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文强
(于右任书法艺术博物馆,陕西 西安 710075)
高建瓴(1791—1862),陕西城固人,清道光元年(1821) 举人,曾为官广东七年,力主禁烟,与林则徐志趣相投。及林则徐主政陕西时期,他曾多次建言献策,为林则徐所采用。至其晚年,则长期在城固县讲学,重视史学功用,对八股应试教育颇多反思,形成了独特的教育理念,同时对汉中地区的文教事业贡献卓著,身后被奉入乡贤祠。但由于战乱等原因,其著作流传稀少,兼以城固县在晚清、民国未成功续修方志,致使其生平事迹湮没不彰,学界关注较少,成为陕南文史研究的遗珠。幸运的是,随着高建瓴惟一见存著作《全史精华》和《皇清诰授奉直大夫原任广东连平州知州汉屋高公崇祀乡贤祠录》 (简称《祠录》) 两部未刊珍稀文献的意外发现,为考察其生平、交游、著述和教育理念提供了依据。《全史精华》抄本一册,详参下文。《祠录》一册不分卷,抄本,国家图书馆藏,内收《祠录》 《陕西城固县已故乡贤高建瓴履历事实》 (简称《事实》) 两篇文献①《祠录》 《事实》两篇文献,均各自计算页数,不相连续。为方便引用标注页码,笔者以《祠录》为上篇,《事实》为下篇。特此说明。。现主要依据两书,辅以其他文献,对高建瓴的生平事迹试作初步的考察。
高建瓴(1791—1862),陕西城固人,道光元年(1821)举人,其生卒年前此未详。根据国图藏稿本《事实》载“同治元年四月卒,时年七十有二”[1]下篇1一语可知,高建瓴卒于清同治元年(1862),上推生年,当为清乾隆五十六年(1791)。
其父高绥宇,“号龙峰,城固人,岁贡生,敦行孝友,邃于易理,精堪舆术,制艺力仿天、崇,乡试屡荐不售,课子授徒,从学者众”[2]卷三21,是一位科场失意,转而课子授徒的士人。高建瓴在《全史精华》自序中称:“予自幼读书,家君于读经之后,即授以史,每恨资性过钝者,而家贫购书维艰。”[3]序可知其出身贫寒,读书不易,但在高绥宇的指导下研读经史,自幼培养了好学之志。随后在汉中府读书时,知府严如熤“奇其文,使入署肄业”[1]下篇2,为其提供了良好的学习环境。严如熤对其有这样的评价:“高生文如其人,无一语不端重,此日之名士,他日之名臣也。”[1]下篇2其之好学上进可见一斑。随后,高建瓴曾往汉中府城殷永昌家教书达五六年之久,殷家藏书丰富,给他提供了优厚的学习条件,其自述云:“历五六年,全史始阅一周。摘其最要者,随手抄录两本”[3]序。高建瓴摘录读书笔记的习惯保持终身,为其后来编著《全史精华》等书打下了文献基础。高建瓴中举后,又在其岳父韩履宠家养病,韩履宠任无锡知县,“宰江南无锡十余年,购书无所不有,而于史学尤精备”[3]序。高建瓴“住无锡将十年”[4],得以将通史“再阅一周”[3]序。通过这三个阶段的学习,可以看出高建瓴的刻苦勤学,亦可看出其阅读尤其注重史学,以至于惟一的传世著作亦为史学著作。
