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万印度农民占据街头,莫迪还坐得住吗?

2020-12-31 10:19赵衍
廉政瞭望 2020年12期
关键词:莫迪抗议法案

赵衍

11月26日起,成千上万的农民正在新德里的街头聚集、游行、示威,他们拖家带口、封锁道路、在寒冷的野外做饭,一些人在马路上和衣而卧,一些人在拖拉机上安枕入眠。他们扬言,如果莫迪政府不撤回三项新农业法案,他们将升级现有的抗议活动。

根据沃克斯数据统计,目前已有20万印度农民及其支持者占据新德里街头。在世界范围内,纽约、巴黎、柏林、温哥华、伦敦等地的印度族裔也纷纷走上街头为农民同胞发声。莫迪政府的新农业法案要改的是什么?为何遭到了印度民众如此大规模的声讨?

“虾米献祭大鱼”

自8月以来,印度联邦院(上院)相继通过了《2020基本商品(修正)法案》《2020农产品贸易和商业(促进和便利)法案》和《2020农民(授权和保护)价格保证协议和农业服务法案》,这预示着印度的农业发展将与市场全面挂钩。

在颁布新法案之前,印度一直实施具有计划经济色彩的“最低保证价格”政策,即农民在受政府监管的批发市场上(名为“Mandis”的中介机构,通常由大地主、佣金代理商和商人组成的管理委员会)以“最低保证价格”拍卖农作物,从而保证农民的基本收益。依据新法,农民将与私企签订合约,将农产品直接出售给私人买家,比如农业企业、连锁超市、线上购物平台或个人。

改革的原本意图是给农产品在定价、销售和储存方面的种种限制松绑,通过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摆脱形成垄断之势的中间商,在市场的助力下走向印度农业现代化。然而,在高腐败、低信任度的印度,这一政令遭到了汹涌舆情的集体讨伐。从11月下旬开始,大批农民乘坐拖拉机或汽车从旁遮普邦和哈里亚纳邦赶到新德里,驻扎在高速公路上,更有甚者,步行前往这个临时营地。

农业政策专家德文德拉·夏尔马分析:“这次抗议是前所未有的,(抗议)不是由政治势力或宗教力量驱动的,而且,政客们早已有了预先动作。”其实,早在9月,旁遮普邦的阿卡利党就因为反对莫迪的农业政策宣布退出印度人民党;11月27日,旁遮普邦首席部长阿玛林德·辛格也因农民集会问题敦促印度政府与抗议领袖进行会谈。由此可见,莫迪政府的三项农业法案可谓官心、民心尽失。

讨伐因何而来?愤怒的根源是印度农民对市场经济改革的严重不信任。事实上,部分贫穷的农业邦已经允许农民将农作物卖给私人公司,法案的出台无疑给这一“擦边球”行为确立了法律框架,这意味着“Mandis体系”和最低保证价格政策即将终结,也就是说,农民保守却又稳妥的后备选择将不复存在。换言之,原本农民可以将政府提供的最低保证价格作为和私人买家讨价还价的筹码,现如今私人买家提供的价格就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大企业早晚会像这样吞噬我们。”新德里农民拉凯什·维亚斯如此说道。参与抗议的农民普遍认为,当政府不再介入时,大企业一定会压低价格、疯狂剥削农民。农民看似有了更为自由和广阔的市场选择,然而缺失了政府兜底的个体力量,在大企业大资本面前却轻如蝼蚁。

这种市场自由更像是饮鸩止渴,被边缘化的小型农民毫无承受之力,法案一旦生效,无疑是对他们的死刑令。正如抗议领袖古尔南·辛格·查鲁尼所预测的那样:“如果让大企业决定收购价格,我们将一无所有,我们将负债累累,直至失去土地。市场规则在我们这样的高腐败、弱监管的国家不能发挥任何作用。”

