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名学者沃·兹基硕德曾这样精辟地评价过中国的城市:中国的路名有趣得很,要么极俗,要么极雅。
有人在南京遇到了“螺丝转弯”的奇思妙想,去成都的朋友见证了“肥猪市街”的狂野。在贵阳街头与“八鸽岩路”狭路相逢,念叨两遍,你可能还会冷不丁地误入抗日神剧现场。
相反地,中国也有不少道路名能凭借着雅致的典故和历史内涵,把被“神马路”们拉低的文化水平救回来。广州烟雨路,北京的百花深处胡同,洛阳的勒马听风街,纷纷表示义不容辞;成都组团出战的琴台路、抚琴路,长沙连成一片的看云、听雨、沐风、赏月、踏雪路……
不过,在中国走过的地方越多,最最让人好奇和困惑的是,中国城市路名的撞脸率之高——为什么好像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一条北京路?是不是全国每个城市都要有一条解放路、人民路或者中山路?
这些堪比“张伟”一般的名字,到底是怎么做到渗透进全国的大街小巷的?
中国城市的道路名的确经常撞脸,据说,每个第一次踏足天津的东北人都会在辽宁路、吉林路、松江路、丹东路的包围中,产生自己并未走出东北三省的错觉。
正如每个第一次去上海的人感受到的奇妙体验:顺着西藏中路走着走着,一拐弯儿就冲进了北京西路;在延安高架上80迈飙着车,却不知道自己已经完成了从四川到河南的飞跃。
放眼全国,北京、南京、上海、延安更是各城市道路最青睐的四大顶流,在哪儿的大街上遇到都不奇怪。
这个命名习惯,一般被认为要追溯到永远走在时代最前端的上海。
作为全国最大的“中国地理落地教科书”,上海这些道路的命名背后,其实与清末民初的租界历史有关——1862年,上海英美租界合并成公共租界。为了统一道路名称,双方想出了在这个范围内“南北向的道路以中国的省市来命名,东西向的道路以中国重要城市来命名”的方法。虽然这是一种被动选择,但却从此开了用中国各地命名城市道路的先河。
这些道路的命名反映出把其他省市的名号借过来用,或许人们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名字。
就像有些城市,虽然并未如此大规模地使用全国各地为道路起名,却都不约而同地将一条重要的路段命名为“北京路”。
就像1966年的昆明,贵昆铁路通车。高涨的群众热情觉得昆明和首都北京一下子被连接起来,因而将昆明站前原来的太和街与站前街,统一改称北京路。
广州的北京路,也是1966年为了体现“向往首都北京”的寓意而改的。这些齐刷刷出现的城市路名,背后总归是有些独属于某个时代的情绪。
除了地名,中国城市的路名中还有着存在感极高的四大天王:中山路、解放路、人民路、建设路。谁敢说自己这辈子从来没碰到过这四条街,算我输。
这些端庄中正的词语不仅被格外青睐,往往它命名的街道还位于当地位置比较核心、经济比较繁荣(或曾经很繁荣)的重要地段。
背后的历史因素,其实更容易理解。
南京、上海、广州之外各地的中山路,一般是在抗日战争胜利后,为纪念孙中山先生而设立的;“市均一条”的解放路,更不用说了。且解放军在1945年左右的入城路,往往也是当时最重要的一条街道,因此解放路和各地老街或主干道的重合率很高。
资料显示,那些看起来非常老派、革命意味也很浓的名称,也基本集中出现在新中国成立后5-15年内。比如听起来没那么宏伟、但同样很普及的“建设路”,多出现在我国的“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
洛阳、成都等地的建设路得名,都是因为当时应计划而生的大型工业项目与工业园区沿路而建。看似平平无奇的名称中,却也刻下了当时建设新中国的寓意与氛围。
“人民路”的出现,则往往标志着—种摒弃旧俗与旧时代、迎接新生活的态度。就像苏州的人民路,几经变迁——它的前身,本是三元坊和护龙街。前者是为了纪念苏州出了清朝第一位“连中三元”的大才子,后者是因为苏州百官曾在此接驾护卫乾隆皇帝。抗战胜利后,护龙街又曾改名中正街。到了1952年,苏州这条重要的南北大动脉终于与封建社会的要素说再见,用“人民”二字,宣告“时代变了”。
当那些有典故的雅致名字,被改成更朗朗上口的现代之名后,经常会有人觉得可惜。但这些名字的存在,也确确实实记录了历史的进程。比如北京有一条同样名字滥大街的大街——幸福大街。这名字看似极其普通,但实际上它的定名与建国初期比较流行的“幸福生活万年长”提法息息相关。
这也是中国路名的高撞脸率背后的有趣之处:哪怕是并没有那么重要的街道,和看起来并不特别的名字,都有可能来源于从前的某一种风尚,默默记录着已经鲜为人知的过去。
不难发现,带着集体记忆的纪念,是这些“俗套”路名诞生最普遍的原因。但也正是因为中国之广阔与复杂,也让这些看似重复了100次的路名,其实饱含地域特色。
(子晴荐自《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