在清道光元年(1821)辛巳恩科乡试中,高建瓴中举,同年中举的还有高建瓴好友安康人张鹏飞(1784—1857)。中举后,高建瓴曾“屡赴礼闱,每因额满见遗”[1]下篇1,终未能进士及第。清朝对于连续三科进士不第的举人,另有特殊安排,即“大挑”,分为一等和二等,分别授以知县和教职。清道光十五年(1835),高建瓴大挑一等,以知县分发广东,随后历任广东澄海、高明知县,升连平州知州。根据《(光绪) 高明县志》卷五《职官表》载:“高建瓴,十八年任”[5],知其于清道光十八年(1838)任高明知县。复据《(光绪)惠州府志》卷二十《职官表下》载:“高建翎,山(误,当作陕)西城固人,举人,二十年任”[6],可知高建瓴于清道光二十年(1840)任连平州知州。这一年十分关键,由于鸦片战争的爆发而被学界视为中国近代史的开篇。就在道光十八年(1838),湖广总督林则徐以钦差大臣的身份到广州主持禁烟,而高建瓴也持禁烟主张,曾向林则徐陈《平戎策》,“林文忠公大奇之”[1]上篇7。但不久,高建瓴在战乱中因炮震而失聪,不得已以疾辞归,从此结束了持续七年的仕宦生涯。《事实》称其“服官粤东七年”,而《全史精华》自序落款为“道光二十二年岁次壬寅中秋日汉上高建瓴书于广东连平官舍”,可知道光二十二年(1842)高建瓴仍在广东连平州知州任上。“粤东七年”,当包含从道光十八年(1838)至道光二十二年(1842)的五年。
返乡之后,直至清同治元年(1862)去世的二十余年间,高建瓴主要在家乡城固的斗山书院讲学,同时作为乡绅积极参与社会活动,造福桑梓,直至同治元年(1862) 四月逝世。同治九年(1870) 闰十月,陕西巡抚蒋志章、陕西布政使翁同爵,以及汉中府、城固县、前平利县教谕史兆熊、宁陕厅训导李佩蕡等申请将高建瓴入祀乡贤祠。经过陕西省、汉中府、城固县及礼部的层层核实,于同治十年(1871)十二月十七日得到批准。
高建瓴有四子,长子海鹏为咸丰乙卯(1855)科举人,在同治二年(1863)太平军攻汉中府城之役中殉难。次子化鹏,道光丁未(1847)科进士,曾任山东青城县知县。三子万鹏,同治戊辰(1868) 科进士,曾任常德知府、顺天府尹。四子士鹏,同治癸酉(1873)科拔贡。
高建瓴一生中除在无锡养病读书十余年及为官广东七年外,基本在汉中府和城固县度过,交游范围有限,较为重要的是与林则徐、张鹏飞、严如熤等人的交往。
林则徐(1785—1850),字少穆,福建侯官人,清代政治家、思想家,历任湖广总督、陕甘总督、云贵总督等职,力主禁烟,是民族英雄。林则徐于道光十七年(1837) 出任湖广总督,十八年(1838)以钦差大臣的身份查禁鸦片,道光二十年(1840) 九月被革职。道光二十五年(1845),林则徐署理陕甘总督、陕西巡抚,道光二十七年(1847)三月离开陕西,出任云贵总督。高建瓴与林则徐的交往集中在林则徐在广东和陕西的两个时期。在前一阶段,两人同在广东任职,且两人在禁烟问题上立场一致。高建瓴所陈《平戎策》具体内容今不得而知,但据“林文忠公大奇之”可知,林则徐是十分欣赏其人其文。其后二人相继去职,直到道光二十五年(1845)林则徐主政陕西,两人又有了交往的机缘。林则徐抚陕时期,关中发生饥荒,林则徐遣人邀请高建瓴到官署,“询民间疾苦”。高建瓴“慷慨陈说”,林则徐“如言办理,全活饥民甚众”[1]下篇3。林则徐将任云贵总督之时,曾邀请高建瓴襄赞其事,但后者以母老辞。临别之际,林则徐亲撰楹联相赠,曰:“清明在躬,斧藻其德;渊懿为本,直谅可风”[1]下篇3,给予高建瓴极高评价。道光二十七年(1847),离陕赴滇前夕的林则徐在致新任陕西布政使杨以增的信札中专门谈及了高建瓴之子高化鹏参加会试事宜。