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增安,张梦洋
(1.复旦大学 国际文化交流学院,上海 200433;2.华东师范大学 外语学院,上海 200241)
自1988 年9 月第一次全国对外汉语教学工作会议明确提出了“对外汉语教学是国家和民族的事业”后,这一总体指导思想越来越深入人心,并逐步得到体现。“为推动汉语加快走向世界,提升中国语言文化影响力”(孔子学院总部网站语),设立的孔子学院已成为包容共享、和谐共生的中外人文交流品牌,成为实现国家战略目标、树立良好中国形象的重要平台,是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有力抓手。
2013年,习近平主席首次提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这一倡议得到越来越多国家和人民的欢迎和认同,并被写进了联合国重要文件。习近平主席关于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倡议,为国际中文教育的发展指明了方向,也提出了新的要求,搭建了更大的平台,赢得了世界各国人民的人心,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理念为国际中文教育学科事业发展提供了内生动力①。
汉语国际教育的主要任务是进行对汉语非母语学习者的汉语教学,但也绝不是把语言教学作为唯一的任务,加之语言与文化的密不可分性,人们在学习语言的同时自然会加深对目的国的了解。国际中文教育的根本使命就是要为人们扫除语言障碍和文化障碍,让不同国家和地区的人们合作和交流更顺畅,让偏见和误解越来越少,让理解和共识越来越多,从这个角度来说,构筑人类命运共同体离不开汉语国际教育②。
国际中文教育就是国际汉语教育工作者借助各种媒介和渠道开展汉语教学、组织中华文化活动等,将汉语知识和技能与中华文化传播给国内外的汉语学习者,目的是构建一种“情感共同体”,既让人们看到中国发展给中国自身和其他国家带来的好处,同时也要让世人了解中国发展中遇到的难题,让他们理解中国的做法以及背后的思想,让中国在这个地球村中成为一户受欢迎的居民③。
国际中文教育经历了从“请进来”到“走出去”的发展历程,即从对来华留学生的汉语教学到走进世界各国进行国际中文教育,学习者数量的爆炸式增长给教学主体带来了极大的挑战,教学对象和教学环境的变化也引起一系列的反应,但国际中文教育作为传播活动的本质没有改变。国际中文教育的整个过程包括了拉斯韦尔划分的五种基本传播要素,即传播者(推动国际中文教育的机构和个人)、传播信息(中国语言文化)、传播媒介(课堂教学和文化活动等)、受众(汉语学习者和对中国及中国文化感兴趣者)以及传播效果(理解中国、中国人和与中国相关的事物),其中的每一个要素都值得我们深入研究。
本文尝试从传播学的视角分析第一种传播要素,即国际中文教育的传播主体,着重探究目前国际中文教育传播中国家、机构和个人方面存在的问题,并提出解决问题的建议。
“传播者处于信息传播链条的第一个环节,是传播活动的发起人,也是传播内容的发出者。”④凡是通过一定媒介进行中国语言文化传播活动并产生一定影响的组织和个人都属于国际中文教育传播者,因此从国家到机构再到个人都可以是国际中文教育的主体。
国家领导人及其他高层领导参加孔子学院揭牌仪式、国事访问中到访孔子学院并赠送“中国文化体验中心”和图书等学习材料,彰显了国家对语言文化推广工作的重视。国家层面权威的对外宣传机构是外宣办和国新办。其主要功能是组织协调中国媒体向世界介绍中国社会的发展情况。由国新办实施的“一带一路心心相通”中国书架赠书计划成为语言文化推广的新平台。
