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地铁尽头

2020-12-29 00:00:00明前茶
今日文摘 2020年16期

搬家那天,她与远在老家的妈妈视频,领着妈妈浏览一遍新厨房里的设施和新卧室里房东留下的古董级别的床和五斗橱。妈妈瞅着镜头里的8个大纸箱和两个滚轮行李箱抹眼泪:“为啥你越搬越远了?要是北京压力太大,就回老家吧。”

她把房东的租房广告截屏给老妈看:住在地铁尽头,你会不费吹灰之力,拥有一个千金难得的座位,更别提咱这里,步行半小时就可以看到旷野里的油菜花,钉个鞋掌只要15块,吃个杂粮大煎饼只要7块。要知道,同样的煎饼,二环内卖11块,同样的房子,租金是我的2.5倍。

但妈妈显然又在算另一笔账:“闺女,你公司9点上班,你6点50分就要出门,想多睡一刻钟,就没空吃早饭,得了胃病怎么办?你下班回家超过晚上9点多,你还有什么时间过自己的日子?”她安慰妈妈:“我会吃早饭的,我会带着饼干面包和挂耳咖啡。我就是想倒逼着自己早睡早起,规律生活,然后尽快攒出一部分首付,能在北京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到北京读书工作了这么多年,她已经学会向妈妈展示“部分真实的生活”,以解老妈的担忧牵挂。她当然不会提及北京地铁早高峰的可怕:她虽然坐着,依旧感受到站立的人在没完没了地挤压她的膝盖。她早已经有了经验,到站想下车,她必须提前两站向车门移动。有时她会沮丧地发现带的面包挤成了面饼,用两层密封袋装起来的香蕉被挤成了泥。好在都还能吃,她这样安慰自己。因为年轻,她深信还有无限的未来,所以住在地铁尽头的日子也是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

作为一个剧迷,她在北京可以听到音乐剧,看她喜欢的舞剧和小剧场话剧。看剧也成了她与大学同学会面的日子,在市中心的剧场看完剧,三五好友再骑上共享单车,去胡同里喝精酿啤酒,或者撸串、吃夜宵。有时他们带着些许酒意沉默下来,只是坐着,就能感受到无忧无虑的青春正在流逝的声音。

作为毕业不久的职场人,大家其实都住在很远很远的地铁“末梢”,仗着北京治安好,他们会侃到末班地铁快要开出的那一刻,才匆忙结账,一边道别一边向外狂奔。

那天带着疾跑后的心跳坐上地铁时,她突然想到:自己如今租住的房子比以前大多了,完全可以邀请朋友们周末到自己家来聚会啊,迷汉服的人带上她的汉服,迷茶道的人带上她的茶器,迷篆刻的人带上他的刻刀,而她,将准备一盆盆的龙虾与饺子馅,为看上去容易过得苟且潦草的生活,准备一颗不苟且的心。

(田德荐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