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永安
也许我们都是带着最大的缺失去阅读一部小说,在作品中捡起时间的碎片。
整个秋季,忙得像风车,匆匆中,人也变得有些粗糙。周末稍有停歇,忽然很想看《我的安东妮亚》。
薇拉·凯瑟写这部小说时正值45岁的盛年,也是她职业作家生涯的第六年。很多女人在这个年龄,拖儿带女耗尽了生命力,进入人生的慢车道。而薇拉·凯瑟靠着单身的能量,一鼓作气写出《我的安东妮亚》,达到写作旅程的高峰。
喜爱小说中那朴素壮阔的大地:“当我举目四望时,觉得草就是大地,如同水就是海洋。草叶之殷红使整个大草原呈现出葡萄酒般的色彩,又像海藻被冲上岸的颜色。广阔的草丛是那么不平静,整个大地仿佛正在奔跑。”
这是美国中部的内布拉斯加草原,波西米亚姑娘安东妮亚随父母万里迢迢而来。她的家贫穷、孤独,不会英语,与新大陆难以沟通。但劳动改变了一切,安东妮亚热气腾腾地劳作,晒得通红的手臂上甚至隆起了肌肉。她是那一带最漂亮的姑娘,却不怕变得粗壮,“这会使我像个男人,我就是喜欢像个男子汉”。看看安东妮亚,再看看现在半娇半嗔自称“女汉子”的一众人,惭愧啊!
《我的安东妮亚》最耐读的是写大地的细节。薇拉·凯瑟只在内布拉斯加的乡野住过一年,却把这中部草原写得如此细致,让人眼到心到。那些草原鼠、大野兔、黄蚂蚱、响尾蛇,还有春季白烟四起的野火和冬天遮天蔽日的暴雪……大城市的今日,早已远离这些自然的视听,处处是人工的无机空间。看薇拉·凯瑟的描写,似时光倒流回农牧社会,豁然唤醒了沉睡的五官。
薇拉·凯瑟的叙事格局很大,用种种人物穿插着移民的世界性故事,大开大合。那两个俄罗斯男人的故国往事,简直是一部恐怖大片:几百头野狼雪夜里追逐一支十几辆雪橇的迎亲队伍,一辆辆雪橇上的人被掀翻吃掉,最后只剩下那辆载着新娘新郎和这两个男人的雪橇。两个男人让新郎把新娘扔下去,减轻重量。新郎难舍难分,结果一对新人都被推了下去……
读研时初读《我的安东妮亚》,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版本,那个丰盛的结尾令我印象深刻。阅世尚浅的时节,看一本小说总是注重收尾,似乎看到了水落石出。今日再读,感觉最引人的不在故事,而是人与大自然的相依相存。也许我们都是带着最大的缺失去阅读一部小说,在作品中捡起时间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