激劳动生产率和经营积极性的提高[1]90-92、98。
有关1991年末开始的俄向市场经济过渡必要性与方式问题在讨论中提出的看法,时任俄财政部第一副部长的乌留卡耶夫认为,基本观点可划分为四种类型。
“第一种观点是,否定俄罗斯经济需要进行彻底的市场改革的必要性,坚持在必须保留原有经济体制的同时,对其进行某些现代化改造使其增加活力。
第二类的经济学家和政治家宣称,市场改革原则上必须进行,但不能如此迅猛和激进,应该更大程度地允许国家参与经济。更多地保留国有制,对国内生产者实行保护。总之,这些人赞成经济现代化的“特殊的俄罗斯道路”。
第三类政治家和经济学家素有“真正的改革家”的威望,坚持不懈地宣传各种改革方案,但又猛烈抨击现实的改革:称改革进行得不正确,不符合理论,所作出的选择不符合行动的循序渐进性——首先必须实现私有化、民主化、形成市场机制,然后才能采取措施稳定财政和放开经济。
第四类经济学家非常重视存在失误和倒退的改革中的现实问题,在1992年的短暂时间里,继而又在1997年保证了改革向前推进。如E.盖达尔、E·亚辛、A·丘拜斯、M·德米特里耶夫、B·费奥多罗夫等。
尽管在戈尔巴乔夫执政后期,在向市场经济过渡方式上有各种争论。但“到80年代末,俄罗斯的大多数政治力量和居民在必须进行自由化和向市场经济过渡方面实际上已达成共识。”[2]普遍认识到,向市场经济过渡,才是唯一的选择,至今人们“还没有创造出比市场经济更为有效的东西,市场经济能够为人的能力的自我实现,为提高劳动积极性和经营积极创造性所造强大的刺激力量,大大加速科技进步,这种经济所特有的自我调节机制可以保证最出色地协调所有经济主体的活动,合理利用人力物力和财力资源保证国民经济平衡。”①国家体制改革委员会国外经济编:《苏联问联市场经济过渡文件汇编》,陆南泉等译,1991年3月(内部文件)。
独立的俄罗斯,在30年间的各个不同时期,提出了经济体制转型的政策和任务。
以叶利钦为代表的俄罗斯民主派,在确定以建立市场经济模式为改革方向后,总结过去改革的教训,决定改变过去把改革停留在口头上、纸上的做法,而是采取实际行动,快速向市场经济过渡,以此来解决当时俄罗斯面临的依靠传统体制根本无法解决的严重社会经济问题,并为此实行“休克疗法”激进式体制转型。
价格自由化改革自1992年1月2日开始,以叶利钦总统关于《放开价格的各项措施》的命令为标志。实行价格自由化的改革,是俄罗斯实行激进式体制转型的一项标志性措施,不少人把放开价格视为实行休克疗法激进式转轨的启动点,也是俄罗斯在向自由市场经济快速过渡起始阶段一项最为直接与明确的、十分重要的改革政策与措施。具体做法可简单归结为一次性大范围放开价格。实行价格自由化改革政策的必要性,从当时俄罗斯的情况来看,突出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直接反映了与实行激进方式向自由市场经济过渡的需要;
第二,苏联时期的历史改革,都未解决一切产品与服务(除了约占商品流转额3%集体农庄集市上交易外)均由国家统一定价的价格形成制度,从而产生了一系列长期难以克服的弊端,如此价关系严重失衡,价格起不到平衡市场供求关系的作用,国家摆脱不了财政补贴的重负(1991年苏联政府对消费品的价格补贴就达1 000—1 500亿卢布),价格起不到对生产与流通的刺激作用;
第三,戈尔巴乔夫执政时期,苏联已出现了十分严重的财政赤字,居民手中握有的大量货币,如“笼中之虎”,而市场供应极度紧张,生产情况不断恶化,在此情况下,只有放开价格来抑制现期的和潜在的需求。
第四,俄罗斯改革者设想价格自由化,使商品生产者的企业有了定价权,可以刺激其增加生产,有效供给就会增加,从而有利于缓解市场供应的紧张。
