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号
在夏季晴朗的夜晚,如果你仰望星空的时候能看到银河,那多半会看到横跨银河的三颗亮星,它们可以连成一个近似的直角三角形,那就是夏季星空地标“夏季大三角”。
這个三角形的顶端分别是天津四(天鹅座α,是你,冰河!)、织女一(天琴座α,是你,奥路菲!)和河鼓二(天鹰座α,是你,魔铃!)。它们分别是三个星座的主星,后两者更是每年中国情人节——七夕都会被提及的“织女星”和“牵牛星”。
牛郎织女见面,与“鹊”有关?
牛郎和织女每年靠鸟搭桥才能见面,这鸟就是超吉祥的喜鹊。那么你不禁要问了,银河那么远,要靠多少只鸟才能搭成这样一座桥呢?
如果是鸟
首先,虽然两颗星隔着几千光年“厚度”的银河,但那是视觉效果,它们的实际距离只有16.4光年。
喜鹊的体形不小,叫声洪亮,适应城乡生活,我们经常都能见到这种大个子鸟,不会太陌生。按体长45厘米的喜鹊头尾相衔接计算,总共需要3.45×1017只,也就是34.5亿亿只喜鹊,才能在两颗星间连成一座鹊桥。假使为了提高使用效率,要求喜鹊头尾相衔,只需两人每走一步(步幅按75厘米计算)踩稳一只鹊就可以,那也需要20.7亿亿只喜鹊。
这数字是什么概念?整个银河系的恒星数量加起来,也只在1000~4000亿颗范围内。也许把地球上的喜鹊都叫去,再喊上全银河系的外星喜鹊,都不够两人见一次面的。
但是太空中没有重力,也没有“下”的概念,所以就算鹊能在真空里活下来,也没有重量给它们承载。在这种环境下,如果牛郎和织女出发的初速度够大,逃逸出它们各自所处的恒星系,理论上是可以靠这一股冲劲跨越16.4光年,最终相会的。
如果不是鸟……
那么有没有可能,鹊桥其实不是鸟,而是一种巨大的天体,作为一个又一个中继站,搭成一座“引力弹弓”之桥,供他俩在太空相会?就像《流浪地球》中,地球越过木星所用的那招一样!
想象牛郎以初速度V1从河鼓二出发,中途遇到天体——“鹊”,它正在自己的公转轨道上,以速度V2向牛郎飞来。牛郎调整身形,和“鹊”擦肩而过!“鹊”质量巨大,足以吸引牛郎围绕它转半个圈再离开,且自身损失的能量可以忽略不计,速度也不会发生变化。那么牛郎离开的速度V1′有没有发生变化呢?
这得看坐标系。“鹊”睁开自己的眼睛去看,牛郎的速度并没有区别。但速度是一个具有方向的度量,“鹊”所看到的牛郎飞来的速度,其实是两者相对运动的速度之和:v1+v2,而离开的速度则是两者的速度之差v1-v2。由:
这可赚大发了!就好像站在铁轨边朝疾驰的火车扔一个球,火车的速度不减,球却飞得更远了,这就是天体的“引力弹弓”效应。
当然,要想玩转引力弹弓,场景会更加复杂,它不能从正面碰上去——那样牛郎就加速回到河鼓三了。和电影里类似,牛郎应该斜着擦过“鹊”,轨迹类似半个双曲线,然后遇上下一个“鹊”……它就在茫茫银河里做这种“之”字形运动,逐渐给自己加速。而每次加速的成效,也就不是增加2个v2那么简单,两个速度产生了夹角,所以只能计算v1和v2夹角处的合速度了。
所以要由着这办法来,那需要的就不是喜鹊的数量了,而是个头儿……
牛郎织女的悲剧
既然从物理距离上难以相见,那么,牛郎和织女是怎么被人们凑成一对儿的呢?其实由于牵牛星和织女星总在银河两岸腻歪,导致我国人民早早就看中了这个CP。
最开始没有恋爱关系
在最初的记载中,牵牛、织女这两颗亮星并没有被安排婚姻。虽然早在《诗经·小雅·大东》里就有“维有天汉,监亦有光。跤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这首诗,但这时候他俩只是单纯的并列关系。
我们可以想象,牵牛最早是一颗主管祭祀的星。《晋书·天文志》:“牵牛六星,天之关梁,主牺牲事。”农历六月是夏秋之交,牲畜开始育肥,八月仲秋季,天子会命令祭祀人员“循行牺牲”,巡视观察家畜的生长是否合于祭祀的规格,以便腊月时供应给各种祭祀场所。
农历七月七的时候,这批牛应该正处于育肥期,正是吃得多、事情少的一段空档期,也就是说“七夕”这天本来应与牵牛星没什么关系,“循行牺牲”的八月才是牵牛专属的月份。“七夕”,本来就是专属于织女星的节日。
《诗经·豳风·七月》:“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七月天气开始转凉,是要开始加制寒衣的季节。这时候夜晚看天上,正好是织女星高悬天顶,分外明亮。因此,七夕最开始更接近于一个与女红密切相关的节日。
一个指代祭祀,一个指代织造,牵牛和织女此时都和生产生活紧密相关,可以说是两个不经常见面的同事,并没有时间谈恋爱。
人给拉红线了
那么,如何解释后世牵牛、织女神话的形成呢?
