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隐溪
“潇湘”这两个字非常的美,是缥缈、神秘、清爽的那种美。
倘若“潇湘”和女子连在一起,在诗人的笔下,能让人迷了魂儿去。
当然,这让人迷了魂儿的潇湘女子,倒也并不是那种勾魂摄魄的美艳,美艳得让人叫唤“啊唷唷,可要了我的卿命啦!”——不是那种美法儿,不是惹人血脉贲张呼吸困难濒临崩溃的美法儿,而是飘逸、清爽如水中之莲一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是令人身心舒畅的自然之美。
所以曹公雪芹,这位最知晓女性“千红一哭、万艳同悲”之美的男子,要让他心中最疼爱的女孩儿,黛玉姑娘,佩上别号“潇湘妃子”。
这缀在潇湘后面的“妃子”二字,大约就要承蒙几千年来,孜孜不倦、前仆后继的拥有考据癖、辩论癖的文人墨客、才子鸿儒们了。
拜他们所赐,在美丽潇湘居住的明星神灵,湘君、湘夫人,都曾先后和“舜之二妃”被捆绑在一起。不仅湘夫人友情出演过二妃,就连湘君也友情客串过二妃,两位神灵还一起分饰过两个妃子——总之,鸿儒们就是跟妃子过不去。
还是拜他们所赐,湘君和湘夫人不得不在云山雾罩之中,勤奋修炼分身术——到底修炼成了三个人还是两个人,到底三个人是哪三个,两个人又是哪两个,还有,湘君到底是修炼成了男的、还是女的,湘君和湘夫人之间到底是什么社会关系……等等等等,这些问题争论纠缠了几千年,鸿儒们皓首穷经,旁征博引,洋洋洒洒,蔚为壮观。
一
话说秦始皇嬴政二十八年,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开往东方。
在此之前两年,即公元前221年,始皇帝初扫六合,一统江山,成就了史无前例的中央集权大帝国——“秦”。
现在,这庞大帝国的始皇帝正踌躇满志地巡视天下,封禅泰山,勒石立碑,将秦的功德大大地歌颂了一番。不料在下山的时候,暴风雨突然降临,秦始皇避风雨于一株树下,立马就封了这株幸福的大树为“五大夫”。
封禅封树完毕,返回的时候圣驾继续巡视,到了衡山南郡,浮江至湘山祠的当口,却又遭遇了大风,几乎不得渡江。秦始皇于是问博士:湘君是什么神?
博士回答说:听说是尧的女儿,舜的妻子,埋葬在这里。
秦始皇闻言大怒,立刻下令屠山,“使刑徒三千人皆伐湘山树,赭其山”!王命为天,那三千刑徒一拥而上,将湘山砍伐得光秃秃的。
可怜湘山秀美草木,一夕山岭赤裸,忧伤地露出南国赤红色的泥土。
这是《史记·秦始皇本纪》中的一段记载。从现存最早的文字记载来看,这种把湘君和“尧女舜妃”联系起来的说法,能够追溯到的源头大概就是这位秦博士了。
风行水上,八百里洞庭烟波浩荡。
湘君沿岸迎风策马,湘夫人凭水凌波微步。
岁月频转,光影回旋之间,这烟波浩淼的洞庭湖,有阴雨霏霏,有清风明月,有狂风巨浪,也有高阳丽影。两位湘之神灵蹈水凌空,在那君山之上蓦然回首,看尽了数千年的光阴流转,世事变迁,生死离合,碧水长天。
对于那位热爱道听途说的秦博士先生,将湘君指证为“尧女舜妃”这种事情,湘君稍稍有点儿恼火。湘夫人回首,满眼诡谲望了望湘君,揶揄地一笑。
湘君抗议无效,无奈地隐遁而去……
