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出于蓝,归于蓝

2020-12-23 04:52吴梦涵
散文诗 2020年11期
关键词:水母海豚海洋

吴梦涵 西南大学在读研究生,重庆市北碚区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名作欣赏》《银河系诗刊》《课堂内外》《高考金刊》《作文素材》等刊物和网络平台发表文章。

梦出于蓝

梦蒸腾着,从中取一片炽热的蓝,栽种,在土地上长成参天大树,再给枝丫编织朵朵白云。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他大可以在树下打盹、发呆,留恋过去,想象将来。直到有一天,他在树的荫蔽下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走向没有边界的远方。

哪里没有边界?是海,不是陆地。

双手双脚变成鱼鳍,扑腾着适应了水温和它深不可测的眼睛。

树再未等到他回来。那个在树下被掉落的白云击中脑袋的少年,也消失在我的记忆里。直到我在海洋馆里发现了他。那条寂寞的海马和我对视,又划着小桨隐入海草。

“去,去寻找我消失的秘密。用一切生物的密语拼凑出我想告诉你的话。”

来自失落文明的海豚

安第斯王国的残骸,书写文明的残页,在被太阳燃烧成灰烬之前,被两只小海豚带到遥远国度,藏在水族馆一隅。

人类模仿海洋的蓝,比自然温和。这里没有暴风骤雨和王朝更迭引发的破裂。但蓝仍会吃尽一切人造光,吐出诱惑的白色圈线,缠绕海豚身体,捆绑它们勇敢的心。

舒适和安逸,封闭和恐吓抹不尽广袤的记忆。它们流线型的身体是为冒险而生,像军舰、航母终要经受风浪的洗礼。回顾来时的每一个转向、每一次换气,勇敢者不断练习。孩童挨近玻璃,细看海豚嬉戏,为尾鳍扫过水面划出彩虹而惊呼。

安第斯王国的号角穿越千年,抵达在某个午后或午夜。只有海豚能够捕捉这一频率的赫兹,学年少时跃出水面,感受身体的重量,经自由落体在水面溅起孤独的浪花,一个个沉入海底。

诱惑的白色圈线缠绕身体,越来越紧。在逐渐被同伴遗忘的日子,它们相偎相依。在方寸之间,学着大海的姿势不停游动,尾鳍划出想象的彩虹。这一次,听不到孩童的欢呼。

两只海豚啊!它们害怕停下来,便会永远停下来。它们坚信,翻腾生命的水浪,需要不断练习。

半泽水母半泽洋

诗人习画,将沾满墨汁的笔浸入水中,晕染片片丹心。从此不再澄澈,却饱览尘世色彩,亦如眼前这扇动触手的水母,拥有全世界的色彩,蓝色红色青涩粉色,挥毫落海。

负着透明的降落伞,在悬崖奋力一跃坠入深渊。主宰黑暗的幽灵,独自徘徊在寂寥的夜晚。向海洋深处开掘,向深处泼洒荧光,仿如缛采点缀天际。

天与地终隔着一个尘世,是眼前玻璃水缸里的水母和水缸外我的距离。

孤独星球里的生命,我想为你戴一顶镶满钻石的皇冠。你却拒绝了我,说:“不要温和地走近那个夜晚。那是一场美丽的冒險。”每一株水母花纵然美丽,美丽却致命。

梦见水母秋光爬上画屏,作修女织成的锦绣山河。瞬间破碎成迷乱的彩色,模糊了我的眼睛。直到朋友将我拉回现实,恍觉方才被幽灵吸去了魂魄。

花园鳗带来了海

丝丝柳叶随风摆动,为春花烂漫。在海里,花园鳗竞妍,随洋流摆动。柳叶般的身体扎进柔软的沙粒,在摇摆、四处张望,躲避海洋的异样与恐吓。

进攻的方式是退守,扎进沙粒,是食物链底端生物的本能。

存在的意义成了无目的,一生守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不失为一种乐趣。也不捕食,信守愿者上钩,直到繁殖的欲望驱使它们冒险。