尽管价格自由化的改革,特别在其起始阶段,对俄罗斯社会经济带来了不可低估的消极影响,最主要的是引起严重的通货膨胀,使居民生活水平大大降低。但从经济体制转型角度看,最终结束了传统计划经济体制条件下形成的价格制度,使新的价格体系与市场经济关系相适应。
俄罗斯在确立了以建立市场经济为目标的经济体制改革后,对在传统的计划经济条件下形成的财政、税收与金融体制作了重大改革,使其适应市场经济发展的要求。
1.财政体制改革
在改革财政体制时,调整了国家与企业的关系。为此,必须转变财政职能,其重点在以下两方面:一是财政作为政府行为,不再直接干预企业的生产经营管理活动,主要是为解决市场不能满足的一些社会公共需要,如社会保险、义务教育、防疫保健、国防、社会安全、行政管理、基础科学研究、生态环境保护等。二是由于在市场经济条件下,国家调控宏观经济的方式由以直接的行政方法为主转向以间接的经济方法为主。对宏观经济调控方式改变的情况下,国家强化财政对宏观经济调控作用表现在:保证国家基础产业,重点项目的投入;调节行业之间、地区之间收入分配水平,促进社会分配的公平;运用财政、税收杠杆,调整产业结构,促进生产要素的优化配置与经济效益的提高;通过财政政策与货币政策的相互配合与协调应用,来调节社会供需总量,以利其平衡;加强财政法、税法的建设,实行依法理财,强化财政监督管理,从而在市场经济运行过程中,使财政领域的法治日益加强。财政对宏观经济调控方式的转变,这样对过去在指令性计划经济体制条件下,靠各级行政权力、人治办法运转经济的现象,逐渐得以克服。
2.税制体制改革
税制改革的主要任务使其成为调节宏观经济的有力工具,通过税制改革不仅要保证国家有效的筹集资金,即发挥集中收入的功能,并且还要与刺激投资有效地结合起来。纵观叶利钦执政时期税制改革的发展过程,其税制改革的基本方向是实行分税制,统一税制,简化税率,实行当今世界上市场经济国家普遍采用的增值税为主体的流转税制度。主要税种是增值税、利润税、所得税和消费税。实行分税制,首先,可以对市场经济宏观调控进行间接化和规范化;其次,分税制有利于资源的优化配置。市场经济条件下,主要通过市场调节来实现资源优化配置,要达到这一目的,需要政府创造良好的投资、运营和销售环境。而分税制是按分级财政的原则来提供公共产品。这比过去单靠中央不仅提供全国、而且还要提供各地公共产品的集税制更为有效。由于事先明确了各自的事权范围,也有利于各级政府有效地利用归属于其的资金。另外,分税制有利于地方政府发挥对经济的调控作用。
3.金融体制改革
金融体制改革是向市场经济过渡的一个必不可少、十分重要的内容。在叶利钦执政时期,俄罗斯在金融体制改革方面涉及以下方面的内容:银行从财政分离出来,中央银行逐步获得独立地位;建立两级银行体制;发展证券市场。随着俄向市场经济的过渡,证券市场的出现具有重要意义;卢布汇率制度的变革,从1996年实行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转自由“浮动汇率制”;实行利率市场化。
由于俄罗斯对国企实行私有化的改革,从而打破了国家对不动产与生产设备所有权的垄断,1996年,俄罗斯以转让国有资产为主要内容的大规模的产权私有化已基本结束。私有化企业在俄罗斯企业总数中的比重与其生产的产值占全俄GDP的比重均约为70%。同时,对集体农庄与国有农场进行了改组。这样在俄罗斯形成了私营、个体、集体、合资、股份制与国有经济多种经济成份并存和经营多元化新格局,为多元市场经济奠定了基础。
由于实行以上宏观与微观经济体制改革,在叶利钦时期形成了市场经济框架。
普京于2000年5月任第一届俄罗斯总统,在2004年3月连任第二届总统。在这执政8年期间,普京实行的治国基本政策方针是,通过政治上建立强有力的国家政权体系与加强中央权力,保证俄罗斯实现市场经济改革。普京针对叶利钦时期实行市场经济过程中出现的混乱、无序的问题,在继续推进市场经济改革时,特别强调以下几点:
