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榫卯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种抽象符号

刘海军

一只长颈鹿，一件鲁班锁，一件衣帽架。最初关注到郭飞时，还是因为2019年10月在湖北工业大学图书馆举办的国家艺术基金2019度艺术人才培养资助项目《榫卯结构家具创新人才培养》结业展览，展出的那件《长颈鹿衣帽架》榫卯作品。跟现场众多榫卯作品一样，不少观众都忍不住惊叹：“原来榫卯还能这样玩！”

《长颈鹿衣帽架》由35片木块运用榫卯结构拼合锁定而成，是郭飞至今非常喜欢的一件作品。而另一件意义非凡的作品是他制作的第一件榫卯结构作品《小毛驴》，也是他目前最喜欢的一件作品，因为这件作品是他送给女儿1岁生日的礼物。“这件作品的木材取自一棵枯死的石榴树，除了赋予榫卯结构外没有任何修饰，小毛驴的脑袋、脖子和四条腿是可以扭动的，看上去就是‘一只傻傻的驴呈现出一种自然的拙’，很有味道。但现在很难再做出这种感觉的作品了。”

“我‘入坑’榫卯也是纯属偶然。有一次，我油画创作时突然想到能不能在榫卯中找找灵感，于是开始接触榫卯。结果走着走着，越陷越深，一头扎进榫卯世界里不能自拔。”真正“入门”榫卯世界后，他不断在榫卯结构上创作出新的结构方式和造型样式，在体验解锁和拼装的乐趣中，感受榫卯结构的魅力和价值，并陆续创作出《木有虾》《熊猫》《迎春的果实》《自然裂开的伤痕》，以及《风的方向》系列等作品。沉淀几年后，逐渐有人慕名而来，联合他一起开发文创产品，如与四川博物院、山西博物院合作制作的《大象首耳小夜灯》《凤仪印尊》。“《凤仪印尊》是由近20个榫卯部件拼装而成，背上有一枚小印章，可以单独取下使用。所以，我的很多作品都是这样，既可以拼装成装饰品，又能作为榫卯益智玩具动手动脑，还能通过文创产品了解背后的传统文化，一举多得。”

“但好的文创产品，并非一定能够商品化、市场化。设计创作跟量产完全是两回事。”有过这种经历的郭飞更加明白创新研发的不易。一次偶然的机会，郭飞跟某眼镜品牌进行艺术衍生合作，起初仅仅是艺术家限量推广合作，但后来在这个过程中他接触到了一些欧洲品牌的免螺丝设计的眼镜，使他深受启发。于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设计了几款用榫卯结构的卡扣固定连接镜架和镜框，使用时拆卸也方便，还获得了发明专利。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无法量产投向市场。“实在是可惜，如果以后有机会还是希望能够实现商品化。”

尽管现在传统文化受到全社会的广泛关注，但在郭飞看来，大众对榫卯结构的价值认识仍是十分有限，大多数人提到古代建筑都会想到榫卯结构，但对于“为什么用榫卯”“榫卯结构好在哪里”没什么概念。“其实榫卯只是一种形式，最重要的是大家通过榫卯了解其中所蕴含的文化和思想。”在郭飞看来，榫卯只是表象，他更希望通过榫卯感受到这种“抽象符号”背后所蕴含的中国传统文化和智慧。

对话郭飞

Q：从油画创作到榫卯制作的跨度还是挺大的，你认为两者有何区别？

A：因为一直喜欢玩鲁班锁，在学油画时就玩遍了能找到的各式鲁班锁，在感叹榫卯智慧的同时又感觉意犹未尽，所以开始对榫卯结构进行研究和改进，自娱自乐。结果越研究陷得越深，从鲁班锁到传统家具再到传统建筑，从结构到工艺再到文化，时间越长越深刻感受到榫卯这一“抽象符号”背后所蕴含的传统文化和智慧，于是渐渐放弃绘画专注于榫卯结构研究和创作。但现在回头看，从开始学习绘画到以绘画为生的前20年，似乎都是在为另一件看似不相干的事——“榫卯”作准备。但从另一个角度看，其实还是在做造型艺术，只是换了一种更有趣的方式而已。跟西方油画不同的是，榫卯展现的逻辑是一种中国传统文化孕育出的造物逻辑。如今只要提到榫卯，有人就会谈和合思维、阴阳哲学、天人合一、自然和谐等，这些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很大很空的抽象概念，当我深入了解了中国榫卯以及背后的文化后就会有很切实的感受：运用榫卯结构创作其实是用一种文化逻辑在创作，也是一种文化选择。

Q：大多数人都是制作与榫卯相關的家具、建筑等，却很少有人从纯艺术的角度出发。在你看来，它们之间有什么不同？

A：两者其实没有区别，一个球用木棍捅它就是台球，用脚踢就是足球，用手拍就是排球，主要是因为规则不同。榫卯也一样，不管是建筑、家具、玩具，还是艺术品，榫卯结构的文化逻辑和智慧是不变的。无论做什么，如果达到一种极致状态或者拥有更深的内涵就能成为艺术。就建筑而言，中国古代的木构建筑已将榫卯的运用发挥到极致。山西五台山佛光寺通常被我们当作文物来认知，我曾通过榫卯结构模型还原佛光寺东大殿，榫卯穿插的合理巧妙，结构与造型的完美契合，从工艺到审美都达到巅峰，让人震撼。抛开佛光寺1164年的历史，那就是一件宏大的装置艺术。而就创作而言，每一件作品的产生都需要经验的长期积累和对榫卯所折射的文化内涵的思考。我的创作更倾向于榫卯玩具，因为玩具能让更多人参与其中，让人亲身感受到榫卯结构的魅力。如果一件小玩具“跳出”人们潜意识里对它的认知，赋予庞大的体量或繁复的结构就会渐渐脱离玩具属性，给人不同的认知和体验。此时，再强调它是艺术装置还是玩具的意义也就不存在了。

Q：你的创作过程是怎样的？

A：今年是我玩榫卯的第8个年头了，但其实前3年时间基本上都耗在解决各种大大小小的问题上。榫卯结构设计就像出一道数学难题，重要的是让解题的过程更有趣。所以我一直对鲁班锁中榫卯结构的智慧特别迷恋，也很享受每一件作品的创作过程。因此，我大部分作品的榫卯结构都是鲁班锁式的自锁设计，所有构件都是通过榫卯咬合拼装，最终由一个部件全部锁定成为一个整体。创作时，我用相同规格的木构件搭建作品，作品造型既是结构，结构也是造型，但要让结构和造型达到完美契合是很困难的。完成后的作品外观呈现出一种像素感的风格，也是一种抽象处理。目前，我已经创作了上百件作品，发现造型的抽象设计越完美和结构的匹配度就越高，挺奇妙的。所以创作过程需要反复打磨，追求造型上的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