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单复国记

●西 武

燕军转而围攻即墨。先前在逃亡时，田单曾叫人在车轴上安装铁箍，用这种方式加固了车子，成功逃了出去，大家都觉得田单有智慧，故而推举他当首领，率百姓共同抗击燕军。

离间计，赶走敌将乐毅

军营中，将士们正在操练，喊声震天。

中午时分，田单一身戎装回了营房。今日事务繁忙，此刻才得空休息。服侍的人立刻端来饭食，也不过是粗茶淡饭，一碗面、几样清淡小菜。田单端起碗，面入口顺滑，大口吞咽下肚，还没尝出味道，就见有人匆匆来报。田单一怔，该来的终归会来。

说话工夫，数人已经进屋。

来人皆一身戎装，面色十分难看。压抑的气氛在屋中散开，没人敢轻易开口说话。小兵怕他们对田单不利，迟迟不肯离开。

突然，来人跪地，双手抱拳道：“请您救救即墨，快些行动起来吧！”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叫小兵有些诧异，原来他们不是来找田将军麻烦的呀！再看田单，他面色微沉，长吸一口气，缓缓摇头道：“你们莫急。”

田单自被推为将军后，早已决定与即墨共进退，但依照他的判断，时机尚未成熟，心急不得。但他同时也知道，即墨城形势严峻，人心惶惶，如果迟迟不安排下一步的计划，一些将士难免会误解自己，眼前这些人就是这样的，他们不知从哪儿听到了什么言论，以为自己在其位而不谋其政。田单皱着眉头，考虑着该怎样向这些人解释。这些人也都是热血男儿，田单并不想难为他们。

其实齐国被燕国攻打，很大程度上是齐湣王自己招来的祸端。近年来齐国日渐强大，接连打败了周边各国，吞并了许多领土，整个国家看起来蒸蒸日上。可在强盛的外表下，隐藏着很多危机，原因就在齐湣王身上——他自大骄横，对内向齐国百姓施以暴政，对外则蛮横地推行霸权，各国早已愤愤不平。因此，燕昭王看准时机，联合赵、楚、韩、魏一同讨伐，齐国才有了这场祸事。

想到国事，田单眉头紧蹙，在讨伐齐国时，燕国竟派出了大将乐毅，这对齐国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提到乐毅，在场诸位无人不知他的实力。

有人似乎看出了田单在想什么，说道：“燕国将领乐毅勇猛好战，攻打我国时，不但燕昭王拜乐毅为上将军，赵惠文王更把相国大印授给了他，这是何等的信任。”

“后来乐毅攻下临淄，燕昭王大喜，封乐毅为昌国君，还叫他一鼓作气，继续攻下我国其他城邑。在那之后，乐毅征战五年，攻下我国70多座城邑，如今不能攻下的，只剩下莒城和即墨。”又有人道。

“燕国大军正值士气高昂，如果继续战下去，凭借乐毅的彪悍，即墨恐怕也将不保，所以我们才求田将军尽快做决定！”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就在大家讨论战局时，一个人的话让田单猛然有了好想法。

“我刚得到消息，燕昭王已死，燕惠王即位。这位新君从做太子时就同乐毅不和……”

“哦？”田单闻言，目光闪烁。

“他们的矛盾与我齐国有何干系？眼下要考虑的是乐毅如此厉害，我们即墨城如何能扛得住。”有个将领不明白谈论这些小道消息有何意义，故而斥责之前说话的人。沉声道，“确实得在乐毅身上下番功夫。”

“您的意思是……”

田单微微一笑，做个噤声的手势，对他们好言安抚，约定改日再细谈。随后，命小兵召来自己的心腹，说出接下来的计划，众心腹拍案叫绝。

几日后，田单巡视军营归来，刚回营房，探子便送来情报。

燕国如今已经谣言满天飞，人心惶惶。有的说：“乐毅和燕惠王有矛盾，一直在外征战不敢回国是怕被杀掉。”还有的说：“齐湣王早已死了，齐国只剩两座城池，可竟然这么久还未被攻破，实在是可笑。乐毅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慢慢攻打即墨，是为了等待时机自己称王。”也有人说：“乐毅根本不急于攻城，这对即墨百姓来说是好事儿。只要乐毅在，他们就安心。即墨百姓现在最怕燕国派别人来带兵，一旦新将领来，肯定会展开猛攻，即墨城必破无疑。”

探子将传言说了，田单听到后会心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之前田单让众心腹到身边，说出对策后，大家纷纷赞同，随后立刻展开行动，命人潜入燕国散布了谣言。