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成立于1987 年7月,由8个部门和原北京语言学院的领导组成,由教育部归口管理。2002 年成立中国国家对外汉语教学领导小组办公室(以下简称国家汉办)。国家汉办与孔子学院总部合署办公,“向世界推广汉语,增进世界各国对中国的了解”。2020年7月,随着国际中文教育事业发展的需要,也基于孔子学院设立十几年来的成功经验,成立了“中国国际中文教育基金会”,全面负责运行全球孔子学院品牌;孔子学院运营和管理之外的其他国际中文教育项目则由教育部新设立的中外语言交流合作中心管理运营。
在推动汉语走向世界的过程中,上述机构各司其职、各显神通,做出了杰出的贡献。文化和旅游部全面加快海外中国文化中心建设步伐,策划举办高水平、专业化、符合当地受众欣赏习惯的文化项目,在大文化领域全方位展示中华文化,塑造国家形象。国务院侨务办公室主导的华文教育通过中华民族语言的推广,传承、弘扬中华文化,保持华侨华人的民族特性。孔子学院则成了中国文化的一张名片,习近平主席在2015年全英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年会开幕式讲话中指出,孔子学院是世界认识中国的一个重要平台,作为中外语言文化交流的窗口和桥梁,孔子学院和孔子课堂为世界各国民众学习中华语言文化发挥了积极作用。孔子学院不仅面向国外积极传播中华文化,还设立了“孔子新汉学计划”,吸引和鼓励世界各国有志青年来华学习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各大学积极响应,设立孔子新汉学计划试点。国家汉办组织的“汉语桥”项目通过组织大中学生的语言文化大赛,激发各国青年学习汉语的积极性;“新汉学”计划则为培养高层次汉语人才探索出一条新路,网络孔子学院和广播孔子学院充分体现了新媒体的资源优势。吴晓萍以两所孔子学院(麻省大学波士顿分校孔子学院和布莱恩特大学孔子学院)的“星谈”(Startalk)项目为例,以实地问卷调查的方式从四个方面即语言教学、文化传播、中国形象的提升和孔子学院的声誉,考察孔子学院作为公共外交的职能和影响,认为孔子学院这些方面的教学活动有效提升了中国的影响力,对提升国家形象有非常积极的作用⑤。此外,我国的电影电视节目纷纷在国际电影节和电视节获奖,许多电视节目被翻译成不同语种在他国播出,各种文学艺术作品通过版权输出得以让各国读者加深对中国的了解,不同机构和行业的传播主体都对中国语言文化对外传播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但在看到成绩的同时,我们还应该清醒地认识到存在的问题。孔子学院的迅猛发展在有些国家引起了恐惧和担忧,甚至有部分孔子学院被迫关闭。一方面可能是由于意识形态的差异和所在国内部政治斗争的需要,另一方面孔子学院本身的运作模式也值得反思。孔子学院的官方背景常引起所在国的质疑,其实,英国的英国文化委员会、德国的歌德学院和法国的法语联盟也都从其政府获得资金帮助,这只不过是质疑孔子学院的一个借口而已。中外方双院长制有时可能带来效率低下的后果。外方院长要么太强势,大包大揽,导致中方院长成为陪衬;要么“懒政”,什么都不管,因为很多外方院长是汉学家,有自己的研究领域,对推广汉语和中国文化的热情没有那么高。有些中方院长由于外语水平、管理能力和跨文化交际能力不足而难以在国外有效开展工作。公派教师由于专业限制(大部分为专业的汉语老师)而只能从事语言教育,而国外的学习者希望了解更多有关中国文化的专业内容,例如哲学、历史和经济,这对外派老师来说就有点勉为其难。汉语教师志愿者年轻、有活力,但是服务年限仅为一年,有的刚刚适应环境就该回国了。解决这些问题非一日之功。同时,国家汉办的协调职能并未充分发挥,职能部门之间还存在着各自为战的情况。吴应辉建议“建立语言输出的国家决策指挥机构,并根据需要,同时建立国内后援和国外实施两个传播体系”⑥。崔希亮指出,国务院侨办和孔子学院总部都在从事中华语言文化的推广工作,但是两家似乎并没有清晰的分工,也没有有机的合作。两家机构担负着同样的使命,理应协同发展,资源共享⑦,完全可以在顶层设计上进行资源整合,减少资源浪费,共同朝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目标前进。如果往更大处着想,在大华语概念下如何协调所有华语社区的力量推动世界对华语和中华文化的理解应是当务之急。中国港澳台(如台湾书院)地区和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及其他国家也都有专门从事中华语言文化推广的机构,如何资源共享、分工协作以提升传播效果,需要研究。
