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报》社评视角下的庚子和议

2021-01-11 00:54黄晋祥
关键词:联军申报

[摘要]在清政府和八国联军议和的过程中,《申报》主张利用各国的猜疑乘早议和,并积极为清政府的议和活动出谋划策,同时对八国联军在议和过程中的侵略行为进行了劝戒和警告。《申报》认为以中国惨败的处境,无论是赔款或是割地都是难以避免的。针对这一现实,它提出了一些解决赔款的办法。《申报》坚信帝国主义由于畏惧中国人民的团结和民气以及彼此的矛盾,不会瓜分中国。和约签定以后,《申报》认为和约尚无大损于中国,又是极端错误的。

[关键词]《申报》 ;联军;庚子和议

[中图分类号]K25[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2095-0292(2021)05-0132-06

在晚清的民族运动中,报刊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长期以来学界对庚子议和的研究往往都是就事件本身来进行探讨,却忽略了当时主流舆论的相关态度。《申报》是当时发行量和影响力最大的报纸,它的观点反映了广大绅商和中下层知识分子的心声,在当时颇具代表性。因此通过《申报》社评的视角来研究庚子议和无疑是新颖和独具匠心的,这一课题,至今尚未见到有人涉足。

一、《申报》的议和策

《申报》始终反对清政府和八国联军作战,大沽炮台失陷以后,《申报》即开始连篇累牍地发表论说鼓吹和谈。最初,《申报》没有意识到联军入侵北京的必然性,认为“此次中外失和各国亦非意料所及”,“占居大沽炮台为先发制人之计”。虽然“各国协而谋我,中国必难抗衡”。但由于“其中有窒碍难行者数端,西人断不肯贸然从事”。其一,各国会顾忌损害各自的商业利益。东西各国来华贸易获利甚丰,而开衅以来,“人心惶惑,迁徙纷纷,市面日衰,银根日紧。各国以商务为重,中国尤为贸易之绝大市场,而乃自窒其机,势同涸鲋,利源一竭,大局必危。外人明于事机,岂肯操之过蹙”。因此为顾全商务,各国不肯与中国为难。其二,“外人在中国虽势同连鸡,然已各怀猜忌,使一国得利稍厚,环而伺者实繁有徒。一有偏颇,争端即因之而起。以是各国虽调兵征饷,汲汲不遑,而审度机宜亦不敢轻于一发。盖恐鹬蚌相争,而渔人收其利,卤莽贻机,得不偿失,此因互相猜忌而不肯首发难端”。其三,“西北乱民既无智谋,又无器械,苟与西人抵御,固难胜算独操,然愍不畏死之情亦令人望而生畏。万一相持既久,各处匪徒乘间响应,性命资财,岂能保全无恙?此为“西人熟察民情而深为顾虑者”。“有此三端,彼此衅隙虽成,不久当即能言归于好”。“故窥其意旨,苟使有人为之居间,断不至过执己见,肆其要求”。出于这些考虑,《申报》认为为中国计,正宜乘此机会与各国重敦盟好,尽释前嫌。并认定中国应拜求美国从中调停。理由是:“当大沽炮台未占之前,美国水师提督即持不可攻击之议,并云如不从,则北事更不易敉平。众不听,遂轰击炮台,美提督终以为非,是不与其役”;又“美总统亦宣言于众,谓中国拳匪作乱,我美国虽当与各国联合一气,设法敉平,然终宜尽力保护,不使瓜分。务令各国之经商于华者一体均沾利益,庶彼此泯猜嫌之患而不致互启争端”。于是《申报》断言:“美廷固早有居间之意,特无人焉请其从中排解,故美不能作自荐之毛生耳”。[1]接着,《申报》又从法理及国际关系的角度做了进一步的分析,认为:“美之可以调停此事者,其道有二。一曰中美和約其第一款云,大清与大合众两国并其民人各皆照前和平友好,毋得或异,更不得互相欺凌。偶因小忿而启争端,若他国有何不公、轻藐之事,一经知照必须相助,从中善为调处,以示友谊、关切。是中美和约本有从中调处之条,今之出作调人,乃系恪守约章,并非无端越俎。一曰美处地球之西偏,国富民强,久为欧美各大国所敬服。顾其立国,不以拓土开疆为事,而惟以扩充商务为心。故英、法、俄、德、日本诸国各有占据中国要隘之事,而美独无之。各国皆知其用心,而互相猜忌之心自不至起,是则为中国计,固宜邀美廷解劝,庶国尚可以图存。为全球计,亦宜邀美廷解劝,庶中原不致为战场”。[1]遵此行之,既为中国之幸,亦为天下之幸。