信中开头云:“顷于初二夜,接高君建瓴覆信,渠不能来省,而其次郎化鹏(庚子孝廉),却于此时赶赴春闱。”[7]111信中与杨以增讨论了有关事宜。后来高化鹏顺利参加当年会试,进士及第。林则徐离陕赴滇道经陕南,高建瓴曾为其送行至褒城县。林则徐在道光二十七年(1847)四月二十二日致陕西布政使杨以增的信札中说:“高汉屋适同行至褒城”[7]150。道光二十七年(1847)十月十九日,已到云南的林则徐在致杨以增的信札中谈到关中秋收问题,有“高汉屋寄来选择名单俱经收到”[7]228之语,意味着两人还保持着书信往来,并讨论相关问题。
张鹏飞(1784—1857),“本名鹏翼,更名鹏翂,复更鹏飞,字扶九、亏人”[8]8,陕西安康人,与高建瓴为清道光元年(1821)辛巳恩科同年。张鹏飞生平以刻书知名,刻书达二百余种。道光十七年(1837),“张鹏飞因献策风波被放还乡里,从此安居乡间,不复远行,一心以振兴当地文教事业为志”[8]64。张鹏飞讲学于斌峰书塾和兴贤学仓,而高建瓴则于道光二十二年(1842)左右回乡,在斗山书院讲学终老,两人壮年在外奔波而晚年回乡讲学的经历颇为相似。道光二十五年(1845),张鹏飞等人历经曲折,从当地豪绅手中兴复了兴贤学仓,并刊行《兴贤学仓志》以记其事。该书卷首有高建瓴序,他在序言中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教育理念,并对兴复学仓之事大为赞赏,云:“(张鹏飞)于人所不敢问之程而慨然独往,于人所不能为之举而挺然独肩,任劳任怨,任津贴毫无所恤,且举五年应得脩脯钱六百七十六缗续增学田,又捐经、史、子、集、法帖四百八十余种,其培养人才之法,俱从真心血性中流出,非抱古君子之风而能若此哉?”[9]5序言落款题“诰授奉直大夫辛巳恩科举人前任广东连平州知州城固高建瓴书于斗山书塾”[9]5,作为斗山书院主讲的高建瓴所以对兴复学仓事作出高度评价,当与其长期的教育实践经历不无关系。此序开篇格调甚高,谓:“慨自近今专习帖括,而世无真文章矣。无真文章,由无真学问。无真学问,斯无真经济。无真经济,斯无真吏治。无真吏治,斯无真人才。而究其所以,总由无真传授、无真栽培耳”[9]5。张鹏飞对此十分赞同,认为“二句话括尽今日积弊”[10]255,“此语刺中症结”[10]259。可见二人对晚清的教育问题的看法是颇为相近的。
严如熤(1759—1826),字炳文,号乐园,湖南溆浦人,历任洵阳知县、汉中知府、陕西按察使等职,为官陕南二十余年。高建瓴在汉中府城学习时,曾受到知府严如熤的赏识,被招“入署肄业”。严如熤对其评价甚高,谓“高生文如其人,无一语不端庄,此日之名士,他日之名臣”[1]下篇2。清道光五年(1825)前后,严如熤编辑《山南诗选》一书,收录汉中、安康两府诗歌,其中就有高建瓴写给严如熤的六首祝寿组诗。该组诗有作者自注,对严如熤在汉中等地的贡献做了说明。此外,《山南诗选》的刊刻与高建瓴也不无关系。其子高万鹏曾在湖南任职,在严如熤后人处访得《山南诗选》稿本,念及严如熤在陕政绩突出,及书中有其父作品,于是付梓刊行,并将书板寄存在汉南书院。
此外,高建瓴的岳父韩履宠,字赐三,陕西城固人,清嘉庆十年(1805)进士,曾任无锡知县,高建瓴曾长期在其家养病读书。参与举荐高建瓴为乡贤的史兆熊,字梦轩,陕西城固人,历平利县教谕、味经书院首任山长。高建瓴与两人的交往情况如何,因两人皆未见文集流传而暂付阙如,有待进一步搜集文献来考证。