其实这些传播主体都是为了共同的目标,但是传播的内容却不能共享,不能不说是一大遗憾。例如国际中文教育“三教”(教师、教材、教法)问题中的教材问题常被人诟病,认为其教学内容枯燥无趣,呈现方式单一,那么我们为何不能与其他部门资源共享呢?比如中央电视台的《快乐汉语》节目就深受国外观众喜爱,可以作为教学资源利用;有许多优秀的电影电视非常生动活泼,完全可以改编借用到汉语教学中(已有不少优秀影视作品被改编,如《洗澡》《霸王别姬》等,但因为版权等因素还远远不能满足教学的需要);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的“中国书架赠书计划”与孔子学院总部的赠书计划是否可以互有侧重和相互补充?文化和旅游部的文化中心也在进行汉语和中国文化的教学(至少笔者访问过的巴黎文化中心如此),他们面临着师资匮乏和教材短缺的问题,其实完全可以与国家汉办派出的教师、志愿者共享。
在个人传播者层面,目前国际中文教育的主力军是国家汉办选派的孔子学院中方院长、公派教师和汉语教师志愿者。
1.孔子学院中方院长
中方院长的作用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对中方院长的研究也比较匮乏,其实中方院长起着非常关键的枢纽作用,甚至可以说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院长即孔院”⑧,他们应该具备环境分析和经营能力、对中华文化的国际化表达叙述能力、学术观察发现和钻研能力、跨文化交际能力以及在国外工作环境下和团队带领所具备的综合领导能力。孔院院长应了解所在国的法律、政治、经济和文化教育的情况,否则就会四处碰壁。具备经营能力并不是要其创造多么高的经济效益,经营也是运营,能使孔院的教学和文化推广活动可持续发展,孔院不能只靠总部或政府补贴,是否具备自身造血功能也是衡量其活动成效的标准之一。中华文化的国际表达叙述能力是指能用对方听得懂、易接受的方式讲述中国文化,亦即“中国故事国际表达”,这就要求中方院长通晓对方的语言和叙事方式。跨文化交际能力是指其作为文化桥梁与对方沟通合作的能力,孔子学院不只是进行简单的汉语教学,还肩负着传播中华文化、促进彼此理解的任务,其文化推广活动范围广泛,可能包括经济论坛、电影欣赏、戏剧表演、共庆节日等,院长应该知道哪些内容更容易引起共鸣。孔院院长应该能够融入当地的生活,为传播中华语言文化创造平台,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当地民众喜欢上中国的语言文化,减少对中国的误解。如果可以,还要尽可能接触当地有影响的人士作为突破口,使他们对中国语言文化产生兴趣,由这些意见领袖带入圈子才能更容易走进大众文化。例如在有些国家宗教气氛比较浓厚,适当地参加一些宗教活动易于拉近与对方的距离,同时也可以在思想交流中将中国的宗教信仰情况介绍给对方,以此减少他们对中国宗教信仰方面的误解。