命运多舛的印度农民

农业,一直是一个敏感的政治议题。农民一直被视为印度的“心脏和灵魂”。然而占据印度一半人口的农民并未得到应有的关怀和体恤。

印度约60%的人口直接或间接地依赖于农业谋生,有关行为失范的社会调查发现,2019年,印度每天都有大约28名农民自杀,农民自杀人数占印度所有职业自杀人数的11.2%。塔塔社会科学院提交的社会调查报告指出,政府冷漠,农民缺乏安全感又不能獲取与农业有关的资讯,这些令他们感到绝望,其中债务、自然灾害、身体疾病、经济低迷等是农民自杀的主要因素。

选择自杀的农民似乎是倒在了时代的重锤下。1966年,印度实施“绿色革命”农业计划以应对建国20年来的首次饥荒,计划引入工程种子、化肥和灌溉技术等。中央政府对“绿色革命”的技术补贴有效地迫使农民采用这些资源密集型方法,然而过度灌溉、无节制地使用化肥在短期内增加了农作物产量,但长期来看却加剧了紧张的人地关系。

NBC曾在2014年报道过,旁遮普邦是印度的“癌症带”,这是因为在“绿色革命”的促动下高产作物喷洒过量农药,农药和化肥残留渗入土壤和水源中并带来了癌症高发病率。作为“绿色革命”的实验特区,旁遮普邦的地下水源很可能在2039年枯竭,这意味着该地部分土壤将退化到几乎不育,不再能够维持农业生产。这片土地上的农民承受着疾病和失业的双重困扰,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由此可见,印度农民是严重缺乏社会保障并处于社会底端的低安全感人群。几十年来,印度农产品价格一直低迷,农民的合法收入和农业补贴被层层扒皮,当下政府的“去监管”措施并不会救农民于水火,反而会给大型企业以正当理由加强剥削力度。正因如此,南亚学者西姆兰·吉特·辛格认为印度农民的出离愤怒是完全正确的:“全世界的工人都在遭受苦难,印度农民正代表所有人向超级企业享有的不公正立法发出抵制。”

莫迪政府的公关危机

当下,网络讨论的焦点已经逐渐从农业政策偏离为政府压迫。抗议活动愈演愈烈,抗议者也从最开始的旁遮普邦的锡克教徒扩张为全国各地的农民,民众心中对新法案的不满和多年积郁一齐点燃。参与抗议活动的农民在临时营地搭建帐篷,佐以镇压抗议的高压水枪、催泪弹,偶有警察的暴力执法视频流出,人们对话题的讨论已经在互联网传播下成功转移焦点。这成为莫迪政府不小的公关危机。

抗议活动源自8月,在11月法案正式通过后进入高潮。抗议者要求政府无条件谈判,在废除新农业法案的要求被官方回绝后,多个农民团体呼吁,12月14日将在全国范围内举行更大规模抗议活动,至此,这场抗议活动愈演愈烈。

与焦灼的态势相呼应的是莫迪政府无力的回应。莫迪在推特上回应:“印度农民在几十年内遭受各种限制,被中间商欺骗,如今国会通过的法案将农民从困境中解放了出来。”莫迪政府试图用自由手段解绑被禁锢几十年的印度农民。然而,自由是以实际可行的选择为基础的,莫迪政府的法案并没有给农民提供足够的保障。如何解决农民与私人买家之间的纠纷问题、如何跟踪市场价格和交易问题等,政府在宣布改革的同时没有提供相应问题的解决方案,这必然会导致不确定性和混乱。

在混乱关头,印度政客又开始将国内矛盾转移到熟悉的“背锅邻居”身上。印度消费者事务、食品和公共分配部部长丹维公然声称,中国和巴基斯坦是该国农民抗议的“幕后发起者”,这是“其他国家的阴谋”。然而,印度国内舆情并不买账,印度电视台在报道中直言,“丹维没有提供任何证据,也没有对自己的表态进行详细说明”。

民为邦本,本固邦宁。印度激进的政策在疫情的叠加下不知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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