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代僧人弘法活动探析

2021-01-12 08:23
黑龙江社会科学 2021年6期
关键词:燕京僧人佛教

王 德 朋

(内蒙古民族大学 法学与历史学院,内蒙古 通辽 028000)

在传统印象里,朝暮课诵、讲经说法是僧人日常生活的主题。然而,僧人看似千篇一律的弘法活动却因时代的不同而各具特色。目前,学术界对辽代世俗信众的崇佛活动探讨较多,对辽代僧人的弘法活动则着墨甚少,大多是在研究辽代佛教情况时偶有述及[1],尚无专文探讨。本文拟在考察石刻资料的基础上,对辽代僧人的弘法活动作比较系统的梳理,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斧正。

一、礼佛诵经、开坛放戒

作为佛教的虔诚信仰者,学习佛法是僧人修行的基础。因此,有关辽代僧人习学三藏、课诵经文的记载屡见于石刻资料。如六聘山天开寺忏悔上人“日诵大悲心咒以为恒课”[2]413;慈悲庵慈智大德“虽冱寒隆暑,风雨黑夜,礼佛诵经,手不释卷。四十余年,凡十二时,未尝阙一”[2]493;宝胜寺僧人玄照“一旦听读大花严经,玄谈方周,六载未曾有辍”[2]561;宝胜寺另一僧人玄枢,不但自己勤学大小乘教,在担任僧首之后,还“召集徒众,发菩提心,诵观音弥陀梵行大悲心密多心等经。历数十年间,各不啻万卷”[2]603-604。从石刻文献记载的情况看,辽代僧人对自己一生诵读经文的种类、数量非常重视。因此,有关一些僧人的石刻中详细记载了诵经信息。例如《沙门守恩为自身建塔记》载:“见在守恩持诸杂真言,大悲心小佛顶胜六字观音满愿金刚延寿文殊一字咒,大方等经,大忏悔普贤菩萨灭罪释迦寿命百存名咒,文殊菩萨十吉祥陀罗尼等真言,大般若心经,共十二道,约持四十余年”[2]420;灵应院藏主上人“结缘念了法花经一部,明王经一部,大般若经一百余正本。课诵菩萨戒经,大悲心上生经,日诵二十一遍。戒经诵到千万余卷”[2]558;法出和尚“生平读诵白莲、金刚、行愿等经数各五百,高王经二万卷。又持诸佛名号约一百万”[3]264。此外,20世纪60年代阜新蒙古族自治县辽代砖塔遗址发掘出一批辽代佛教文物,其中一篇刻在银箔上的铭文非常详细地记录了吕舟大师皈依佛门后诵读的12种佛经的名称、遍数,仅每日课读各种真言、偈文即有185遍[4]。在僧人看来,持诵经文既是自己的本份,也是佛学修养的重要体现,因此,辽代涉佛石刻等文献不惜笔墨,详细记载他们修读经文的名称、遍数。

由辽代石刻可以看到,一些僧人经过刻苦研习、长期修持,佛法得以精进,从而具有了很高的佛学修养,有的还撰写著述、疏解佛经。如燕京永泰寺通理大师“造梵行直释三卷,记文四卷,□有遗文盛行于世”[3]287;觉华岛海云寺思孝大师“撰百本科,制四部疏”[5];燕京崇仁寺沙门希麟撰《续一切经音义》10卷[6];燕京紫金寺法均大师于清宁七年(1061)受朝命参与校定诸家章抄[2]438。在此基础上,那些佛法造诣精深的僧人常常面向大众读经讲法。如沙门道常住持金山演教院时,“每启法席,常有学徒,不啻百人”[2]534,后来燕京悯忠寺义景又在此开演佛法,“八方学人,云会而至”[2]534;实胜寺前监寺大德玄枢“大康二年,始启唯识论梵网经大讲。寻声得器,沿流讨源,开蒙破惑,□□皆应。琅琅然犹洪钟之受扣,当世以大德为如来之木铎也”[2]603;南京某禅师受皇姑宋魏国大长公主之邀,于香山寺敷演唯识论,“首启之际,辟屋皆来,蚊聚风趋未之如也”[3]246。这些高僧大德凭借深厚的佛学修养面向大众宣讲佛法,一方面有利于提高全社会的佛学素质,另一方面也进一步推动了辽代的崇佛风气。