许嘉璐对中方院长的能力要求提出了比较中肯的意见,首先,“人到用时方恨少”,在中方院长人才的储备方面大大不足⑨;其次,中方院长应该精通语言、善于组织教学,还应该是活动组织家、公关专家;再次,希望能出现一批职业的中方院长,可以在几个国家做几任民间的“大使”。孔子学院总部在选拔的条件中要求中方院长人选具有副处级管理经验并具有良好的语言沟通能力,但实际情况并不乐观。因为通晓外语、具有一定管理经验并且对中国语言文化有一定研究的人才实在难觅。据悉,某些中方院长因为不完全具备担任院长的职业能力包括外语能力、专业研究能力、跨文化交际能力、跨文化适应能力或者人际沟通能力,不能顺利地主持开展工作,被迫提前离职,给当地的国际中文教育带来不良影响。中方院长的培训非一日之功,毕竟在国内没有与孔子学院功能相同的机构,而院长所具备的素质也应该是综合性的,所以至今没有地方可以提供合适的培训。当然也有学校将外派孔子学院院长与干部培养结合在一起,在国外担任院长职务之后,成绩突出的回到国内可以得到提拔,这样应该能够调动更多人的积极性。同时能否储备、培养类似职业外交官的职业院长也值得探讨。
2.公派教师
“三教”问题中的教师问题是一个老问题。教学主体是决定性的因素,好的老师当然有好的教学方法,否则不会被认为是好老师;有了好老师,教材问题也会迎刃而解,因为他可以对教材进行调整或者就地取材。目前来看,国际汉语教师的缺口较大,据北京外国语大学网站的消息,很多国家因汉语发展速度太快,中文外教严重不足。统计资料显示,全球汉语教师缺口量已超过500 万人。根据孔子学院总部2017 年度发展报告,2017 年派出和聘用各类汉语教师共9696人,对整个汉语教师队伍来说只占很小的比例。而且与早期相比,近年公派教师的难度也逐渐加大。一是因为海外工作在薪酬待遇等方面的吸引力有所下降;二是因为年轻教师对出国工作有更多的个人考虑和需求,有时难以满足。
汉语教师是课堂教学的主导者,他们是教学内容的把关人,也是议程设置者。传播的内容是否能够引起学习者的兴趣、能否产生共鸣、能否有助于学习者对中国的理解,完全取决于教师对所在国家和对学习者的了解,这就对外派教师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教材是学生语言文化学习中最主要的输入来源,但由于教材更新周期长,加上教材本身的内容多是关于中国古代的文化,教师的作用就显得更加重要。例如,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日本HSK 事务局支援湖北高校的抗疫物资上面的一句话引起了广大网友的热议,“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在辽宁省捐赠日本北海道的防疫物资箱上,写着“鲸波万里,一苇可航;出入相友,守望相助”。这样的友好交往故事如果能编进对日汉语教材或由老师补充给学生作为学习材料必将引起学生浓厚的学习兴趣。教师还可以补充中国新出现的词汇以及当代中国人的所思所想,对于教材中较少出现的敏感话题包括中国的宗教、民主、人权问题可以与学习者进行面对面的沟通。值得引起注意的是,现有国际中文教材在呈现中国社会文化的话语框架和话语特征方面存在诸多问题:呈现中国经济的成绩时话语维度比较单一,多数情况下仅仅从发展速度层面进行描述,对经济发展的其他问题如转型、优化等问题缺乏讨论。我们希望建立“和平崛起”的经济形象,但是教材中却到处是“收购世界”的形象——联想收购IBM、TCL收购施耐德、中石油收购哈萨克斯坦石油公司等;我们希望树立“合作共赢”的形象,但是“进军海外市场”“超过世界其他各国”等字眼频繁出现⑩。我们再以国际汉语教材中对中国经济形象的塑造为例,研究发现,在话语主体的选择上通常以“我国”“政府”“中国”为主。教材编写者应该创设更多的话语主体,如从留学生、外国游客、在华外国商人、华侨华裔等不同身份的角度建构中国经济形象,这将有益于拉近与读者的距离,促进中国经济形象的接受和认同。目前中国经济形象的叙事主体主要集中在部分特定群体,如中国的政府领导人、政府机关发言人和一些企业家。相比之下,普通民众的声音非常微弱。教师可以利用在所在国与学习者面对面的机会适当关注公共外交领域的一些意见领袖、具有影响力的团体组织或个人,利用他们的声音进行多渠道的发声,形成多中心的传播格局。这就需要教师根据所在国的情况以及学习者的接受度,以事实为依据进行调整。
