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春
那一年,我找到了
一个体面的工作,成为城里人
每天指点江山,意气风发
仿佛认识所有大领导
清明节早上,一个人回到村里
上完坟,又急着要赶回
自己的城市。苦劝无果的父亲
满脸失望,坐在门墩上
放声大哭。尴尬中我说
那我明天再回去
父亲慢慢停下来,说
你工作多,去吧,我没事了
你还在的时候,我每天都拼命工作
每天都对别人笑。我想挣钱
想让借了一辈子债的你放心——
我们家不缺钱了
现在你不在了,我仍然每天拼命工作
每天对别人笑
爸爸,我们家真的不缺钱了
可我怕一闲下来就会想你
怕想你的时候我会哭得
不像个男人
清晨上班,路过乐群菜市
一男一女两个老人
拎着小菜,踱着慢步
走在前面。经过他们时
听到女的说,一晃眼
就八十多了。男的说,是啊
结婚那年,我刚过二十。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这两位老人。我的妈妈
也八十多了,孤独地
守在家里;我的爸爸
在天上。
它在那里躺着,安宁,静谧
像一个平和的老人在藤椅上休息
不想被外界干扰
我仔细地观察它:通体透黄,纹路有力
没有季末的苍凉,莫非
它在到来之前悄悄地进行过修饰?
这个早晨,我在医院门口
等待旧病复查的父亲。不知何时
它乘秋风来,落在副驾驶座上
它肯定有不为人知的过往
肯定稚嫩过,青翠过,和风雨冲突过
它肯定知道自己有离开枝头的一天
就像我们的父亲,曾经倔强、好胜
动不动就和现实较劲
终有一天,变得比落叶还要安详
这样想着,他就来了。坐进车里
一声不响。我看不见他,我的眼睛
塞满了落叶的皱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