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志恒
(安阳工学院艺术设计学院,河南安阳455000)
在欣赏陈子奋白描花鸟画作品时,我们常会为其高超的线条功夫和造型能力所叹服,也会深深折服于他巧妙大气的构图。然而这些技术能力只是他在白描花鸟画创作上的外在呈现。如果深层次地分析其艺术意趣,我们会发现陈子奋白描花鸟画技法源于其深厚的金石篆刻功力,源于他在长期花卉写生、创作实践基础上所形成的金石味白描艺术观念,而在这种艺术观念引领下画家形成了不同于前人的高妙的白描花鸟画艺术风格。由此我们会得到一个启示,尚在进行艺术学习阶段的美术专业大学生在学习白描花卉写生时,只有深入研究和继承前人的优秀作品和成熟技法,认真体察丰富的现实世界,饱含深情地与大自然对话,不断提高自己的文化素养,才能深刻把握白描技法的规律,进而创作出富有时代气息的优秀白描花卉作品。白描花卉写生是通向花鸟画创作的重要途径,白描花卉写生教学最大的难点是如何引导学生在整体上把握画面,勾勒出耐人寻味的线条和巧妙独特的造型。本文围绕陈子奋白描花鸟画线条、造型、构图三个方面对白描花卉写生教学的启示展开研究,以期对大学白描花卉写生教学提供借鉴。
在中国绘画史上用毕生精力进行白描花鸟画写生、创作,并且做出巨大成就的非陈子奋先生莫属,特别是他那具有极强个人面貌的金石味“线条”更是独树一帜,受到艺术理论研究领域众多学者的充分肯定,如绘画史论家俞剑华(1895-1979)评其曰:“他的线条既不是顾恺之,也不是李龙眠式的,而是含有顾恺之、李龙眠的精华而独树一格,成其所谓陈子奋的白描。流利的地方如行云流水,顿挫的地方如屋漏痕。平心温和,绝没有霸悍的习气;婉转自如,也没有生硬的缺点。”[1]
分析陈子奋先生白描花鸟画作品中的线条,我们大致可以从两个方面进行。
一是以金石书法入画形成的具有鲜明特征的线质。这种线质的呈现是通过他有意识地运用书法、篆刻中苍辣朴拙的线条意味,对传统白描作品中光洁流畅的线条进行的一种全新的审美改造,特别是线条本身所呈现出的抑扬顿挫的节奏和毛涩质感,更具有一种独特的意味。这种具有独特意味的线条并不是脱离具体形象而存在的。陈子奋先生的白描花鸟画作品以金石篆刻和书法的手段对线条进行全新的解读,化刀法为笔法,将金石篆刻中苍劲老辣的质感植入勾勒之中形成不同于前人的笔法,因此这种灵动跳跃而又不失厚重的线条才被他称之为“笔条”。这种笔条运用在白描写生当中,如同篆刻线条一样具有丰富的节奏变化和斑驳的金石意味。当然他也不是一味置现实物象于不顾地玩弄线条笔法和特殊效果,而是根据现实物象的物理结构进行线条的挥洒,有节奏地用带有金石意味的线条进行状物,线条与现实物象的关系达到高度统一,从而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不但体现六法中“骨法用笔”的本质要求更是在造型上完美诠释了“应物象形”。正确理解何为好的线条,如何用好的线条去塑造形象这是陈子奋先生用作品带给学生的宝贵启示。
二是墨色统一的线条组织架构。我们通常认为完美的白描花卉写生作品应是花、杆、叶的墨色和形象要质感分明,即花必浅、叶必深、杆必老,但其实不然。这些只能被称为画设色工笔花鸟画之前的准备工作,古人称之为“粉本”(即我们所说的“底稿”)。虽然我们也可以对这样的作品进行独立欣赏,但是我们在欣赏的时候总会因缺少色彩的辅助而有未竟之感。陈子奋先生的白描花鸟画作品大胆运用单一墨色,仅在线条的节奏上寻求变化而不使其单调,借助线条的叠压造成极强的空间感和秩序感。在欣赏陈子奋先生的白描花鸟画作品时,我们很难看到传统白描作品那种对色彩的依赖,换句话说如若在陈子奋先生的白描花鸟画作品中加入犹如工笔画一样的色彩是完全多余的,甚至会影响他作品的单纯美感,因此陈子奋先生这种墨色较为统一的线条组织的画面,才真正代表了自身完美的“白描花鸟画”作品。这种墨色较为单纯笔法却很丰富的线条组合方法更适合学生初级阶段的学习,可以简单有效地运用于白描花卉的写生实践中。
陈子奋白描作品中的取材范围,在花卉白描作品历史上应该是无出其右的。在《陈子奋白描花卉册》中可以看出,陈子奋扎根于本土,钟情于身边所熟悉的花卉植物,把闽南地区的风物作为主要的表现对象,品类不下百种,造型之独特,取材之丰富,风格又如此鲜明是前所未有的。《陈子奋白描花卉册》一书中所包含的传统题材有海棠花、荷花、梅花、夜合花、辛夷、竹子、白蔷薇、石榴花、茶花、芭蕉花、杏花、梨花、芙蓉花、秋葵花、蜀葵花、水仙、百合、石竹花、兰草、碧桃、菊花等数十种花卉,也有木棉、美人树、腊肠树、风铃木、火焰画、小叶榕、鸡冠刺桐、重阳木、鸡蛋花、高山杜鹃、扶桑、桂花、七里香、垂连翘、香樟木、棕榈、古榕树、高山榕、垂叶榕、凤凰木、鸡冠刺桐、木棉花、羊蹄甲、大红紫薇、苏铁、红扶桑、花叶良姜、茨菇、芒果树、炮仗花等古人较少入画的具有闽南特色的花卉,画家用传统白描的方式成功表现这些花卉,极大丰富了白描花鸟画的题材范围,为当代花鸟画家表现南方或热带地区花卉提供了重要范例。