欲成为一名虔诚的佛教徒,除持念佛经、遵行佛法,还需通过一定的仪式,接受佛教戒律,此即“受戒”。主持受戒仪式的,多为高僧大德。我们从石刻史料中可以看到,辽代不少僧人都主持过受戒活动。如名重一时的法均大师,咸雍五年(1069)隐于马鞍山,“因顺山上下众心之愿,始于此地,肇辟戒坛。来者如云,官莫可御”。由于法均的巨大影响,求戒者络驿不绝,“至有邻邦父老,绝域羌军,并越境冒刑,捐躯归命。自春至秋,凡半载,日度数千辈”[2]438。咸雍六年,法均又“于马鞍山惠聚寺内开大乘菩萨戒坛,广度于四众”[2]350。这次放戒活动仍然产生了巨大反响,“洎南宋间来求戒者,不可胜录”[2]350。另一名僧妙行大师志智,于咸和(疑为“雍”)六年自延寿太傅大师处得授戒本,“自后随方开放,度人无数”[2]587。燕京奉福寺沙门非浊,于清宁六年受道宗恩遇,“亲受燕京管内忏悔主菩萨戒师。明年二月,设坛于奉福寺,忏受之徒,不可胜纪”[7]。道宗时期深得见重的通理大师也曾开坛放戒,大安年间,通理寓宿云居寺时,“遂于兹寺开放戒坛。仕庶道俗,入山受戒”[2]671。法均、志智、非浊、通理等皆为辽代名闻遐迩的高僧大德,由他们主持的受戒活动受到社会的广泛重视,因此求戒者纷纷响应。实际上,除上述有全国性影响的名僧,一些有地区性影响的僧人也主持过受戒活动。如六聘山天开寺忏悔上人守常讲经课徒之余,“兼放菩萨戒坛十余次,所度白黑四众二十余万”[2]413;燕京悯忠寺义景大师曾于乾统元年(1101)正月在金山演教院“放大乘戒三七日”[2]534。这些僧人主持参与开坛授戒,既进一步提高了个人声誉,同时也扩大了佛教的社会影响。

二、飞锡游方、寻师问道

飞锡,锡指僧人手持之锡仗,飞锡意为僧人为弘扬佛法、增广学问而出游异地。僧人飞锡游方之风由来已久,从《高僧传》所载魏晋南北朝时期高僧事迹来看,昙摩蜜多、求那跋摩、昙柯迦罗等人皆有此类经历。时至辽代,飞锡游方之风仍盛,一些高僧大德的游方生活尤其引人注目。

从游方过程来看,辽代一些高僧游历范围是很广的。例如妙行大师出家后,“遍历名山,咨参胜友。道过海北州凌河”,“后徇辽东所请,至南海州”[2]585-586。据学者考证,所谓“海北州凌河”指今日辽宁境内之大凌河,“南海州”指今日辽宁海城[2]589。然而,妙行大师踪迹并未局限于今日辽宁一隅,而是又飞锡燕云,主持建造了大昊天寺。感化寺智辛禅师出家受具后,“访真侣于江南,礼名山于湖外”,“因飞金锡,曾届青州”,此后“故山却返,法席重开”[2]6-7,又回到盘山上方感化寺。智辛的游方踪迹,先是自燕云至江南,又由江南至青州,再由青州返燕云,地域不可谓不广。辽代另外一位高僧法均大师,“乃受西楼、白霫、柳城、平山、云中、上谷泉、本地紫金之请”[2]438,飞锡传戒。这段史料中提到的西楼应指代辽上京临潢府,白霫指中京大定府,柳城位于中京道兴中府,云中指西京大同府,上谷泉属西京道,而平山其时则位于北宋境内[8]。可见,法均的足迹遍及上京、中京、西京等地,甚至远达北宋。