第一,加强国家对经济的调控。这一点,普京在《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文中指出,“俄罗斯必须在经济和社会领域建立完整的国家调控体系。这并不是说要重新实行指令性计划和管理体系,让无所不包的国家从上至下为每个企业制定出工作细则,而是让俄罗斯国家成为国家经济和社会力量的有效协调员,使其利益保持平衡,确立社会发展最佳目标和合理参数,为达到这一目的创造条件和建立各种机制。”还强调:“在确定国家调控体系规模和机制时,应遵循这一个原则:‘需要国家调控的地方,就要有国家调控;需要自由的地方,就要有自由’”[3]13。
第二,在经济转型的方法上,今后“只能采用渐进、逐步及审慎的方法实施”,切忌90年代机械搬用西方经验的错误做法,强调俄罗斯必须寻觅符合本国国情的改革之路。
第三,重视社会政策。普京强调:“对俄罗斯来说,任何会造成人民生活条件恶化的改革与措施基本上己无立足之地。”因为,俄罗斯国内出现了十分普遍的贫困现象。1998年初,世界人均年收入大约为5 000美元,而俄罗斯只有2 200美元,1998年,金融危机之后,这一指标更低了。普京还指出:俄人民生活水平大幅度下降,是个尖锐的社会问题,政府应制定新的收入政策,新政策的目的是在增加居民实际收入的基础上确保居民的富裕程度稳步提高。近年来,普京十分重视职工工资与退休人员养老金的提高。
第四,反对重新国有化。
第五,要有经济发展战略。过去没有切实可行的长期经济发展战略,对此,普京强调,为了使俄罗斯有信心走出危机,走向振兴之路,增强国内凝聚力,需要制定经济发展战略。
这8年期间,普京在推进市场经济改革方面,主要做了以下几件事:
在私有化问题上,普京执政伊始就宣布反对重新国有化并强调要保护所有权。执政后,一方面,在看到了叶利钦时期私有化存在的问题时,并没有对过去的私有化进行全面清理,以免引起社会的动荡和混乱,另一方面,对那些需要私有化的国有企业和国有股继续搞私有化。从普京执政的前4年看,俄罗斯私有化步伐一直没有停止过。普京执政后的私有化与叶利钦时期相比,如果从大的方面来说,一个重要的区别是,后者主要从政治上考虑,即通过私有化摧垮旧体制的经济基础;前者的主要目的是深化产权改革,获得大量财政资金和摆脱无效或效益低的大量国有独资企业的沉重负担。从私有化规模、速度与方式来看,也有明显的差别。普京执政以来,采用的是“个案私有化”,按严格的程序逐个进行,并不追求速度,需要私有化的企业数量远远比叶利钦时期少得多。
在叶利钦时期,有关土地私有化的改革,虽然通过了有关法典,并签署了一系列总统令,但并没有解决一个关键性问题——农用土地可以自由买卖。普京上台后,在农业问题上强调两点:
第一,提出为解决俄罗斯农业中存在的大量问题,急需尽快通过长期争论不休的新土地法典。经过激烈争论,2001年9月20日,俄罗斯国家杜马三读通过了拖了7年之久的新的俄联邦土地法典草案,10月10日,俄罗斯联邦议会最后通过了《俄罗斯联邦新土地法典》,并由普京总统签发生效。但这一法典仍未解决农用土地私有化与自由买卖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2002年6月26日,俄罗斯国家杜马最终通过了《俄罗斯联邦农业用土地流通法》。7月9日俄罗斯联邦委员会批准,并由总统签发,自正式公布之日起6个月后生效。应该说,这项法律的出台,标志着俄罗斯土地私有化有了重大发展,即最后解决了农用土地可以自由买卖的问题。
第二,改革农业发展道路问题。普京执政后,强调要搞大农业,具体说要搞大型的农业综合体,把其视为发展农业的重要途径之一,要把俄罗斯农业在今后成为“大的商品生产者”。