在期待美国出面调停的同时,出于对速成和局的期待,在联军未入京前,《申报》也对清政府进行了一番苦口婆心的劝导。概括起来,大致有两点。首先,劝清政府自行剿灭义和团,认为“中国果能实力剿匪”,各国“除责偿军费之外本无他求”。[2]其次,劝清政府送各国使臣出京。《申报》认为,由于不能及早痛剿义和团,“祸延中外,中国政府诚难辞其咎”,“中国不欲议和则已,如欲议和,宜先将公使护送出京,俾知中国保护之非虚。既能保护则中国断无甘于开衅之理,各国亦当深谅向之不能护送皆以兵力未足,恐途中有变端。现在入卫之兵络绎北上,则兵力无虞不足,护送当亦非难。若再观望徘徊,则兵连祸结,何时能已?仅以使臣无恙之空言而欲取信于西人,吾恐西人断不能为之动听也”。[3]

劝完清政府,《申报》复掉过头来,乞劝侵略者停战。《申报》说之曰:“夫各国之必欲进攻京城者,不过欲援驻京使臣已也;不过痛恨拳匪,思欲剿除尽净已也,并未尝有瓜分中国土地之意。各国曾自言之若是,似宜先停战事,请中国速将使臣护送出京,一面尽力剿匪,然后各国允与中国共议和局。倘中国不将使臣送出,并不肯竭力剿匪,各国亦何难重振大军,再图进取。至是中国当无辞以谢,而天下万世亦当共谅各国之用心。若逼之太紧,则和局不能早成;和局不能早成,则商务将日益不振,而中西人民咸受其累,是非特中国之祸,抑亦非各国之祸也。”[4]《申报》的这些建议,实则只是一厢情愿。因为包括美国在内的侵略者在其既定的侵略目的未达之前,怎么会和清政府议和呢?怎么会接受《申报》的书生之见呢?而清政府在当时对义和团剿抚两难的情况下,也不会接受《申报》的意见。战火还在继续着,并逐渐烧入北京。此时的《申报》才开始意识到同帝国主义议和的艰难,感叹:“今日之议和,非前年中法、中日等役可比。盖中法、中日两役,其衅启自国家,故可以偿款、割地了事。今日之役,其衅虽亦启自国家,而实先启于拳匪,故非偿款、割地所能了事。弗论各国要挟多端,难以应命。第即此剿匪一事,中国已有不能如各国之心者。辇毂之下,几乎人尽拳匪,剿之不胜剿,诛之不胜诛。中国朝廷果能如各国意旨大加杀戮,则外患未已,而内乱先失,故惟有冀其自为解散,而不敢以痛加剿洗一语加之拳匪。然各国则万不能听其自为解散,而可以不平匪乱即与中国议和也”。[5]

1900年8月14日,联军攻入北京,两宫西狩,途中下达了镇压义和团及命李鸿章速与西人议和的上谕。从1900年9月到1901年9月和约最终签定,议和的谈判持续了整整一年的时间。从李鸿章和洋人接触伊始,《申报》就预见到了这场谈判的艰巨性。它以敏锐的政治触角关注着这场谈判,并积极为和谈出谋划策,努力争取最佳的结果。

