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蕴含的中国传统生态智慧*

2021-01-15 20:13:49王佥崇
湖州师范学院学报 2021年3期
关键词:银山金山绿水青山

王佥崇

(湖州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浙江 湖州 313000)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是习近平于2005年对湖州安吉余村考察之后作出的科学论断。党的十九大首次将“树立和践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念写入大会报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同“坚持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基本国策”一起,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核心思想和总原则。“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彰显出了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平等关系,弱化了两者之间的隶属关系,并主张从两者和谐关系出发促进经济发展。在将中国传统文化与马克思主义相结合的基础上,学者们不断丰富和发展了生态保护和经济发展之间的辩证关系,并力求于理念和实践中探索生态文明建设的大智慧。

一、中国传统文化对主体与物境、人文与物境关系的解蔽

“生生之谓易”,“天地之大德曰生”(《周易·系辞》)。中国传统文化是一部“生”的哲学,其对物我两合、人文与自然两合的探索,蕴含着朴素的生态智慧,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形成提供了基础性源泉。

(一)中国传统文化视域下主体与物境关系的探索

中国传统文化认为,自然是大化流行的过程,是各部分相互协调、相互配合的有机整体;人与自然万物是相生相随的共同体。《周易·系辞》云:“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1]533天地宇宙关系的主体由天、地、人三者构成,在人类历史进程中,三者缺一不可,同等重要。如果将天、地统称为自然存在物,通过“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尚书·大禹谟》)可知,上天有爱惜生命的美德,大地有承载万物的宽容,所以人不能破坏自然,应与自然和合共生。从儒、释、道诸家的哲学阐述中能够一窥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其实践路径是通过遵守自然规律而达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禹之禁,春三月,山林不登斧斤,以成草木之长;夏三月,川泽不入网罟,以成鱼鳖之长”(《逸周书·大聚解》),便是人类对自然生态加以爱护的表述。《淮南子·主术训》中“孕育不得杀,壳卵不得采,鱼不长尺不得取,彘不其年不得食”,都表达出对自然资源的珍惜,主张合理取用自然资源。《易经》虽只是卦书,却蕴含了丰富的生态哲学。《易经》将天人格化,赋予其神秘的职责和人力无法企及的权力,将天—自然—神明三者统一起来,天即代表伦理方面的权威和公允,人世间无法解决的问题可以交由上天来裁决,即所谓听天由命。天还代表万物始基,“乾,天也,故称呼父;坤,地也,故称乎母”(《周易·说卦传》)。乾可以充当天,亦被称之为父;坤可以充当地,亦被称之为母。万物由天地父母衍生而来。万物在斗转星移之下,开始“品物流行”,得以慢慢滋养、渐行渐长,而天地的权威则渐胜。“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论语·阳货》),春夏秋冬、云行雨施都按照自己的轨迹和时日运行,一切自然生发,并形成规律。自然功能是天所具有的“本我”,因此《礼记·中庸》中会有“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自然万物按照天地自然规律发生、发展,也向人们展示出自然运行的动态过程。这是古代继六大历法之后人们对自然规律的进一步论证,由此使人更加坚信自然规律存在的真实性。四时万物不依人的意志为转移,生息不断。自然不是人类的附属物,人类亦非自然的主宰者,万物与人同是天地产物,地位平等,依此可以逻辑推演出二者关系应是彼此尊重与关爱,并且人在自然中当取舍适度。自然赋予人生存的资本,人必须回报自然以仁爱,因此“仁”在古代社会里的受众对象不仅仅是指人,同时也包括花草树木、川泽湖泊。习近平指出,山水林田湖草是生命共同体,要统筹兼顾、整体施策、多措并举,全方位、全地域、全过程开展生态文明建设。人与其他一切自然万物共同生活在同一宇宙中,宇宙万象在“生”的面前平等存在。