针对叶利钦时期在税制方面存在的问题,普京通过税制改革实现以下的任务:
第一,完善税收法,保障税制的稳定,提高透明度和公正性,依赖于扩大税基,减少非法流通来扩大预算制度的收入来源。
第二,继续不断减轻税收负担,先通过改革个别税种、缩减税收的数量、重新审议优惠税的种类来减轻那些守法的纳税人的负担。
第三,在减轻税负的条件下,为了维持和提高预算体系的收入额,完善调控税收行政管理制度的法规,消除在这个问题中存在的不足、关闭逃税渠道,提高纳税人的经济利益与责任,使其及时履行纳税义务[4]。
为实现上述任务,在改革税制方面采取以下具体措施:
降低企业利润税税率。利润税将从原来的35%降至24%:自然人所得税由原来的累进税率改为13%的统一税率。当时不实行累进税的目的是,使高收入者能够诚实申报实际收入,鼓励其主动的照章纳税。也为了让“影子经济”(“黑色收入”)走出来,减少偷税漏税;新增加一项“统一社会税”。这一改革措施的主要目的与实行社会保障体制改革有关;完善对使用自然资源的征税制度,扩大使用土地的征税;取消各种税收优惠和特惠制。目的是为所有纳税人创造平等公正的纳税条件;强化税收纪律与征管工作。
普京执政后,在银行领域实际上主要做了以下两件事:一是整治工作。主要的整治措施有:对银行进行清理,属于救助无望不能继续运转的清盘退出,有250家银行的经营许可证被吊销;银行的兼并与联合,从而使银行资本日益集中,提高银行的稳定性与竞争能力,也提高了银行体系抵御风险的综合能力。二是完善银行体制。针对小银行数量过多、规模小、资本金严重不足、金融秩序混乱,银行参与投机和洗钱等犯罪活动严重与银行信誉等问题,普京为完善银行体制必须进行一些改革措施。从俄罗斯政府制定的《俄罗斯社会——经济2004年前中期发展纲要》的内容看,银行体制改革解决的主要问题是:充实有发展前途的银行的资本实力,同时继续将经营不良的银行退出;进一步使银行资本集中;提高银行系统的清偿能力;促进银行与实际经济部门的结合等。
普京执政后,一直十分重视俄罗斯入世问题,在2001年的总统国情咨文中指出,“今天我国正在加快融入世界经济一体化进程。”应该“加快在我们可以接受的条件下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准备工作。”普京执政后,对入世持积极的态度,并不只是停留在口头上,而且在多方面采取了实际行动,向WTO提交了大量的立法文件,举行了一系列非正式和正式的会晤与谈判。这些工作,为2012年8月22日,俄罗斯正式成为世贸组织第156个成员国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2008年3月2日,俄罗斯举行总统大选,5月7日梅德韦杰夫宣誓就职正式成为总统,5月8日国家杜马以高票通过对普京的总理任命,“梅普组合”形成。当了4年总理的普京于2012年重返克林姆林宫任总统,梅德韦杰夫任总理。2018年普京又连任总统,梅德韦杰夫继续任总理。2008—2019年这12年间,俄罗斯经历了“梅普”“普梅”交替的组合时期。
普京在其离任前的2008年2月8日,在俄罗斯国务委员会扩大会议上作了题为《关于俄罗斯到2020年的发展战略》的讲话(以下简称《发展战略》),从推行经济体制度改革层面来讲,《发展战略》强调,经济体制要朝着经济更加自由化的方向发展,重点是发展有竞争的市场经济。
为了发展有竞争能力的市场,使经济朝着更加自由化方向发展,普京在《发展战略》中提出,在实行自由主义的改革过程中,主要推行以下政策措施:大幅度降低税负,以刺激投资,增加国内需求;创造条件发展中小型私营企业;减少国有企业在经济中的比重;推行行政体制改革,提高政府绩效;形成独立的司法体制,以保障企业的权益,使其不受官僚摆布;实行广泛的社会计划,要集中力量解决住房、教育、医疗保健、提高养老金等。
