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当庭怒讨代孕款：捷径才是世上最远的路

海英

一桩代孕出现意外，孩子出生后花去27万元医疗费才得以痊愈。雇主的妻子觉得吃了亏，竟以自己不知情为理由，将代孕女孩告上了法庭。

女孩没有证据，最终败诉。她不甘心，可她能讨回公道吗？

女孩为尽孝代孕，岂料生完孩子成被告

2020年5月，一起雇主妻子起诉代孕女孩的索赔案，在山东省威海市文登区法院开庭。

法庭上，原告郭芳慷慨陈词，称在自己并不知情的情况下，丈夫程建彬用夫妻共同财产找林漠漠代孕。她以自己的利益受到侵害为由，要求代孕者林漠漠返还代孕先期预付款20万元。

郭芳发言还未结束，被告席上的一名白衣女子就失声痛哭，此人正是林漠漠。法庭要求她做应诉发言，林漠漠浑身瑟瑟发抖，泪水夺眶而出：“法官，我没想到她能这么无耻，她在撒谎，她从一开始就是知情的，是他们夫妻俩一起来找我代孕的！”

林漠漠的眼前浮现出程建彬、郭芳夫妻俩经房东介绍，在出租屋找到自己那一幕——

那是2019年2月中旬的一天，上午10点多钟，房东杨玉春领着程建彬和郭芳夫妻俩，敲开了林漠漠的房门。程建彬和妻子郭芳简单地问了一下林漠漠的家庭情况和身体健康情况，对林漠漠表示满意。林漠漠从没谈过恋爱，于是提出人工受孕。但郭芳说：“人工受孕很麻烦，在本地医院做手术，怕遇到熟人，去外地又不方便，而且取卵子你也很遭罪。”

见林漠漠还在犹豫，房东出面说：“这样吧，你们夫妻俩再出两万元，就自然怀孕，不要去外地医院折腾了。”林漠漠纠结着同意了。之后，郭芳仔细地询问了林漠漠的排卵期，约定每个月的排卵期在一起过一次夜，直到受孕成功。

谈妥后的第三天，程建彬和林漠漠签订了代孕协议。程建彬和林漠漠每人一份，各自签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印。这次，郭芳没有来，林漠漠也没多想，她觉得对方是夫妻，谁签字都是一样的。之后，程建彬以手机银行转账的方式，转给林漠漠20万元，约定余下的22万元等孩子满月后一次付清……

这时，法官问林漠漠：“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原告郭芳对你代孕的事情知情？”林漠漠的泪水更多了，她颤抖着说：“我的房东杨玉春知情，整个事情都是她牵线搭桥，可她不肯来为我作证……”

林漠漠在山东省菏泽市的农村长大，10岁时父母离婚，她赌气谁也不跟，和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四处找活干，为了养大孙女吃尽了苦头。所以，林漠漠大专毕业后，在威海找了一份售楼的工作，她拿到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城里租了房，把奶奶接到身边，想让操劳了一辈子的奶奶享几天清福。可她刚步入社会，无论怎么努力，业绩也上不来，由于薪水不高，她每个月都捉襟见肘。

2019年2月，房东杨玉春上门催房租，林漠漠让房东宽限几天。站在一旁的奶奶觉得自己拖累了孙女，说什么也要回乡下住。

送走奶奶后，林漠漠黯然神伤。她想退房去住宿舍算了，房东告诉林漠漠，她有个朋友，夫妻感情很好，但妻子不能生育，做试管婴儿也失败了，想出40万找人代孕。房东说：“你有没有兴趣？”

林漠漠激烈反对：“我一个未婚的小姑娘，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不是在害我吗？”

但房东却不疾不徐地说：“你想过没有，你的奶奶还能活几年？就怕等你有能力孝敬奶奶，老人家却无福享受了。你是外地人，谁也不认识你，生完孩子，你对外还是姑娘身份，到时候你拿着40万，好好孝敬孝敬奶奶。你考虑一下，想好了找我。”

当天晚上，林漠漠失眠了。奶奶只生了两个儿子，大伯是聋哑人，自顾不暇。林漠漠的爸爸，离异后过得一直不如意，很少回家。七十多岁的奶奶，由于操劳过度，各种老年病上身，身体越来越不好。

林漠漠想起自己年少时，经常对奶奶说的话：“等我长大挣钱了，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奶奶每次都笑着说：“不知道奶奶能不能等到那一天。”想到这，林漠漠满脸泪水。为了不留下这种遗憾，林漠漠最终接受了代孕。

