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写实走兽瓷画历史发展及特色研究

汤梦瑶，陈康，陈望平

（中国轻工业陶瓷研究所，景德镇，333000）

0 引言

中国瓷画艺术的大规模兴起始于唐代长沙窑，而走兽瓷画则是中国瓷画艺术中的重要题材之一，具有一千多年的发展历程。走兽瓷画类型丰富，从艺术风格上大致地可以分为写实和写意两大类型。写实走兽瓷画是中国走兽瓷画的主要类型之一，几乎贯穿了整个中国走兽瓷画发展史，但是长期以来，在学术理论界对写实走兽瓷画的研究非常薄弱，有鉴于此，笔者基于写实走兽瓷画的长期的理论思考与创作实践，结合历史时代背景，对中国写实走兽瓷画的演变发展及特色进行分析，以使人们清晰地理解与把握中国写实走兽瓷画的过去与现状。

1 古代写实走兽瓷画发展及特色

我国走兽瓷画的发展历史悠久，它的兴起可以追溯至唐代，在唐代长沙窑瓷画中已经出现了较多以走兽为题材的作品。唐代长沙窑走兽瓷画在题材上主要包括羊、鹿、狮子、龙等，主要采用褐彩进行描绘，类同于国画白描手法，笔法率意，虽然手法比较稚嫩，但其中的一些作品形体准确，特别是羊的描绘，躯体、羊角、羊毛的刻画均具有一定的写实性，栩栩如生，可以看作是我国写实走兽瓷画的滥觞和萌芽时期。唐代时期已经出现了成熟的走兽画，具有高度的写实性，如韩滉画的牛、韩幹画的马，长沙窑工虽然是身份低微的工匠，但在唐代文风兴盛的情况下，可能也受到了当时写实走兽画的影响，因而在走兽的描绘中也表现出了一定的写实性特征，而羊在长沙窑工的生活中可能是常见的物种，因而表现得更为写实。当然，由于唐代长沙窑尚处于写实走兽瓷画的雏形阶段，无论是在工艺上还是在艺术上都远未达到成熟。

宋代时期，磁州窑、吉州窑等民间瓷窑继承了唐代长沙窑的瓷画传统。在磁州窑、吉州窑这些宋代民间瓷窑中，同样也出现了较多的走兽题材。与唐代长沙窑有所区别的是，磁州窑走兽瓷画的题材主要是一些凶猛的走兽，如虎、狮子、龙等，采取的手法与长沙窑一样，主要是白描手法，只不过磁州窑主要采用黑彩进行描绘，视觉效果上更接近于水墨走兽画，在描绘技法上也较长沙窑更为成熟，但是在写实性上并没有显著增强。吉州窑的走兽题材也并不少见，其中以鹿最为常见，采用的是褐彩的手法，但不限于白描，而是整个躯体都染上褐色。宋代磁州窑、吉州窑的走兽瓷画虽然数量增多，技艺增进，但写实性并不强。究其原因主要是因为宋代民窑瓷工描绘走兽的目的只在于吉祥蕴意，在描绘中具有较强的图案性特征，从而削弱了绘画性，也导致写实性不强。

元代时，磁州窑仍然延续着走兽题材瓷画，但与宋代时期相比并没有显著变化，真正代表时代特色的则是元代景德镇青花瓷。在元代景德镇青花瓷中，以走兽为描绘题材的青花瓷数量并不多，主要是一些瑞兽，如麒麟、海马等，还有一些走兽形象则出现在人物故事图中。在元青花人物故事图中，主要的走兽形象是人物所骑乘的马，另外也包括虎等猛兽，如元青花大罐《鬼谷子下山》中即出现了猛虎形象。元青花走兽形象与唐宋时期瓷画中的走兽形象相比，其写实性显著增强，不仅形体准确，还进行了晕染，虽然仍是单色表现，但使形体更具有立体感和层次感，标志着走兽瓷画的真正兴起。