秦始皇大发雷霆“赭其山”之后,众人都以博士之言为是。司马迁先生的《史记》更是为这种说法撒播下了可靠的种子。一直到西汉成帝时期,楚元王的玄孙刘向在辑录《楚辞》时,对此说法仍然没有什么异议,也认为湘君就是舜之二妃。
可是,有人在为当初赤裸的湘山哀叹之余的某一天,忽然发现:倘若这湘君是尧女舜妃,那么同为“九歌”主角、且同为潇湘神灵的湘夫人又是谁呢?啊唷,不对呀,恐怕此说不当啊!可是到底怎样的说法才恰当呢?众说纷纭。于是乎,这笔墨官司就打啊打,一直打了几千年。
到了东汉时期,王逸作《楚辞章句》的时候,就坚决反对秦博士的说法了,他认为:湘君不适合当二妃,而应该当“湘水之神”;湘夫人才应该是舜的两个妃子:娥皇、女英;也就是说俩神灵一共是三个人。
湘夫人的问题倒是解决了,可是新的问题又出来了:鉴于二妃是舜的妃子,又鉴于湘君和湘夫人之间,显然具有某种特殊的关系,那么倘若湘夫人就是那两位不幸而贞烈的寡妃,而男性的湘君却又不是舜,而是与舜不相干的湘水之神——这个那个……
既然汉武帝独尊了儒术,所以王逸的说法,注定是要被鸿儒们修理的。
其间,同为汉人的荆州刺史度尚,实地考察后却认为:黃陵才是尧女舜妃的墓地,于是乎“湘山祠”便有了位于君山和位于湘阴黄陵山两种说法,又多了一样疑惑。东晋的罗君章深以为然,顶之。
东晋的另一才子郭璞予以反对,他根据《山海经》里的“洞庭之山,帝之二女居之”认为:无论湘君还是湘夫人,全都与舜的妃子不相干,而应该分别是天帝的两个女儿。这样,舜之二妃就不必和湘水之神互相思慕,也就不用抛舍了舜先生而移情别恋了。
只是这样一来,传说中为了伟大夫君而泪染斑竹、奋勇投水、追随夫君而死的舜妃,忽然和湘水神没了关系,这令人们有点儿舍不得。
南北朝时期,北魏出了个郦道元,他精通古地理,撰写的《水经注》很令人佩服。郦道元大约是既受到了郭璞的启发,但是又觉得“尧女舜妃”不能就这样被踢出局,于是根据传说提出了新的看法:舜帝南巡,二妃从征,溺死于湘江,神游乎洞庭,出入乎潇湘,成为了湘君和湘夫人。
跟郭璞的观点相比,他还是让两位女子分饰两个神灵,不过又把二妃拉了回来。
但是对于尧女舜妃成为湘夫人这种事情,郭璞先生早有异议,置疑她们“岂应下降小水而为夫人”哉?
到了唐朝,尊儒的韩愈认为王逸也错了,郭璞也错了——“璞与王逸俱失也!”
强调“词必己出”的韩愈先生,针对郭老先生的“夫人之疑”,在他的《黄陵庙碑》中做了隔世回应。他非常具有儒家风范地分析说:湘君就是娥皇,湘夫人就是女英。因为娥皇排行大些,是正妃,所以可以称“君”;而女英是个次妃,所以就只好降了格,称作“夫人”了。
这个说法很妙,妙就妙在他能够把唐尧虞舜之后若干世纪才琢磨出来的后妃名分、嫡庶尊卑的法宝祭将出来,给远古的尧女舜妻作注解——高呵,实在是高。所以,宋朝的洪兴祖(《楚辞补注》)、朱熹(《楚辞集注》)等诸位先生们纷纷认为,韩退之先生的这个长幼次第、嫡庶有别、纲常有序、尊卑有分的说法很有道理,顶之。
“尊卑妙说”自问世以来,就很得鸿儒的赞同,眼看就要扶坐正位、修成正果了,不料在半路上却杀了个沈括出来。
沈括先生以一名科学工作者特有的严谨认真的治学态度,置疑说:舜陟方时,两个妃子皆百余岁矣,岂得俱存?犹称二女哉?