中国传统社会对天道、天命始终存有敬畏之心,并时刻提醒人类关注自身的存在境界,从而“与天地精神相往来”,催人生发道德价值的崇高感,由此对天下万物、有情众生的存在生出“民吾同胞,物吾与也”的情怀,进而洞见天地一体、万物同根。儒家提倡“己欲立而立人”“博施济众”的观点,主张把仁爱扩展至自然界,以“天地之性和为贵”思想高扬其精神主旨,力求以“和”实现“天下为公”的理想;道家对“天人合一”“天籁”“齐物”等的追求,集中表现为“道生万物,尊道贵德”,主张“因任自然”而生活,反对践踏自然;佛家秉持“依正不二”的思想,“依”是指环境,“正”是指个体生命,“不二”说明主体与环境是统一的整体,其外在特征则由“中道缘起”表现为悲悯天下自然万物的慈悲。这些都是主张人与自然相合的观念,由此中国传统文化消解了主体与客体、物境与意境、创造与被创造的隔阂,强调二者的互动互补。“天人合一”的主张,重新肯定了人与自然的和合,强调“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2]720。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人类必须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习近平指出,工业化进程创造了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也带来难以弥补的生态创伤,竭泽而渔的发展方式走到了尽头,顺应自然、保护生态的绿色发展昭示着未来。转变生产方式、转变生产思路是生态文明建设的主要方式。“罪莫大于多欲,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老子·道德经》)知足与生活实践密切相关。老子倡导知足常乐是提醒世人需认识到索取和获得都存在一定的“度”,在“度”的范围之内,索取是合理、顺畅的;超越“度”的获取,会破坏事物平衡,非但不会使人感到满足,反会招致祸患。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亦是如此,因此人类向自然环境的索取,需要适度、节约。当“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发生矛盾冲突时,习近平顺应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智慧,庄重地提出:“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不能因小失大、顾此失彼、寅吃卯粮、急功近利”[3]67,真正将天、地、人视为“天人合一”的生命共同体来对待。

(二)中国传统文化视域下人文与物境关系的厘定

中国传统文化认为,人具有与天、地、他人、物、我之间圆融无碍、微妙动态的相合感。人利用主观能动性可以总结出自然界的规律,在遵循自然规律的基础上制定出人类社会的人伦秩序和道德规范,促使人超越本我、约束自我,成就于人类社会中。人是自然界的组成部分,二者内在统一。因此人类需要按照自然规律和人类社会伦理法则双重标准去生活。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天理人欲”思想的确立,说明人既敬畏自然的鬼斧神工,也慑于社会伦理法则的权威。但由于自然界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物质基础,也是人类思想意识的实践起源,所以古人最先敬畏的是自然界。的确,数千年中沧海桑田的每一次巨变,都会引发一种文明的诞生、消失或转移。不同的自然条件,分别造就了我国古代的农业民族、海洋民族和游牧民族。其中,农业民族对土地经营的重视和依赖,发展了安土重迁的观念、以德孝传承为本的生活方式;少数生活在海滨的人们将海洋作为财富的来源并进行海外联系,形成了我国最早的重商文化;北方游牧民族生存条件严苛,主要依靠迁徙和战争来缓解自然压力和异族入侵,形成了“胡服骑射”、粗犷豪放的社会风俗。总之,自然不仅与人类社会盘根错节,还能够影响人类社会的人文环境。尽管荀子主张“人定胜天”,但前提仍然是人应尊重自然规律并接受自然规律的统领而非盲目自信,人无法运用强力去征服自然,而应主动与自然融合。人类与自然环境的互动促进了社会人文环境的变化、生产方式的进步乃至社会历史形态的变更。自然环境对中华民族存在的方式、生存类型的体验及思想观念等都造成了重大影响,自然与人文社会相互统一。反向看,人类社会同样会影响到自然周期的完成,王夫之说“顺者修身以俟命,正己而物正”[4]91。“正己”是修养身心,人会因道德的提升而去适应自然发展的需要,并帮助万物完成生命的周期,从而使人性的转化与自然变化产生和合,贯穿天道与性命之间的壁垒,摒弃人际、人群、人天、人我的屏障,形成彼此之间相互依存、相辅相成的认同。与这种天人观念相联结的是多元包容与悲天悯人的情怀。不仅如此,古代人类在自然山川的鬼斧神工面前自叹弗如、在洪水猛兽面前倍感无力等,促使人们逐步形成了极端的自然崇拜,并赋予自然以神秘的外衣,将抽象意义的天与客观存在的自然合为一体,信仰上天的力量和威德。在此思维下,人们认为万物皆有灵,开始对山水、土地、花草树木等赋予灵智。在对自然山川的一躬一礼中,人类社会对自然环境无比敬畏与爱护。伴随科技的发展,现代交通工具、通信工具迅速普及,自然环境等对人类思想行为的约束力大大减弱,但这并不能说明自然对人类社会的重要性已相对减弱,相反,自然环境对人类社会来说愈加重要,自然环境的优化已经成为民生福祉的一部分,所以应当深刻地认识到人文与自然之间相互联系、相互依存、相互渗透的辩证关系。