雇主27万救治病儿，心理失衡想赖代孕费

庭审还在继续。林漠漠提出，她怀孕后，郭芳曾经来过多次给她送营养补品，有时来之前通过电话。她告诉法官：“原告郭芳和我有过多次通话，我手上有通话详单。”

法官转头问郭芳是否承认这一点，郭芳平静地告诉法官：“我对代孕并不知情，并不代表我不认识被告。我曾经租过杨玉春的房子，与杨玉春比较熟悉。有一次去，杨玉春介绍我认识了林漠漠，后来我还给她介绍过几次对象，可能就在这期间，我们通过电话，这并不能证明我知道代孕的事。”

林漠漠望着郭芳：“你怎么能信口雌黄？”郭芳平静地看着她，只说了几个字：“说话要有证据。”林漠漠气得说不出话来。怀孕之后的一幕幕在她的眼前再次浮现——

2019年5月，林漠漠成功怀孕。看到孕检单，程建彬喜出望外，让她辞掉工作安心养胎，他们夫妻俩给她付工资。但林漠漠不这么想，程建彬给了她工资，她想着自己再多攒点钱给奶奶养老，就照常上班，照常每个周末回家看望奶奶。

林漠漠坚持上班，为后面的问题留下了隐患。

其间，程建彬夫妻俩多次上门，要求她孕期好好养胎，最好别上班，更不要加班。但林漠漠说，孕期反应不大，自己年轻，不用休息，再说了，在家里待着很闷，也影响胎儿发育。

2019年10月的一天晚上，郭芳熬了鸡汤，和丈夫专程送给林漠漠补养身体。等到快10点，加完班的林漠漠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出租屋。郭芳殷勤地说：“这是我特意从山里买的跑山鸡，炖了一下午，刚才又热了一回，你快趁热吃吧！”

可林漠漠已经吃了晚饭，根本没有胃口。程建彬夫妻俩只好悻悻而回。得知林漠漠第二天休假，郭芳一大早就去市場买了水果，在楼下等林漠漠。

等到快10点，才见到林漠漠提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说要回家看望奶奶。看到那些补品都是自己买的，郭芳发火了。林漠漠也很不好意思，解释说趁着现在天不冷，多看几次奶奶。

2019年12月，已经怀孕快七个月的林漠漠冒着严寒去上班，不小心感冒了，高烧达39℃。郭芳又一次发火，林漠漠内疚地说：“对不起姐姐，是我拖累了您。”退烧后，她立马辞了职，安心在家待产……

这段时间林漠漠和郭芳有不少通话记录，然而，郭芳竟就这样轻松蒙混过去了。林漠漠告诉法官，她已打印出和郭芳的通话记录，但法官提醒林漠漠，只有通话清单没有实质的录音内容，法庭不能采信。

林漠漠几乎站立不稳，她哭喊着：“他们都在说谎，孩子住院后，一直都是郭芳在照料陪护，现在孩子都在她手上，她怎么会不知情……”

2020年2月中旬，还差一周才到预产期的林漠漠羊水破了，被程建彬夫妻俩紧急送到郭芳表妹所在的医院。一直折腾到第三天上午，林漠漠的宫口还没开全。医生建议剖宫产，林漠漠一听剖宫立马痛哭失声，她还没有男朋友，如果剖宫，今后可怎么跟另一半交代呢？

最后，郭芳表妹请来了资深的助产士，林漠漠又配合着用力，终于顺利生下女儿清清。没想到，孩子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加上新生儿肺炎，林漠漠只看了她一眼，就被护士抱到了重症监护室，随后又转到山东省立医院。

2020年3月，林漠漠想去看看日夜思念的孩子，但程建彬夫妻俩不接电话。林漠漠坐动车去省立医院，这才得知，孩子花费了27万元的医疗费用，已经痊愈出院。她抓心般地想孩子，也想追讨余下的代孕费用，就不停地拨打程建彬的电话，但程建彬总是支支吾吾一拖再拖。

2020年3月末，程建彬现身，称孩子出生后，治疗费就花了27万。这一切，是林漠漠孕期不好好休养造成的。说完，他扬长而去。林漠漠再打电话，竟然是空号。林漠漠去找房东，但房东说，她和程建彬夫妻也只是房东和租客的关系，如今人失踪了，她也没有办法。

