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
七次机会,是一家私人影院,开在台东三路的步行街。
老胡最喜欢的事儿,就是靠在吧台对面的沙发里,缓缓地沏上一壶茶,跟小坐片刻的情侣讲:这女孩子啊,最好嫁给爱情,后半生才能少点不甘心;男孩子呢,要多赚点钱,才能保护你的爱情。
有客人问,胡老板,你赚的多不多?够保护爱情的吗?
老胡总会品一口茶,再一副过来人的样子摇摇头,不够不够,做人要有危机感。
老胡有时候跟人吹牛,知道我这为什么叫七次机会吗?还不是因为我当年长得帅?喜欢我的小姑娘,从步行街西头排到东头,拒绝谁吧,都不忍心。咋整?我就撒谎,对不起我心里有人了,我给我前女友留了七次机会,她还没用完呢,我得等。
说着,老胡心虚地瞅了瞅收银台的老板娘,对方一个眼风扫过来,老胡赶紧改口:说反了说反了,是人家给我留了七次机会,好险,最后一次我终于把握住了。
好在老板娘不常来,老胡的牛才没能吹破。
陈影跟老胡,是同甘共苦过的。
那会儿,两人才毕业没多久,工资加一块,付完一居室的房租,所剩无几。他们唯一的奢侈,是每个星期在App上团购两张票,去电影院看一场早起或午夜的电影。
陈影催老胡,想想办法,努努力。老胡一思索,下班就去天桥下开启了人生中第一份副业,卖影碟。
刚卖两张,城管来了,老胡哗啦拎起装影碟的袋子就跑,跑了两条街,发现袋子是倒着拿的,碟片撒了一路。
老胡垂头丧气地回家,跟陈影说:对不起,今天还得吃方便面。陈影哈哈大笑说,没事儿,咱年轻着呢,不怕,周末去电影院看《中国合伙人》,激发下斗志。
老胡安心了,踏踏实实跑电脑前打起游戏来。
陈影就去厨房煮方便面,想了想,又往锅里打散一只鸡蛋,她仔细地把荷包蛋盛到老胡的碗底,用面盖好,又把碎碎的蛋花漂到自己碗中,最显眼的位置。
懵懂岁月里的爱情,真能当饭吃。
陈影跟同事学会了化妆,护肤品越买越贵,买不起,只好拼命加班赚加班費。老胡经常一边打游戏一边等她,深夜的气息稀薄寂寥,锅里的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
终于,老胡忍不住了,质问陈影,三千块工资,买一千五的化妆品,是过日子的态度吗?
其实老胡不是小气的人,但愿意给自己的女朋友花钱是一回事,买不起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他也看不惯陈影每天早出晚归的样子,显得他太没本事。
陈影头也不抬,说,我自己赚钱买的。
老胡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终于被戳疼了,他气得摔门而去。
两人冷战了好几天,是陈影率先和好的。她去厨房煲了一瓦罐排骨汤,等老胡下班,娇滴滴说,行啦,不闹了,我以后多注意好不好?快来吃饭吧。
老胡愣了愣,问,你怎么了?陈影说,跟朋友看了场电影,叫《撒娇女人最好命》,我决定学学。
老胡既欣慰又难过,欣慰的是,陈影是个好女孩,难过的是,她已经有了新的看电影搭档。
那是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
后来呢?有人问。老胡呷了一口茶,说,后来啊,就分手了。
陈影的职位晋升很迅速,用了一年,从小组长做到设计主管,又用了一年半,从设计主管到设计总监。而老胡,拒绝了一个外派的机会。 去非洲,年薪是老胡当下工资的五倍,老胡没同意。
陈影知道后,炸了。你一米八的大男人,为什么连这点苦都吃不了呢?不努力奋斗,你想让我一辈子租房住吗?算了,分手吧。
到底是眼界不一样了,老胡看着陈影那张被大牌化妆品堆积得很精致的脸,说,好。
他没说出口的是,我怕我走了,没人陪你去电影院看电影。每次看到恐怖片,你都是从我捂着你眼睛的手指缝里看的,我走了,谁帮你捂眼睛呢?老胡忘了,他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去看过电影了。
影院来了一对情侣,女生眼睛红红的,问,有关于分手的电影吗?老胡说,很多。
然后安排了放映厅,亲自调试了影音设备,趁女孩去洗手间的空当,老胡问男生,吵架了?
男生一脸难过,说,她要分手,她觉得我没钱。
老胡拍拍男生的肩膀,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讲了他和陈影的故事。
老胡说完,拍拍男生的肩膀,走向收银台。
对用手机看电影的老板娘说,嘿,我一直没问你,你最后,为什么回来?
陈影抬起头,还记得周冬雨和金城武演的《喜欢你》吗?
老胡说,记得,那次是我死皮赖脸求你半天,你才同意陪我去看的,你的意思是,因为不想有遗憾?不想错过?
陈影抬起头,深情地看着老胡说,不是,是因为你和金城武一样帅。
那天,距离他们分手已经过去四百三十二天,老胡去商场挑了枚钻戒,在人群散尽的电影院,对陈影说,我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回来吧,我开了家私人影院,以后可以每天陪你看电影,还有固定收入,虽然不多,但我会继续努力,你可以嫁给我吗?
后来的细节,陈影都不太记得了,只是脑海中总闪过金城武的话:我根本没有办法去选择你的优点还是缺点,因为,我根本不能选择喜不喜欢你。
因为,我喜欢你,是唯一的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