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小记

⊙束品慧（江苏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冷冷的雨拍在我的伞上，啪嗒啪嗒，风撩起雨丝染开湖面，一圈又一圈。

张岱说过，西湖七月半，一无可看，只可看看七月半之人。我却不信，仍是来了。纳光景、涵烟霏，深靓空阔的西子怎可能不美呢？就算万物都黯淡了光华，西子也该荡漾着醉人的旖旎。

向往西湖，是好久的事了，一次书里读到，从此就魂牵梦萦，今夏终于来到这里，长长吁出一口气，颇有一种夙愿得偿的意味。

现在，这幅画就摆在我眼前。柔柔水波，旖旎缱绻，放眼望去，湖面空阔，雾气弥漫，远处青山黛影，白云渺渺，大片大片荷叶铺天盖地，颇有到天涯海角的气势。

西湖真美！

来到断桥边，人流涌动，乌压压、黑漆漆，寸步难行。登桥远望，更是奢想。当年评梅女士瞧见趾高气昂的湖边别墅，落寞慨叹，“西子已经是西装了”，现在的西子，该是大腹便便豪摆家宴的绅士了？

我们不愿挤着闻空气中蒸腾的汗味，躲开人群，专拣僻静的小路，未料想另有一番佳境，一幢白色建筑前，上书“西泠印社”四个大字——西泠，这名字取得甚好。二字乍读，就沁出七分清冷、三分道骨。

西泠印社，布局颇有些苏州园林的味道，以朴素、隐藏为美，在外只得窥见一二。里头蛛网浓密，古木葱茏，掩映着凉亭假山、桌椅楼阁，一座顶着飞檐的屋子屹立在阒寂里，立柱深红，砖瓦乌黑。离屋不远处，石阶弯曲盘旋而上，直探丛林深处——想来印社人烟稀少，料峭清寒，真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境。

繁华贾府，林黛玉有潇湘馆，“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喧闹地里，西子还有西泠印社。若每日住在此处，刻章鼓琴吟诗作赋，倦乏之时，轻推朱门，放眼望去，便是粼粼水波，婆娑树影，夫复何求！

清冷的西泠印社旁，是人流涌动的楼外楼。“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一饭店取名如此闲情雅致，也难怪它火爆了。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堂，须得订一雅座，隔窗临湖，似周作人“一杯清茗，与友人对饮”，方得十年尘梦。

遥想当年，西湖飞雪，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今日，雨丝迷蒙，人流涌动。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痴似相公者，在此刻仍然痴痴凝望那一湖碧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