林漠漠不相信，当初房东对这件事那么热心，他们的关系怎么会那么简单？她把奶奶接了过来，想慢慢从房东这里打开缺口，追讨剩下的22万元。

艰难取证去翻案，打赢官司如噩梦一场

2020年4月，林漠漠按照代孕协议上的身份证复印件，找到了程建彬的家庭住址，但敲不开门。邻居阿姨告诉她，这家人收养了个孩子后，好像搬到邻市女方的娘家亲戚那边去住了。

让林漠漠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月后，郭芳竟然主动给她打电话，让她把生孩子前收到的20万元还给自己，否则就起诉她。林漠漠震惊不已，坚决不退。结果一周之后，林漠漠就接到了法院的传票。

此刻，与林漠漠的激愤相比，郭芳非常平静，她一字一句地说：“我和丈夫多年没有孩子，他告诉我，想领养个弃婴，我同意了。他抱来了女婴，结果发现有病需要治疗。直到上个月，我才偶然发现他们之间的代孕协议。领养和代孕是两个概念，我不能忍受自己的合法权益被侵犯，所以才坚决要追回代孕费。”

最终审理结果，林漠漠败诉。她委屈地对法官哭诉：“我是不会让郭芳得逞的，我要寻找证据，我相信法律会还我一个公道！”

闭庭后，林漠漠不顾一切地跑到程建彬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一个清白的姑娘，给你怀孕生子，你不能把剩下的钱给我也就罢了，还要追讨前期已付的。你还是个男人吗？钱都被我花得差不多了，我到哪里去找钱还给你们啊。”

可程建彬黑着脸说：“你不想退钱也行，那你把孩子医药费赔给我们，住院单据我都保存着呢！”林漠漠傻眼了！她真是悔青了肠子。自己一个堂堂大学生，明明知道代孕是违法的，却怀着侥幸心理想走捷径，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还受此侮辱。

想到年迈体弱的奶奶，林漠漠更是心如刀绞。她夜不能寐，体重直线下降。她咽不下这口气，决定寻找证据，讨回损失。她想方设法取证，但郭芳很精明，打电话知道她在录音，题外的话一句也不说。房东也很谨慎，林漠漠找不到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2020年6月的一天，林漠漠的洗手间漏水，住在楼下的房东去出租屋找林漠漠，想借故把她赶走。林漠漠那天出门应聘，只有耳背的奶奶自己在家。不一会儿，郭芳也去找房东。郭芳听说林漠漠不在家，就直接去了她家。

奶奶耳背，和人说话需要很大声，房东和郭芳就没躲避她。房东对郭芳说：“看来这个林漠漠很倔强，住在我这里还不走了，要不你给她10万，把她打发走吧，人家小姑娘代孕一场也不容易。”郭芳生气地说：“我本来也没想让她把20万吐出来，只想着后边的钱不给算了。她生了这么个病孩子，我们已经花了那么多钱，孩子身体差，后期成长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都怪她当初不听话，不好好休息，难产时也不同意剖宫产，就是因为她的不负责任孩子才这样的。”

她們没想到，林漠漠不放心奶奶自己一人在家，给房间安了监控器。这样，她外出时可以通过手机查看奶奶的动态。郭芳的话全部被录了下来，从录音中，林漠漠还得知房东和郭芳是亲戚关系。

有了证据后的林漠漠，向威海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并加了诉讼内容，指控房东作伪证。

2020年8月，法院判决，虽然代孕协议不受法律支持，但考虑到代孕事实已经形成，林漠漠为此付出了代价，程建彬夫妻俩应该履行协议。房东杨玉春涉嫌作伪证，另案处理。

官司虽然赢了，但林漠漠却如同做了一场噩梦。人生从来都没有捷径可走，这种不合法的行为，很容易给自己带来伤害。如果能重新选择，她再也不会做如此糊涂的事了。

（因涉及隐私，当事人均为化名。）

[编后]靠代孕来改变人生，这是不可取的。在现行法律框架下，代孕是违法行为，这就意味着，雇主不但在履约上没有法律保障，双方在代孕过程中发生的一切纠纷，出租身体代孕的人，都很可能讨不到说法和公道，更不用说此事对女性今后人生的影响，那更是无法预料。所以，不要贪图捷径，最好的方式是脚踏实地，走好每一步。

编辑/柴寿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