对于这个置疑,号召存天理灭人欲的朱熹先生选择了无视。
当然,心无旁骛的朱熹先生,也有可能并不是选择了无视,而是有意剔除之。因为事实上他在写《楚辞集注》的时候,很多地方是参考了沈括的相关论著、并颇有推崇之意的,但是这话又说回来,毕竟,沈括置疑的“百岁老妃子岂得俱存,犹称二女哉?”这般找茬的科学精神,有点儿像数学家在听到“白发三千丈”的诗句之后,拿了尺子,硬要去丈量丈量诗仙李白的白头发到底有没有三千丈……
所以,沈科学家的置疑,对文学家韩愈的说法不能构成威胁。
韩愈的说法,还有第二个妙处,那就是:既将二妃投江殉夫的传说和湘水神合理地联系起来,又把湘君和湘夫人由异性变成了同性,这样一来,两个神仙之间也就用不着谈恋爱了。试想想,即使是像《诗经·关雎》那样明显的恋爱诗歌,朱老夫子都能给解释成“后妃之德”,对于这种异性变同性、免去有伤风化之嫌的大好事,他焉有不支持之理哉?
有了著名鸿儒的鼎力扶持,自唐宋以降,韩愈版的“尊卑妙论”,就在那众说纷纭中占据了绝对优势,竟然雄霸了文坛近千年。
然而湘君湘夫人是如此的迷人,舜先生是如此的迷人,文人的思维是如此的活跃,百年之后,易代之后,身后的那些事儿,朱熹老先生也管不了啦。
明朝的陈士元先生,坐拥江汉,深得地利之厚,他胸有成竹地将上述说法统统推翻。陈先生本着皓首穷经推陈出新的精神,终于填补了新的空白。
他在《江汉丛谈》中阐述:这事儿跟舜的二妃、天帝之女什么的,统统都没有关系!这湘君和湘夫人啊,其实是舜的第三个妃子“癸比氏”所生的两个女儿呀。连这两个女儿的名字都考证出来了,分别叫作宵明、烛光。
陈先生还顺便考证了一下舜老爷子的这三个妃子,哪个没生孩子,哪个生了女儿,哪个生了儿子,都叫什么名字,死后都埋在什么地方,所埋的地方究竟指的是这里,还是指的那里……这位老先生深挖穷究著名帝王世家祖孙三代的考古精神,着实是令人叹服,完全具备了做超级八卦版主编的潜质。
光阴飞逝,辩论愈到后来,考证愈发精细,细到最后不仅舜的几个妃子、几个女儿到底埋在哪里有争议,就连舜老爷子他老人家究竟是死在哪儿、埋在哪儿都考出了分歧,各方都有证据,且都引经据典、言之凿凿。
那么这湘君和湘夫人,究竟是“舜之二妃”呢,还是“舜与二妃”呢,还是“天帝之女”呢,还是“舜的第三个妃子的两个女儿”,还是……
一切都在历史中早已隐藏。
二
湘夫人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
她不要再这样无谓地等待下去了,她要四处寻找,她要浩歌相问——湘君呵湘君,你竟是因了什么事情羁绊住了,为何还没有到来?你为何犹豫不前?你是为了等待谁而滞留在水中的沙洲么?还是为水波所阻隔,无法过来?
你可知道,我为了今天的相约,早早儿地就为君梳妆,将自己修饰打扮得清爽美丽。为了尽快地见到你,我驾起桂木香舟快速航行,我下令沅江湘江不许兴起风浪,我命令长江之水平平静静缓缓地流淌,一切都只为了你……
我是如此殷切地盼望见到你呵,可是你,却仍然没有来!吹起那如怨如慕的排箫,却是为谁,思情悠悠?湘君呵湘君,你在那里?