联军初入北京之时,国人大多都非常害怕会遭致瓜分的灾难。虽然欧美诸大国间彼此议定不准将中国剖分,攘地为己有,而国人之担心不能稍舒。李鸿章赴京之前,传来帝国主义和谈基本条件的消息,即:“索偿军费及责令永保无匪类扰乱”[6]两条。当时许多人倍感高兴,而《申报》则忧心忡忡,并立即著文指出这场和谈的艰苦性。按照直觉和推断,《申报》指出即将而来的和议至少有四难。一,惩办祸首难。刑不上大夫的传统观念将阻挠和谈的进程;二,悉诛义和团难。《申报》认为对于义和团,虽“在京者可薙洗无遗,而散匿各郡邑、村镇之匪徒安保不偶然漏网,一或剿办不到,外人即藉为口实,断断与争”。事实证明,《申报》的预见是正确的,1902年义和团余众又发动了景廷宾起义;三,“哥匪、会匪、票匪,无地蔑有,大都仇视洋人,不免突然作乱,一疏忽也,焚杀劫掠之案更棼乱如麻”;四,“外人全师而出,所需军费几不可以亿万计,不偿则难成和议,偿之则库储已竭,措置维艰”。[7]据《申报》推测:“中东之役偿费二百余兆,此次各国军费每国即较日本减偿,亦须在千兆左右”。面对即将而来的巨额赔款,《申报》认为颇难善后。它说:昔年“偿日本之时尚可借欧西之债为移东补西之计,现在各国皆须偿款又何处通融?”洋债是不能指望的了。而“通商以来,大有民穷财尽之势,捐之于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亦无可如何之事也”。“无非以关税作抵”,而“以洋关作抵必至国用无著”。面对种种之难,《申报》认为“中国将来之患不在外侮而在内忧”,[6]和议即使成功,也不易善后。

然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申报》出于早成和局的愿望,还是积极为议和献策。这些建议包括:中国应设法阻止各国相继调兵;偿款不如畀之以通商公地;严惩肇祸诸臣;和谈要拒理力争等等。联军入京之后,在清政府和侵略者的联合镇压下,义和团民多半解散,而此时各国仍不断调兵来华。对此《申报》认为各国之所以有此动作,概因“日后必将取偿于中国,故不复爱惜金钱”。怀着“各国能少费若干,则可少偿若干”的心理,《申报》担心如各国皆续调军队来华,中国将来偿款过巨,必至力不能支。另一方面,《申报》也担心如“各国借剿匪保商之名互相比较强弱,恐中国将为战地”,而“更岌岌可危”。建议李鸿章“先向各使劝止调兵,开诚布公,袒怀相示。告以当时拳匪之乱,实误于政府不明,致动各国公愤,现在幡然觉悟,严饬剿匪。中国兵力虽不足御外侮,尚足以靖内乱,以后各国可无烦越俎代庖,节饷减兵,彼此有益。倘各国定欲互争雄长,则虽有所费不能添入偿款之中;再告以各国既无割取中国土地之心,无庸增添兵力,否则兵力一厚必致各存意见,另起衅端。非但以中国为战场以致人民涂炭,即各国兵连祸起,成败亦所难知。西人皆以保教、保商为大宗,若在中国弄兵,教与商必均受其祸,此次北方擾乱,其明证也。似此婉转劝导,各国必唯唯允许”。[8]《申报》的这个建议也许李鸿章能够看到,但李即使向各国公使提出,想也无济于事,《申报》的这个建议过于天真。