目前的外派教师存在诸多问题。外语能力和跨文化交际能力的欠缺不仅影响到语言文化的推广工作,对教师自己的身心健康也是考验。目前的外派教师大部分为中文专业背景,外语听说能力相对欠缺,小语种国家的情况更加糟糕,能熟练运用小语种的教师可谓凤毛麟角。语言专业背景的老师在中国历史、哲学、经济方面就无法与当地的汉学家或中国问题专家对话,这些专家大都对中国社会文化的某个方面有比较深入的了解,因此在外派教师的选拔方面如果可以区分层次,例如分为语言教师和文化教师,可能更能满足语言文化传播的需要。中国派出的汉语老师还因为不了解对方的教育文化如语言政策、教学方式、教育技术和课堂管理技巧等导致教学效果不很理想。中国派出的汉语教师只应作为传播中国语言文化的补充,真正的发展还是要靠所在国的教师,眼下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吸引和培养本土汉语教师。本土教师是不是汉语传播的主体成了判断汉语国际教育成功与否的标志。马秋武等认为,汉语教育的主体工作或责任由谁来承担是判断国际中文教育工作成功与否的一个主要标准[11]。若汉语教学的主体一直主要由中国人或华人担任,亦即“对外汉语教学”,而不是由本国教师担任汉语教师进行外语教学,那么国际中文教育还远谈不上成功。中国的英语教学也许可以作为一个例证。改革开放之初我国需要大批的外语人才,但“文革”等原因导致外语教师断代奇缺,最理想的当然是邀请本族语老师进行教学,但由于政策、成本等原因不可能大批使用合格的外教,终究还是要靠本国教师,在现在的中国,外教只是外语教学的补充而非主力。
3.汉语教师志愿者
孔子学院总部每年从全国高校的应届毕业生和研究生中选拔和派出汉语教师志愿者提供汉语教学志愿服务,他们是中国形象代言人,是中国语言文化传播的推动者和实施者,是公共外交的生力军。但志愿者毕竟不是语言与文化传播专家,他们在理论知识的储备和教学经验的积累方面还远远不够,而且面临着诸多跨文化交际与适应的现实问题。如何凭借扎实的中国语言文化基础、过硬的外语能力和一腔传播中国语言文化的热情,在教学的第一线发挥更大的作用,需要培养单位在课程设置、教学实习等方面精心策划、科学施策。仅凭热情是不够的,还需要“掌握一些柔性传播策略”[12],如何提高志愿者的汉语教学与文化传播能力,帮助他们不但掌握一些课堂教学的有效方法和技巧,还要熟悉民间外交和公共外交的基本知识与方式,使他们以更开放的心态、更专业的素养、更娴熟的技能与当地人沟通交流,以便在国际中文传播中发挥更大的作用,是志愿者人才培养和培训的一个重要课题。为了达成上述目标,需要在课程设置、教学实践、岗位培训等方面进一步开展调查访谈,教授教师志愿者跨文化交际的知识,帮助他们树立跨文化意识,了解目前教师志愿者的情况和需求、在汉语教育推广中遇到的问题、对岗位培训效果的反馈和建议等,并有针对性地进行深化研究,形成优势互补、协调运作的完善体系。多数汉语教师志愿者没有获得教师资格证书,加之所在国的签证政策、工作许可等要求,使他们很难从事正式的教学工作,同时由于孔子学院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有些志愿者超负荷工作,且他们的任期一般为一年,有的刚刚熟悉当地的情况就该回国了。
4.海外传播主体
除上述三种个人传播主体之外,我们还应充分认识到海外中国语言文化传播主体的重要性。
海外的华人华侨对中国有着深厚的感情,继续保持和传承着中华文化,华人华侨举办的语言学校遍布全球,许多学校还有自己编纂的教材和课外读物,他们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继续继承中国的语言文化,海外的华人协会定期举办语言文化比赛和文艺演出。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和国际地位的提高,越来越多的非华裔学习者加入汉语学习的行列,这和华人华侨的推动也不无关联,他们以不同形式促进和推动中华语言文化的传播,因此如何协调和发挥他们的作用需要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