约定的时候,约定的地方,湘君却没有如约出现。等待是如此的难熬,揣测是如此令人心痛,湘夫人决意主动去寻找他。
湘夫人对湘君的寻找,其气势足以令汉唐以降的千百万才子佳人们心惊魄动,她的交通工具马前卒,单是想想,就令淑女们心悸——飞龙。湘夫人驾驭起飞龙之舟上了路,劈风斩浪一路向北,去寻找她的爱人。
“驾飞龙兮北征,邅吾道兮洞庭”,飞龙之舟北征寻觅,寻觅不得,于是调转航向,驶向了洞庭。洞庭湖烟波浩淼,追寻之人茫然四顾。
湘君我的爱人,你可知晓,在我的桂木香舟之中,舱壁上挂着木莲薜荔织就的香草之帘,佩兰蕙草妆饰着轻柔的帷幕香帐,溪荪饰桨,兰草饰旌……我为你做了悉心的预备,可是你呵,却在哪里?
碧波荡漾,湘夫人极目眺望涔阳远浦。挡不住,什么都挡不住那飞扬之灵,她决意再做一次努力。她横渡大江,告知天地告知神灵,我在这里呵,我在这里——!
天地无语,水波呜咽,依旧没有湘君的身影。
追随左右的侍女目睹此情此境,也不禁为夫人长长地叹息,忍不住心中悲伤,涕泪潺湲,泪珠儿滚滚而下。
湘夫人隐忍着心中思念的悲苦,默默挥起桂木制的长桨,木兰作的短楫,使尽全身气力飞棹挥桨,奋力划开水波恰便似凿破了寒冰、掀开了积雪,挥斥了所有的郁闷、哀伤、愤怒、悲苦……统统都海阔天空乱飞去!
飞棹挥桨,乘风破浪,那叫一個痛快。
呵呵,我真是可笑啊,竟然会希冀可以跑到水中去采摘薜荔,竟然会希冀可以爬到树梢上去攀搴到荷花,我竟然会以为湘君你,会如约而来!
真可笑……
好罢,倘若两心不同的话,即使灵媒再是往来撮合,也都是徒劳的。虽然两心欢悦,可是如果恩爱不深的话,也会很容易就决绝分离了。既然已是“心不同”、“恩不甚”、“交不忠”、“期不信”,还有什么可说的呢?这些道理我都知道,可是,可是我的心呵,为什么却还是放不下呢?
湘夫人的心中郁郁惆怅,欲待要不思量,却还是难以忘怀。难不成,难不成此番你又是没有空闲么?呸,明明是相交不守忠诚,明明是相约不守信用,却要找借口说什么没有空闲赴约……你,当真是没有空闲么?
沙石滩上水流湍急,飞龙之舟掠过水面轻盈迅捷,翩翩而行。
好了罢,算了罢,良辰吉时已过,且都放下了罢。
湘夫人取下随身的玉玦,抛到江水之中;解下随身的佩饰,留在澧水之畔。在芳草萋萋的水中小洲上,采摘了一抔抔香草杜若,湘夫人悠悠地漫步在江边,展眼湘江斜晖,默然与语:
湘君,我如约来过。
三
不得不说,湘夫人的气势,比湘君要大,而且大很多。
两个神灵相约,湘夫人如约而至,然而湘君却还没来。为了尽快见到湘君,湘夫人命令沅江湘江不许兴起风浪,命令长江之水平平静静缓缓地流淌;为了寻找没有如约而至的爱人,她驾驭起飞龙横冲直撞,她横渡大江显灵飞扬,她飞棹挥桨,她势不可当,她凿寒冰,她开积雪……她尽了一切努力,却还是没有看到她的爱人。
湘君没有履约,他失约了!