应该说,梅普两人的发展战略目标是一致的,都要实行富民强国战略,加速经济发展,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强化市场化改革方向。
但从经济社会发展思想来看,梅德韦杰夫主张更自由化一些。
2009年11月,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提出的国情咨文报告,正式提出俄将以实现现代化作为国家未来十年的任务与目标,梅德韦杰夫提出的现代化是“需要全方位的现代化”的概念。梅德韦杰夫指出,“我们将建立智慧型经济以替代原始的原料经济,这种经济将制造独一无二的知识、新的产品和技术,以及有用的人才。我们将创造一个有智慧的、自由的和负责的人们组成的社会,这种经济将制造独一无二的知识、新的产品和技术,以及有用的人才。我们将创造一个有智慧的、自由的和负责的人们组成的社会,以取代领袖思考和决定一切的宗法式社会。”这里十分明显,梅德韦杰夫的现代化包括经济、政治、社会等领域的国家全面现代化。梅德韦杰夫把实现国家现代化视为经济体制转型的一个重要方向和任务。
梅德韦杰夫认为,从作为国家现代化一个重要内容的经济现代化,在俄罗斯转型20年期间,粗放的经济增长方式并未发生实质性变化。梅德韦杰夫在《前进,俄罗斯!》一文中指出,“我们大部分企业的能源有效利用率和劳动生产率低得可耻。这还不是很糟糕。最糟糕的是,企业经理、工程师和官员们对这些问题漠不关心。”“ 低效的经济,半苏联式的社会环境……所有这些对于向俄罗斯这样的国来说,都是很大的问题。”
至于经济发展模式,俄罗斯独立以来一直在努力从资源出口型向以高新技术、人力资本为基础的创新型经济发展模式转变,但并未取得多大进展,梅德韦杰夫总统在上面提到的那篇文章中指出:“20年激烈的改革也没有让我们的国家从熟悉的原料依赖中摆脱出来。”“简单的依靠原料出口来换取成品的习惯导致了经济长期的落后。”可见,梅德韦杰夫任总统后,更加强调俄罗斯经济由资源型向创新型转变的迫切性。梅德韦杰夫在《前进,俄罗斯!》一文中指出,“除了少数例外,我们的民族企业没有创新,不能为人们提供必需的物质产品和技术。他们进行买卖的,不是自己生产的,而是天然原料或者进口商品。俄罗斯生产的产品,目前大部分都属于竞争力非常低的产品。”俄罗斯“依靠石油天然气是不可能占据领先地位的。”“再经过数十年,俄罗斯应该成为一个富强的国家,她的富强靠的不是原料,而是智力资源,靠的是用独特的知识创造的‘聪明的’经济,靠的是最新技术和创新产品的出口。”
“梅普”“普梅”交替组合时期(2008—2020年),经济体制改革的主要政策与措施,主要是围绕实现创新经济和国家现代化方向进行的。
2020年1月,梅德韦杰夫辞职由米哈伊尔·米舒斯金出任总理,结束了“梅普”“普梅”交替组合时期。
面对疫情对经济的严重冲击,俄罗斯采取的主要政策是,一方面,实行积极的防疫措施,控制疫情的发展;另一方面,实行宽松的财政政策,对经济的恢复和发展提供资金支持,同时实行稳定国内金融市场、卢布汇率的政策,以制止资本外逃与限制投机资本跨境流动。
2020年7月22日,俄总理米舒斯京在俄国家杜马做的2019年政府工作报告中,在谈到经济复苏问题时指出,俄罗斯政府采取了分步走战略,以确保恢复工业增长和进口替代等,与此同时,有必要使用先进技术,推进快速优质的建设,发展教育和劳动力市场,并提高医疗保健体系的可持续性。米舒斯京还特别强调对汽车工业、进口替代和农业的支持。