顾忌到赔款巨大,筹款维艰,海关已半皆抵出,洋人关注地丁的情况下,《申报》强调绝不可将地丁作为赔款抵押。“若地丁抵之,非但国用无可筹措,且不啻以全地畀之。虽无割地之名,仍有割地之实。利权外属,将来何能振作”。它主张:“为今之计,偿款反不如割地,虽幅员渐消而权尚自我而操,图治励精,犹可以为善国”。“从前视东三省为国家根本重地,自俄人筑路以来,觊觎已久,三省地方终难安靖,不如乘此机会,畀之各国。既为公共之地,或反不以为中国害。矧东三省地方辽阔,土物丰阜,以军费较之,当无不足,外人更何至梗议不从。统观大局舍此实有难以调停者”。《申报》的这种言论反映了当时相当一批人对沙俄占据东北的忧虑,但弃让东北为各国通商公地,也是不足为取的。

除了赔款外,在辛丑条约的谈判过程中,惩办战争祸首一直是一个关键问题。在这个问题上,各帝国主义毫不松口,坚持要清政府“交出助匪之人方肯会议”。[9]清政府为顾及颜面,一再讨价还价,不肯交出,或从重发落,致使谈判一拖再拖。而《申报》则主张清政府应该接受帝国主义的条件,严惩肇祸的守旧王公大臣。其愤言四篇即是这一主张的重要篇什,前已详介,在此不赘。

但在议和的过程中,《申报》也反对一味地忍让妥协。1900年11月八国提出约款十条,于京师开议。《申报》把这些条件分为三部分,即“允之而并不受亏者”、“虽受亏而不得不允者”、“弊极,深害极重而万不能允者”。《申报》评论认为“惩治首恶,允之而无弊”。“内地各水口一律通商,其事虽有益于各邦,实无损于中国”,因为“通商者彼以货来,我亦以货往。但使格致之学日盛,制造之术益精,土产各货无一不可售诸外洋,藉补漏卮之外溢”,因此“允之而并不受亏”。“虽受亏而万不能不允者”,是以盐课、税厘为抵押之赔款。但《申报》认为既然“此二款向来归中饱者多,入公家者少,若得西员代为经理悉除弊窦,涓滴归公,则收数必倍于往时,洋债既已还清,利权即无旁落”,衡其轻重,事亦可行。另外对于“各国欲留兵二千名于京城,其饷由中国付给”一条,《申报》认为,“每岁所费究亦无多,况事后果无乱民出而肆扰,亦可与之商酌,令其撤回”。以上诸端,《申报》认为皆可勉从其请。“至于弊极深,害极重而万不能允者,则惟各省督抚衙门均派洋员会同治事一条”。尚“偶用一、二人,或藉为理财,或借以讲武,于政事尚属无关。若各省皆有洋员布于要区,则此后筹饷、练兵必致掣肘多方,无从展布。万一意见不合,难免遽起衅端。万不能允”。因此“欲使干戈永戢,盤敦重敦,诚不能稍受亏损,然苟迫我以难堪,当事者亦不能不慷慨力争,藉免无穷之害”。[10]我们注意到最后签定《辛丑条约》中没有此项内容,想来是被李鸿章据理力争掉了,《申报》的这些言论是否对李鸿章产生了影响,我们不得而知。

