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晓明,孙河
白塞病(Behcet’s disease,BD),又称皮肤-黏膜-眼综合征,临床上是以葡萄膜炎、复发性口腔溃疡、阴部溃疡和皮肤损害为主要特征的疾病,相当于中医学所述“狐惑”之证,是一种反复发作的慢性葡萄膜炎症。本病眼部病变属特殊类型葡萄膜炎,属中医学“瞳神紧小”“瞳神干缺”“视瞻昏渺”范畴。该病的发生多与风、湿、热三邪密切相关,并多数夹瘀为病。孙河教授(简称孙老师)认为葡萄膜含有丰富血管,为多气多血的组织,其极易受到脏腑功能失调的影响,故治当有虚有实。实证则应疏散外邪、清热逐瘀;虚证则应益气滋阴,扶正祛瘀,因此提出“从瘀佐治”的思想治疗葡萄膜炎。孙老师“从瘀佐治”思想治疗Behcet 病验案1 则,效果显著,以飨同道。
患者,李某某,男性,29 岁,2019 年12 月5 日初诊,患者葡萄膜炎病史5 年,反复发作伴口腔溃疡,长期不规范使用糖皮质激素治疗,有明显糖皮质激素副作用满月脸等外观,烦躁易怒,肢凉怕冷,视物不清,眼前黑影,目珠疼痛,口腔溃疡。眼部检查:矫正视力,右眼0.1,左眼0.2,右眼球结膜混合充血,睫状部压痛,角膜水肿,KP(+),炎性细胞(+),虹膜大部分后粘连(+),玻璃体炎性混浊(+),眼底窥不清。左眼球结膜混合充血,睫状部压痛,角膜水肿,KP(+),炎性细胞(+),虹膜部分后粘连(+),晶状体尚清,玻璃体炎性混浊(+),眼底窥不清(图1A,1D)。眼压,右眼26 mm Hg(1 mm Hg=0.133kPa),左眼25 mm Hg,舌暗红、苔黄腻、脉濡涩。患眼目前局部点泼尼松龙滴眼液、复方妥布霉素滴眼液每日各4 次,已用药2 个月余,眼症未见明显好转。鉴于患者目前病情,西医诊断:白塞病;中医诊断:狐惑病(风湿夹热证)。嘱其滴眼液每种每周减量1 次滴眼,1%阿托品眼膏每晚散瞳1 次,布林佐胺滴眼液每日2 次点双眼,同时给予中药甘草泻心汤加减治疗,甘草30 g、黄芩15 g、半夏15 g、大枣10 枚、黄连15 g、干姜10 g、党参20 g、薏苡仁15 g、土茯苓10 g、赤芍15 g、丹参20 g,桃仁10 g。用法:水煎,温服150 ml,每日2 次。服用上方7 剂。
二诊:2019 年12 月12 日,肢冷改善,视物渐清,眼前黑影,目珠疼痛。矫正视力,右眼0.2,左眼0.25,双眼球结膜混合充血、角膜水肿均减轻,KP 减少,炎性细胞(+),余未见新征,眼压,双眼23 mm Hg。上方去土茯苓,加枳壳15 g、夏枯草15 g,10 剂。嘱糖皮质激素眼液减少为每日3 次,余药同前。
三诊:2019 年12 月22 日,肢凉明显改善,口腔溃疡面积缩小,眼痛减轻,视力提高。矫正视力,双眼0.4,双眼球结膜充血减轻,KP 减少,炎性细胞(±),玻璃体炎性混浊减轻,眼底窥不清,眼压,右眼23 mm Hg,上方干姜用量减半,加茯苓15 g,生地黄15 g,继续服用10 剂。停用散瞳药,余药同前。
四诊:2020 年1 月2 日,四肢温和,偶有眼痛,口干,口腔溃疡愈合。矫正视力,右眼0.4,左眼0.5,双眼角膜清,KP(±),炎性细胞(-),双眼玻璃体轻度混浊,眼压,右眼21 mm Hg,左眼22 mm Hg,上方去桃仁、黄连,加牡丹皮15 g,麦冬15 g,继续服用1周。嘱糖皮质激素眼液减为每日2 次,余药同前。