海外汉学家和本土汉语教师亦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单波等把汉学家称为“文化边缘人”,他们因为自己的学习经历或阅历,对于中国文化有着切身的感受,作为外国人的跨文化交际经历使他们更能看清两种文化间的联系和区别,这种桥梁作用大大促进了自己和同胞对中国文化的理解[13]。其实西方最早对中国的了解就是通过旅行者和传教士的介绍,许多传教士由于对中国的深入了解变成了汉学家。我们作为母文化的主人可能因为“只缘身在此山中”而无法做到文化自省,因此需要异文化的镜子作为观照。例如意大利汉学家阿德里亚诺·马达罗(Adriano Madaro)通过多年对中国的深入研究后指出,西方国家对中华文化的唯一性和独特性——承受力无法理解,那是因为中国承受了远超其他任何国家的苦难[14]。美国著名汉学家艾恺认为,儒家本身虽然不是一种宗教,但是发挥着宗教的功能作用;他认为在文化多元化的今天,大概只有儒家才能让全世界在伦理道德的规范上达成共识。艾恺还提供了中国人习焉不察的视角,例如在20 世纪80 年代,他的中国老朋友纷纷夸他长胖了,是恭维他身体好,而现在中国开设的减肥中心彻底颠覆了千百年来的中国百姓对丰衣足食的认知。再比如,电视、网络的发展和普及使以前乡村夜晚围坐听老人讲风俗故事的景象销声匿迹了,让人们不禁对这种口耳相传的文化传统的消失感到遗憾。这些汉学家作为意见领袖在公共外交领域有着引领舆论风向的作用,他们的信息具有权威性和可信性;同时,由于是本国人,他们更了解本国的受众心理,因此在诠释中国的做法时传播效果会更好。
由上我们不难看出,汉学家对中国的观察与思考视野独特,尤其是他们“文化边缘人”的优势值得我们珍视,遗憾的是“在跨文化交流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汉学家,却没有受到跨文化传播研究者的关注”[15]。值得高兴的是,汉学家的作用引起了中央的重视,在政策和资金等方面都给予中外文化交流以足够的重视。
本土教师因为自己的专业知识在学生中具有权威性,而且与学生来自同一个国家和地区,因此容易获得学生的信任,师生关系和谐融洽,学生在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学习,不会担心来自异国或异文化意识形态的传播。另外,本土教师作为曾经或正在持续的汉语学习者,更了解本国学生的学习需求、学习习惯和难点所在,可以找到更加适合他们的教学方法与策略。本土教师还可以通过对比本国语言与汉语的差异、重难点、用法,帮助本国学生在母语的基础上,更好地理解和学习汉语。同时这些本土教师还可以利用母语介绍中国的方方面面,开阔学生的视野,培养学生的兴趣,具有不可替代的教学和文化传播优势。孔子学院总部在本土教师的培养和培训上进行了多种模式的探索,投入了巨大的精力、物力和财力,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如何提高本土教师的教学水平和教学效能,如何提高他们的文化传播能力值得进一步研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群体需要引起我们的重视,即来华留学生群体。教育部网站数据显示,2017年共有48.92万名外国留学生在我国高等院校学习,其中学历生24.15 万人,占总数的49.37%,他们中不乏佼佼者,有的参加过“汉语桥”比赛、“中国经典诗文诵读与传唱”比赛,以及各种文化宣传推广活动,有的成为学生领袖和文化使者,还有许多人会成为未来的汉学家和本土教师,他们的力量和影响不可小觑。