当然,能够游方各地的往往是少数声名远播、拥有巨大社会影响的高僧,而普通僧人游方的范围则比较有限。例如,慈智大德幼年出家于燕京悯忠寺,“后因游方,止于上都,别创精蓝,挂锡而住”[2]493。看来慈智大德游方仅仅是自燕京至上京而已。另外一些僧人的游方范围更小,据《僧奉航塔记》记载,奉航幼年出家于燕京左街驻跸寺,“自后负笈游方,复归本寺”,此后曾提点涿州惠化寺、京北花严寺[2]583。由此揣测,奉航的活动范围应不出燕京一带。

辽代僧人飞锡游方的目的,大体可以划分为三种。

一是寻师学法,不断精进。如法均大师自幼得京西紫金寺非辱律师教诲,“虽行在毗尼,而志尚达摩。因负笈寻师,不解衣者多岁”[2]437;鲜演大师试经具戒后,“辞众游方,寻师就学。始于白霫,次于幽燕”[2]667;僧人善弘于咸雍年间试经具戒,“而后历于群方,学习经律,守其志,用其心,朝夕忘疲,星月岁周”[3]224。上述三例,法均、鲜演、善弘虽然游方的时机选择各不相同,但目的显然都在于提升佛学修养。

二是赏游山水,瞻礼名刹。自魏晋以来,佳山胜水不仅具有赏游功能,与佛法传播亦大有干系。辽代一些僧人游览名山大川,意图从自然风光中参悟佛法;至于瞻礼名寺巨刹、得大德接引,更是提升自身佛学修养的方便法门。如法颐大师出家后,“因倦学肆,访寻山水。闻此莲花胜概杖锡而至,与通理策公同时挂锡自届此居”[3]287。恒简大师与名僧通理恒策同门,“受具之后宗习识论,□于学肆,寻于山水”,“访寻古迹,志在林泉”;问学于通理之后,恒简大师又“杖锡名山。得诣中都青峦古迹而挂锡焉”[3]288。

三是弘传佛法,广度有情。辽代高僧游方,无论寻师问道还是赏玩山水,往往还伴随着弘法活动。上文提到的法均大师到上京、中京、西京等地传戒时,“所到之处,士女塞涂,皆罢市辍耕,忘馁与渴”[2]438,说明法均游方途中的弘法活动吸引了大量信众。燕京僧人惠忍30岁时“因巡参访,云水闲游,届长春州讲演,约被徒众千人”,“又至天庆年间,便住清胜一蓝,两街僧禄,高上师流,无不举唱”[3]313。由此可知,惠忍游方过程中的弘法对象既有普通信众,又有高僧大德。

可见,辽代僧人游方范围比较广泛、目的多样。僧人游方不仅有助于拓宽自身视野、提高佛学修养,而且客观上促进了各地的佛教交流。

三、兴修佛教建筑、刊刻佛教典籍

辽代佛教之盛与寺院之多互为表里,所谓“今海内塔庙相望”[2]358应是僧俗信众协力助缘的结果,其中很多寺院的兴建与僧人密不可分。例如新仓镇广济寺就是由多位僧人相继修建而成:先有僧人弘演应邑人之邀振锡于新仓,因“适愿以经营,遂立诚而兴建”,由此开辟了广济寺基业。弘演年老时,又将扩建广济寺之责嘱托给门人道广,“广法师谛听斯言,慕承彼事”。此时,恰遇头陀僧义弘游方而来,“因率维那琅琊王文袭等数十人,异口同音而请,信心不逆而来。共结良缘,将崇胜概”[2]176-177。广济寺经弘演、道广、义弘等三位僧人的努力,终成一方名刹。辽代石刻文献中类似记载还有不少:盘山祐唐寺经兵火之后,“并已烬灭”,寺主希悟“览斯基址,孰忍凄凉”,“徐兴再造之心,爰起从新之务。于是手披榛棘,力用经营”[3]345-346。自应历十二年(962)至保宁十年(978),经希悟率领僧俗十余年的不断兴建,祐唐寺终于风采重现。此外,应历十四年重修燕京云居寺,系由“寺主苾刍谦讽,完葺一寺”[2]117;兴宗时期,安德州创建灵岩寺,“礼请悟开上人住持,经始营葺”[2]593;燕京谷积山院创建华藏,“崇胜司空大师怀本提振而主领之”[3]164。创修寺院工程浩大,非一方耆宿无力主持其事。上述僧人凭借自己慈悲苦行建立起的社会影响,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因此才有了辽代“列刹交望”[2]452“方方而宣创精蓝”[2]418的塔庙林立的景象。

