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困是人类特有的社会现象,依据贫困的动态性、相对性特征可知,人类的减贫实践非一日之功,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要探索建立稳定脱贫长效机制。”[1]为了“让脱贫基础更加稳固、成效更可持续”[2],2021 年3 月22 日,中共中央国务院颁布了《关于实现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意见》,明确提出了要进一步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接续推动脱贫地区发展和乡村全面振兴。作为一种“面向人人的终身教育、面向市场的就业教育、面向能力的实践教育、面向社会的跨界教育”[3],职业教育“在教育扶贫中扮演着劳动力培养摇篮、就业脱贫直通车的角色”[4],在脱贫攻坚阶段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从“脱贫”到“振兴”的“后扶贫时代”,如何做好政策的衔接嬗进,充分发挥职业教育的优势,巩固业已取得的扶贫成果,是既重要又紧迫的理论问题。
实践的有序开展,需要基于对实践动机的精准把握。依托职业教育巩固脱贫成果,必须要把握两个关键的前提性要素,一是特殊时代背景(全面脱贫后)对巩固脱贫成果的共时性诉求,二是特殊“实践主体”(职业教育)具备的个性优势。这一系列的前提之思,是预设实践取向、提出具体举措的重要逻辑前提。
时代是问题肇源的基壤。在某一特定的历史阶段,事物本身的矛盾、问题必将转型、式微甚至消弭。尽管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但党和国家依然实事求是、客观科学地意识到“相对贫困”的存在,并且构建了持续性减贫、持续性发展的政策框架。仅在2021 年的第一季度,国家就出台了《中共中央 国务院关于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意见》《关于推动脱贫地区特色产业可持续发展的指导意见》等一系列的“巩固脱贫成果”“助推乡村振兴”的宏观政策。可见,这一新的时代背景,必然对职业教育的“巩固脱贫”实践提出个性化的价值诉求。
首先,全面脱贫后,国家和社会各个领域对脱贫地区的寄望将进一步提高,原有的“两不愁三保障”已经无法更好满足各方的价值期许,新的较高的评价标准将主观地拉开脱贫地区与发达地区之间的差距;而发达地区长期以来形成的马太效应,又将持续不断地发挥资本要素的“自觉进阶”作用,进而在客观上形成与脱贫地区之间的新差距。这两个维度的“相对差”,就需要基于绝对贫困消解的成就基础上,积极开展相对贫困的消解。
其次,囿于脱贫攻坚的严格时间节点,加之长期的历史欠账、薄弱的经济基础和根深蒂固的贫困文化,个别脱贫地区所取得的脱贫成效是较为初级的,甚至或有极少数的地区或家庭仅在“绝对贫困线”边缘上徘徊,任何偶发性的宏观政策、天灾人祸、经济波动等多重因素都将造成返贫现象的发生。这就需要建立一种强有力的防止返贫保障机制,对可能返贫的对象进行实时观察和动态帮扶,通过持续性的赋能助力,防止返贫发生。
最后,教育尤其是职业教育在脱贫攻坚阶段发挥了重要的贫困阻断作用。在助力贫困地区经济、文化发展的同时,也依托利好政策实现了职业教育自身的发展进阶,这也是所谓的“扶教育之贫”。而在全面脱贫后的乡村振兴时代,职业教育已不是原本的“低基础”样态,在这一特定阶段,必然会对实现职业教育自身的更高超越,实现职业教育对社会的“适度引领”,提出了更高的愿景诉求。
作为“五个一批”中的重要组成,教育具备着“根源阻断”的扶贫价值。而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相比,又具备更加现实的扶贫和巩固脱贫成果的意义。
首先,从指向时态来说,职业教育观照的时段更长。普通教育(尤其是基础教育)指向的是巩固脱贫成果的未来时,是通过培养未来的高素质劳动者,进而在后续时态中防止返贫、阻断贫困。而职业教育不仅指向巩固脱贫成果的未来时,通过职业学历教育培养未来社会所需的高端技术技能人才;更指向巩固脱贫成果的现在时,通过职业培训面向社会大众传递知识技能,培养社会所需的产业人才,进而在当下实现脱贫群体的持续性技能增值。