前面简要回顾了俄罗斯30年来的体制转型进程。尽管俄罗斯在各个时期都采取了一些改革措施来完善市场经济体制,但在经济体制转型30年期间,总的来说,并没有使俄罗斯经济持续稳定地发展。笔者认为,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由于俄罗斯在30年来的经济体制转型过程中,以下两大问题没有得到很好解决。
第一,俄罗斯在经济体制转型与经济发展过程中, 并没有同时改变过度依赖能源的经济结构,而且在经济发展进程中“三化”更加明显:一是经济原材料化,即经济发展依赖能源等原材料部门;二是出口原材料化。俄罗斯出口产品按所占比重的排序,能源等原材料产品占首位,一般要占出口总额的80%;三是投资原材料化,即俄罗斯投资相当部分用于采掘工业。这里特别要指出的是俄过度地依赖能源的情况在普京执政期间是呈进一步发展的态势,1999年俄原油、石油产品与天然气出口所占出口总额的39.7%,而2014年上升到69.5%。长期来,俄罗斯难以调整以能源产品的经济结构,因受以下因素制约:一是惯性地迷恋于资源的红利,能源等原材料产品在国际市场保持高价位的情况下,对俄罗斯来说有极大的诱惑力;二是用出口大量能源产品赚取的大量外汇,进口大量消费品来满足国内市场的需要,提高人民生活水平,从而稳定国内政局;三是能源产品大量出口,为增加财政收入、建立稳定基金与增加外汇储备提供可能;四是在国际关系中,石油等能源的作用不只是具有重要的经济意义,还是重要的外交资本。俄罗斯一直利用油气资源在国际关系中发挥重要作用。
俄罗斯农业部提出,由于近几年来农业的发展,经济的发展可以借助粮食等农产品出口收入大幅度增加,从而摆脱对能源部门的依赖。这个设想不切实际。2019年,俄罗斯农产品出口收入为255亿美元,而能源产品出口收入为2 660亿美元,农产品出口的收入不到能源产品出口收入的10%。从一、二、三产业结构来看,其占比分别为4%、36.3%与59.7%。农业占比很低,仅为4%。俄罗斯联邦建设和住房公用事业部提出的另一个设想是,通过发展建筑业替代能源行业,计划在未来10年内政府投资50万亿卢布,用于改善住房建设行业现状。具体政策是,通过增加抵押贷款规模和降低抵押贷款贷款利率的办法,推进房地产行业的发展。但目前,在俄贫困人口超过2 000万人、60%的居民没有银行存款与实际收入不断下降的情况下,估计很难使房地产行业快速发展,因此,在相当的时间内,也难以起到替代能源行业的地位。
第二,在经济体制转型过程中,没有同时实现生产方式的转变。
改变经济增长方式,提高经济效益,主要是依赖于在高新技术发展基础上,加快创新型经济的发展。但俄罗斯这一进程十分缓慢,因面临着一系列的制约因素。
2017年,在工业生产中,进行技术创新的全部企业中占比不到10%,在电信和信息技术企业中占8%,在农业中仅占3.1%。俄罗斯学者在解释出现这种情况时指出:“倘若企业家投资原材料贸易可获得50%的年利润,而创新收益仅有2—3%,起初甚至会赔钱,你会选择哪个?”[3]83-84
2014年,美国用于科研支出占GDP的 2.84%,德国为3.09%,中国为2.19%,而俄罗斯当前占1%都不到。从绝对额来讲,根据购买力平价计算,2014年,美国科研支出为4 606亿美元,中国为4 390美元,2018年,俄罗斯为226亿美元。另外,还应指出,由于俄罗斯经济状况不佳,科研经费的短缺,导致大量科研人员的外流。1999—2020年,俄罗斯从事科学研究和设计的人员总数减少了一半。科研人员老化现象日益突出,现有的科研人员平均年龄49岁,副博士53岁,博士61岁[3]83-84。