检视辽代石刻,我们发现除兴建佛寺,僧人还多方面参与了其他佛教建筑的创建工作。有的僧人主持兴修佛塔,特别是兴修舍利塔,如兴中府和龙山花严寺僧人悟玄、道弼等,“奉为天祐皇帝万岁,皇族于官父母师僧一切有重修古塔,载安舍利”[2]400;有的僧人主持塑造佛像,如沙门圆净就在渔阳县大王镇静严寺内,“创造释迦佛像一铺”[2]686;有的僧人建经幢祈福,如中京大天庆寺殿主悟寂、沙门归如“特抽净贿,预建梵幢,愿资见生之遐寿,欲荐来世之果因,承兹福佑,普及舍灵,影覆尘沾,齐登觉岸”[3]175。

僧人以弘传佛法为己任,而弘法自然离不开佛经,因而刻写佛经就成为辽代僧人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自隋大业年间开刻、历代相续,在中国佛教史上拥有重要地位的云居寺石经的辽刻部分,便与多位僧人的努力密不可分。据石刻史料记载,“至大辽留公法师,奏闻圣宗皇帝,赐普度坛利钱,续而又造”,得石经47帙。其后不久,名僧通理大师“因游兹山,寓宿其寺。慨石经未圆,有续造之念”,遂于云居寺开坛放戒,不足之数,又广为募化,最终以施钱万余镪“付门人见右街僧录通慧圆照大师善定,校勘刻石”。继善定之后,“又有门人讲经沙门善锐,念先师遗风,不能续扇,碑经未藏,或有残坏,遂与定师共议募功”,将辽代所刻经碑4000余片“皆藏瘗地穴之内”[2]670-671。另据清宁四年《四大部经记》记载,太平七年(1027),枢密直学士韩绍芳清点云居寺既有石经,上奏朝廷,圣宗皇帝“乃委故瑜伽大师法讳可元,提点镌修。勘讹刊谬,补缺续新”[2]285。《崇昱大师坟塔记》还叙述了崇昱大师协助通理大师续雕石经的过程:崇昱在王家岛结识通理后,于大安八年(1092)“结心相与,返诣西峰,驻锡于石经山云居寺,与师同办石经”[2]682。综合辽代石刻所记,主持、参与辽代续刻云居寺石经的僧侣,至少有留公、通理、善定、善锐、可元、崇昱等多人。至于捐资刻经的僧人,为数更多,根据《房山石经题记汇编》,仅《瑜伽师地论》条下即有“新城弘法寺施钱一百贯,办碑五十条”“六聘山天开寺施钱一百贯,造碑五十条”“易州开元寺大众施钱壹伯贯文,造碑五拾条”[9]487“燕京延洪寺大众施钱一百贯文,造碑五十条”“燕京左街延洪寺紫衣义学首座三纲大众沙门守干等施钱壹佰贯文,造施伍拾条”[9]489等多条记载。除施钱造经,还有僧人负责校勘,如《大宝积经》条下,多条捐造题记都提到“讲经论沙门季香校勘”[9]317-319;《光赞般若波罗密经》条下亦有“石经云居寺讲百法论沙门法明校勘”[9]300的记载。这些史料说明,辽代僧人多角度多层面地参与了辽刻房山石经的镌造工作,他们为房山石经辽刻部分所作的重要贡献值得铭记。

《契丹藏》是与房山石经辽刻部分相比肩的辽代又一佛教瑰宝,它的刊刻与流布浸润着辽代僧人的心血。燕京悯忠寺高僧诠明主持了圣宗时期《契丹藏》的编校雕印工作,燕京圆福寺高僧觉苑主持了兴宗、道宗时期卷装大字本《契丹藏》的校正及增修工作,燕京左街僧录、沙门琼煦承担了小字册装本《花严经》的提点雕造,燕京弘法寺沙门方矩、天王寺沙门志延等人也参与了雕造、校勘等事(前揭蒋金玲文)[1]。