其次,从指向对象来看,职业教育观照的人群更具“扶贫契合度”。脱贫攻坚阶段的有关数据显示,“职业院校70%以上的学生都来自于农村,‘职教一人,就业一人,脱贫一家’成为阻断贫困代际传递见效最快的方式。”[5]相对于经济发达城市而言,职业教育对脱贫地区有着更大的实践价值。职业教育以其多元化的社会功能,能够最大限度、最大阈度地释放教育价值。从脱贫地区的产业结构、产业类型来看,实用性技术技能人才将更加契合区域产业发展,更能为区域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人力支撑。并且,职业教育是一种真正“有教无类”的教育,具有极大的普适性、兼容性,尤其是它的培训属性,能够接纳不同年龄、不同学历、不同身份背景的受教者,入学的门槛相对较低,是脱贫地区包括适龄学生在内的全部成员自我技能和文化提升的最佳选择。
最后,从收益周期来看,相较于普通教育,职业教育收益周期相对较短,教育收益“可视化程度”较高,脱贫群众更愿意接受职业教育。且脱贫地区产业多为制造业和服务业,这些产业所需的是更多的技术技能人才,而非理论性、研发型人才,这就为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预留了广域的就业空间,并且使职业教育能够直接服务区域产业发展,为产业进步提供更多人才和智慧支撑。
依托职业教育巩固脱贫成果,需要在把握“前提之思”的基础上,合理预设职业教育实践的宏观取向,即,要科学预设职业教育巩固脱贫成果的价值理蕴,并在一定实践矩则的规约下,保障职业教育对脱贫地区产业和人才的双向赋能。
和攻坚阶段的“精准扶贫”不同,全面脱贫后的“成果巩固”有着独特的价值理蕴。
首先,从“巩固”的核心旨归来看,巩固脱贫成果的初阶目标在于防止各个领域的返贫,而“巩固”的高阶目标则在于建立持续向好的自觉发展机制。即是说,要通过对象识别机制、监测预警机制、联动帮扶机制、评估反馈机制等一系列“巩固”机制的建设,树立起防止返贫的坚实屏障,在此基础上,集合各方优势,建构促进脱贫地区奋起直追、自觉进阶的持续向好机制。因此,职业教育必须在原有的扶贫基础上,自觉转型升级,通过产教融合、技术研发、人才培养等举措,在防止脱贫地区返贫的基础上,实现更大的经济进步。
其次,从“巩固”的应然取向来看,巩固脱贫成果应表现为“致富”。无论是扶贫还是巩固脱贫成果,其指向对象都是“贫困”。可以说,尽管巩固脱贫成果、化解相对贫困的价值内涵是多维的,但其经济性价值必然是首要的,没有了物质层面的脱贫巩固,遑论意识维度的脱贫巩固都是毫无意义的。巩固脱贫成果还表现为“振兴”。和扶贫一样,巩固脱贫成果也是一种国家治理手段,是通过“久富”的手段,维系脱贫地区的和谐稳定,并且与乡村振兴有序衔接,实现从脱贫到振兴的转变。巩固脱贫成果也表现为“育人”。依托职业教育巩固脱贫成果,其终极落点要聚焦于人,要落在人所秉持的技术技能的培养,要通过培养人这一“本体价值”来为“脱贫巩固”注入最具决定性的力量源泉。
首先,要坚持特殊性原则。所谓“特殊性”即是要坚持职业教育“类型教育”定位的特殊属性。同为阻止贫穷代际传递的重要手段,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在巩固脱贫成果方面必然存在一定的差别。“职业教育和产业经济通过为对方提供物质、技能、知识和经验解决对方的发展瓶颈,同时也在对方的付出中得以分享其优势资源,两者互利共生、共同进步。”[6]因此,依托职业教育巩固脱贫成果,就必须要发挥职业教育的特殊优势,重点在产教融合、社会培训方面大做文章,让职业教育发挥出其他教育不具备的特殊贡献。尤其要注意职教发展与产业体系不对接、职教供给与产业需求不匹称的问题,全面建构既能协调教育和产业双方关系,又能合理观照巩固脱贫成果目标的“融合发展”机制。
其次,要坚持升级性原则。所谓“升级性”即是要保持“脱贫成果巩固”和“精准扶贫”之间的区分度,要在原有经验基础上进行实践举措的升级转型。面对不同的时间背景、不同的目标任务,职业教育“扶贫”必然要做出与时俱进的调适。以助力脱贫地区产业发展的角度来看,经过精准扶贫的多维力量擢升,脱贫地区的产业得到了很大的发展,“但部分脱贫乡村的产业门类、产业链条仍存在较为突出的现实问题,一是乡村第一、二、三产业门类不全,二是产业融合程度不高,三是脱贫乡村的产业布局同质化现象突出。”[7]这就要求职业教育发挥“教育先行”的优势,积极开展面向高阶产业和产业高端的专业发展布局,通过教育的反向带动,适度超越区域产业发展,为产业提供有力的要素支撑。
