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爱莲：不止是红舞鞋

丁正如意

陈爱莲（1939-2020）上海，舞蹈家

伴着北京2020年的第一场雪，著名舞蹈表演艺术家陈爱莲离开了。弥留之际，她的女儿和学生依照嘱咐，为她换上《春江花月夜》的演出服——身着霓裳，手持羽扇，脚踩舞鞋……1962年夏日的赫尔辛基，陈爱莲就是如此装扮，在箫声鼓乐中轻盈起舞，令国外观众感受到了中国舞乃至中国文化的魅力。

81年前，陈爱莲出生于一个富足之家。与当时不少上海人一样，祖籍广东番禺的她，有着一张轮廓清晰的岭南脸庞。十里洋场，最不缺的就是光影故事。小时候的陈爱莲经常跟着当警官的父亲外出听戏曲，看电影。越剧、沪剧，搭配着国产与好莱坞电影，成了她最早的艺术启蒙。梦想成为演员的她，还去参加了电影公司的试镜。

陈爱莲10岁那年，父母先后病故，她和妹妹沦为孤儿，被送去上海一心教养院。1952年，中央戏剧学院老师来到孤儿院为新中国选拔第一批科班培养的舞蹈演员，陈爱莲表演了一段“找针”，当即被录取。在一路向北的列车上，彼时的她未曾预料，自己的人生从此将与中国舞蹈的发展交织缠绵。

在中央戏剧学院附属舞蹈团学员班，一部名为《俄罗斯芭蕾舞大师》的电影开启了陈爱莲对舞蹈的真正认知，也唤醒了潜藏在她身体里的艺术自觉。她在日记中写道：“想要成为中国的乌兰诺娃。”1959年，即将从北京舞蹈学校毕业的陈爱莲在中国第一部芭蕾民族化舞剧《鱼美人》中一跳成名。此后，《春江花月夜》《白毛女》《小刀会》《文成公主》《红楼梦》《牡丹亭》《霸王别姬》《蘩漪》……她的多部作品成为中国舞蹈史上的经典之作。

在很多人眼里，舞蹈是碗“青春饭”，陈爱莲对此不以为然。1997年，58岁的她有感于优秀民族舞剧的缺席，下决心复排《红楼梦》。有媒体写道：“年过半百的陈爱莲再次饰演林黛玉。”一时舆论哗然。有人臆测她是“舞霸”不愿退休;有人直言“演贾母还差不多”。种种质疑没有令这位在各年龄角色间自如跳跃的不老舞者却步。她开始重新研读思考“林黛玉”与《红楼梦》，还特意去观察14到17岁少女的走姿和神情，试图把握角色灵魂。

一边是同辈乃至后辈相继告别舞台;另一边是陈爱莲以80岁高龄再度主演舞剧《红楼梦》，成为世界上最年长的登台表演舞蹈艺术家。去年12月，她还参加湖南卫视青年舞者競技秀《舞蹈风暴》总决赛，同90后舞者刘迦合作表演主题舞蹈《雷雨》。

常有人将陈爱莲比作《红菱艳》中的女主角。不过她并非不问世事的“共和国的红舞鞋”，而是一位个性丰富的舞蹈家，甚至“敢为天下先”。上世纪80年代，她下海成立了中国第一个以舞蹈家个人名字命名的艺术团，跟民营企业拉赞助，带着团队挤火车，住小旅馆，到各地演出：在县城的工厂里、深圳的歌舞厅中、农村的临时舞台上……她将专业舞蹈真正带到了民间。1995年，她又拿出所有积蓄投入到办学中，培养了大量优秀的舞蹈人才。

流媒体时代，传统艺术形式遭遇冲击，包括陈爱莲为之付出一生的舞剧。然而对美的追求、对创作的思考、对艺术永不熄灭的热情，将会在一代又一代的艺术家身上传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