二、《申报》的民气说

就在清政府和各国和谈的过程中,侵略者的野性丝毫也没有收敛,依然是侦骑四出,杀掠无度。对此《申报》也给予了他们不少的劝戒,认为他们在中国划地段自行剿匪的行为,得不偿失,且剿不胜剿:“自联军入京,拳匪之势已解,况朝廷已下剿匪之昭,苟无容纵之者,匪自不能复合,不得痛剿已皆散而为民。乃各国必欲四出穷搜,恐玉石不分,平民必因之受害。即各国兵律森严,而用兵之处未有不遭蹂躏者。人民因之受害者势将仇视西人,难保不助匪以拒洋,兵祸更何时可弭乎?揣各国之意,必欲杀尽拳匪而止。试思,拳匪果能杀尽乎?所杀者,果皆拳匪乎?各国方以礼义自诩,自应不为己甚,及早撤兵。总之,中国之匪应听中国自剿,否则和议不能速成,军需将何所取偿。在各国亦明知中国断难措署,然竟兵连祸结,则地方愈苦,措署愈难,中外皆不得其益,非但人民之惨遭匿戮已也”。[11]《申报》的另一篇评论则直接指出:各国现在举动已不合情理,各国已“自失文明之体”。《申报》警告他们,“欲餍华人之心,当以情理为断”。[12]“我中国之民似甚懦弱,不知非真弱也,守礼法也,事事有朝廷主宰,有百官统章,是以甘心隐忍耳。使一旦外人夺我土地,奴隶我人民,安见不有震臂而起,出死力以争者乎。合中国四百余兆之众,以主待客,以逸待劳,吾恐外人虽强至此,当以束手无策”。《申报》分析认为:“使外人而果不欲与中国议和,则当此之时合力分我中国之地,取我中国之财,亦易易耳,其尚不为已甚者,非畏我中国朝廷也,非畏我中国官僚也,非畏我中国兵士也,实畏我中国之民耳。”[13]“其不欲瓜分中国者,非有爱于中国也。中国之滋膏未竭,中国之民心未散,而各国尚不免意见各歧,故欲暂留中国,俟后来各逞其强,鲸吞蚕食,且欲藉此收拾中国人心。”[12]“外人已早见及于此,其不欲取中国土地者非退让也,诚恐后患之无穷也。现虽不为已甚,而其欲得中国土地之心岂尝一日置之哉?”[13]现在“中国民心尚未涣散”,如果联军仍操之过激,激成民变,则实“非各国之利也”。[14]

随着和谈的深入,帝国主义为了打击中国士绅的仇外意志,在清政府已基本诛杀了他们提出的那些祸首后,联军和各国公使仍然不断提出新的惩治名单。对此,《申报》呼吁他们适可而止,留有余地,指出:“拳匪之乱,首祸诸王大臣诚哉法无可逭矣,各使之坚请,中朝惩办可谓严之又严矣,无不重典之施。此非中朝之故以政柄授外人哉,亦以战后言和,不得不委曲迁就,且恐一不允许或更如直隶藩司廷方伯之由外人执获,立地被戕,反不免大失国体,故不如自行惩处,犹得平外人之气而和议或易于告成耳”。“今者罪魁既惩,宜若可以已矣。仍何以一而再,再而三续请惩治诸臣数以百计”。难道“当日虽曰惩罪魁,实则首从皆包括在内欤?”“特恐外人寄耳目于华人,而华人之受聘于外人者,未必皆公正无私、识见高卓。或因传闻未确,或竟挟有微嫌,使之身膺惨祸。其弊窦可不防之于事先乎?抑此事大可为外人危焉”。天下事有因方有果,“外人苟不迫我以难堪之事”,[15]何至于有此首祸诸大臣“纵容匪类,存灭此朝食之心。试观台湾既已割于日人,而俄索旅顺大连湾,英又质我威海卫……,凡此作为,小民咸敢怒而不敢言。一旦拳匪出而吊诡矜奇,致附者日益众,其焰一发不可抑,外人乃猝不及备,蓦受伤夷。前此外人苟稍留余地,亦何至数十万匪类猝然云集响应,同藉口于扶清灭洋哉?今者事过境迁,所愿主持和议者,和平商榷,不事苟求,留中国之主权、存中国之国体,可已则已,勿为无厌之求,渠魁既歼除,即网开三面。否则目前事势即加我以万不能从之事,中国亦无力可与抗违,然压以势而不服其心,在国家固无可如何,而民心终有所不顺,通商之局,其能晏安乎?”[15]这些文字把侵略和反抗的因果关系说得非常透彻,实为《申报》关于义和团的极有价值的文字。这些言论,饱含着强烈的民族情绪。虽似为外人计,实为保护国民人不再受侵扰而发。