最后,要坚持自洽性原则。自洽就是要自成体系、自成一脉,就是要在吸收借鉴的基础上,甄选适合自己的发展进阶理路。一方面,职业教育要坚持脱贫成果巩固的目标自洽。尽管巩固脱贫成果包含了“初阶”和“高阶”两个层次的目标,但职业教育绝非脱贫巩固的“榜一”选项,任何不切实际、好高骛远的发展目标,都将因为目标落差而波及实践主体的进取意识,进而影响相对贫困消解的环境氛围。因此,必须要紧密结合不同脱贫地区的实际情况,按照“精准”的理念要求,一地一策,合理预设不同脱贫地区的“巩固”目标。另一方面,职业教育要坚持脱贫成果巩固的模式自洽。职业教育巩固脱贫成果不是沿袭过去的扶贫老路,也不是对发达地区职教发展的照搬抄袭,而是要把握从“脱贫”到“振兴”的价值先导,勾勒出一幅促进脱贫地区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的全新图景,走出一条“后扶贫时代”的职教脱贫巩固道路。
职业教育主要有学历教育和社会培训两大功能。巩固脱贫成果,实现脱贫地区经济社会的持续进阶,克服脱贫攻坚后个体维度的“内卷化”瓶颈,就必须要依托职业教育来为脱贫主体赋能助力。此外,职业教育尤其是高等职业教育还具备直接的社会服务功能,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联合区域企业共同开展应用技术研发,进而在参与技术攻关的进程中助力区域产业迭代升级。
越穷的地方越不重视教育,越不重视教育越穷,这是贫困地区陷入“死循环”的直接写照。从国际上看,很多发达国家都把职业教育作为提升技能、振兴经济的重要途径。有关研究表明,职业教育招生数每上升1 个百分点,第二、三产业吸纳就业比重就上升0.5 个百分点左右。因此,有效巩固脱贫成果,就必须在脱贫地区大力发展职业教育,促进脱贫地区青年一代充分就业,更好地改善民生。
首先,要提升职业教育的可及性,让职业教育成为巩固脱贫成果的主角担当。这也是在“量”的维度推进职业教育巩固脱贫成果。全面脱贫后,要牢牢把握不同脱贫地区的实际情况,合理构建脱贫地区的职业教育体系。在尊重国家相关政策的基础上,合理确定职普比,保证职业高中和普通高中体量“大体相当”;要优化高等职业学校的空间结构、层次结构、专业结构,不断满足不同群众的多样化教育发展诉求,满足脱贫地区学生的就近入学需求。要强化职业教育经费保障,规避“重普轻职”的现象,建立与办学规模、培养成本、办学效益相适应的职业教育经费投入机制。要持续开展职业院校学生的经济资助,通过勤工俭学、学业奖励等方式,激发脱贫学生的学习积极性,全面提升脱贫学生的经济承受度。
其次,要提升职业教育的适应性,让职业教育成为巩固脱贫成果的实力担当。这也是在“质”的维度推进职业教育巩固脱贫成果。当前,我们“解决了‘有没有’的问题后,人民群众对公平优质教育的需求日益强烈,对教育‘好不好’的关注更加迫切。”[8]打造好的职业教育,就必须提升职业教育的社会认可度,打造优质职业学校,提高办学质量。要全面发挥职业学校的文化辐射作用,把职业学校建成区域社会的“技能公园”,建成产业工人技能提升的“充电平台”。同时,还要发挥职业教育支撑区域产业发展的重要作用。要紧跟脱贫地区产业转型升级需求,建构区域产业和职业教育发展的契合度模型,全面开展职业教育专业优化布局。既要应对数字经济浪潮,开展“AI+”的专业转型升级,又要观照脱贫地区的本土产业,进行区域特色专业的“深耕细作”,为巩固脱贫成果提供优质的技术技能人才支撑。
无论是刘易斯(LEWIS O)经典的贫困文化论,还是纳克斯(NURKSE R)的贫困恶性循环论,以及舒尔茨(SCHULTZ T W)的人力素质贫困理论等,都表明了个体技能提升之于经济发展的重要意义。巩固脱贫成果,就必须依托职业教育的培训功能,传承技术技能、促进就业创业,打造人人皆学技能、处处能学技能、时时可学技能的学习型社会,激励更多劳动者走技能成才、技能报国之路。