“近些年来,来华留学生人数激增,成为汉语国际传播的一个重要主体”[16],“更重要的是,他们能够帮助讲好‘中国故事’。中国语言、文化的国际传播有许多途径,而人的传播最为重要,来华留学生不仅能够把中国语言文化带到世界各地,而且他们来华学习及将来的自身发展,就是‘中国故事’的一部分。更应看到,留学生讲‘中国故事’有许多优势:他们了解中国文化及其本国文化,能够选取适合他们国家口味的‘中国故事’,使故事具有‘听众针对性’”。同时,他们发布的图片、语音、视频等都具有即时性,他们时刻传播着与中华文化有关的信息并自带更新;同胞之间具有文化信任;他们的言行是对于中华文化没有粉饰的真实传播,对于外国人而言具有眼见为实的可信度;留学生讲的故事,他的同胞更爱听;留学生中很多人会成长为社会栋梁,在本地区或国际上具有话语权,因而他们讲的故事听众多、影响大。李宇明教授极有见地地指出:“‘中国故事’不仅中国人要学会如何讲得好,还要重视来华留学生这一特殊的‘说书人’群体。”[17]这个群体会在中国和其他国家之间架起一座座友谊和沟通的桥梁。在传播的同时,来华留学生对于所感知到的中华文化的态度是我们自身了解中华文化传播效果的真实样本,对于跨文化传播研究具有借鉴意义。
以上我们从传播学的视角分析了国际中文教育主体的组成,讨论了目前存在的问题,并提出建设性的意见,主要包括:国家的顶层设计需要高屋建瓴,加以完善;机构间需要统筹安排,加强协作,力争各司其职、各尽其能、优势互补;重视中方院长的枢纽作用;加大本土汉语教师的培养范围与力度;增强汉语教师志愿者的教育传播技能;发挥海外传播主体尤其是汉学家的积极作用;充分利用留学生“说书人”的群体身份。希望通过上述建议,能够促进各个层面国际中文教育传播主体的健康有序发展,为弘扬中华语言文化做出更多更大的贡献。
注释:
①②⑦崔希亮:《汉语国际教育与人类命运共同体》,《世界汉语教学》2018年第4期。
③胡范铸、刘毓民、胡玉华:《汉语国际教育的根本目标与核心理念——基于“情感地缘政治”和“国际理解教育”的重新分析》,《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2期。
④邵培仁:《传播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版,第79页。
⑤吴晓萍:《中国形象的提升:来自孔子学院教学的启示——基于麻省大学波士顿分校和布莱恩特大学孔子学院问卷的实证分析》,《外交评论》2011年第1期。
⑥吴应辉:《汉语国际传播研究理论与方法》,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54页。
⑧谢江:《孔子学院院长能力类型和结构分析》,载何文潮、刘玉屏、靳洪刚:《全球化的中文教育:教学与研究——第十四届国际汉语教学学术研讨会论文集》,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6页。
⑨许嘉璐:《继往开来,迎接汉语国际教育的新阶段》,《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2 年第5期。
⑩彭增安等:《国际汉语教材中的中国国家形象研究》,现代出版社2020年版,第582—593页。
[11]马秋武、宋缨、严倩倩:《汉语国际教育的发展路径与前景》,《现代语文》2017年第2期。
[12]林秀琴:《汉语教师志愿者在汉语国际传播中的作用及相关思考——基于两位志愿者的个案研究》,《前沿》2013年第19期。
[13][15]单波、张洋:《汉学家与“文化中国”建构的多样性:一种跨文化视角》,《文化软实力研究》2016 年第3期。
[14]胡燕春:《海外汉学家对“文化中国”的解读》,《新视野》2016年第5期。
[16][17]李宇明:《转变来华留学生教育的观念》,《社会科学报》2016年8月4日,第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