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郭旭峰 图_赵军委
深秋去尧山,是一个人在丰收后,怀揣喜悦的心,和山水对话,给它带去久违的问候。
第一次来的时候,我还是个羞涩的师范生,那时尧山还叫石人山,当地人叫石人垛,因一尊耸立的巨石酷似一个凝望的人而得名,景致动人,优美的画布贴满山涧。众多的古朴村庄和树木端坐于小溪两边,耐心看着明晃晃的水从远处流落下来,喧闹上一阵,然后和其他细流纠结在一起,带着清新的草木气息,一窝蜂朝山下奔涌,成为沙河,一路走,漫过不同时代的容颜,带走不同的人和物。
当年的河沟南村还在,晾晒过我青春的磨盘依旧在村头,静待谷物和我的温情。它旁边的小溪依旧潺潺,栅栏里面种着蔬菜,鹅卵石垒就的墙上长着花草,藤蔓青青。老房子的檐下挂着各类农具,架子车还在用,一年四季,鸡鸣狗叫,下地种豆,临溪捉鱼,云去风来,拉回来殷实的粮食和希望,而柴火整齐地摆放在山墙下,这是一家人贮存下来的阳光,严冬里温暖停顿下来的身体。村子里的几个妇女推着童车里的孩子,羞涩地打量我,她们想象不出三十年前我站在这里的模样。狗静默,没有城里小狗的警觉和焦躁,看见谁都摇着尾巴。整个村子与世无争,抖落风尘,在静谧里过了一年又一年,如同一幅年画,讲述着平凡的传说。
从这个地方沿溪而上,清亮的流水声敲打耳鼓,仿佛是树叶上跌落下的光阴,随风飘远。那年我行至一个叫土地垭的地方时,左岸两间低矮的草房是范半仙的居所,这个传奇老人和两个猴子相依为伴,采药摘果,饮溪食菇,满面光彩,真是神仙的日子,山外来的人坐在他幽暗的小屋,凡尘皆忘,恍若前世光景。右岸是当时县里林业局的一个护林站,用粗实的树桩和木板搭建成简易办公室和客房,夜间住进去,整个木屋陷落进混沌的迷雾里,远近的瀑布一波波隆隆传来,风声敲门,小松鼠活泼的蹄声簌簌落下,一切声响轮番逼问,我自然用木头堵住柴门,一豆烛光伴我到天亮。第二天站里来了位娇小好看的小姑娘交接班,林校刚毕业,和我差不多的年龄,像山涧一朵干净的花,一晚的惊恐瞬间游走,让我情窦初开。后来知道她是站里厨师的恋人,遗憾之后是祝福。这个做饭的师傅真是有福气,一花一木,在深山老林里快乐呈现,让我一直羡慕到现在。如今这里没有范半仙和那对情人,物是人非,我已不惑,留下的是对美好的追寻。
宋朝大诗人梅尧臣也来过这个地方,他在《鲁山山行》里写道:“适与野情惬,千山高复低。好峰随处改,幽径独行迷。霜落熊升树,林空鹿饮溪。人家在何许,云外一声鸡。”九百多年后我来,和诗里的意境一一对应,似曾相识,仿佛诗人刚刚迈脚离去。王母轿、李白醉酒、凤凰台、一支蜡、白牛阵等景点本身就是传说,细致讲述千百年来积攒下来的曼妙情思,给你带来心跳、惊险和意犹未尽的惊叹。六羊山、画眉谷、十八垛、龙潭峡、好运谷等景点清新俏丽,妖娆地站在现实和远古的岔口,玛瑙项链般呈现岁月之斑斓、山水之品行。茶壶嘴儿、卧羊坪、梅花沟、稻谷田、蚕坡、白草垛、骑马岭、辣菜尖山等景点是尧山的另一群孩子,或俏皮或稳重,或俊秀或拙朴,在山花烂漫里传承迤逦绚烂的风骨。
泡泡温泉吧,尧山大峡谷气势跌宕起伏,在一处开阔处停下来,泉水涌动,沸热如汤,成就上汤、中汤、下汤等温泉,自商代就有人来此沐浴,洁身自好,祛除病痛,把山的秉性和热烈传递给万物生灵,温暖血脉,思绪游走如丝,抖落凡尘,忘却诸多不如意。我之所以把身体交给这里的山水,因为它的无尘和通情达理,谦谦君子,平淡中坚守,淳朴中不凡,豁达始终是它的座右铭。面对空旷,我长吟,脱去蝉壳和虚假,咳出血泪,然后坚定意念,不卑不亢地走好余下的每段路途。
回来的路上,我在心中默念:尧山,我会成为你的一滴水、一朵花、一棵树,简朴且珍重,最终消融在你浓重的温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