在农业自然经济基础之上,中国古代社会建立起家族、宗法观念,通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将家国统一起来,形成君臣、夫妇、父子、兄弟、朋友“五伦”,由“五伦”再衍生出具体行为准则,使整个社会建立起长幼尊卑、秩序井然的伦理框架。为促进农业社会宗法制度的稳固与发展,家长、国君被赋予至高无上的权力,整个社会自发形成忠君报国、夙夜在公、奋发向上、舍己为人等民族精神,并由所秉持的价值观念、思维方式、生活方式等形成中国传统文化。因此,农业自然经济基础以其巨大的作用和影响力决定了中华人文精神的存在,并与人文思想和合、促进。马克思指出:“资本的祖国……不是土壤的绝对肥力,而是它的差异性和它的自然产品的多样化,形成社会分工的自然基础,并且通过人所处的自然环境的变化,促使他们自己的需要、能力、劳动资料和劳动方式趋于多样性。”[5]561这说明自然环境基础的多样性可以带来人文环境的多样化发展。中国古代学者重视对存在的体验,即生命的意义与人生的价值,致力于对理想圣贤的追求,因此中国传统文化的实践性较强,其并非完全驻足于抽象化的世界,而是运用自己的“事必躬亲”和“逻辑”来看待人类社会文明和自然之间的辩证关系,建立起“道”“仁”等系列范畴。它以整合社会、自然、自我和天道的方式指向四个维度:基于自然基础上的人与社会健康互动问题;人与自然持久和谐问题;个体身、心、神的总和问题;人性与天道相辅相成的问题。中国传统文化主张社会与自然深度融合,从而超越了人类中心主义的扭曲观念。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不仅含有人与自然的和谐观,而且也含有社会文明与自然相统一的主张。在2019年中国北京世界园艺博览会开幕式上,习近平总书记发表题为《共谋绿色生活,共建美丽家园》的重要讲话,向世界充分展示了中国对生态文明的深刻思考,指出“纵观人类文明发展史,生态兴则文明兴,生态衰则文明衰”。而中国传统文化强调整体和谐及物我两通,把自然看作是秩序和谐的体系,也力图将社会按照自然规律而演绎为和谐发展的体系。《黄帝四经·经法·道法》云:“天地有恒常,万民有恒事,贵贱有恒位,畜臣有恒道,使民有恒度。天地之恒常,四时、晦明、生杀、柔刚。万民之恒事,男农,女工。”其中“恒常”“恒事”“恒位”“恒道”“恒度”等,都主张将客观衡量的尺度贯彻到社会认知和行为当中,使恒常的自然事物与人文价值相契合。中国传统文化对自然界认知和探索的成果,成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基础性源泉。

二、“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中“生”的智慧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宇宙并非静止的组合,而是处于创建不息、常生常化的状态。老子曰:“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老子·道德经》)宇宙是生生不已、循环往复的过程,宇宙万象每时每刻都处于变化流通中。在不断变化的宇宙中,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和谐还是分裂,是具有一定伦理关系还是无序可循,构成了中国传统文化所热衷的对于人生来源、存在关系的追问。伴随宇宙的演化,人类实践活动也从低级向高级不断演进,在总体上呈现出明显的方向性,即前进、上升的变化趋势。这种变化的主导趋势和必然结果就是新事物的产生。

(一)生生不息的宇宙观

惠施曰:“至大无外,谓之大一。”(《庄子·天下》)古人将东西南北、上下的空间称为“宇”,将时间的流逝称为“宙”,这里的“大一”即指宇宙。可以说“宇”是客观存在却无界限者,“宙”是久远以来无始终者,宇宙的功能和作用是“阴阳大化,风雨博施”(《荀子·天论》),整个宇宙处于变动、发生和创造中。庄子曰:“万化而未始有极也。”(《庄子·大宗师》)宇宙的变化和发展是普遍的、恒常的,一刻不会停歇,变化的目的是产生新鲜事物,以新胜旧,以今胜古。因此,《周易》最显著的特点是尊崇变化和创新,“富有之谓大业,日新之谓盛德,生生之谓易”(《周易·系辞》),将宇宙最大的功绩归结为创生。宇宙是由一阴一阳幻化而生的洪流,风雨雷电、花草树木等万物,就发生在天地自然之中。《周易》所阐述的道理是指事物以动态、变迁而存在,变动是恒常之理,不变是暂时现象,只有变化、发展才能适应宇宙的规律。中国古代哲学家把天地自然看作是开放、兼容、触类旁通的有机整体,认为天地自然积极向上、源源不断地创造新生命。对宇宙“生生”的信念就是人对创造能力的信仰。《诗经》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周虽是旧时的邦国,但它接受的天命却在于革新。无论对于民族整体或个体来说,都应殚精竭虑地创造新事物、变革旧事物,使天地环境呈现出新气象,如此,才符合宇宙精神。儒家依据“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孟子·公孙丑下》)的辩证思维,将全局性观念和深度思考的方式全面融入生活,建立起崭新、深入、体系化的人文世界。道家追求超越肉体的、精神修行极致的生活,主张唯有进入“天地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才能揭示出宇宙真相和万物存在的最高价值。对宇宙精神的颖悟,足以使人产生道德崇高感,促使人的精神境界得以提升,从而能够体认天下有情众生的内在价值,洞见万物同根、天地一体的宇宙真相。

