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敏文
界限,是不同事物的分界,或事物尽头的限度。做事是否越过界限,决定事情的不同定性。人的一生,并非每日每时都面临界限的分野,但不太可能完全难免界限的选择:守住界限是一种结果,越过界限是另一种结局。
首先是功与罪的界限。辛亥革命早期,汪精卫受命行刺摄政王载沣,事败被捕入狱。血气方刚的汪精卫视死如归,高吟“慷慨歌燕市,从容做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何等气势磅礴大义凛然!但在日寇入侵民族危亡的关头,汪精卫却误判形势,从重庆逃往越南河內,转南京成立汪伪政府,成为最大的汉奸和日本帝国主义的走狗。
汪精卫却自认为是在救国救民,甚至比蒋介石做抗战领袖更难。他在留给蒋的信中,有“君为其易,我为其难”之句。汪精卫的老婆陈碧君也为汪精卫辩解:“国统区在蒋先生手里,沦陷区在日本人手里,说汪精卫卖国,卖的是哪一国?”
你没有卖国,那日寇用刺刀拱卫你的伪南京政府干什么?在救亡与投降的功罪之间,汪精卫夫妇竟然混账到如此地步!历史学家唐德刚说:“汪精卫如果犯有一万个错误,前九千九百九十九个都可以原谅,唯有最后一个不可原谅。为这最后一个错误,汪精卫只能作为民族罪人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此言堪称是一剑封喉。
无独有偶。戊戌变法失败,梁启超劝谭嗣同与自己一同东渡避祸。谭嗣同坦然对梁启超说:“不有死者,不能醒国民;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谭嗣同在刑场慷慨高歌:“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歌罢从容就义。谭嗣同牺牲后,其妻在闺房中凄然抽泣,被路过的公公,即谭嗣同的父亲,时任湖北巡抚谭继恂听到,隔墙对儿媳说:“儿且节哀。嗣同虽死,但他将来在青史上的地位,会远远超过我这个一品大员。”可不是吗?说起戊戌变法六君子,谁人不识谭嗣同?可他的父亲谭继恂,尽管曾是一品大员,知道的人又有几个?
其次是是与非的界限。与功罪界限相比,更多的人、更多的时候,面对的是是与非的界限。七七事变之后,平津华北沦陷。为了给民族保存科学技术和文化血脉,亦为将来建设国家之计,当局决定将北大、清华和南开暂时合并,在昆明组建西南联合大学。一代学人如梅贻琦、蒋梦麟、张伯苓、傅斯年、陈寅恪等一路筚路蓝缕、跋山涉水赴长沙转昆明,在极其艰苦和危险的环境下坚持做研究和教书育人,延续华夏文脉与香火。
但也有人,如北大的周作人等,不愿离开舒适的“安乐窝”,留下来充当了日本人刺刀下的伪北大的成员。抗战胜利后,北大、清华和南开各大学复原。对于曾任伪职的北大员工,接掌北大的傅斯年态度鲜明:汉贼不两立!所有曾任职伪北大者一律扫地出门!对此,有人一哭二闹三上吊,认为他们保护了北大基业。周作人也将傅斯年的呵斥称作“驴鸣”。
但是,傅斯年的决定得到了广泛坚定的支持。
第三是己与人的界限。天下事纷纷扰扰,但将其归类无非三种:自己的事、他人的事、老天的事。老天的事,非人力所能为,不自量力只能自寻烦扰,应该采取的态度是:顺天而为,乐天知命。有道是:顺天者昌,逆天者亡。
自己的事,就是自己职责范围和能力所及,必须倾尽心力做好的事情。做不好这些事情,你就失职了。一个连自己职责范围内的事情都做不好或不尽力的人,是无法赢得他人的尊重和社会的承认的。他人的事,是他人职责之内的事情,你有能力解决也不能贸然干预,否则你就越界了。他人愿意或能够将事情处理到什么程度,那是人家的事。不管你是出于怎样的善意,征得他人的同意是施以援手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