首先,要加大脱贫地区重点人群的技能培训。巩固脱贫成果,关键在于最大广度、最大限度地进行人力资源开发,开展实用性强、针对性高的技术技能培训,充分挖掘不同人群的就业潜能,释放全民的人力资源红利。要重点开展新生代农民的技能、文化培训,为乡村振兴战略储备高质量的建设力量;要重点开展进城务工人员的技能培训,开展现代服务业、现代制造业技术技能培训,全面提升进城务工人员的城市融入能力,为新型城镇化进程助力;要重点开展老年人群的技能和文化培训,按照老有所为、老有所乐的原则,重点开展智慧生活技能、民间传统技艺培训,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社会挑战。
其次,要加大脱贫地区重点领域的技能培训。巩固脱贫成果,关键在于依托职业教育,助力脱贫地区的产业升级,依托职业教育的技术赋能,打破区域产业的发展瓶颈。这就需要根据社会科技发展趋势,根据区域社会产业技术优势,在重点领域开展技能培训。要重点开展智能技术技能培训,积极应对数字经济挑战,提升脱贫群众的信息化素养,全面消解脱贫地区现代化程度不高、智能化发展迟滞的问题;要重点开展脱贫地区特色产业技能培训,按照“立足本土,凸显优势”的原则,对区域特色产业技能进行纵横延展式培训,提升传统技能的现代化程度和生态性水准。
最后,要甄选适合脱贫地区群众诉求的技术技能培训模式。培训方式手段的适恰与否,直接关系到技能培训的结果。要采用适合脱贫群众客观实际和主观需求的培训模式,实现技能培训效果的最大化;要积极开展下沉式培训,遴选高水平技术技能培训师,下沉到社区、下沉到生产车间、下沉到田间地头,全面打通技术技能培训的“最后一公里”;要采用脱贫群众能够听得懂的培训话语,做好高端技术技能培训话语的表达转述,让晦涩的理论变得通俗易懂、易于接受;要基于企业的发展诉求,开展有针对性的订单培训,通过程式化、模块化的技能培训,促进脱贫群众能够胜任现代企业生产,最大限度缩短职业适应期,全面提升脱贫群众的收入水平;要采用“一举多得”的培训方式,借鉴课程思政的理念模式,在技术技能培训过程中,顺势开展价值引导、文化教育,培养脱贫群众养成适合现代社会的生活理念,为巩固脱贫成果营造更好的思想氛围。
首先,以技术研发服务直接作用脱贫项目。和其他产业项目相似,脱贫攻坚阶段开展的相关脱贫项目同样具有一定的生命周期,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转,可能遭遇思维固化、技术障碍、市场饱和等发展障碍,需要依托外力支撑解构“内卷困境”、重构发展格局。囿于职业教育与生产实践的天然贴合性,可将职业教育技术研发服务直接作用于脱贫项目,将脱贫项目遇到的技能难题逐一攻克,通过这种持续性的智慧支撑,为脱贫项目助力赋能,进而推进脱贫项目持续奏效。
其次,以技术研发服务推动地方产业升级。脱贫地区产业转型升级是防止产业停滞不前、缩小与发达地区经济水平“相对差”、实现区域社会经济持续向好的重要保证。由于脱贫地区原有经济基础的薄弱性,在脱贫攻坚阶段,贫困地区所发展的产业一般处于产业链条中下游,其技术水平和科技含量相对发达城市产业而言尚存一定差距。在以消解相对贫困为主的巩固脱贫成果阶段,就必须要依托职业教育的技术研发服务助力地方产业升级。职业教育要联合地方产业,围绕生产技术难题,共同开展技术攻关。要重点聚焦国家战略性产业、社会未来产业、地方支柱产业,围绕新能源、新材料、集成电路、人工智能、工业互联网、高端装备制造等领域开展“卡脖子”技术研发,通过校企双方研究人员的相互砥砺,共同推进区域产业整体跃升,为巩固脱贫成果提供良好的产业基础。
党的十八大以来,职业教育提质培优、增值赋能,所培养的职业技术技能人才成为我国产业大军的主要来源,成为支撑中小企业效益提升、区域产业转型升级和城镇化进程加快的主力军。可以说,职业教育不仅关乎国计,也同样关乎民生,不仅有力支撑了我国现代产业的高速发展,也为千千万万的年轻人提供了人生出彩的机会。在全面脱贫后的乡村振兴时代,职业教育必须要继续发挥自身优势,全面巩固拓展脱贫成果,借助国家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东风,不断提升自身的适应性,为脱贫地区人民群众全面发展和经济社会持续进步作出更大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