房山石经辽刻部分及《契丹藏》的刊刻雕印作为辽代最重要的佛教文化工程,能够参与其中的僧人毕竟为数有限,大多数僧人所进行的是单部佛经的刻写、散施工作。1988—1992年,考古工作者在内蒙古巴林右旗庆州白塔内发现一批重要辽代佛教文物,内有多件单刻佛经。其中,卷轴装《妙法莲华经》后记曰:“法华座主弟子惟德,述新雕小字法华经记”,可知僧人惟德参与了这部《法华经》的雕印工作;《枨竿陀罗尼咒》的一则后记中写道:“开泰十年(1021)二月福先寺讲经论比丘志渊依燕本雕印散施”,说明福先寺僧人志渊是这些陀罗尼经咒的施主[10];在一幅单页名为《大乘庄严宝王经六字大明陀罗尼》的印经上,有落款为“上京僧禄宣演大师赐紫沙门蕴珪施”[11]。此外,写经残卷《大般若波罗密多经·卷第七十六》的卷尾发愿文写道:“应历十七年妙因院赐紫苾刍尼惠深愿以此书经功德普及于一切我等与众皆成佛道”,卷中还发现三处加盖“妙因藏记”的浅红印记。从“书经”及藏书印来看,此经或为妙因院惠深手书并收藏[10]。由上述庆州白塔出土的佛经题记情况看,有惟德、志渊、蕴珪、惠深等多位僧人参加了当地的佛经刻写及散施,这当是辽代僧人日常活动的一个写照。

四、从事社会公益活动

佛教的终极关怀是度人成佛,但这并不妨碍帮助普罗大众解除今世的种种烦恼,而化度有情的重要方式就是从事社会公益活动。从个人修行的角度来说,从事以救苦救难、普济众生为宗旨的社会公益活动是为僧人自己积累福报,但客观上也为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芸芸众生提供了帮助。近年来,探索历代佛教公益事业的论著不断问世,唯辽代相关成果寥寥[12]。因此,仍有必要对辽代佛教慈善活动进行梳理,唯因史料所限,只能大略言之。

一是收埋骸骨。寄放、收埋骸骨是中国古代寺院的一项传统慈善事业,北宋时期的漏泽园即是例证。据学者考证,北宋漏泽园的建置大都与佛教相关,经常延请佛教僧侣主持[13],连漏泽园的守护人一般也由僧侣为之[14]。辽代是否有漏泽园之类的公共慈善设施尚不可考,但《辽史》及辽代石刻中对僧人主持寄放、收埋骸骨的事件确有实录。如耶律倍去世后,其遗体“有一僧为收瘗之” (《辽史》卷七二《耶律倍传》)[15]1335。太平五年五月,晋国公主中京提辖使宋匡世去世后,“权厝于京南义井院精舍”[2]181,直至太平六年三月方归葬先茔。这则史料说明辽代的一些寺院有寄放遗体的功能。此外,撰于寿昌五年(1099)的《义冢幢记》详细描述了燕京僧侣主持收埋灾民尸骨的过程:“先于大安甲戌岁,天灾流行,淫雨作阴,野有饿莩,交相枕藉。”大安甲戌岁即辽道宗大安十年,该年水灾情况《辽史》缺载,但记载该年四月,“除玉田、密云流民租赋一年”(《辽史》卷二五《道宗纪五》)[15]341,或许与这次水灾有关。从《义冢幢记》介绍的情况看,这次水灾造成大量人员死亡:“时有义士收其义骸,仅三千数,于县之东南郊,同瘗于一穴。”之后,因“厌其卑湿,掘地及泉,出其掩骼,暴露荒甸,积聚如陵,议徙爽垲而改藏焉”。最终,几位僧人合力实现了灾民遗骸迁葬:“复请虎谷法华上人道蒨,十方院讲主善涓,虔择福地,时建道场,供佛延僧,洗心盥掌,运有委骨,置在坛内”,“已乃迁葬于粟山之屺,目曰义冢。”[2]495-496现有辽代史料涉及僧人收存、掩埋骸骨的只有寥寥几例,但并不代表这一慈善传统到辽代已经弱化甚至中断。辽代中后期,一方面佛教大兴,另一方面自然灾害频发。大安四年,作为辽代政治、经济中心的上京、南京地区已经到了“许良人自鬻”(《辽史》卷二五《道宗纪五》)[15]334的地步。以道宗、天祚时期的社会状况来看,野有饿殍当非鲜见,而辽代中后期佛教之所以大受社会推崇,僧人收埋遗骸之类的善举应当起到了推动作用。