总之,《申报》认为义和团运动反映了中国广大人民“民心固结”,为此帝国主义不敢骤然瓜分中国。以后改良派和革命派报刊的认识又有所发展,更进一步提出了民气论。如《开智录》说,义和团有功于中国,“义和团此举,实为中国民气之代表,排外之先声,”“我国民精神可从此振刷。”[16]《四川》杂志说,通过义和团运动,“足以见民气之不馁、民心之可恃也。”[17]《东方杂志》认为“往年义和团,虽无知妄为,贻国大患,犹足以表见吾民之轻生好义,非奄奄无气者比也。”[18]民主革命的先行者孙中山也说:义和团民“视死如归”,以至“联军之功”“未能就效如是之速也”。“义和团,尚仅直隶一隅之民也,”但反映了中国普通百姓“自保身家之谋”,“支那人同仇敌忾之气”。帝国主义如想分割中国,“非将支那人屠戮过半,则恐列强无安枕之时矣。此势所必至理有固然也。”[19]从《申报》的“民心固结”观到革命派的民气论,反映了晚清的思想界对义和团运动认识的不断深入。

三、《辛丑条约》评议

《辛丑条约》经过一年的和谈,终以12款于1901年9月落签。对于该约,《申报》错误地认为,由于“未损主权”,所以“偿费虽巨,犹小焉者也,”对国家尚不至十分窒碍难行。但《申报》坚信国家“今虽孱弱,”以后定能“转而为强”;“今虽贫乏”,以后定能“转而为富”。[13]基于上述总体认识,《申报》对条约各款逐一进行了评论,其中不无精到之论。

对“其第一款德使被害,须简亲藩赴德京谢过,并于被害处立碑;其三,日本书记生被戕,须厚给金赀,以资抚恤;其四,泰西已故各官绅之墓被匪刨掘,须建立碑碣,藉申痛悼之情;其六,被害之各西人及被毁之西人物产分别偿银,须秉公核实”诸款,《申报》认为,“中国不能保护使臣致遭惨毙及坟墓为匪所掘,曲诚在我,遣使谢过、立碑、抚恤固宜然,不得谓外人之过于要挟也。至于被毁物产如数赔偿,自来各国无虚冒婪索之意,办理当不致于艰难”。“其二,须重惩肇祸之罪魁,并肇祸之省停试五年;其五,禁止一切军装及制造军装之材料运入中华;其八,大沽炮台及由京达海口之炮台须一律铲平”。以上三款,时人许多认为“国体攸关,大有窒碍,似乎断不能允”,《申报》“则以为中国至今日,国威诚不能不稍损。然按之时势,当力求实际,不能再顾虚之文”。[20]指出:“诸王大臣当时既纵任匪人,其何能免昏庸谬戾之罪。即无外人之请,朝廷亦必重惩”,因此于国体无损。“考试为抡才大典,外人本不能干预。然中国自此以后库项更绌,既停试事,亦可稍节度支。且仕途拥挤,停止试事未始非策之善者。求之实在,岂有害乎?至禁运军火,似掣中国之肘,而实可塞中国之漏卮,励中国之人材,非但无损,而反有益,何不乐允之有?惟铲平炮台,使无可扼守,不特可惜,且更可虑。然试思海口之所以建炮台者,防外侮也,乃自外衅屡开,炮台无一可恃,既未尝得炮台之益,毁之亦何足为损乎?”“其七,各国派兵保护使署;其九,由京师以达海口,西兵沿途设戍。此次西人受祸甚巨,以后不能不为预为之防,亦题中应有之义。其十,中国朝廷须通饬人民不准私设匪会,以免日后与西人为难。此虽西人自为之计,然于中国则大有裨益。中国现在匪会众多,实为心腹之患,藉此严申禁令,以弭内忧,亦中国之福也。至于另订通商之约,整顿总理衙门,厘订觐见仪制列之十一、十二,此盖各国以中国不能讲求商务,兼之拔来报往,仪文繁重,故有是言。从此可以商務大开,虚文尽去,中国转弱为强之机,其在此乎?”[20]关于议和条款中停止考试一事,《申报》更是大加发挥,议论滔滔。一方面,《申报》认为“拳匪乡愚也,其为首煽祸者类皆蠢如鹿豕,绝未尝与世子交,安有世子身入党中推其波而助其澜?西人所恶于世子者,恶其著书立说诬谤教堂,以致教士、教民横遭戮耳”。“盖教案虽成于愚民,然苟无世子倡之于前,愚民亦断不敢贸然焉起事。其于和议中加入停试五年一款,殆欲借此以示惩敬,使此后世子皆默尔而息,不复敢讪谤丛兴乎”。另一方面,《申报》认为停试是好事,其对世子“居恒惟从事于诗云子曰,案上置高头讲章,毕生矹矹,全在于斯”的观念很痛恨,认为“如此即日日加以考试,亦惟博收迂执不通之物”,实不足以佐治我国家。“今者考试停矣,世子无用。其有志者,盱衡时局,志切振兴,改而为国家有用之学,其有资斧充物者更出洋肄业,博取众长,归而为国驰驱”,“则停试也,不特于世子无所损,且更大有造于我邦家矣”。[21]显然,《申报》对于和议条款无大损于中国的言论,有悖乎常理。