根据《祠录》记载,高建瓴著述甚丰,计有《十三经精义》 《全史选抄》 《全唐文选》 《全唐诗选》 《苏陆集选》 《皇朝经世文选》 《举业指要》等七种。但据高万鹏在《山南诗选》注释称言,高建瓴的著作“兵燹后,片稿无存”[2]卷三24。高万鹏的叙述基本反映了高建瓴著作的情况。但有一个例外,经过“全国古籍普查登记基本数据库”等平台检索,发现洛阳市图书馆藏有《全史精华》一部(下称“洛阳本”),著录信息为:“《全史精华》不分卷,(清)高建瓴纂,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抄本。4册”。意外的是,笔者曾在城固县博物馆发现另一套抄本《全史精华》 (下称“城固本”),经过分析,与“洛阳本”略有出入。“城固本”《全史精华》为三册合订为一巨册,每册一卷,共分上中下三卷。该书是以历代正史为主要素材,简要叙述了从盘古到明亡的历史。高建瓴十分重视读史,先后至少两次通读历代正史。高建瓴自述编纂此书的缘起称:“原欲博古通今,非后为作文计也。”[3]序可知其动机经历了一个变化的过程,一开始只是自己研读历史时“摘其最要者,随手抄录两本”的读书笔记,是给自己的私人读物,后来又因为担心“儿辈年幼无知,每以后世人名地名误入孔孟口气,不得不分黑红蓝黄四色圈法以分别之”[3]序,于是将书稿改编成了历史启蒙读物,希望成为“初学之津梁”。目前所见洛阳、城固两套《全史精华》皆为抄本,未见刻本。结合其自序中“只可藏之家塾以课子孙,不可传达外边贻笑于大方家”的说法,似乎并未打算刊刻此书。至于“洛阳本”的源流,还需要进一步考察。
此外,张鹏飞编集的《皇朝经世文编补》卷首“姓名总目”中对高建瓴如此介绍:“高建瓴,字汉屋,号■■①“■”表示原书墨钉,非缺文。,陕西城固人,道光辛巳举人,官广东连平州知州,有《汉屋文集》”[11]。此处提到的《汉屋文集》,未见《祠录》等文献记载。根据常理推断,《祠录》作为层层核实并报经皇帝批准的文件,其叙述应当是可靠的,却未提及《汉屋文集》,在一定程度上意味着同治九年至十年的调查未发现《汉屋文集》。而《皇朝经世文编补》“开雕于道光二十九年”,“刊成于咸丰元年”[8]88,比《祠录》时间早了约二十年。此时张鹏飞与高建瓴二人皆在世,高建瓴还曾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左右给张鹏飞刊行的《兴贤学仓志》作序。因此,张鹏飞关于《汉屋文集》的记载当有所依凭。虽然就目前文献来看,高万鹏也未提到高建瓴的诗文集,但结合《山南诗选》录其诗,《皇朝经世文编补》录其文,以及《祠录》著录著作七种来看,高建瓴是有一定的诗文创作成绩的,具有编订成集的文献基础。结合“兵燹后,片稿无存”的情况,则合理的推测是其诗文在《祠录》统计时已经不存,而其他著作则在《祠录》统计的同治九年(1870)至高万鹏为《山南诗选》高建瓴诗作注的光绪十三年(1887)之间尚存。实际情况则仍有待于新的文献记载来验证。而《皇朝经世文编补》收录的高建瓴文章有卷四十五《斗山奉真泉记》和卷五十七《安康县兴复兴贤学仓序》两篇,成为目前仅见的高建瓴文章。