没多久，田单的离间计大获成功。燕惠王听信谣言，派大将骑劫来到齐国，夺了乐毅的兵权，还想将乐毅召回宫去。乐毅对流传的谣言也有耳闻，他担心燕惠王真的会对自己不利，因而没有回国，直接去了赵国。

乐毅的离开令燕国将士纷纷叹惜，士气大大受损。相反，田单一颗提着的心总算放到肚子里了。燕国少了乐毅这员猛将，就像老虎少了獠牙，齐国对它再也不用惧怕。接下来，田单只需略施计谋，齐国必定会打败燕国。

散布谣言，敌军再上当

乐毅被迫离开，归附了赵国，燕国士兵愤愤不平。号令是燕惠王下的，他们总不能找燕惠王抱怨，否则准会被扣个造反的帽子，这可不是小事。所以即墨城外的燕军个个都是一肚子火，又没处撒气，只好憋着。

田单解决了乐毅这个麻烦，满脑袋都在想接下来要做的事。要打仗，士气需足，军民更得齐心协力。田单想明白这些，将未来任务归纳为两点：一要提高即墨城全军士气，二要令城内百姓对燕国兵将更加愤慨。

该怎么提高全军士气呢？现如今，乐毅的离开导致燕国人满腔怒火，跟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田单计上心头，不如利用这点搞出些事情来。

随后几日，田单故技重施，再次派人散布谣言，即墨城外到处能听见这样的话：“齐国人胆小，万一燕国士兵割掉齐国俘虏的鼻子，再将他们推到队伍前列和我们交战，那可就糟糕了。”

“真要那样，即墨城官兵看到定会胆怯，必然要打败仗。”

燕国兵将听闻，心中又喜又恨。喜的是终于找到齐军的弱点；恨的是如果早有耳闻，用这招来对付齐军，即墨城早就被攻下，那么乐毅将军也不会被换掉了。燕国士兵心中有怨气，听信传闻，果然将投降的齐兵全都割了鼻子。

这事儿很快被即墨城士兵知道，大家对燕军恶行深感痛恨。守城的将士也不敢怠慢，全都严密防守、加强戒备，唯恐被敌人擒获，也遭割鼻之刑。

过了些日子，即墨城外谣言又起：“齐国人重感情，现在最害怕燕军挖他们在即墨城外的祖坟。”

“要是先人被侮辱，即墨人纷纷寒心，一定没心思打仗，到时候即墨城不攻自破。”有人道。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燕军听的。果不其然，他们得知消息后立刻跑到城外，开始“掘地三尺”。

燕军的古怪举动引起即墨城百姓的注意，他们登上城楼，本想一看究竟，哪料发现燕军正在挖坟。即墨城百姓怒气冲天，纷纷冲到军营，请求随军出战。

苦肉计，假意投降

田单正在阅读兵书，即墨城百姓聚众而来，纷纷请愿出征攻打燕军。田单没有同意百姓的请求，只是将大家安抚一番，随后来到田间，拿着工具和士兵们一起劳动。众人纳闷儿，眼下军营中士气大增，百姓对燕军也愤愤不平，军民一心，正是攻打燕军的好时机，田将军为何还不下令？

殊不知田单为攻打燕军，还想再添一把火，这把火名曰“苦肉计”，可让燕军放松警惕，更可助此战一举获胜。田单思虑周全，计谋虽然有了，不过为避免误会，还要再对大家嘱咐几句。

劳动中，田单对众将士道：“我已交代下去，今日好好犒劳大家。这些日子严守城防，你们辛苦了，未来将有一场硬仗等着大家。”

“将军待我们如家人，只要您发话，我们全都照做。”

“咱们一定会把燕国人打得落花流水的。”众人纷纷说。

“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请大家相信，这都是为了即墨城好。”田单这番话把众人说糊涂了，将军怎么用这个口气说话？他接下来要做什么？众人交头接耳，却未发现田单眸中闪过的一丝狡黠。

这番谈话之后，田单将他的妻妾家人全都编到队伍里，让他们和将士一同抗敌。他让军中身披铠甲的士兵四面埋伏，隐藏行踪。紧接着，又让一些老弱将士和妇女登上城门，负责看护防守。这一系列操作正是要燕军掉以轻心，以为齐军已经无人可出战。