人生存于不断进化的宇宙之中,在宇宙精神的化育之下,人被赋予了自我提升、积极进取的奋斗精神。人类在不断创新,不断完善自我、完善生活的过程中,也使人类社会生产方式从简单顺应自然发展为倡导绿色发展。

(二)创新的绿色发展观

中国传统文化使人深刻领悟到自然对于人生存、发展的本质意义,也促使人类自觉和理性地对待自然和生产方式。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下,“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建设对策可以归纳为五点,即追求人与自然和谐、培植热爱自然情怀、完善科学治理、致力全球合作和创新绿色发展。其中,人与自然和谐、科学治理、绿色产业与智能科技结合等都是在传承中国传统文化基础上的创新。依据中国传统文化中生生不息的创发精神进行分析,有助于深化理解“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所倡导的绿色发展含义。

第一,爱护生态环境,力求生态公正。根据中国传统文化“生生之易”的内在价值论,生物界和自然界同样需要获得公正待遇,所有生物和个人都应享有环境权利;寻求资源和环境在代际之间的公平、公正分配,代际内平等分担环境的权利和义务;尊重生命、敬畏生命,反对无故伤害生命,保护地球的生命繁殖力和生物多样性。恪守自然的限度,提倡节约自然资源,反对盲目地、掠夺性开发;崇尚简朴生活,反对奢侈浪费;倡导参与绿色消费,抵制有害生态环境的产品,等等,这些都反映出人类热爱自然的情怀。习近平强调:“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坚持节约优先、保护优先、自然恢复为主的方针,像保护眼睛一样保护生态环境,像对待生命一样对待生态环境,让自然生态美景永驻人间,还自然以宁静、和谐、美丽。”[6]147

第二,平衡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之间的矛盾。从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出发,绿色发展观将生态环境内化为生产力的内生变量与价值目标,蕴含着尊重自然和保护自然、谋求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生态理念和价值取向,揭示了生态环境与生产力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体现了保护生态环境与发展生产力的有机统一。绿色发展观承载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内在的创造力精神,主张重点围绕农业合作社、田园综合体、乡村旅游、特种水产养殖等方面发展绿色产业。浙江实行的五水共治、美丽中国背景下的县域城乡一体化建设、美丽乡村旅游规划与开发等,都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中“义利并重”“以义取利”的风骨。生态文明建设还与政治建设互为支撑,构建创新式发展模式。例如乡村振兴战略与脱贫攻坚战略紧密结合、观光农业与文化建设相结合等,将“互联网+”和“生态+”作为平台,构建低耗能、少污染的现代绿色产业体系,推动低碳、循环等创新发展,充分发挥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创生转化思想。

第三,开展生态治理与修复。根据万物一体、生命共同体的宇宙存有论,需要多方协同,共同治理污染与修复环境。开展顶层设计,依靠科技创新来促进生态修复,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开展环保法配套政策讲解与环境行政处罚案例分析等,于思想深处提升生态文明建设和生态环境保护的站位。实行矿山修复、关闭重大污染的厂家、追责损害生态环境的领导干部等,真正做到尊重自然、保护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物质环境。习近平指出:“良好生态环境是最普惠的民生福祉,坚持生态惠民、生态利民、生态为民,重点解决损害群众健康的突出环境问题,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7]马克思认为,人与自然的关系实际上是人与人关系的反映。人际关系需要调整前进,天人关系也应修复与发展。中国文化具有包容与共的博大胸襟,它与马克思主义共同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倡导的绿色发展观作出合理论证。