陈子奋先生在造型方面也有其独到之处。我们在陈子奋先生的白描作品中看到的首先是造型的准确性,这种准确性并非如科学标本式的如实描摹,而是符合心性的内化了的艺术形象的准确性,每一个准确形象都具有极强个人面貌的方圆曲折,例如圆的形象一定是圆中带方,方的形象中是方中有圆。这种造型形态正是太极图中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的传统思想的一种物化,并非是简单的如实描写。当然,除方圆造型之外,还有曲直、大小、疏密、长短等各种由对比关系而生发出来的造型形态,这些造型都是源于生活而发于心性的。
陈子奋先生得益于长期的户外写生,善于用白描的手段准确地表达出浓厚的自然气息来,无论是描写花卉春天欣欣向荣的生长状态,还是表现花卉秋天摇落萧瑟的凋零之感,均能使观者产生共鸣。这样的艺术表现力不仅来自陈子奋先生的综合修养、对大自然的深刻体察以及高超的绘画技能,而且来自他对构图的独到认识和运用。
前辈大师对陈子奋白描构图风格的形成有很大的影响。陈子奋从年幼时便受到父亲的影响开始篆刻书画的学习,从历代优秀传统绘画中汲取营养。虽然陈洪绶等大师对陈子奋的构图观念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影响,但是影响最深的还是任伯年,他曾经刻苦研读临摹《任伯年六法大观》,在陈子奋先生早期作品中我们还经常可以看到画面上钤有自刻闲章“我师任颐”,特别是在他的构图和线条勾勒上时常有意以任伯年方折顿挫的手法表现物象。但是陈子奋并非照单全收般学习任伯年或海上画派名家,而是在有选择地学习的同时加以改造调整创新,打磨出一种符合个人艺术追求的金石味的“陈家样”白描画风。这也提醒学生在学习前辈大师作品的同时,不能以失掉个人思考和审美趣味为代价,而是要有选择的理性学习。
金石篆刻对陈子奋白描构图的影响是巨大的,金石篆刻入画成为陈子奋先生白描作品的一大特色,特别是篆刻布白的审美涵养使他有能力巧妙地处理空白之间的复杂关系。俞剑华先生曾有过这样的评价:“吴昌硕用金石书法作写意花卉,陈先生用金石书法作白描花卉,真所谓春兰秋菊,异曲同工。”[1]长期对金石篆刻的实践,使得他在处理琐碎繁复的空白时可以熟练利用篆刻中分朱布白的手法进行调整,并且把线条的排列进行整合,最终达到一种密不透风疏可走马的审美效果,由此可见培养学生画外功的重要性和必要性。
写生对构图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在陈子奋先生的白描花卉作品中我们最常见的就是他经过写生而得的作品,这类作品数量最多且最能打动人。它们之所以能够打动人,是因为它们具有形象的生动性和构图的多样性。我们知道,自然物象不仅可以为我们提供丰富的造型素材,更能为我们的构图提供“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构图灵感。巧妙的构图在臆想的空间里是无法编造出来的,好的构图一定同时蕴含相应的意境,在这点上陈子奋先生有一个创造性的见解,那就是“构图诗化”。所谓“构图诗化”,绝不是用绘画语言对诗进行简单的再现,而是“物理”“画理”“情理”高度结合后的产物。陈子奋先生通过写生对自然进行深究,准确地处理好“物理”“画理”“情理”三者之间的关系,真正做到了画中有诗。除此之外,他的四边、四角、入纸、出纸的取势更是极尽变化。尽管这是在传统构图规律中“金边银角”基础上变化而成的,但更多的还是画家深刻体察现实中自然物象的规律之后经过主观内化得来的。
丰富多样的题材对构图也具有一定的影响。不同的题材会给作者带来全新的感受,从而激发他对构图进行全新的编排。陈子奋先生长期生活在闽南,所绘白描花卉作品也多是闽地风物,闽南花卉植物的多样性激发出陈子奋先生白描花卉写生时更多的灵感。但这还只是其中一个外在因素,更主要的因素还是闽地的草、木、鱼、虫、花果、禽鸟等所具有的形象上的特殊性极有利于进行线条复杂的组织和空白关系的组合。我国南方地区花卉以其姿态万千、形态各异、纹路丰富等特点,极适合用白描的方式进行写生创作。综合看陈子奋先生的作品我们会发现,由于题材的不同使得他的作品构图或繁复,或简约,或右倾,或左斜,或空间洞达,或错落有致,总之他的构图写繁花万种却绝不雷同,一图一奇,不可端倪。
综上所述,如果我们在教学中通过对陈子奋先生白描花鸟画作品的分析解构,就可以让学生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扎实掌握白描花卉写生的技巧,了解笔线、造型、构图等元素如何在画面中实现有机统一。在花卉写生训练中,应使学生具备良好的观察方式,练就节奏丰富的线条、严谨的造型等基本功,生发出新的构图形式。在整个花卉写生过程中,陈子奋先生白描花鸟画作品起到的是提示、模范、借鉴的作用,教师的作用在于引导,重点培养学生自主研究花卉写生的能力,将引导作为主要学习方式,提示、模范、借鉴变为辅助手段。因此,将陈子奋先生的白描花鸟画作品进行理论化整理归纳,并将其引入白描花卉写生实践中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