主要表现在:一是制造业和加工工业的落后。转变经济增长方式,依赖于先进技术基础上发达的制造业和加工工业。二是设备陈旧,技术落后。在向创新型经济转变的条件下,这些问题显得更加突出。三是对在国际市场上有竞争能力的经济部门和高新技术部门的投资不足,难以使推进国家经济现代化与技术革新优先发展的领域取得进展。四是中小企业的发展缓慢。从世界各国的情况来看,中小企业在技术创新实现经济现代化有着重要的作用。当今,在西方发达国家,中小企业对GDP的贡献率可达50%。而目前俄罗斯中小企业GDP占出比为21%—22%。这说明,俄罗斯中小企业在经济现代化中的作用十分有限。俄罗斯中小企业发展缓慢有多方面的原因:俄罗斯经济垄断程度高,很多重要经济领域,如能源、矿产、交通基础设施等中小企业很难进入。因此,中小企业主要集中于商业、餐饮和旅馆业,这些企业占45%以上,而从事工业生产和科研创新的中小企业仅略高于10%。另外,中小企业一直存在着融资难与官僚主义的行政审批手续等问题。
以上从经济结构和经济增长方式两个重要问题,对俄罗斯经济体制转型30年来经济发展情况的分析,充分地说明推进经济改革与体制转型过程中,必须同时解决结构调整和增长方式的改变两大问题。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对俄罗斯调整经济结构与改变经济增长方式问题的研究,对中国来说,也有助于学者思考的一些问题。在中国很长一个时期,经济发展是搬用苏联的模式,集中发展重工业,走粗放发展的道路。中国自推行推改革开放政策以来,在较长一段时间,重点放在加快经济发展速度上,没有更多考虑调整经济结构和改变增长方式问题。应该说,改革开放40多年来,在这两个方面有了很大改善,但仍存在不少问题。2015年7月,由中国社会科学院经济研究所主办的第九届“中国经济增长与周期论坛”上,国家统计局副局长许宪春指出,当前经济发展的挑战主要来自于五大问题:产业结构中第三产业比重依然偏低、需求结构中消费比例偏低、区域结构上东中西部不平衡、收入分配差距过大以及对外贸易结构中货物贸易和服务业贸易不平衡。很明显,都是经济结构问题。至于经济增长方式问题,很长时期粗放型因素在我国经济增长还起重要作用。据有关数据表明,到2016年前后,中国单位GDP能耗是世界平均水平的2.2倍,从工业能源效应来看,八个主要耗能工业,单位能耗平均比世界先进水平高出40%以上。2010年举办的省部级主要领导干部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专题研讨班,专门研究如何加快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问题。胡锦涛在研讨班的开班讲话中指出:“加快经济发展方式的转变刻不容缓”。之后,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化,逐步意识到调结构、改变增长方式的重要性,并不断强调结构、改变增长方式的问题。2012年11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共中央召开的党外人士座谈会上指出,国内改革要坚持以科学发展为主题,以加快转变经济方式的方式为主线,并强调要以稳增长、调结构来促改革[5]。他在十九大报告中提出:“我国经济已由高速增长阶段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 正处在转变发展方式、优化经济结构、转换增长动力的攻关期,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是跨越关口的迫切要求和我国发展的战略目标。”[6]对中国来说,调结构与改变经济增长方式,仍是一个需下功夫去解决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