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嘉玢
近日老同学殷志扬寄来故乡的刊物《翠苑》,载有他创作的“动物童心世界”小说,我读后深感振奋,他已93岁高龄尚能坚持写作,实在难得。在京的老同学得知后亦有同感。小说写的是中学生蔡安安如何收养流浪狗小黑子的故事,这只小狗在主人公受伤时又如何机敏地向家人报警,从而得到及时的救助。作者在写作时联想到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及其主人公巴克雪橇狗。显然他凭着对该著作的回忆,迸发创作的灵感。因为他在中学时期已涉猎中外名著,读过《野性的呼唤》的早期译本。
恰巧我在2018(戊戌狗)年前从美国书店买到杰克·伦敦的原著,该书由纽约巴纳斯—诺布尔經典书局出版,被列为世界经典文学著作之一。内容包括《野性的呼唤》《白獠牙》两部小说和作者生平年谱,以及蒂娜·詹奎托(哥伦比亚大学博士、现任科罗拉多迈因斯学院文学副教授)的长篇导论,后者对了解杰克·伦敦的创作动机和作品内涵极有帮助。为何在1903年《野性的呼唤》首版一万册当日销售一空,大获成功之际,又要在三年后出版《白獠牙》呢?据作者向出版商所说,他要写的不是续集,而是一本适当的配对的书。《野性的呼唤》描写雪橇狗巴克怎样从现代文明社会退化到原始荒野之中的狼;而《白獠牙》则写战狼进化到文明的良犬。尽管两本书的风格相同,内容却相反。
巴克生长在加州南部豪门之家的“大房子里”,在20世纪初极地的淘金潮中被佣人偷卖给雪橇狗市场。他(指巴克,作者对所有雪橇狗都起名字,用人称代词)历经折磨和短暂的魔鬼训练后,被投入雪橇车队。由于他身强体壮、勇敢机智、吃苦耐劳、狡猾善斗很快适应了严酷的极地环境,并经过拼杀取得排头犬的位置,也曾多次带领全队完成任务。但在完成一次长途跋涉的邮橇队的任务后,他已精疲力竭、饿得皮包骨,被邮橇队淘汰。随即被两个愚蠢的美国人买走,他俩不顾巴克的死活,用棍棒刀枪硬逼迫他拉车。在他身负重伤濒临死亡之际,白河营地主人索恩顿挺身而出,挽救了他的性命。经过疗伤,他成为恩人的雪橇队的排头犬,到达淘金者聚集的道森市,表现出众,获得头彩。从而他更加受到主人的恩宠,二者关系亲密无间。之后,随恩人去东部(马更些山脉深处)探险,寻找传说中的金沙矿,终于在河谷中找到矿床。于是主人安营扎寨安心淘金。巴克则可以在荒原上自由游逛和觅食。在对猎物的搏杀中,他既感到胜利者的快感也引发他的狼性。每当深夜,凄厉的狼嚎声会使他在心理上产生返祖现象,朦胧地回忆起遥远的祖先。但这时他仍处于徘徊在狼群之外的游离状态。直到恩人被哈伊人杀死才终止这一状态。他与人的最后的纽带断了。在向哈伊人疯狂地报复后,他从容地走进狼群,而且成为一个新的强悍的狼家族的头领。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将他推入狼群,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正是人的行为。
与此相反,《白獠牙》描写在狼窝里长大的灰崽—实际上是狼和狗混血的幼崽—怎样从狼演化为狗的故事。灰崽八个月大时随其母被印第安人的雪橇队收养,因獠牙白所以叫作白獠牙。他成长很快,经过严格训练,成为车队的排头犬。由于他身高力大,凶狠善斗,威风凛凛,又坚毅耐劳,工作积极深得车主的信任和欢心。不幸,歹毒邪恶、贪婪成性的白人史密斯看中了他,并施计谋从车主那里把他买到手。开始史密斯用铁笼、枷锁、铁链、棍棒等手段逼他屈服,白獠牙嚎叫、撕咬、拼死反抗无效,只得屈从。史密斯将他作为摇钱树在斗狗场上赌博决斗,白獠牙对史密斯虽切齿痛恨,但出于自尊心,在斗犬场上全力以赴,每场必胜,所向无敌。为赚更多的钱,史密斯打出“战狼”的旗号招引敢于前来挑战的对手。果然有备而来的赌王用斗牛犬与之搏斗。白獠牙在厮杀中被击倒,败下阵来,身受重伤濒临死亡。是另一个白人斯科特解救了他,让他重返雪橇队,后来随着恩人回到旧金山,感受到南方温暖的气候和灿烂的阳光。他在主人和全家人的关爱下,逐渐适应新的环境和接受驯化,从战狼变成看家护院的忠义之犬。为保护恩人之父老法官,他奋勇对抗越狱犯直至自己昏死,险些丧命。这一行动证实了从狼变成狗的演化进程,而推动这一过程的动力正是人的爱心。
毋庸讳言,对杰克·伦敦小说中狗故事的描写,并非没有异议。时任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业余的博物学家)就对狗的动作行为的表述不满,尤其对《白獠牙》中斗狗细节的描写极为反感。而《白獠牙》中有一章专门讲那场搏斗,最后的细节是:斗牛犬咬住瘫倒在地的白獠牙的颈脖子下端,只是由于身高的差距,差一点够上后者的咽喉。尽管斗牛犬因嘴里塞满软毛和皱皮而呼吸困难,但仍死死咬住不放,直至白獠牙窒息濒临死亡。对此罗斯福认为这是将动物赋予人的属性。言外之意,狗竟知道攻击敌人的要害时,不怕牺牲,置敌于死地。指出作者捏造自然界的事物,荒谬之极。(见1907年6月《人人杂志》专访)针对罗斯福的指责,杰克·伦敦发表题为“其他动物”的文章进行反驳,指出人和万物生灵是在同一平面上活动和生存。人和动物的关系密切,生死相依。否认动物的推理和激起情感的能力,就是否认自然界芸芸众生的亲密关系。文章最后强调,我们要更加谦虚些,我们的的确确绝对是人,也绝对是动物。尽管我们处在万物生灵的梯子顶端,但决不能踢开脚下的梯子。我们决不能甩掉我们的亲属—其他动物。美国总统的指责并未引起文坛上的激烈争论,作者对此当作一种不同意见罢了。狗故事的小说依然受到热捧,经久不衰。《野性的呼唤》从1908年到1972年,多次改编成电影,1976年又改编成电视剧。《白獠牙》首次改编为电影是在1925年,在1991年重新改编,取景于芬兰冰雪世界所拍摄的影片,深得观众的赞赏。至于小说原著更是一版再版,并进入世界文学经典之列。
为什么狗的故事深受大众的欢迎?正如蒂娜博士在其所写的导论中回答,是爱:这是促使杰克·伦敦写狗故事的神秘的要素。人们阅读这些故事也是这一要素使然。爱是相互的、对等的。巴克能听从恩人的指令,从悬崖上纵身跳入急流之中和白獠牙舍身救老法官,都是出于爱。人们喜欢巴克的故事,或许是因为荒野的吸引力大于“一个人”的爱;而喜欢白獠牙或许是因为人的爱超过了荒野的吸引力。
时光流逝,淘金潮中雪橇狗的故事已成历史。随着城市化的迅速发展,生活在城市中的人谈起狗的故事,多热衷于宠物狗的趣闻轶事或流浪狗的命运。人爱动物和义犬救主的故事,从来为人们喜闻乐见。然而,殷志扬的小说讲了一个新的温馨的故事,一个用赤诚的童心爱护城市流浪狗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