明代时，景德镇成为我国的制瓷中心，以青花、五彩以及斗彩为主要装饰手法。明代景德镇瓷画中也出现了不少走兽题材，无论是数量上还是广泛度上都显著提高。特别是明代晚期时，在景德镇民窑中出现了数量众多的走兽瓷画，既包括各种瑞兽，如龙、狮、麒麟、虎等，还包括大量人们常见的走兽，如马、鹿、兔等等。但是，令人遗憾的是，虽然明代，特别是明晚期走兽瓷画数量显著增多，题材范围也得到扩大，但是在写实性上却表现不足，大多数走兽形体结构非常不准确，各种动物的形体都严重变形，显得颇为稚嫩，如虎的形象与猫差不多。究其原因，明代，特别是晚明时期，在中国画领域中，水墨写意画占据了主导，写实性的工笔画受到冷落，并影响到了瓷画领域，导致明代瓷画写意风盛行，走兽画也就只注重神采表现而忽视形体的把握，然而形体写实性的缺失也使得神韵无从依附，导致明代写实走兽瓷画处于日渐衰弱的时期。

清代中前期，釉上彩不断发展并成为主流。与衰弱的明代写实性走兽瓷画相比，清代写实性走兽瓷画水平大幅度增进，进入到古代中国写实性走兽瓷画发展的高峰期。清代中前期的走兽瓷画不再以写意性为主，而是注重于工笔表现，高度成熟的青花、五彩、粉彩技艺为写实性工笔表现提供了重要的技艺支撑，从而推动着走兽瓷画写实性表现的不增增强。清代康熙时期，写实性走兽瓷画表现较明代强，但仍比较薄弱，而到了清乾隆时期，写实性走兽瓷画则在精益求精中不断发展。乾隆时期，西方写实性绘画的影响不断加深，宫廷中西方传教士画家绘制了不少高度写实的走兽画，最著名的如郎世宁所描绘的《百骏图》，受此影响，乾隆粉彩走兽瓷画具有较高的写实性，在形体表现上和色彩表现上均追求写实，并出现了非常复杂的走兽瓷画，如“百鹿图”。当然，由于粉彩艺人们实际上并不具备西方画家写实性技能，因而在写实性上仍然无法与西方走兽题材的油画相提并论。

2 近代写实走兽瓷画发展及特色

清代后期，中国开始受到帝国主义侵略，中国瓷画也在内忧外患中努力寻求发展。从清末至民国时期，中国历史发展进入到半封建半殖民地的近代时期，中国走兽瓷画也进入到新的发展阶段。近代的中国，西方列强的影响较清代中前期更加广泛而深入，并且是以一种强势文化的姿态进入的，对中国传统艺术产生了非常深刻的影响。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中国写实走兽瓷画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出现了一些新的发展特色。

清代后期至民国时期，在中国瓷画界出现了一股仿古潮流，以迎合国内外文物收藏者的需求。在仿古成风的形势下，近代的中国写实走兽瓷画也以仿古为主要特色之一。大多数近代写实走兽瓷画以清代乾隆时期的粉彩写实走兽瓷画为蓝本，主要原因在于清代乾隆时期是粉彩写实走兽瓷画发展的高峰期。当然，也有一些近代写实走兽瓷画模仿清代康熙五彩、雍正时期粉彩以及明代青花走兽瓷画作品。不过，由于近代的瓷器在胎釉品质上往往比较粗劣，画工也比较粗糙，从而导致仿制的写实走兽瓷画水平在总体上普遍较低，但是也存在着少量仿制水平很高的高仿写实走兽瓷画，这些作品足以达到以假乱真的程度。

除了仿古以外，近代走兽瓷画也出现了一些新的发展趋势，从而推动和促进了写实走兽瓷画的发展。近代走兽瓷画一个突出的成就在于出现了一批走兽瓷画名家，他们的水平远远高于古代走兽瓷画。毕渊明是近代著名的走兽瓷画名家，以画虎而闻名，被人称为“毕老虎”，所画的老虎形神兼备，不仅在形体结构上达到准确，在细节处理上也非常细致，具有高度的写实性，同时又能体现虎威风凛凛的精神气质。另外，张志汤以画马而驰名，方云峰以画猫而享誉。