来回于产卵场和黑潮暖流的途中,没有避风港。成千上万的生物在海洋里迁徙,谱唱生命变奏曲。末尾交给花园鳗完成,给跌宕起伏的乐谱点个舒缓的句号。

于花园鳗,自然的威胁在这里失效。存在,为供人观赏。但我分明读出它随风摆动的规律,用身体画出一串摩斯密码,告诉有心人水流律动的速度和规律。

海洋馆没有海,但花园鳗带来了海。

海的女儿

夏日序曲牵引人鱼从海洋游来。随乐音的起伏摆动身姿,修长的尾巴宛若彩带,与强健的双臂配合,摇曳水波的温柔。

温柔不可名状,源自大海。它还赐予女儿无尽灵动。

鱼儿,顺从的士兵,密切守护着她。可是在这里,他们被命令卸下盔甲,做一回纵情的舞者。可惜海龟不会跳舞,趁其不备,匆匆逃离。它的四肢已无法缩进龟壳,进化源自大海。它造就海龟象征灵活与速度的船桨形四肢和扁平龟壳。但海里暗流涌动,遭遇凶险时,它或许会想起陆地上的安逸。

自然捏造一切生物的形状,皆有因果。只有人鱼,不受规训。

我注视她许久。“你是人类的镜像,你来自大海。可舞会结束后,你要去向何方?”

她说她活在人类的想象里——编织成勇敢和爱的故事,载着儿童飞翔。

成人自有一套丛林法则,以志怪神魔或猎奇为底色。人鱼作现实的隐喻。原来,人类从母体分裂后,不安从未消逝。我们需要光明,偶尔沉溺黑暗。

一曲终了,人鱼游向了海天之间。那片无主地带,也是她一生的终点。等一个午夜,将灵与肉交给月光去蒸发。渔夫捕一网“沧海月明”,遗漏些珍珠,散落人间,装饰爱人的誓言。

美人鱼确乎存在,请别扰人清梦。

梦归于蔚蓝

今夏拖着人类的驻足与凝视姗姗来迟。

漫长的蛰伏期,冰冻了海水。海豚不再留恋水面,鲨鱼学会温顺。水母习惯了黑暗,自顾自起舞。它们不觊觎看得见摸不着的未来,像萤火虫,描摹现在沉默的光影。

只有乌龟,做着上亿年的美梦。它在莫比乌斯环形道上奔跑,试图加速。

小伙和饲养的鼬一起发呆。

他们偶尔想做一条鱼,游向海里。

在寻找你的路途中,我将一枚石子丢进海洋,任它漂去哪里,也将自己扔进了情感的沙漠。海水激荡形成的浪花足以破冰,任轮船驶过发出低吟,向自然和生命致敬。

海洋终究是温和的,也无需着色。它宽广的心胸容纳一切生灵。但取自蓝的最终会溶于蓝,在消解与被消解之中,生命的轨迹串联成一个圆,圈定我们的一生。

我读懂了你,就像读懂乌龟爬行的速率。它无能为力的加速,科技瞬间得以完成——白鲸和企鹅只隔着10厘米玻璃,是猿到人的距离。距离无限缩短时,时间却不能更改。人类穿梭于原始秘境,在每缕橘色灯光下照见生命的斜影,也透过这里每个生物的眼睛,看见自己。

番外:逃离钢铁森林

风引你到钢铁森林,这里——水泥浇筑的透明子宫,包裹半梦半醒的个体。拔地并排向上攀岩,奋力扯下太阳,咀嚼。吐出浑浊的尾气遇见电光火石,凝结成酸雨时流。

没有人看见她笑,笑而无声,在雷电交加之夜。久藏的化肥滋养内心,直到啼哭声撕开天空一角,光,照得刺眼。快缝补,怕叫醒他们的梦。

但是,分明有血有肉的小东西在子宫里躁动。得把全身血液换尽,以钢铁应对钢铁。仇恨着,撕咬钢筋编扎的产房,牙齿已然锋利。

梦醒,在我们生活的家园。飞鸟莽莽撞撞,驮夕阳进山坳。它抖动着翅膀,试图向人间洒下些阳光。但在光照不到的地方,程序高速运转,推演完美生命的剧情。

你我还没学会变成蝴蝶,先要学着在8小时工作制里循环,拆解生活的公式。要爱惜自己的羽毛,他说。可我是蝴蝶,哪里有羽毛?

偏偏有一只蝴蝶飞向森林之巅,短暂停留在那棵最繁茂的树叶上。它耗尽一生,只为飞出钢铁森林。得继续扇动翅膀,它标记每一节树干,一次次以为那就是终点。

森林之外是另一片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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