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捕梦人

第30届银河奖最佳科幻微小说获奖作品集

不久前，我们与腾讯看点合作，举办了一场微小说/微视频征集活动，在短短的一两个月时间里，征集到微小说近3000篇，其中还有部分入围作品被拍成了微电影，比如《图灵测试》《灭世仪》《新世界》等。经评委两轮评选，微小说部分最终选出一等奖2名，二等奖3名，三等奖5名。本期将刊登部分获奖作品，以飨读者，希望大家能从中感受到微小说独特的阅读乐趣。

硅基文明降临后，月亮湾的渔家就改了晚上下水。发现外星人这事的是明仔，那晚他喝多了水，起床小便时发现月亮湾上浮起巨型机械生物。那些圆头圆脑的家伙似乎和渔船上的大人交易着什么。

阿妈和往常一样，哼着童谣哄我入睡：

月光光照地堂

虾仔你乖乖瞓落床

听朝阿爸要捕鱼虾啰

阿嬷织网要织到天光①

孩子们推举一向胆大的我查明此事。我假装睡着，趁阿妈出房后翻窗出外，蹑手蹑脚穿过屋前晾满莞草的地堂。夜空繁星点点，月光皎洁，趁着月色我跳上自家渔船藏了起来。

我在船上睡着了，醒来后盖着阿爸的外套。阿爸背对着我，手握船橹，却听不到划水声。船快速行驶，却不在水面，而在天上！一些光球不断从船舷飞过。阿妈站在船头，朝光球密集的区域抛网。

“阿爸，那些光球是星星吗？”我问。

“那是梦泡，每个梦泡都装着一个梦。”阿爸说。

阿妈把捕获的梦泡拖进船舱。梦很轻，散发柔光，泡内可见活动的梦境。梦泡触碰人手后会慢慢变小，成了鸡蛋大小的发光物。阿爸和我一起把影像跳跃、色彩变幻的梦泡放进一个口袋，这是孩子的梦。把影像稳定、色彩暗淡的放进另一个口袋，这是大人的梦。夜风清冷，爸妈轮流撒网，把我留在船舱，直到东方发白才驾船归去。

一艘艘渔船从天而降，在清晨的月亮湾水面拉起长长的水纹。那些与黎明同色的机械生物立在水中，和大人们交割货物。阿爸告诉我，它们是来自银河远方的终极文明，用泡技术封装人类的梦，再吸收进藏在水下的泡系统。人类的想象力超过硅基文明的预判，深夜造梦峰值至泡系统过载，大量梦泡溢出，漂浮到天空。

我抬起头，分不清天上的是星星还是梦，只见它们在曙光下越发稀薄。阿爸已交易完，他告诉我天上漏网的梦泡都会在阳光下化作尘埃，洒落大地。

“梦泡碎后，人就不记得做过的梦了”，阿妈摸着我脸，我不懂她的忧伤，只是抱紧她的腿。太阳出来后机械生物慢慢潜入水底，新的一天开始了。

长大后我才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文明亦如此。在终极文明面前，不委屈求存，就会毁灭。文明硅基化后获得永生，却停了进化，因为机械不会做梦。所以它们就来抢梦。它们把人类的梦抢走，阅读梦境后又把梦泡破坏，利用“梦境纠缠”①现象同步消除了人类关于梦的记忆。

又过了很多年，我在爸妈床底的木箱里发现了许许多多光球，是无数孩子的梦。我才发觉自己的确记得小时候做过的梦，只是爸妈走了以后，就不再有梦了。

长大的我没像童年梦想那样，成为科学家或者宇航员。我成了一个普通人，向硅基文明租一艘星船，每晚捕获些梦泡换取生活物资。它们给的报酬很低，无梦人的汗水不值钱。只是无论如何困难，我都会把孩子们的梦留下，小心收好。

因为梦越大，人生就越大，文明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