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
风吹过故乡的时候,鸟鸣落成了树叶的颜色,向着有阳光的方向散开,一阵一阵。一会向上,一会向下。或滑到墙角下,撞击成石头的心跳声;或在墙缝间,顺着蜗牛的脚印,爬行成一个春天。
五岁那年,祖母牵着我的手回家,那天的鸟鸣掉了一地,从白天到黑夜,都能听见。
三十年后,我带着祖母的旧时光回乡,路上的行人越来越陌生,鸟鸣碎在眼里,多了几道缺口。
我想在门口挖开一条河流,把听到的想象都放进去,花瓣伸出触角,小草探出脑袋,蚂蚁搬出一行行的旅途。
一场急促的雨来得正是时候,把所有的鸟鸣都藏进了泥土里,沉积成往事。
我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去回忆,槐树,溪流和菜园都沉默着,我还是想起祖母昨夜在梦里说的那句话。
树上又长出一些新的叶子,它们相互观察,相互填补自己的空白,就像我头上的白发,流淌着的日子越来越多。
村口的白芒草又开花了,像月色一样安宁,铺在儿时走过的那条路上。
弯腰,或者朝向黄昏。走近你,我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霜露多情,风声漫长。向着夜路的尽头生长,就能挤出一片白色的乡愁。
我与儿时的自己一同行走,你拾起我的童年,我收藏了你的样子。
多年以后,祖辈们都长成了你的样子,向我招手。在这片土地上,占据着每个风吹落霜露的夜。
稻谷熟了,我要回到出生地,与天空一起坐在大地上,看着它们纷纷低下头,似乎想把所有的秘密都说给这片土地。
我轻轻地听,像面对神灵,听见了泥土的声音,穿过河流、高山与眼泪,穿过童年的时光。
当黄昏的最后一道光照了下来,我成了稻谷的影子,沉默着。想要填满季节过后的印记,我必须保持和稻谷一样的形态,擦去留在这尘世间的想象。
在它们面前,饮下一场风雨,让往事有了说不尽的禅意。
半醉半醒间,我看到我的前半生有了稻谷的味道,稻谷有了我的故事与生活。我们还在相互观察,终于说出了日子的痕迹。
这一夜,我向稻谷低下了头。
这一夜,我流出了稻谷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