五诊:2020 年1 月9 日,四肢温和,偶有眼胀痛、双眼视力提高,眼前黑影减少,矫正视力,双眼0.6,双眼球结膜(-),角膜清,KP(-),炎性细胞(-),玻璃体炎性混浊基本吸收,晶状体尚清,眼底视盘轻度水肿,黄斑轻度水肿,眼压:右眼21mmHg,左眼22 mm Hg。中药汤剂去干姜、夏枯草,加玄参15g,再服1 个月。嘱糖皮质激素眼液减为每日1 次,逐渐停眼药。
随诊:3 个月后双眼视力稳定,眼病未见复发,无口腔溃疡,四肢温和。
图1 患者李某某治疗前后眼前节像及治疗后眼底图。1A 右眼治疗前眼前节像;1B 右眼治疗后眼前节像;1C 右眼治疗后眼底图;1D 左眼治疗前眼前节像;1B 左眼治疗后眼前节像;1C左眼治疗后眼底图
“狐惑”之证,初起邪气盛,正气未虚,以祛邪为主,“实则泻之”;病至后期邪减,而正气亦虚,故“虚则补之”。中医对于该病的治疗,早在东汉张仲景的《金匮要略·百合狐惑阴阳毒病篇》[1]记载:“狐惑之为病,状如伤寒,默默欲眠,目不得闭,卧起不安蚀于喉为惑,蚀于阴为狐,不欲饮食,恶闻食臭,其面目乍赤、乍黑、乍白。蚀于上部则声叶,甘草泻心汤主之。”中医认为肝郁脾虚、湿热蕴毒是“狐惑”之证的病机关键,湿热毒邪侵袭机体、日久湿毒循经络上下流注、以致上下具见蚀烂溃疡。本病例患者为中年男性,葡萄膜炎反复发作且长期不规范使用糖皮质激素,终致“久病必虚,久病必瘀”;又因虚寒内生,寒湿内聚,聚湿生痰,痰湿瘀浊阻滞于气机,终致血脉瘀阻[2]。本病在急性期与慢性期均伴有不同程度之血脉瘀阻征象,因此务必重视对久病必瘀的患者予以扶正祛瘀的治疗--温中扶阳之中,适当加入活血祛瘀之品,是治疗本病的关键,方用甘草泻心汤加减化裁:方中甘草为君药以调中补虚,使脾胃之气复职,以化生气血。黄连、黄芩苦寒,清热燥湿,使脾胃不为湿热所肆虐。半夏、干姜辛燥化湿,以宣畅中焦气机,使湿热之邪无内居之机。党参、大枣以补中益气,与甘草相用,以治病扶正驱邪,正气得复,不为邪虐,原方基础上加薏苡仁、土茯苓,清热排脓,薏苡仁具有提高机体免疫的作用[3],方中加入的赤芍、丹参、桃仁起到画龙点睛之笔,赤芍苦寒主入肝经,善走血分,能清肝火,除血分郁热,有凉血散瘀之功,“能于血中活滞”。丹参药性平和,祛瘀而不伤正,为活血祛瘀要药,同时又有清心除烦之功,丹参“内之达脏腑而化瘀滞”[4]。桃仁归心肝经,活血祛瘀,有免疫抑制作用,三药共奏活血行滞祛瘀之功。诸药相合,以达苦寒泻邪而不峻,活血化瘀而不散正,甘药补而有序以化瘀和中固本—终达“目得血养而能视”[5]。
李传课教授认为“虚中夹瘀论”,邓亚平教授倡导“万病皆瘀”学说,强调临证中注意活血化瘀法的运用,强调扶正祛瘀[6]。由于眼部的某些组织,其结构缺乏血管或血管特别丰富,和生理具有特殊性,缺乏血管者须用活血药加强血液供应,血管丰富者易致局部的瘀滞,亦用活血药改善其血液循环以消除瘀滞,故其病变过程中始终要注意应用活血祛瘀之品[7]。葡萄膜有眼球血库之称,炎症的反复发作往往导致眼部血管闭塞,所以适时的应用活血化瘀法是治疗复杂性葡萄膜炎关键所在[8-9]。
本病例在应用甘草泻心汤治疗的同时兼治辨证中的瘀滞之象,强调滋阴降火,扶正固本之法外,活血祛瘀之品的应用十分重要,所以在立法处方时,须注意兼顾血瘀,随证型变化而酌加祛瘀之品,标本兼治,以提高疗效。该病例并非罕见眼病,但以往的治疗多从清除湿热泻火解毒为主入手,往往收效甚微,而孙老师强调本病的治疗注意“从瘀佐治”,体现了“审因论治”的中医理念。因此,在临证时要详察患者脏腑功能正常与否,重视特殊患者瘀证的治疗,随症施治,随病随证变通,才能充分发挥中医药治疗眼病的特色与优势,争取最佳临床疗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