即使是她身旁的侍女,也禁不住为夫人长长地叹息,涕泪纵横;而湘夫人,却隐忍着内心的伤悲,暗自思念着爱人,“隐思君兮陫侧”。
湘夫人,她是一个坚忍的女子。
对于这一点,熟读楚辞的鸿儒大人们基本上都视而不见。
在几千年的流传过程中,楚辞被贴了很多的标签。其中有一些标签具有极强的魅惑力,比方说“香花、香草、美人”,比方说“袅袅、嫋嫋、婀娜”等等,这些词无一不具有弱质之美,令拥有博爱胸怀、怜香惜玉的人们浮想翩翩。还有一些标签具有极强的障眼法,比方说“哀伤、幽怨、泣诉、怨尤、悲伤、文人”等等,这些词,同样具有非常羸弱的质感,其羸弱之表,很轻易地掩盖了其坚韧之里。
在这样一些标签掩盖之下的湘夫人,很少有人关注她的“驾飞龙兮北征”,“横大江兮扬灵”,很少有人关注她在愠怒之下“斲冰兮积雪”——
这样一个率性而为的女子,飞龙横江的湘夫人,竟然会常常被后世的一些文人墨客,一厢情愿地把她描绘成一副行动“不胜娇羞”,动辄“羞涩掩面”的模样,好似一个足不出户、弱不禁风的小脚女人,是何其的荒谬,谬之千百里其犹不止。
由于相对较少受到中原伦理道德、礼教思想的束缚,楚人的所思所想、所言所行,已经是令中原夫子们大大惊诧了;而楚人女子的惊世骇俗,更非中原夫子的纲常规矩可循。无论是传说也好,史实也罢,荆楚女子总有一股子阻挡不住的巾帼气势。
孟姜女冲天一恨,哭倒了万里长城;曾志回首一怒,一把火烧毁了巍巍城楼。
对于游弋于八百里洞庭的神灵,“帝子”湘夫人来说,命令沅江湘江不许兴起风浪,命令大江之水平静流淌,驾驭飞龙劈风斩浪,显见得不过是举手之劳、小菜一碟儿罢了。只是女子在沉醉于恋情之中的时候,很容易头脑发昏。倘若有谁惹得这样一个骄傲的帝子湘夫人生了气,后果会怎么样呢?
《九歌·湘君》之后数百年出现的《汉乐府》里面,有一篇《有所思》,可算得是个绝佳的对比参照。《有所思》讲述了汉朝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心心念念地思恋着远方的情人,正在预备送给爱人一件极其珍贵的礼物,来表达自己真挚炽烈的爱恋。
那礼物是“双珠玳瑁簪”,女子觉得不够,还要“用玉绍缭之”。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却突然传来了男子变心的消息。这女子听了,顿时无比的激愤,“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立刻就把预备好的珍贵礼物撕碎、摧毁、焚烧掉!然而这还不够解恨,她还要更进一步,“摧烧之,当风扬其灰!”都挫骨扬灰了。然后立誓,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这孩子都决绝到了如此地步了,可是当黎明来临,东方既白,秋风阵阵送清凉,晨风鸟拍翅疾飞,呢喃啼叫的时候,她的心却又软了下来,由果决到犹豫,由心烦意乱到轻轻叹息。或许,等到天亮之后可以想想清楚吧……
这是平民家的一个女孩子,在陷入失恋之后的反应,她敢爱、敢恨,爱得深,恨得切,到了最后,还是爱占了上风。
作为帝子神灵的湘夫人,心性自然与小女孩儿不同。
当她发现湘君没有如约到来的时候,她最初的反应是担心、忧虑、揣测,她甚至帮着湘君设想了种种理由,生怕他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阻碍,耽搁了行程。然后,她便在那广阔的水域折返航行,前前后后仔细搜寻了一番,希望能够找到他帮他脱离阻隔,却发现他并不是被阻隔在半路上——
湘君那厮,他压根儿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子。
这时候,湘夫人才终于生气了。
可她又是如此之深地爱著湘君,所以虽然她很生气,后果却也并不严重。她只不过是将一腔的愠怒逼迫到手臂上,不顾一切奋然划桨,桨楫猛砸入水,掀起惊涛骇浪翻滚奔涌,好似赫然斫破层冰,卷起千堆雪。
末了,这身为帝子的湘夫人,还是和那几百年之后汉朝的平民女孩儿一样,在内心苦苦挣扎之后,最终还是选择原谅了爱人。
女子总是这样,几千年过去了,还是这样。
编辑/徐 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