此外,高万鹏注称高建瓴“讲学本邑斗山二十余年,为门人改试帖诗最多,古体诗偶为之”[2]卷三24。可知高建瓴是有诗歌创作的。考严如熤编集、高万鹏刊刻的《山南诗选》,其中收录了高建瓴诗歌六首,涉及高建瓴与严如熤的交往,详见前文分析。今录其诗如下,以供学界研究之助:
寿严乐园夫子用族孙南渠太史原韵①按,小字为高建瓴之子高万鹏所作注,为与正文相区分,特采用小字。
弧星耀自楚南天,瑞集乌台宴列仙。龙马精神秋益壮,松筠寿相月常圆。长官质朴移新俗,太守清贫忆旧年。廿载循声传不尽,吟毫莫罄五花笺。
救时经济智谋沉,戡乱韬钤鉴帝心夫子在籍,佐姜中丞晟平苗,著《苗防备览》一书,举孝廉方正,廷试第一,上《平定三省乱民善后事宜疏》 《屯政方略》。宦陕,平川楚教匪,由县厅擢汉中守,升陕安道。符节拜从天阙迥,恩波来助汉江深。廉泉让水风原古,五袴双歧颂自今。犹记制科推第一,敷陈早已惬宸襟。
治行无双仰大猷,经营常为小民忧。三边扼险批图验夫子著《三省边防备览》一书,众堰依防顺轨流汉南各堰皆夫子勘修。结寨烽■消外垒夫子劝修堡寨,坚壁清野,教匪始衰,筹荒食贮道旁瓯夫子立社仓,遇灾散赈,全活甚众。梁州坐镇培元气,秦蜀咽喉伟绩留。
化行南国沐陶甄,重遇甘棠召伯贤。息讼争能消雀鼠,安良害总去鹰鹯。荡平幸睹同风日,祈祷能回不雨天。识面髯公呼妇孺夫子美须髯,部民呼为胡子爷,武乡歌颂及文川。
桃李成阴满芦隈,书声常绕汉家台夫子选士入府署汉台读书。兰言契处横经坐,花判闲时问字来。马帐风高丝竹静,鱼庭秋迥绮筵开。终南佳气官斋霭,愿上台莱献寿杯。
海屋添筹祝我公夫子著《洋防辑要》一书,民心欢忭士心同。怜才广覆千间厦汉南书院废为行馆,夫子捐资拓地重修,植节高凌百尺桐夫子教士励节为先。旧乘重编光旧志夫子重修汉中府志,新诗盈卷采秦风夫子采山南诗待刊。微材私幸成焦尾,都入柯亭顾盼中[2]卷三 24-25。
综上所考,高建瓴著作流传至今者仅《全史精华》一部,另有文《斗山奉真泉记》 《安康县兴复兴贤学仓序》 (此文并见于《兴贤学仓志》卷首)二篇见于《皇朝经世文编补》,诗六首见于《山南诗选》。
高建瓴为政七载,始终处在知县、知州等基层任上,故其政绩并不显著。而其早年在汉中府教书、晚年又在城固斗山书院教书二十余年,在教育上积累了丰富的实践经验。通过历史启蒙读物《全史精华》,可以对其教育思想做初步探讨。
如前所述,在高建瓴的阅读史中,史学阅读是非常重要的构成,他曾强调自己两次通读全史。在儒家经学作为朝野意识形态的历史时期,典籍按照经、史、子、集四部分类,这也反映了古人对于四部文献的重视程度。高建瓴认为经、史是经纬关系,具有很强的互补性:“经,经也;史,维也。以之存心,则经可养其性情,史能拓其见识。以之处事,则经能固其纲常,史可达其机变。以之为文,则经当作为根柢,史能助其波澜”[3]序。史学与经学相表里,“前儒谓《尚书》为经中之史,《春秋》为史中之经,此经史所以并重也”[3]序。在他看来,史学可以广见识、达机变、助波澜,史学当与经学并重,其重要性可见一斑。同时,针对其亲身经历的第一次鸦片战争所呈现的“数万里海外之人而敢抗中国一统之势”以及“督抚大吏望风逃窜”[3]序的现象,高建瓴将其归结为“平日本领只知揣摩墨卷、写字作诗,而于史中通权达变之学概未置讲”[3]序之故。从学问与为政两方面分析了史学的重要性,但史学著作繁多,“自战国至明末,凡廿三史,汗牛充栋,浩如烟海,详阅一周,已不容易”[3]序。