二是筹设义仓,赈济贫困。辽代中后期,受灾害、战事等因素影响,底层民众的贫困化日益严重,连重熙年间兴宗在求言诏中都承认“徭役不加于旧,征伐亦不常有,年谷既登,帑廪既实,而民重困”(《辽史》卷一〇三《萧韩家奴传》)[15]1594。在这种情况下,佛教组织在防灾救荒、赈济贫困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中国古代防灾备灾的重要措施之一是设立义仓,而僧人也往往参与其中。一般情况下,义仓所需粮米皆出于民间,而佛教组织往往以其特有的感召力参与劝捐活动。具体而言,僧侣在两个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一方面是发起、筹设义仓。如宝胜寺前监寺大德玄枢“戒定慧学,杰出人表”,“当世以大德为如来之木铎也”。玄枢得四众称善之际,“由是闻达鞍山传戒大师。知师以精进慈悲喜舍为务,乃相谓而言曰:‘苟岁不登稔,如何济世。’遂同建义仓,凡不足者,随众而惠之”[2]603-604。该段史料中的“鞍山传戒大师”由《法均大师遗行碑铭》[2]437-439来看,当为马鞍山慧聚寺传戒大师法均。玄枢能得法均首肯,可见其社会声誉之高。为救荒计,法均邀请玄枢一同发起了义仓。另一方面是为义仓提供资助。《释迦定光二佛舍利塔记》云:“即有惠行大德,潜资义仓,提点云敷,共舍净资一千缗。其诸释侣,量力施钱。共四百千,用充功费。”[2]629不过,从碑文内容来看,惠行大德资助的这个义仓并非为救荒而设,而是为兴修佛塔设立的,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辽代可能有各种不同用途的义仓。

除了设立义仓,辽代僧人还直接出资,扶助孤弱、赈济贫穷。如《忏悔正慧大师遗行记》记燕京永泰寺忏悔正慧大师“遍济贫人,约二十余亿□□□”[2]659;《崇昱大师坟塔记》载崇昱大师彻悟之后,“遂罄舍衣钵,赈贫施乏,无复遗余”[2]682;大昊天寺妙行大师志智“随郡县纠化义仓,赈给荒歉,凡有乞者,无使空回”[2]587。除了上述以随机方式赈济贫弱的行为外,有些僧人还通过“无遮会”来施舍财物粮米。前文所记宝胜寺前监寺大德玄枢病重时,曾“请诸师德,转读藏教,设无遮会”[2]604;僧人善□曾经与信士刘清“同去南北朝驿路上,设无遮之飰,济求戒之人”[2]350-351。记述辽代僧人赈济贫乏的史料虽然数量不多,但我们从中仍可窥见其参与社会救助方式的多样性。

三是兴建桥梁。参与公共设施建设、特别是参与道路桥梁建设,是佛教慈善事业的一个重要内容。遗憾的是,辽代这方面的史料极少,就笔者所见,仅《重修桑干河桥记》一则。该文记叙僧录崇雅与“律主大师、法华座主、主簿、正字四人共议,再盖大桥”,其后通过开坛放戒化到造桥所需经费千贯,终于大康九年(1083)在桑干河上架起一座石仓坚固、梁木丰大的桥梁[16]。

综上所述,辽代僧人的弘法活动,以课诵佛经、游方问道、兴建塔寺、参与公益等为主要内容。无论坐禅诵经,还是振锡远游,抑或开坛放戒等,根本目的都是为了提高自身的佛学修养,追求佛陀教法的真义,扩大佛教的社会影响。僧人弘法活动促进了辽代佛教的繁荣,同时,僧人参与建造的佛教建筑、刊刻的佛学典籍也为后世留下了宝贵的文化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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