近代写实走兽瓷画还有一个突出的特色在于高度写实走兽瓷画的出现。清末时期，照像术和新彩传入到我国，使我国出现了一种新的瓷画艺术类型——肖像瓷板画。一批陶瓷艺人以照片为蓝本，采用新彩创作出高度写实的作品。虽然这些高度写实的新彩作品以人物肖像为主要题材，但并不局限于人物，还包括对西方写实性油画作品的模仿，其中也包括了一些走兽题材，栩栩如生，具有高度的写实性。此外，在近代广彩瓷中也出现了不少具有强烈写实性的走兽瓷画作品。广彩瓷曾在18世纪大放异彩，深受欧洲人的欢迎，但是到了19世纪以后，逐渐出现下滑的趋势。不过，虽然近代的广彩走兽瓷画出现了衰退，但是广彩艺人们将他们所擅长的西方写实油画表现手法融入到创作当中，形成了中西合璧的艺术新气象，既有借鉴于西方油画的写实元素，同时又具有中国文人画意境，可谓别开生面。

3 当代写实走兽瓷画发展及特色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中国写实走兽瓷画进入到崭新的当代时期。从建国初期的情况来看，写实走兽瓷画并未脱离传统，而是以传统写实走兽瓷画为主导，并依据于时代形势进行一定的变革。一方面，传统写实走兽瓷画在很大程度上得到延续，并成为建国初期写实走兽瓷画的主体，特别是民国时期粉彩写实走兽瓷画名家，他们及其后辈传人成为建国初期写实走兽瓷画的中坚力量，在注重写实性的基础上强调精、气、神的表达；另一方面，受到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的时代感召与鼓舞，瓷画家纷纷将创作目光转向社会主义新农村，出现了许多以农村生活、生产活动为主题的瓷画作品，而这些作品中往往有一些家畜形象，这就使得家畜类写实走兽瓷画的数量得到增长。不过，从总体上来看，虽然建国初期的写实走兽瓷画在传统基础上有所创新，但主要是受到了政治形势的影响，艺术创新的力度并不够，真正代表当代写实走兽瓷画时代特色的是改革开放以来的作品。

上世纪80年代以后，中国进入到改革开放的市场经济时代，人们的审美观念也发生了巨大变化，政治气氛浓厚的瓷画作品不再占据主流，传统瓷画得到复兴。在传统瓷画复兴的背景下，传统写实走兽瓷画迅速兴起。不过至上世纪80年代中期以后，受到85美术新潮的影响，中国瓷画艺术进入到现代变革的新时期，写实走兽瓷画艺术家也在创新求变的创作新思维下，吸收西方现代艺术元素，突破传统、锐意创新，使中国写实走兽瓷画出现了许多新的气象。

改革开放以后，中国高等陶瓷艺术教育蓬勃发展，采取的是西方化写实性美术训练方法，具有纯熟写实性绘画技能的高校陶艺人才不断地进入到包括走兽瓷画在内的瓷画艺术创作领域当中，从而使瓷画界的写实水平得到很大提高。这批具有学院教育背景的写实走兽瓷画艺术工作者，能够描绘出高度写实性的走兽瓷画作品，在过去，只有新彩才能达到高度写实的表现，而改革开放以后的数十年来，无论是新彩、粉彩还是青花中，都出现了高度写实的走兽瓷画作品，甚至一些创作者能够采用高温颜色釉描绘写实走兽瓷画作品，显示出当代写实走兽瓷画创作者具有更高的材料综合运用能力。

当然，当代写实走兽瓷画并不局限于走兽形体的超写实表现，更注重于时代思想精神的融入。现代自然生态思想的融入是当代写实走兽瓷画的突出特色之一。在过去，由于自然生态环境良好，在自然界中生存着许多野生动物，而在改革开放以后，随着工业化的发展和城市的扩张，自然环境受到破坏，野生动物生存受到严重威胁。当代写实走兽瓷画创作者有感于此，在创作中往往融入了现代生态保护的思想，他们着力表现走兽在大自然中快乐自由地生活，以唤起人们对自然生态保护的重视。当然，也有不少当代写实走兽瓷画将人的感情注入到画面当中，走兽实际上成了人性的化身，借走兽来表现坚贞的爱情、不屈的抗争精神等，从而使作品具有了更为打动人心的力量。

4 结语

中国写实走兽瓷画在上千年的发展中，在不同的时代呈现出大不相同的艺术特色，从中折射出鲜明的时代精神。如今，中国写实走兽瓷画创作保持着繁荣发展的良好形势，创作者不断采取新的工艺技法与艺术表现手法，在艺术面貌上与过去拉开了较大距离。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相信在未来，中国写实走兽瓷画仍将持续创新、不断前行，拓展出更为广阔的艺术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