这说明即使在雕版印刷全盛的清代,读书人通读一遍通史,仍有一定的困难。在高建瓴看来,造成阅读障碍的原因有三,一是耗时太长,其自身通读一次全史,历五六年之久,不禁感慨道:“若责其成诵,俟河之清,人寿几何?”[3]序二是购书不便,虽然清代刻书臻于极盛,但“穷乡僻壤,购书有难易”[3]序,是不争的事实。三是卷帙浩繁,不便阅读,使“学者苦其繁多,遂束之高阁,而概置之不问”[3]序。虽然如此,史学的重要性使得高建瓴试图解决这种阅读障碍,他的解决方案是在至少两次通读全史的基础上“摘其最要者”,作为“初学之津梁”。
高建瓴对彼时的教育十分不满,在《安康县兴复兴贤学仓序》中开篇即慨叹“近今专习帖括,而世无真文章矣”。接着又做了这样的递进式推导:“无真文章,由无真学问。无真学问,斯无真经济。无真经济,斯无真吏治。无真吏治,斯无真人才。”[9]5而根本原因在于“无真传授、无真栽培”[9]5,对当时的教育现状作了激烈抨击。接着详细地列出当时教育的“五橛之病”,认为这种教育培养出的人才根柢浅薄,处变则乱。针对突出的问题,高建瓴描绘了自己的“真传授”:“自七八岁读《小学》时,即择其字义浅显者一一讲究。至十岁后讲经时,即授以作文之法,音韵之谱、十三经读熟,即将《文选》、古文之精粹者令其熟读。且将经之余,兼为讲史,凡名臣奏疏、地方扼要、行兵机宜,详为指示,务期了然于心。如此,则一成而俱成矣”[9]5。这里的“真传授”似乎与宋代以来以《小学》为启蒙的读书序列无大不同,实则高建瓴针对的是当时教育轻视对音韵、古文、经典的研读,而以培养八股文写作为重点的应试教育弊端。而高建瓴设计的教育序列,呈现出的是对各方面学问的广泛学习,是纯粹的求知。同时,为了避免矫枉过正,他也反对脱离实际的生硬说教,认为“宋、元大儒讲理学者必自治生始”,“恒心生于恒产,真道学也”[9]5。意思是坚实的经济基础是支持正常的教学活动的必要条件。因此,他对于书院配置学田的情况十分推崇,认为“犹留古来养士遗意”[9]6。由此可见,高建瓴认为教育应当结合实际,追求真知,避免沦为纯粹的应试教育。
清代陕南地区饱受战乱之苦,及至晚清,内忧外患日益加深。在此背景下,高建瓴对引导基层民众安居乐业、纯朴向善格外重视。他认为战乱频繁的原因是“人心不古”,即不淳朴,而根本原因“率由化导不先”[1]下篇5—6,即地方为政者的教化不到位。因此,辞官还乡后的高建瓴在汉中地区通过宣讲和刻书大力推行民众教育,以期端正人心。由于普通民众受教育水平十分有限,他便“每逢朔、望,于四乡宣讲圣谕”[1]下篇6,每月两次定时向民众宣讲劝人向善的圣谕,以及自编的《戒从邪教》《戒淫》 《戒赌》 《戒食洋烟》等歌谣。史称高建瓴“宣讲十余年,感化甚众”[1]下篇6。除了宣讲,他还刊刻《孝经》 《忠经》及先儒语录、格言和各种劝善书,“详加注释,捐资刷印,普送士民”。
综上所述,高建瓴勤奋好学,尤其重视史学之功用,并将其应用于教育实践中,同时他对八股应试教育也作了深刻反思。他与林则徐、严如熤、张鹏飞等地方官员及文化人士往来密切,对当地的社会治理和文教事业做出了贡献。笔者认为,对高建瓴生平事迹的考察是乡贤文化研究的一个经典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