要之,《申报》陈乎言,发乎情,对义和团运动、庚子和议发表了颇具代表性的主张。他们认为义和团运动体现了伟大中华民族的固结民心,加之帝国主义之间的矛盾,仓促之下他们不敢也不能瓜分中国。惜者,它的有些言论如《辛丑条约》尚无大损于清政府的主权等等,又是大谬其误。

[参考文献]

[1]论美利坚宜为中国调和战事[N].申报,1900-07-19.

[2]中国议和宜先痛剿拳匪说[N].申报,1900-09-27.

[3]论中国宜早送各国使臣出京以冀和议之速成[N].申报,1900-07-28.

[4]续劝各国停战说[N].申报,1900-08-11.

[5]论议和之难[N].申报,1900-08-12.

[6]论北事善后之难[N].申报,1900-09-15.

[7]议和篇[N].申报,1900-09-17.

[8]中国宜止各国调兵说[N].申报,1900-09-22.

[9]偿款不如割地说[N].申报,1900-10-02.

[10]书本报所纪议和条款后[N].申报,1900-11-2.

[11]劝各国勿追穷寇俾华民得安生业说[N].申报,1900-10-16.

[12]论直藩遇害[N].申报,1900-11-27.

[13]答客问议和事[N].申报,1900-10-30.

[14]书本报详纪和议情形后[N].申报,1900-12-01.

[15]惩治祸首不宜多所株连说[N].申报,1901-03-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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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梧生.排外与仇教[J].四川,1907(1).

[18]崇有.论中国民气之可用[J].东方杂志,1904(1).

[19]逸仙(孙中山).支那保全分割合论[J].江苏,19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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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与客论和议纲领中停止考试事[N].申报,1901-01-07.

Gengzi’s peace debat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Shendaily’s editorial

HUANG Jin - xiang

(School of Finance and public management, Anhu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Bengbu 233030,China)

Abstract:In the process of peace talks between the Qing government and the Eight Power Allied forces, the declaration advocated taking advantage of the suspicions of various countries to discuss peace early, actively offered advice for the peace talks of the Qing government, and admonished and warned the Eight Power Allied forces of their aggressive acts in the process of peace talks. Shendaily believes that China's disastrous situation, whether compensation or land cutting, is inevitable. In view of this reality, it puts forward some methods to solve the compensation. Shendaily firmly believes that imperialism will not divide China because of its fear of the unity and morale of the Chinese people and their contradictions. After the signing of the peace treaty, Shendaily believed that the peace treaty had not done much harm to China, and it was extremely wrong.

Key words:Shen Daily; allied forces; Gengzi negotiation

[責任编辑张驰]

[作者简介]黄晋祥,安徽财经大学财政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历史学博士,研究方向:中国近代史,历代政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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