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蕴含的“忠恕”伦理观

新时代“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科学含义中蕴含着人与自然关系重建的生态伦理主张。美国哲学家贝尔德·卡利科特在《众生家园:捍卫大地伦理与生态文明》一书中提到环境伦理学,他指出:“应当将人与人的伦理观扩充至人与环境的关系中,人类的道德原则也适用于人与自然环境”[8]63。不可否认,人与自然的关系就是人与外界物质能量交换过程中造就的生产实践关系,各种生产关系的总和构成经济基础,人与自然的关系实际上已经成为重要的社会经济基础。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类生存和社会发展的基础,这种关系决定了其他一切关系。因此人与人的关系具有道德原则,人与自然环境之间更有必要建立起伦理关系。在一切伦理关系中,物我关系是基础,是核心,它凌驾于人与人的伦理关系之上。孔子提出的“忠恕”之道,便是将人道推向“物我”之道的最好方式。朱熹曾引用程颐的“以己及物,仁也;推己及物,恕也”(《论语集注》)来表明人道与“物我”之道的相互贯通,人道即是“物我”之道的本源,“物我”之道则是人道的衍生与外化。

在中国传统的伦理思想中,孔子将“忠”看作是“尽己之心”,“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主张竭尽全力去帮助他人、成就他人。孔子在回答子贡时曾指出,“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论语·卫灵公》)。“忠恕之道”强调的是宽容、爱护、成就和换位思考,由此可见,“忠恕”道德原则不仅维护了人与人之间的友爱关系,而且也是促进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和谐之方。人类按照成就自然的原则来改造自然,必然会激起自然与人类的友好共鸣。即使在改造自然过程中遇到阻力,人类也应秉持宽容原则爱护自然而非破坏自然,以发展的视角来解决发展中出现的问题,自然环境便不会与人类产生异化。简而言之,当人与自然关系处于道德伦理范畴之内,人与自然便能够和谐共生。

现代生态伦理学提出了人类社会要适应自然环境、自然万物和谐发展的课题,强调生态环境包含土壤、气候、水源、矿产、植被、花草、生物乃至各种人类赖以生存的资源,因此生态自然对人类而言具有伦理价值意义。现代生态伦理学为人类开辟出全新的道德领域,这意味着人类身份将发生一次深刻的变革,人类的思想深处也将出现一场启蒙运动,其必促使人类意识到需要跨越人类社会建立起另外一层伦理观念,通过成就自然而间接成就人类自身。人需要从自然的设计者观念中解脱出来,走向自然的守护者,这无关乎人的尊严与地位,只与人类的活动、生命质量休戚相关。实现这一观念的转变不仅需要一系列机制的约束,更需要伦理道德的约束。习近平在倡导生态文明的同时也大力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他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中所表露出来的对自然的认知与怜惜蕴含着中国传统“忠恕”之道,成为构建生态伦理观的基本内容之一。

四、结语

“一个不记得来路的民族就是没有出路的民族。”“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在倡导绿色发展创新实践中,没有出离中国传统文化初心。习近平总书记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演讲中强调指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应该遵循天人合一、道法自然的理念,寻求永续发展之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思想作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历史来源之一,既为新时代的“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所传承,也被其超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在倡导保护自然、适度开采自然的同时并没有放弃发展,而是主张运用科技因素来解决发展所带来的自然环境问题,并为平衡经济发展与生态环境保护提出新思路。同时在思想领域内,促使人与自然之间初步建立起生态伦理关系,这是对中国古代单纯保护自然、归隐田园思想的突破和超越;在“和合”与“生生”的历史高度上,“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成为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行动指南,也引领了全球生态共识。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态思想对“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中生态和经济何者为第一性、何者为第二性问题做出了校验、批判和扬弃,助推“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开创出建设性的思路。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二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上指出:“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决不是对立的,关键在人,关键在思路。保护生态环境就是保护生产力,改善生态环境就是发展生产力。让绿水青山充分发挥经济社会效益,不是要把它破坏了,而是要把它保护得更好。”[9]61中国传统文化从“生”到“和”,从“创发”到“忠恕”伦理的生态思想具有完整的逻辑理路和科学实证精神,有力地甄别出新时代“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范式、概念和理念的实践价值和历史意义,促使“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超越了传统生态文明思想,并进一步论证了当代重要的生态伦理观点,如坚持多元一体还是一元自居、坚持主客对立还是主客统一、坚持自在高于人化还是人化高于自在、坚持人际道德化居首位还是“物我”道德化居首位等。此外,“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所体现出的中国传统文化精髓,印证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历史性与科学性,它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共同促进了人类从“经济人”向“生态人”“文化人”的转化,并以“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生态观重铸道德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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