田单安排好一切，便派使者出城，入燕军大营。

“田将军说了，齐国不是燕国的对手，我们即墨城愿意投降。”使者说。

燕国大将骑劫听闻，笑得合不拢嘴。不过，令他更开心的事还在后头——没多久即墨城的一位富豪也来到燕军大营。富豪捧着匣子，躬身施礼，十分谦卑。

“这里面的黄金有千两之多，是我和即墨城其他大族的一点儿心意。齐军已发出通告即刻就要投降，日后我们几个大族的安危就拜托您了。”富豪小心翼翼道。

“好说好说。”骑劫频频点头，目光没有一刻离开匣子。

待富豪走后，燕军大营一片欢呼。对他们来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先是齐国使者主动求和，接着又是即墨城富豪主动示好。燕军竟然轻易拿下了即墨城，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只要拿下即墨城，日后燕王一定重重有赏，说不定还会给他们加官晋爵。

就在燕军欢呼时，即墨城城墙之下，装备精良的齐军将士正在待命。

无论使者还是富豪，都是田单派出去的，富豪送去的千两黄金也是百姓们共同筹得的。田将军说了，这招苦肉计就是要燕军放松警惕，在他们觉得即墨城可以手到擒来之时，齐军将士一齐出马，必能一击制胜。好戏马上就要开场了。

火牛冲冲冲

田单没有浪费时间。他派使者和富豪前往燕军大营的同时，又命人去即墨城里找来许多头牛。已是傍晚时分，牛群“哞哞”直叫，即墨城百姓看了不免诧异，田单将军这是要干吗？

“乡亲们来得正好，帮我个忙。”田单招呼百姓，“请诸位贡献出家里的红色绢布，然后给这些牛披在身上。”

“那之后呢？”有人问。

“这里还有一些颜料，披好绢布之后，你们就在牛身上画些蛟龙花纹吧。”田单说罢，众人便七手八脚地开始忙活。

到了夜里，田单嘱咐将士把牛群赶到城门前。田单让将士在牛角上捆绑兵刃，又找来些芦苇浇上油脂，再把芦苇捆到牛尾巴上。这样一来，只要点燃芦苇，牛尾巴就像着火似的。

“然后呢？”将士们问。

田单做了个手势，三五个亲信来到城墙根。窸窣声中，将士看清了他们的动作。呀，什么时候城墙被凿开了一个大洞？将士们再看看田单，他胸有成竹，还带着一丝笑意。大家明白了，城墙挖洞也是田将军安排的。

当夜，月色暗淡。田单一声令下，齐军将士点燃了牛尾上的芦苇，牛受到惊吓，不用人赶就发疯般地冲出城墙洞。牛群后还跟着五千名壮士，都是田单精心挑选的，等会儿便是他们大展身手的好时候。

那些火牛全都奔向了燕军大营。此前敌人已放松警惕——连日来不但没发现齐军挖城墙，就连夜里也没派兵加强巡逻。如今无数头牛在营中横冲直撞，燕军将士全都看傻了。

“哪儿来的一群疯牛？”

“它们身上都有蛟龙花纹，不会是天兵天将吧？”

燕军士兵来不及说更多，见牛群朝自己冲来，纷纷躲闪。跑得快些的侥幸存活，被牛撞到的非死即伤。

燕军面对牛群有些手足无措，就在这时，齐军五千名壮士趁乱发起了攻击。燕军慌乱，不知应该先对付牛群还是该先迎战齐军。

“咚咚咚——咣咣咣——”不远处战鼓声响起，即墨城百姓也敲打着锅盆造势。声音惊天动地，齐军听了备受鼓舞，燕军听了却胆战心惊。燕军在牛群的冲撞下根本无法列阵防守，慌乱之中，有人大声喊道：“不好啦，将军被杀了！”

燕国大将骑劫被齐军杀死，这可是个坏消息。燕军群龙无首，军营内一片混乱。

“快跑，逃命要紧！”

“齐国人来啦，快逃啊！”

燕军士兵四散逃窜。

战鼓声震天，即墨城大开城门，齐军大部队挥师出城，紧紧追击。雄鸡啼鸣，白昼到来。双方交战一夜，厮杀终于停止，即墨城外的燕军彻底被齐军打败。

即墨城一战，燕军惨败，齐军士气大振，在田单的指挥下，乘胜追击，一举夺回先前丢失的诸多城邑。齐军一路收复失地，兵马也日益增多。曾经失去的70多座城邑陆续重新回到了齐国。反观燕军，溃败逃亡，一直被赶到了黄河边。

田单率军一路收复失地，来到莒城，迎接齐襄王，迎请他回到了都城临淄。由于田单复国有功，齐襄王授予其安平君的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