直到20世纪70年代,一批秦简在湖北云梦睡虎地出土,学者们才从里面的《日书》中找到两条记录:
“丁丑,己丑取妻,不吉。戌申,己酉,牵牛以取(娶)织女,不果。三弃。”
“戌申,己酉,牵牛以取(娶)织女而不果。不出三岁,弃若亡。”
这批秦简应该是在战国晚期写就的,关于牵牛、织女的婚姻,这也许是最早的文字描述。学者们这才清楚,原来中国人民给他俩牵媒拉红线的确有这么早!
到这里我们可以确定,一个以悲剧为底色的牵牛、织女婚恋故事,早在先秦时期就已经在民间流传了。但是如何从这两条记录中判断悲剧的源头在哪里,小两口分居的锅到底是谁的,到现在还有两种分歧的观点。
其中一个观点认为,牵牛根本就是一个渣男!
按照字面意義解释,两人确定结过婚,但后果不好,牵牛没过三年就把织女给抛弃了。这样看起来,它本身只是一则很普通的始乱终弃故事,并没有后世那些“王母娘娘一气之下”的外力阻隔。
但另外一种观点对那段记录的解读,两人是由于外界不可抗力而没办法在一起。
因为《日书》本质上类似于后世的“老黄历”,是对日常禁忌的迷信指导。就好像去寺庙抽签,签上一般都会先念一句诗作为占辞,再给你一个“大吉”“凶”之类的断辞,秦简上的词也应该分开解读:“戌申,己酉,牵牛以取织女而不果”是“历史上的今天”,和你没有直接关系,而“不出三岁,弃若亡”才是正式的“预言”,是写给前来占卜的人的。
也就是说,牵牛并没有抛弃织女,但他们的婚姻的确是不幸福的,你要是效仿他们在这一天结婚,那么你未来的老公就真的会抛弃你。
于是关于牵牛、织女的故事,就只剩下“不果”一个关键词。为何“不果”?因为作为星辰,织女是天帝的孙女。两人因为人神相隔、门不当户不对的封建压力而不能在一起的悲剧,在这里就已经种下了萌芽,只能隔河相望。
人设紧跟时代
到了汉代,牛郎、织女的设定发生了两个变化。
一是在官方的天文学界,牵牛的位置开始变得所指不一,比如《史记》就说牵牛是二十八宿中的牛宿,牵牛北边那颗大星才是河鼓二。这也许是为了建立二十八宿体系,用更接近黄道的暗星——牛宿,替换了虽然亮但恰好不在黄道上的河鼓二,是天文学家完善设定的做法。
第二个变化则来自民间,汉代墓葬画像石里的牵牛、织女的形象开始多了起来,一个坐在织机前,一个牵牛或执赶牛鞭,他们不再是秦简里记述的两个名字,而是真正变成了纸片人。
除了人民对爱情的脑补,发生这种变化也是和生产技术的提高有关的。在先秦,牛的最大用途乃是拉车,耕牛技术到了汉代才得以大规模发展,牛天然地变成了农业的象征。
所以在这个时代,你俩是不是高攀低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汉需要一种人民男耕女织,保持立国之本的宣传,你俩就是最好的代言人。
但白天可以把小两口从天上请到凡间,和大家一起生产劳动,到夜幕降临之后,两颗星还是被银河阻隔,仍然不得相见的。
因此,汉魏三国,人们对这小两口的悲剧想象还是没有停止过,流传下来许多类似“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之类的诗歌,并且积极地为他们寻找相见方案——用鸟来渡银河。
人民为分居夫妻想出了团聚之道
最初,以鹊渡河突出的是一个“填”字。比如西汉《淮南子》“乌鹊填河成桥渡织女”和南梁庾肩吾《七夕诗》“寄语雕凌鹊,填河未可飞”的叙述。
这时的乌鹊可能不专指喜鹊,而是“乌”(乌鸦)和“鹊”并举,“雕凌鹊”则是《庄子》中记载的一种大鸟。再加上着一“填”字,细细究之,竟然暗含一种惨烈的哥特美感在里面。
及至唐宋,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背上了阻碍牛郎、织女相见的黑锅。有了人格化的神在充当终极BOSS,又有上喜鹊架起拱桥这么热闹喜庆的意象,秦汉时的幽暗与悲愤便再也不复存在了。
这设定就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形成了固定的故事模板,但两口子分居的段子依然如故,这一惨,就惨了上千年。
牛郎与织女的故事是先民经过无数次口传和修改才形成的经典故事,也是中国人民最早关于星的故事。而将每年农历七月初七作为中国的七夕节,已经延续了数千年的历史。不管牛郎和织女的相会过程有多么艰辛,但人们的愿望却是美好的,这一天始终还是一个美好的节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